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顺“发笑事件”之后的第二十七天,当土尔吉看见真正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降落然打西机场后,他才真正领会到笑得泪花四溅在地上打滚的曹福顺当时有多开心,才知道他凭借想象画的飞机与真实的飞机的实际距离有多大的差距,感觉自己真的把笑话闹大了,当天夜里在最短时间里他用稀泥涂抹了那副画。
走了近一半的路程土尔吉感到身体开始发热,令他愉快的是刚获得雪水滋润的黑土地一夜间使牧草返青了,漫长的冬季积闷在心里的寒冷被破土而出的绿草蕴涵的暖意取代了,绿草意味着新的希望,将引领所有的生命告别寒冷,迎来草原最为惬意的季节。
曹福顺说这段日子他的家乡已经进入初夏了。然而在然打西机场,最易生长的白杨树刚被连续几天强劲的树芽风吹开树苞,土地上刚刚冒出嫩芽的狗尾草、鹅鸡草和老芒麦像被剃头匠用刀刮过一样,齐齐斩斩地紧贴着地面,探头嫩芽的新茎同地底蛛网般交织的根茎不时地摩擦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踏在上面使人感到草尖透出一种刚劲的质感。
从嘴巴里哈出的热气几乎看不到雾气就意味着夏天到来了,空气不再寒冷了,大地回暖的气息给走得发热的土尔吉带来了某种莫名的骚动和不安。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顺着这股暖意就会感到贡觉措的身影从工棚的某一处缝隙里飘进他的思绪。心上人的眼神、笑声、温度,甚至是那一头细密的发辫,或她柔滑的肌肤挤压着他的那种舒坦,就像一幅夏日盛景里的蝴蝶和鲜花绘制的图案,一静一动,一动一静。还有那首贡觉措随口唱出的熊朵草原的一首民歌《好可怜》,这首歌在孤寂的深夜不绝于他的耳际,“游山的小伙子好快活/虽然好快活/但是终有一日需成家/无家如同山边那孤单冷月/灰溜溜挂着好可怜/在家的姑娘好幸福/虽然好幸福/但是终有一天需出嫁/嫁不出如华山脚下的雪鸡/孤单伫立好可怜。”歌声在脑际中盘旋的时候,为了不至于哭出声来他用牙咬紧衣襟,但却早已泪流满面。
半年的时光过去了,土尔吉常想,欧珠巴头人也许抓回贡觉措后就已经招婿上门或远嫁女儿了;另外,也许贡觉措认为她早已被他抛弃了,土尔吉当时只是想同她玩玩,或许现在早已把她忘了。思念、猜疑、于心不忍、心灰意冷、彻底忘掉、永不回熊朵草原这一类的想法常常弄得土尔吉似睡非睡。大地回暖的夜晚竟带给了他如此之多的烦恼。和贡布混迹然打西机场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的时光里他俩拉着板车去十几公里外的地方转运过石头、在碎石场用锤子和皮圈套这两样碎石工具碎过机场跑道用的“公分石”、像纤夫一样拉过用于平整跑道的大石碾子……在上万的民工中,他俩湮没在人群中,提心吊胆地躲过了追杀者们的追杀,或许各自的追杀者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