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上诉,证明宣判已经生效。
四毛被从看守所转到了陕西省崔家沟监狱。
刘大虎被转到了关押轻刑犯的陕西省西安监狱。
本来象刘四毛这样刑期长的犯人,基本都会被关押在陕西省铜川监狱;但因为铜川早些年地下大量的煤矿被无计划的挖采,已造成了煤炭资源有渐渐枯竭的现象。一座几大矿区组成的繁华区域,眼看就要成为煤矿工人纷纷下岗、无奈挥泪离开而渐渐凋零的“昨日黄花”了。
所以这两年给铜川监狱送的犯人渐少了——因为减少了许多重刑犯下煤矿的岗位;而基本送到同在一个地区的崔家沟监狱。
.
S县县委对原渭采乡党委书记、乡长刘四毛,做出了撤销职务、开除党籍的处分;县人大常委会也做出正式撤消刘四毛县人大代表资格的决定。
.
监狱的生活是有规律而紧张的。
每天早上准时六点钟起床点名,晚上十点点名就寝;中间就是背纪律,占很大比例时间的出工劳动,晚上有限时间的法律学习、娱乐。
经过了一个月,四毛也就基本适应了。
也有了亲属每个月定时相探的那短暂的半小时。
四毛给军强交待,让他把嘉露公司接管过来,归到乐雅的旗下。
他最想见的也最怕见的是李雅洁;每次在她面前都装做轻松的样。其实他已经知错懊悔了,只能后面做好争取早日出狱——难道非要哭哭啼啼的才算好;她已经够伤痛的了,哪怕装,为什么不让她感觉轻松点?
但是见到了童童;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模糊了——十三年,失去了对他成长陪伴的最佳时期,等能真正和他相聚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而从他出生到现在,却是自己最忙碌的几年,没有好好陪伴过他;就象与雅洁少有的一两次拌嘴中她说的,“平常你没时间陪娃,那娃生病发烧那次你在哪里?额和妈抱着娃往县医院赶,你在哪里?”
~
这个夜里,他睡不着觉。
坐起了身子,蜷腿抱膝靠在了自己上铺的墙上——别人都喜欢下铺,方便;他喜欢干净,在这无隐私的地方,还尽量能选择保留有点隐私的地方。所以与新来的同舍另一个犯人,他选择了上铺,皆大欢喜。
室内是一片沉重的鼻息声和呼噜声——都在享受这在明早六点前最好的休憩。
隔着南墙上方透气的小窗铁栅栏望出去;不远处一棵大树横出的几条枝丫,后面是墨蓝的天。虽然连颗星星都看不见,但应该是晴夜,因为刚好可以看见半片月亮——快八月十五了吧?因为每年的国庆左右大都也逢八月十五;而且那半片月亮近半圆,把它们拼起来,应该就是一个近圆黄黄亮亮的月亮了。
四毛把头抵在了膝上——他想雅洁了——一想起雅洁他就心痛。而且只是对她;再对任何人都没有,最多只是遗憾。
想起自己不知与人去过多少高档的酒店,而好象还没有请她去过一回;没时间陪她给她买过好的衣服;没带她逛过西安的公园、动物园、大唐芙蓉园——而她却是自己最爱的人。
她认为谈恋爱时应该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才算是必须的;而和她从谈恋爱到有孩子后结婚到现在,近在咫尺的咸阳就可满足弥补她这个愿望,自己竟然也没能让她实现——自己许诺的以后在S县一座影院,头一场放泰坦尼克号、只她和自己两人,现在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自己设想的以后的要带她游遍全国,还要转遍全世界;总以为会有大把的时间到时好好尽兴陪她的,没想到如今时间并不是自己想安排就能安排的。
......
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抬起头来。
小窗的铁栅栏上露出一张黑且狭长颧骨高耸的脸,给他了一个笑——夜色朦胧,能知道给他了一个笑,是因为露出了白牙——且感觉那还是一个善意的笑。
面对这诡异的景象,不知为什么四毛并没有特别的害怕,只是下意识地把搁在膝上的双手撑在了木床板上——照理这是个十分恐怖的场面。一个长着鬼一样面孔的脸蓦然出现在那里,而那个小窗离地要三米多高。
这时那个“人”忽然就穿墙而入,他的头是从窗栅栏里进入的、而他的身子是从窗下的厚墙穿入的。
四毛这才看清,他的身上跟他的脸一样,都是近乎焦黄黑的颜色,然而黑亮并不粗糙;手里提着一个钢叉,腰里围着一条皮裙,光着一双大脚。
他道:“掇,你是刘四毛吧?跟我去一趟!”
四毛相信这是阴曹地府的鬼卒了,因为他脚下有一团极淡的黑云,悬在半空中的。
怀疑自己要死了;问道:“是抓额去阴曹地府吗?额是要死了吗?”
“你也聪明,带到阴曹地府是不错,但你并未死;”鬼卒一抖钢叉,笑道:“是我上司要见你,速速行来,早去早归!”
鬼卒在空中上前几步,那淡淡的黑云团也在他脚下分为两半,如影随来;他抓了四毛的胳膊,叫声“咱们走吧”;四毛不觉身子就随他向外飘去——鬼卒是大踏着步的,而自己是飘的。
四毛想起人常说的,人死了后魂魄会随鬼卒离去,而肉身还在人间。回头一望,果然自己还在床上,只不过是如平日一样侧身盖着薄被睡得正香。心道,完了完了,只道是要在牢里度过十几年,没想到自己年纪这么轻轻就死去了。
正想间,身子不知怎么已随鬼卒越过舍墙,来到了外面;直往前,越过了与操场相隔的那道铁栅网。
到了操场,前面一团淡淡的黑云间有一扇小门。
四毛抬头望,可见高高的岗亭上,执枪站岗的武警正面向着这边;然而却没有一点反应。难道空旷的操场上,探照灯的余光中明显地立着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又这么怪异,难道看不见吗?
鬼卒一手持钢叉,一手拉着四毛的臂腕,说声“来也”,领他进了黑色小门。
一进门,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处在一个宽阔的峡谷中;两旁是几百米高的黢山峻岭。回头看,那道小门却不见了;只见也是宽阔的峡谷向后延伸而去,在远处转过弯去被山岭遮挡看不见了。
鬼卒道:“且不远了,随我行来。”
四毛随鬼卒在峡谷中往前;看鬼卒迈开一双大长腿,走得快;却原来看似在走路,脚下与地面之间有变薄的淡黑云团,所以走得极轻松。四毛不得不快步才能不至被拉下。
边行走抬头望,只见也可看见天上的繁星,只是天空极深邃、那些星星极小极远;刚才在监舍看到的大圆月,也变成鹅黄一轮碗口大小挂在深远的夜空。
这夜深天高,然而视线却还很好。四毛知道原因,因为两边山壁上都是条条块块闪着绿的、紫色、粉的荧光,照得平坦且宽的峡谷中亮莹莹。
四毛怀疑那山壁上闪亮的都应该是绿宝石、紫宝石一类的。
四毛也怀疑是向北走——感觉两边山岭是南北走向,行进的方向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