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帐营门口传来先桂的声音。
来人毕竟是钟无悔的爱将,楚王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进来吧。”
先桂进来后,看着神色黯淡的楚王说:“大王,不必为一次的失利沮丧,胜败乃兵家常事。”
“唉,一败再败,我堂堂大楚,居然连小小的宋国都打不赢,先将军,你说我是不是太无能?”楚王垂头丧气地问道。
先桂正色道:“大王不可低看自己。”
楚王仍然沉醉在深深的自责中,他两眼怔怔的望着营帐棚顶问道:“先将军,我们攻打宋国已经有几个月了吧?”
先桂点点头。
“上次攻打巴国,有钟大人谋划,并且随军作战,那真是势如破竹啊。这次他没来,我便陷在这里,攻不能攻,退不能退。钟大人曾说,要助我成为一代霸主,可是,我连一个小小的宋国都拿不下,丢尽颜面,哪还谈得上什么霸业。”楚王说罢,低头长吁短叹。
先桂说:“钟大人说大王具有雄才大略,必将成为一代霸主。我相信钟大人的话。”
“果真如此?”楚王精神略略有所振奋,随即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先桂说:“先将军该不是怕我不振,说些好话给我听吧。”
“大王看我可是阿谀奉承,常讲假话之人吗?”先桂目不转睛的正视楚王道。
楚王盯着先桂看了一会儿,忽的“扑哧”一笑,说:“除了那位挤眉弄眼的钟大人,经常鬼话连篇的糊弄本王之外,先将军可是认认真真,不苟言笑,令人敬畏的将军。”
先桂没有为楚王的夸奖所动,而是皱着眉头说:“本来,楚国内部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事到如今,有些事不说也不行了。”
“有什么事,先将军尽管道来。”自先桂跟随楚王作战以来,除了有关战事的话语,还从未见先桂这样提到楚国的只言片语,看着先桂严肃的表情,楚王知道,先桂必定想到什么重大的事情。
“众览各国,各个国家都有权力之争,哪怕晋国,也有重臣争权之事,但是,即便权臣纷争再厉害,有时甚至不惜相互刀兵相见,也从未像楚国这般,以楚军将士的血,来为自己争权谋利。”先桂不说则罢,开口便是石破惊天。
楚王大惊,好似从未见过先桂般,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先将军为何有此一说?”
“自攻打宋国以来,楚军屡战不利,这事绝非将士不勇,也绝非大王无谋,而是楚军内出了大问题。”先桂沉重地说。
楚王问道:“何以见得?”
“不知大王为何明知故问,大王,自从我们攻打宋国以来,全军上下可谓竭尽全力,妙计迭出,但是,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妙策,正当实施的时候,就会遇上对方针锋相对的应对。不是内奸出卖,难道对方有神人相助?钟大人曾对我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但是,攻打宋国以来,敌方对我们了如指掌,而我们对敌人则是一无所知。
特别是这次对黑油的使用,我敢说,这世上,除了钟大人,还没有人能知道这黑油的燃烧惊人,但是,据我看来,这黑油的威力早已为敌方知晓。我远远看过宋国的瓮城,那是临时草草修建的,是为了城门被打破后阻挡楚军。也就是说,敌方早已知城门必破。”先桂说。
“楚军内奸的事,先将军为何现在才说破?”楚王问道。
“我已感觉到楚国的叛乱已迫在眉睫,一旦楚王战败,会毁了我先家的名声,对不起先父先祖。”先桂说。
楚王半晌没作声,末了,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知道楚军内有奸细,只是没想到他们心思如此之毒,居然不惜以我大楚将士的血,来为自己夺取王座铺路。说到这里,先将军想必已经知道,这叛贼就是斗越椒。”
“我说楚国的叛乱已迫在眉睫,是看到楚军当下的情况,楚军的士气和战力,都已经不能用低下来评介,正渐入他们的所预料那般。
久攻不克,士气低落,如果再找个理由,设法断绝大王粮草,在饥寒交迫的威胁下,逼迫大王回军,回军路上,这种军队能抵挡斗越椒以逸待劳的大军吗?况且,不说晋军出兵的威胁,大王还要防备宋国的军队反攻,大王想想,到时候,几方夹击,在这种情况下,大王的胜算有几?”先桂问道。
楚王摇摇头,沮丧的说:“毫无胜算,丝毫胜算都没有。”
“他们毒计用尽,就是为了让大王打败仗,最后与大王一决雌雄。看看如今的情况,所以我说,楚国的叛乱已迫在眉睫。大王不可不防。”先桂担心地说。
楚王看了一眼镇定若常的先桂,问道:“先将军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先桂点点头,带着敬佩的神情说:“还是钟大人厉害,先桂不得不佩服。”
“钟大人?”
“对,本来,这次攻打宋国,我也以为,一个弱小的宋国,将在强大的楚军前不堪一击,可是,临行前,钟大人却屡屡要我小心谨慎,说要准备打什么持久战,要尽力保存大王的军事实力。
说实话,先桂自恃才智,本以为与大王一起亲征,不需月余,便能打下弱小的宋国,先桂答应钟大人小心用兵,也只是因为先桂效忠钟大人之故,不得不应。其实,心里却认为钟大人太过于小心。没想到,如今的战况,真如钟大人预料一般。”先桂佩服的说道。
“先将军请说说,眼下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楚王问道。
先桂不慌不忙地说:“我认为,第一,必须设法肃清内奸,内奸在军中,对眼下和以后都是极大的隐患。”
“先将军可是想到用什么办法将他们清除?”楚王急切地问道。
“办法容我等一下再告知大王,现在说说对付宋国的办法。”先桂说。
楚王有点着急了:“楚军伤亡惨重,先将军还想攻打都城?”
先桂摇摇头说:“对付宋国,并非只有攻打都城一策,都城可暂时不攻。大王这几日可曾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好像从宋国飘来很大的臭味。”楚王说。
“不错,”先桂说:“大王闻到的味道,是宋国焚烧死人的臭味。大王知道为什么吗?”
楚王想了想说:“城中已出现不少的死人,对吧?”
“大王说的不错。”先桂接着道:“我估计,他们焚烧的绝不是战死的兵丁,而是城中的饿殍。”
“先将军的意思说,城中断粮已久。”楚王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不错,我们已围攻数月,城中缺粮也是理所当然,为了进一步制造城中的恐慌,我们也不再攻城,而是让兵丁们在城外屯田,做出长期围困的姿态,如此一来,看他们降还是不降。”先桂坚决地说。
“这是个好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用兵的上策。不过,就是怕他们不上当。”楚王有些担心。
“肃清军中的内奸后,宋国得不到真实的消息,他们必然会先派使臣前来打探商谈,到时候我们根据情况再说。”先桂胸有成竹地说。
“好,就这么办。”楚王一扫颓状,又向先桂问道:“除奸之事……”
“只要大王痛下决心,我们可以这样。”先桂靠近楚王低语了一番。
楚王听的眉开眼笑。
先桂说完除奸的定计,接着说:“楚军刚逢大败,现在士气低落,还需大王提振士气。”
楚王尴尬的一笑,说:“我也想提振士气,可是,只是苦于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才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钟大人说,如果军中士气低落,不妨大王去和他们做做游戏。”先桂含笑而言。
“去和他们一群铁血汉子做小孩子的事?不行不行。”楚王脑袋摇的像货郎鼓。
先桂含笑说:“大王听完再说行还是不行,好不好。”
听完先桂的话,当晚,楚王便招来军中的将领商议。
楚军本来死气沉沉的军营里,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原来,从楚王召集将领们的第二天开始,楚营里兴起了一种扳手腕的游戏。有人甚至投赌注谁胜谁负,本来军中禁赌,但因大王一句话: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结果,有人开始下注。虽说赌注只有一个铜钱,但却激起了众多士兵的兴趣。
身强力壮的好胜者,往往是扳手腕上场的主力。一到晚上,楚营里便热闹非凡,在简易的木台上,两个壮士往往战的难分难解,他们身旁各自的支持者,都在大声为自己看好的一方拼命打气。
这天,最热闹的一个营帐里,又进来两个兵丁,他们可能一天到晚都没洗脸,脸上全是灰尘,连像貌都看不清。
一个名叫王五的壮士据称是位掰手腕的第一高手,他刚刚胜了一场,看着面前叮叮当当的铜钱,他兴奋的向周围兵丁大叫道:“谁再上?”
“我来试试。”刚刚进来的一个兵丁小声说。
“你?”获胜的壮士疑惑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兵丁。虽然他个头还可以,但身上的肌肉远不如其他的壮士,王五摇摇头说:“你不行,换另外的人上。”
“你还没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说不定你就败在我手上。”这个兵丁说道。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兵丁不声不响拿出一把铜钱,往台桌上一放,说:“多扳几次,我赌他胜。”
“好啊——”营帐里像炸了营一般热闹非凡。
“我赌他输。”“这么单薄的身子,这不是送钱吗?”“来,我下两个铜钱,赌我们的壮士胜。”“王五,你别让我们失望啊!”“……”营帐里。完全没人看好刚来的人。
“准备,开始!”
王五和刚来的兵丁开始了比赛。原以为王五一上阵就会胜,没想到这位貌不起眼的兵丁居然能和王五相持不下。众兵丁们紧张的看着两人的较量。王五终于站了上风,没想到这位兵丁在王五占上风的时候,突然手腕一松,这样一来,王五费尽力气也扳不下他。
“你耍赖!”王五叫了起来。他一甩开手腕,就向这位兵丁一拳打来。
“放肆!”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兵丁将王五的拳头一拨开,另一支手再一托,借力打力,顺势将他拉过桌子,摔在地上。他用的手法是钟无悔典型的擒拿手。
营帐里的兵丁哪见过这么奇妙的手法,众人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有人甚至嘲笑被摔倒的壮汉:“真是中看不中用啊!”
被摔在地上的壮汉羞怒交加,脸色都涨成紫红。他恼羞成怒,从看热闹的兵丁腰间,一把拔出大刀,就要上前拼命。这时,营帐外不声不响突然冲进几个身手矫健的精兵,才一个回合,刀便架到这位壮汉的脖子上。
营帐内的兵丁都被这意外的情况吓呆了,这时,有位士兵从脏兮兮的脸庞依稀认出楚王的模样,他吓得腿一软,叫了声:“大王!”,便跪倒地上。
营帐里顿时鸦雀无声,众兵丁呼啦啦的全跪倒在地。那位想拿刀拼命的壮汉吓得脸色苍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要知道,他的举动是弑君,弄不好会灭族的呀!
“呵呵呵呵……”没想到,令众兵丁吃惊的是,楚王不但没有发怒,竟然笑了起来。他首先扶起那位壮汉,然后对众兵丁说:“大家别跪了,都起来,我进了这个营帐,就不是楚王,而是和你们一样,都是将士。”
看着众兵丁仍旧不敢动弹,先桂要冲进帐的精兵放了那位壮汉,然后撤了出去。
楚王一把拉起身边的那位壮汉,说:“叫你们起来就起来。一说上战场眼都不眨的楚国勇士,怎么学的跟女人一样。”
听到这话,那些兵丁们才陆陆续续起身。
楚王拍了拍身边那位壮汉的肩膀说:“听说扳手腕你是第一高手,我专门找你试试我的手劲儿,但是,你知罪吗?”
那壮汉一听,吓得连忙跪下,连声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你知何罪?”楚王的口气非常严厉,营帐中的兵丁无不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