虹霞昨天跟何建立说好了，昨天阎寨村的棉花收的差不多了，今天要换一个村子，而且要一早就走，赶在吃早饭前就到村里，防止大伙吃了早饭都下地干活了。

　　所以虹霞听到鸡叫第三遍就起来了。由于昨晚没睡好，也是昨天太累了，她浑身懒怠不愿起，还是硬逼着自己起来了，打着哈欠哼哼唧唧的洗漱。

　　曹氏心疼孙女，也顾不上问她昨晚她妈来没来了，嘱咐她给自己做几个荷包蛋吃了再去收棉花，空肚子更冷。

　　虹霞可舍不得吃鸡蛋，就用开水泡了个冷馍，匆匆吃了身上也热乎了。

　　她刚要套骡车，何建立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虹霞招呼他帮忙套骡车，他却从军大衣里掏出两个鸡蛋，还有一包红糖，塞到虹霞手里说：“还热乎呢，赶快冲碗红糖水就着把鸡蛋吃了。”

　　鸡蛋跟红糖多金贵呀，尤其是红糖那得凭票购买呀，他们农民没有票，得掏高价买，虹霞家哪买的起，所以她家一年四季都没见过红糖。

　　虹霞不敢要，何建立却说：“红糖是我爸领的，鸡蛋是我妈给你煮的。”

　　虹霞心里一热，咬着嘴唇说：“那谢谢了，可是，我吃过了早饭了，鸡蛋你吃了吧。”

　　何建立说：“我也吃过了，你赶快去吃，我套车。”

　　他说着从牲口屋拉出骡子来套骡车。

　　虹霞一手攥着那两个热乎乎的鸡蛋，一手攥着那包红糖进了厨房，她把那两个鸡蛋放进了馍框里，拆开纸包冲了一碗红糖水，又把糖水倒在两个碗里，自己喝了半碗，把那半碗端出来递给何建立。

　　何建立看着虹霞递给他的红糖水，眼里泛起一股甜甜的笑意，接过咕咚咕咚喝干了。

　　何建立赶着骡车往约定的村子赶，虹霞坐在车厢里的收棉花布包上一个劲的打哈欠。

　　何建立问她昨晚没睡好吗？虹霞笑笑说没事。

　　何建立顿了一刻却说：“我昨晚没睡好。”

　　虹霞开玩笑：“手里头一回拿那么多钱，激动的睡不着呗。”

　　何建立说：“不是，我跟爸回到家又一起喝了点儿。”

　　虹霞笑了：“嗬，你爷俩昨晚没喝够呀？那就再喝点呗，喝了很晚吗？”

　　何建立说：“喝也没喝多晚，就是，这是我爷俩头一回说那么多话，也是，头一回爷俩喝酒，还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虹霞有些吃惊了。

　　何建立也是头一回跟人说起他跟爸爸之间的故事：“我跟我爸关系很差，我爸是个不喜欢孩子的人，他没耐心，说看见孩子就烦，听见孩子哭闹就想揍人，所以，我们兄妹五个都跟他不亲。我……去年还跟他打了一架，我们俩这一年里没说上十句话。”

　　“啊，还有这事？你跟你爸打什么架呀？”虹霞问。

　　天色渐渐清晰，东边燃起了红霞，小路上不时走过扛着拾粪筐子的老头。何建立两眼看着远处低声说：“我爸外面有人了。”

　　虹霞心里一震：他居然知道了。

　　她就低声说：“你知道了就好，心里有数了，你妈很贤惠也很可怜，你该保护她。”

　　何建立叹口气说：“我就是保护我妈才跟他打了一架，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以后只给我妈养老，让他自生自灭。他也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对我也不闻不问，所以，上次我宁愿找老黑借高利贷也不找他想办法。可是，昨天晚上，我俩谈了很多，他承认他对不起我妈，也向我道歉了。”

　　虹霞纠正：“你爸不该跟你道歉，他该跟你妈道歉。”

　　何建立摇头：“我也这么说我爸了，但是我爸说，他不想跟我妈坦白这事，也不会跟那个女人断了来往。”

　　“啊这……他还想继续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啊？”虹霞撇嘴。

　　何建立说：“我爸也是酒后吐真言了，他说他真不喜欢我妈，他跟那个女人是真爱，那个女人为他正在办理离婚。”

　　“难道你爸也想离婚？”虹霞惊叫。

　　何建立说：“不是，我爸知道我爷爷奶奶不会愿意，我妈死也不会愿意，我爸只想，多陪陪那个女人……他说他也对不起那个女人。”

　　“这话其实不假，你爸确实的对不起两个女人，自己心里也苦，当渣男也不容易。”虹霞感叹。

　　何建立沉默了，许久说：“我给了我爸两条路，要么跟那女人断了，要么跟我妈离婚，我爷爷奶奶和妈的工作我来做。”

　　虹霞叫好。说：“你做的对，你爸如果是个男人，就该快刀斩乱麻。”

　　何建立长吐一口气，干笑两声问：“虹霞，我家这情况，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虹霞真诚的说：“建立，你这话哪来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我家情况也不好呀，我妈没了，我爸一去不回，难道我还怕人家看不起吗。”

　　何建立摇头：“不一样，你妈是没了，你爸离家是打工去了。离婚这种事在咱们农村很丢人的。”

　　虹霞哈哈笑了：“现在是新时代，婚姻自由不光包括结婚自由，也包括离婚自由，离婚只是婚姻失败罢了，又不是什么罪过，有什么丢人的。”

　　虹霞这种观点无疑震撼了何建立，他猛地喝住骡子，跳下车辕，立在地上两眼注视着虹霞问：“虹霞，这是你的心里话？”

　　虹霞郑重的点头。

　　何建立激动的“呵呵”“呵呵”笑了两声，由衷的说了句：“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

　　虹霞觉得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很傻，扑哧笑了，指着骡子说：“赶快赶你的车吧，一会晚了人家吃了饭下地去了，棉花收不成了。”

　　“好嘞！”何建立欢叫一声跳上了车辕。

　　俩人一路欢声笑语的来到了附近一个村子。虹霞一点没注意路上被一个人追着看了好几眼，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儿的娘。

　　三儿娘俩那天晚上被虹霞收拾的很惨，那可是她莫大的耻辱，她可不会就这么算了，这口恶气要是不还回来，她到棺材里都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