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头的侍童唱礼,想到自己之前听到李青柠她们八卦的那位谢家大小姐,沈蓁下意识想要回身瞧上一眼,却猛不丁被身侧的丫鬟扯了扯袖子。
定睛一瞧,容煜站在不远处,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双眸底里头的不耐显而易见。
“你要杵在这门口多久?”
沈蓁打眼瞧见李青柠竟是已在连嬷嬷相迎下入了府,忙跟上。
先帝驾崩不久,当今圣上登基没几年,几个公主死的死,疯的疯,就连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盛安公主也没能幸免。
而长宁长公主这个同父异母的公主,却圣眷不衰,长存至今。
长公主为表慈心,年年生辰,长公主都会在城外设棚施粥。
故而这些年,长宁长公主的乐善好施的美名传遍天下。
今日公主府内门庭若市,但凡京都内有点脸面的勋贵世家都会携家眷上门替长公主祝寿。
年年如今朝,公主府忙而不乱,所有一切都安排的妥妥贴贴井然有序。
这般的场面,沈蓁不过是个妾侍,连过礼的良妾都算不得,本是进不来的,可是既然李青柠开了口,要领着她来。
必定是长公主亲开了金口。
至于为了什么,沈蓁垂眸,便瞧见了自己微凸的小腹,她唇角微抿,心知肚明。
经由这几月调养,沈蓁面上的刀痕早便结痂脱落,可因那道刀疤极深,落了不浅的红印。
单瞧沈蓁这完好无损的半边面庞,红唇粉面长眉妙目,便是沈蓁寄养于公主府的这几年劣迹斑斑,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无。
谁见了沈蓁不赞她一句,眉目传情宛若仙子?
之前沈蓁但凡出席,都是旁人瞩目的焦点,更遑论毁了容的如今。
沈蓁规规矩矩一路行来,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注目,里头有怜悯、或耻笑,又或掺杂着别的什么情绪,沈蓁倒也浑不在意。
容煜在时,那些人倒有所收敛,待到容煜陪同李青柠一起去拜见长公主径直离开后,那些人的目光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那些议论之声仿若是生怕沈蓁听不见似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刺耳。
“沈蓁。”沈蓁正想起身寻个清静地方,却被个妇人挡住,沈蓁上下打量了那陌生女子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劳烦借过。”
“沈姑娘不认识我了?”沈蓁的身形要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些,面前这个少妇人不过到沈蓁鼻尖,沈蓁微微低头,便被那少妇人额角花钿耀的睁不开眼。
“你面上的这道疤,果真是落下了?”那夫人也是唐突,上前便去摸沈蓁的脸。
沈蓁连退几步,惊讶的望着这个女子。
“你是谢卿芙?”
谢卿芙上下打量了沈蓁一番,眸底不由浮出几分讶异来,先前还曾羡慕沈蓁有人惦念,现下瞧着却觉着好似不是这么一回事。“一个多月不曾见,你也胖了些。”
也难怪沈蓁一个照面下未曾认出谢卿芙来。
两人地牢相见之时,谢卿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下不过是一月将养下来,谢卿芙又添了些妆,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光彩照人来。
竟然让人不敢相认了。
“你是谢家的嫡小姐?”细细想来,恐怕是那日她从地牢中出来不久,谢家人便寻到了谢卿芙,将她认祖归了宗。
谢卿芙五官都算不得精致,唯一出众的许是那双秋水明眸,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憨。
“此事说来话长。”谢卿芙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瞧着我一人孤苦无依,便让我得了一段良缘。”
谢卿芙说起夫婿来,双颊粉红面色羞赧,一瞧便知晓两人婚后必定是琴瑟和鸣。
这当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外人只瞧见谢卿芙认祖归宗不过三日,便被人硬生生塞进了花轿冲喜,这日子是苦是甜,却只有尝过的人才知晓。
沈蓁顺着谢卿芙的目光望去,便见不远处站了个扶风弱柳般的男子,用这个词汇形容男子确是不妥,但是沈蓁瞧着那名男子身形单薄到仿若风吹便倒的模样,一时倒也寻不到旁的形容词了。
似乎是注意到谢卿芙的目光,那许小侯爷略略抬头,两人相视而笑,恩爱到羡煞旁人。
若说长公主的名声是天上的日受人敬仰,沈蓁的声名便如同地上的泥,烂到谁人都能踩上一脚,踩完却又嫌污泥沾鞋。
谢卿芙是个天真烂漫的,可这位小侯爷出生名门世家,却能如此纵容她接近自己,着实不易了。
那小侯爷缓步而行,不过是几步距离,便仿若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一般,额角竟是还冒出些许汗珠来。
“夫君。”谢卿芙慌里慌张的上前扶住许彦。“大夫说了,你得好生歇息,怎的起身来寻我了。”
“倒也无妨,只是随意走动走动罢了。”
在沈蓁不动声色打量许彦时,许彦仿若未觉般,只温声凑近在谢卿芙耳畔低语了几句什么。
谢卿芙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对着沈蓁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我夫君受不得寒,此处风大,我不好逗留。”
“若是你平素里有空,不妨可来侯府寻我。”
沈蓁含着笑应了,却心知肚明,她这等身份,也就是毫无心机的谢卿芙断然不放在心上。
但凡是知晓些内情的,谁人不对她退避三舍?
这位许小侯爷能纵着谢卿芙来寻她一次,已是不容易了。
只不过也不知是否是沈蓁的错觉,这许小侯爷临走之前投掷在她面上伤疤的那道眼神,莫名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蓁若有所思的眸光,落在相互依偎着的两人身上,这许小侯爷眸光清亮容色也俊逸,若非是这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病。
倒不失为一位良人了。
“沈姨娘,长公主有请。”此时,得了消息的阿芸凑到了沈蓁跟前,沉声道。
沈蓁不疑有他,沉默着跟在那前来引路的宫人身后。
沈蓁在公主府足足借宿十年之久,自是将这公主府内里里外外的路铭记于心。
“沈姨娘便在这候着吧。”沈蓁被引着踏入了偏殿里,鼻尖微微一动,便嗅到了淡淡的药箱,里头坐着的连嬷嬷听到动静,眸光登时落在了她的面上。
立在她旁边的,还有名女医官,那名女医官年轻,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医术却堪称一手妙手回春,因着李青柠的身子骨弱,这些年都是这个女医官为其调养的。
故而,沈蓁虽没有这个待遇,却是见过这名女医官的。
“沈姨娘既然来了,那便坐着吧。”沈蓁的眸光在桌案上搁置着的药碗上过了一圈,也不等连嬷嬷开口,便将手伸到了那女医官的跟前。
连嬷嬷轻声嗤笑,倒是极其满意沈蓁如此识相。
那名女医官伸手搭脉,沉吟一番,点了点头。“却是喜脉,已足三月了。”
连嬷嬷算算时日,眸底当即翻出几分喜色来,但是目光落在沈蓁身上时,却带着几分轻蔑不屑来。
“把桌上的药喝了,你便可走了。”
那药显然是在她来前便煎好的,还冒着缕缕白烟。
沈蓁问也不问,一言不发的伸手便将药碗端过喝了,便在她喝药之际,耳尖微动,仿若是听到屏风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沈蓁勾了勾唇角,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嘲讽之色。
“嬷嬷。”待到将沈蓁撵了出去,连嬷嬷方才招了招手,让人将那一分为二的木质屏风撤走,露出内间端正坐着的两人。
不正是长公主与李青柠吗?
“如何?”
女医官便沉吟一番。“微臣观其脉象,应该是一胎双生。”
“当真?”连嬷嬷大喜,就连长公主眸底涌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