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种状态示人的苏远山，平时不知道有多难瞧见。 他戎马一生，前半辈子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守卫边疆上头。那样的日子，没有一定的心性可坚持不下来。 苏月凌笑了笑：“父亲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的样子，是我多虑了。” “我已经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苏远山并不是强装出来的豁达，而是真的已经看开了一切，“有些事情该放下，有些不该执着，若是还分不清楚，怕是以后吃亏的地方还不少。” 的确，如苏远山这般想，才是最正确的。 “你和王爷近来如何？朝堂之上的事情，怕是有的忧虑了。” 苏远山同样很是在意苏月凌那边的情况，再者，比起他这边，总归是摄政王要更加被人针对些。 “旁人的非议无需顾及，如若有什么难处，记得回来找我。” 若是以前，苏远山断不会如此叮嘱。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遭受的非议越多，越觉得自己当初对亲生女儿的态度有多恶劣。 那时候外头满是对她的非议，他也就跟着偏听偏信了，甚至这么多年都未曾履行过当父亲的责任。 苏月凌有些意外：“父亲可是听人说了什么？” 她还以为是自己和陆孤钰做的事，被有心人传到了苏远山这里来。要知道，他们二人许多事情都是瞒着苏远山的，况且以他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夹在中间只会更加难受。 不将他牵扯进来，才是对他最好的维护。 “我只是担心你，”苏远山的话有些干巴巴的，一时都找不到话题来继续，“你和王爷如今一体同心，要面对的难处太多，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只是懊恼，自己行军打仗的天赋极佳，如今想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同女儿说两句话，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感觉，比第一次上战场还让他为难。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审视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却同样一次比一次要觉得难堪。 好在苏月凌并不计较这些，她本就不是赶尽杀绝的性格，况且苏远山已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也就不会再揪着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放。 再陪着苏远山说了几句话，见他没有颓废的事态，苏月凌就回王府去了。 她现如今虽然还在生陆孤钰的气，却也不会对他的情况不闻不问。若是不能将他体内的毒药彻底根除，她无论是做什么都难得心安。 苏月凌离开后不久，正赶巧的是，苏婉儿同样选择了今日回将军府。 柳氏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苏婉儿如今见到苏远山，自然是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无度。 她微垂着头，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了几分惧意和恭顺，“爹爹，这是殿下让婉儿带回来的滋补药材，殿下很关心爹爹您的身体，还想来府上探望您，只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才，你姐姐来过了，”苏远山对她话中提到的事置若罔闻，“你拿来的这些东西很不错，你们姐妹两个，都是细心的性格。”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苏远山不会将她的心思想的那般歹毒。 如果苏婉儿能一直乖巧下去，那他倒也不会将柳氏的过错归咎到她的身上去。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跟在柳氏身边长大的苏婉儿，早就已经黑到了骨子里。 甚至，比柳氏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婉儿面上还维持着笑意，心中却早已恨极，“我怎么能和姐姐比呢？之前的那些事情是我做错了，只是现在哪怕想找姐姐解释清楚，她都不愿意见我。” “月凌性子豁达，只要你诚心悔改，她自然不会怪你。” 苏远山现在越发能瞧出长女性格上与发妻的相似，她们二人都是一样的心胸宽广，为人处事都恩怨分明。 若不是因为她是这样的性子，只怕他们父女今生再无转圜的余地。 听着苏远山话里话外对苏月凌的满意，苏婉儿只觉得心底的讽刺之意更重。 她从小就不明白，为何她和苏月凌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可为何他总是更加重视苏月凌呢？ 就因为她是庶出的女儿吗？ 若不是因为苏远山的偏心，她也不至于对苏月凌的恨意深刻到如此地步。 所以说，这一切变成现如今的模样，又怎么能怪她呢？ “父亲教训的是，”她乖顺地低下头去，没有让苏远山起疑心，“姐姐那边，我会前去道歉的，不管她愿不愿意原谅我。” “姐姐如果执意怨我，我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只是父亲，婉儿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只能说苏婉儿实在隐藏的太好，苏远山却是没有察觉到她包藏的祸心。 苏婉儿面露难色：“娘犯了大错，我本不应该替她求情，可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一人在外，我实在是心中难安。” 这段时间她虽未联系过柳氏那边，表面功夫却做到足够。不仅时常派人过去嘘寒问暖，甚至还托人过去打点，只是不曾亲自过去罢了。 因而她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苏远山并不觉得突兀。 “只是……” 瞧见苏远山还有些犹豫，苏婉儿连忙开口：“我只是想见娘一面，其他多余的话，我不会说的。娘她哪怕有再多的不对，可她终究是我的亲人。” “确实，你为人子女，最忌不忠不孝。” 苏远山摇头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他当年太过识人不清。轻易听信了旁人的话，觉得这府中始终要有个女人在，才会一时心软铸成今天的大错。 “她做了错事，我这段时间也不敢去见她，”苏婉儿见他态度松动，连忙开口，“兴许，我去见过她以后，她就知道忏悔了。” 她着急去见柳氏，倒不是真的因为母女情深。要是那样的话，她这段时间也不会对柳氏不闻不问了。 只是她这次要做的事情，不得不要柳氏来帮忙，所以才会如此。 苏远山最终还是心软，同意了她的请求，却也只准她去见这一次，避免柳氏生出许多妄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