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的客厅都在进门的一间从中隔开了，分出后面的半间做了孩子们的卧室。

　　计划经济下的职工住房，有着明确的规定，要论工龄，要论职位。

　　厂级正职，包括副职均是三间的60平方米。

　　中层一级的干部是50平方米，也就是两间半房。

　　一般干部两间套40平方米。

　　一把手还在办公室，没下班。

　　包俊先回到住处，烧饭做菜，等着一把手下班。

　　吃过饭后，包俊还得到办公室去，把厂领导们的办公室收拾整理一番，再回来。

　　黄从下班后，先到隔壁过一趟，跟包俊打个招呼。

　　他过一趟，无非是问一问包俊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

　　包括柴米油盐调味品之类有没有缺的。

　　包俊年纪不大，二十六七岁。

　　黄从已经过了四十岁。

　　过了四十岁的黄从，至今还是后勤组的一名办事员。

　　他心有不甘，早就想当副组长。

　　只是，提升这件事上，没人帮他说话。

　　现在，一把手住在隔壁，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好机会。

　　如果不好好把握，他就认为自己是一个白痴了。

　　黄从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开始时，他不好跟一把手过多的套近乎。

　　他不知道一把手的性格和为人。

　　他选择了先和服务一把手的公务员包俊搞好关系。

　　如果从之前的程式来说，黄从前脚离开，胡同里就过来了。

　　黄从在后勤组上班，办公地点在生产区和生活区的接合处。

　　胡同里上班的车间靠近办公大楼，下班要比黄从晚十分钟。

　　胡同里也是过来关心这些家居小事。

　　胡同里的心思和黄从的差不多。

　　这两个人的年纪相仿。

　　胡同里在合成连做一名调度员。

　　这个角色扮演有五六年了。

　　他的工作是听从连长和副连长的工作安排，对各班组长进行协调。

　　他想得到提升，只是没有厂里的领导看好他。

　　今天，胡同里进来时，黄从没离开。

　　一把手的家里，有一个客人。

　　其实，不能说成客人。

　　这是一位军官，年轻、英俊的小伙子。

　　他是一把手的儿子，姓名谢军。

　　谢鹏程的儿子谢军一身军装，英姿焕发，硬汉的形象引人注目。

　　黄从和公务员包俊正陪着谢军聊天。

　　胡同里进来后，也就坐下了。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不淡不咸的话语。

　　气氛让人别扭。

　　谢军感到这间房子里的空气不在流通。

　　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来和这些人对话。

　　胡同里看出谢军的表情变化，就想把多少有些压抑的气氛调节一下。

　　他在脑子里加快了检索的速度，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

　　胡同里问：“你来看父亲，怎么没把媳妇带过来？”包俊代替谢军答道：“还没谈呢。”这时，一把手回来。

　　黄从起身，恭敬的说了一句：“首长下班了。”这纯粹就是一句废话。

　　黄从就是一个话多、多得喜欢说废话的人。

　　谢鹏程点头，表情却是肃然。

　　他是一名转业干部，在部队时，位居副师级。

　　可能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脸部的表情始终是这样的硬朗。

　　黄从媚眼外露，说：“首长家公子没谈对象。

　　厂里可是有不少美女。”谢鹏程看了黄从一眼，说：“你这说法不好，要改一改。

　　我家没有公子，只有一个当军人的儿子。”黄从被一把手变相的一个批评，有些尴尬。

　　他的嘴角咧了一下，脸上却不失笑容的说：“我看小伙子一表人才，可以在厂里选一个对象的。”“好啊。”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伤了黄从，这时的谢鹏程脸上带了笑。

　　一把手这么说，倒也不是应付。

　　谢军已经28岁了。

　　老婆为儿子的婚事正犯愁呢，有事没事的逮着机会就在他的耳边吹风。

　　有了一把手的这个态度。

　　黄从和胡同对视了一眼。

　　晚上，黄从来到胡同里家。

　　他们两个走的比较近。

　　说好听的，他们有认同的人生观。

　　说不好听的，臭味相投。

　　在他们的心目中，能够接近领导并帮着办上一件事，是让人兴奋的事情。

　　黄从和胡同里达成了共识，认为机会难得。

　　他们决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胡同里已经注意到一个进厂不久的学员，本来是想给自己的侄子物色的。

　　现在，既然厂长的儿子没对象，他觉得应该谦让。

　　胡同里说：“我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快说。

　　在哪个单位，叫什么？”黄从急了。

　　“她叫尹希怡，我们车间的。

　　这批才招进厂的学员。”“恐怕不成吧。”黄从摇头，说：“她是学员。”胡同里说：“我们先不管她是不是学员。

　　第一步，是要看一把手对这个学员的看法。

　　审查上，只要通过，其他的事，都不是个事。

　　事在人为嘛。

　　再说，这批学员，上面有文件，是可以谈恋爱的。”“既然是这样，我们赶紧着手。”胡同里说：“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女孩找来，让一把手和他的儿子先看一眼。

　　只有审查通过了，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黄从认同了胡同里的计划。

　　胡同里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让我来想一想，谁来做这件事最合适。”黄从没法帮上忙。

　　他没见过尹希怡。

　　或者说见过，只是对不上号。

　　“这样吧。

　　我去找尹秋菊。”胡同里起身。

　　黄从没有表态。

　　他打心里不赞成这一个步骤。

　　他和尹秋菊有过一回小小的嗑碰。

　　现在，黄从翻出这件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

　　胡同里认为黄从缺少男人的风度，干不了大事，成不了气候。

　　想是这么想了，胡同里没说。

　　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拿捏得很好。

　　“存小异，求大同。”胡同里丢出这六个字。

　　黄从也就没话说了。

　　胡同里没有耽搁，立马起身去找尹秋菊。

　　这是他当调度养成的一个好习惯。

　　遇到事情，不拖，不敷衍了事。

　　他找到尹秋菊后，直接的说了他和黄从的想法。

　　尹秋菊听说了这件事后，就笑了。

　　她突然间有一个感觉，自己成了红人。

　　劳资组的姜斯找了她，为的是尹希怡。

　　现在，胡同里也来找她，也是为尹希怡的事。

　　不过，从胡同里说的情况来看，这边办事比姜斯靠谱。

　　何况，胡同里是一把手的隔壁邻居。

　　远亲不如近邻嘛。

　　尹秋菊知道胡同里这边，有两个人在操心，其中一个是黄从。

　　她没有黄从那样的小心眼。

　　对于过往的事情，可能早就忘记了。

　　她竟然问胡同里，黄从人在哪，是不是几个人到一处碰头，好好研究一下。

　　这样，他们两个人来到黄从家。

　　尹秋菊告诉了一个重要信息，说劳资组的姜斯也在忙活这件事。

　　听到这样一个信息，黄从和胡同里对视了一眼。

　　这是他俩没有想到的。

　　黄从把刚才泡好的热茶，往尹秋菊的面前挪了挪，并做出一个手势，要对方用茶。

　　尹秋菊友好的笑了笑。

　　尹秋菊长的不好看，明显的对眼，尤其是牙齿，向外暴的厉害。

　　这让人联想到没有进化好的猩猩。

　　黄从说：“这就有意思了。

　　姜斯也在烦这个事？”尹秋菊说：“就我个人的感觉，姜斯那边办的，没力度。

　　姜斯，不太会办事。”黄从说：“既然是这样，我们这边，就要好好的努力了。”胡同里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说：“现在是8点。

　　这样吧。

　　尹秋菊，你就辛苦一趟，现在就去尹希怡的宿舍，找到她。

　　你先把这个事透过风，看她的态度。

　　我们在这里想当然，不行的。

　　我们应该准确的了解她的想法，才好走下一步。”黄从说：“如果尹希怡没意见，你就带她到这里来。”“这样更好。”胡同里转身尹秋菊，说：“一会，我和黄从就去隔壁见包俊。

　　我们在那聊天。

　　你来后，直接过来，就说找我有事，生产上的事。

　　我不在家，听家里人说在一把手这里，就直接过来了。

　　这事，怎么说，都是应早不宜迟。”黄从附和：“夜长梦多。”尹秋菊起身。

　　黄从的手指了茶杯，说：“喝两口吧。”尹秋菊看了黄从一眼，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吮了一口，又一口，就放下了茶杯。

　　茶水烫嘴，没法入口。

　　但看黄从的热情和诚意，不好剥了对方的面子。

　　她只好勉强为之了。

　　尹秋菊出门后，刚才有些兴奋的头脑冷静下来。

　　之前，她已经找过尹希怡。

　　尹希怡已经表明了态度，就是现在不谈恋爱。

　　现在，再去跟她提一把手儿子的事，可能又是热脸蹭冷P股。

　　这一次，不仅仅是去嘴上说一说，是要把人给带到一把手家的。

　　尹秋菊这才发现，这个事有些棘手。

　　尹希怡不在房间里。

　　尹秋菊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问了房间里的人，说尹希怡去洗澡了。

　　这样，她的心才安下来，就在那坐等。

　　不一会，尹希怡洗澡回来，手上拿着一只塑料面盆，提了一只袋子。

　　尹希怡见到尹秋菊，笑了一下，叫了一声“表姐”。

　　她俩是远房亲戚，远到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就以年龄排辈分这么叫了。

　　尹秋菊想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下想做的事，在尹希怡进来后，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