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娆抱着孩子来到医院,看着医生将他推进手术室急救。
她一个人坐在走廊外面等着,临近傍晚了,感觉天空都一点点暗下来。
她佝偻着腰,撑着自己的头,面无人色,感觉人的脑子已经懵了。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像只是片刻,又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看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揭开口罩向她走来。
夏娆感觉自己心跳都快静止了,呼吸不自觉的屏住,紧张之极的看着医生,连主动问话都问不出来。
“孩子生下来就体弱,然后一直有身体麻痹的迹象,如今又遭重击,我们尽全力抢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夫人节哀!”
节哀?
节哀!
她的孩子死了!
夏娆的身子一下子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看着白白的屋顶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都疼的几乎死亡。
旁边的护士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就该早点送过来,你做妈的难道没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患有小儿麻痹多时了吗?”
夏娆痛苦的摇头,她的儿子并没有患小儿麻痹,是被她的女儿喂药才会……
她如何能说的出来!
她躺在地上,蓦地笑了起来,荒凉又惨烈,眼中的泪水汹涌的涌出,悲戚的叫人不忍直视。
医生埋怨的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护士,温声道:“夫人别太伤心了,护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这样才能让你的家人放心。”
“家人?”她恍惚的笑着,眼中泪水泛滥:“没有了,我已经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又加上还有别的事要办,也都走了。
夏娆坐在地上,人的魂就像被人抽走了!
直至一个护士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麻烦你将你孩子抱走吧,医院床位紧,所以……”
护士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刚经历丧子之痛。
可世界就是这样啊!
夏娆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脚步都是飘的,脑子都像是死机了一样,抱住自己已经没了呼吸的孩子,游魂一样的往外走。
“哎,夫人,你还没结账呢?”
“结账?”
夏娆神思恍惚,痛苦的摇了摇头,颤抖道:“我……我没有钱!”
“那你丈夫呢,父母呢,给个联系方式,我们打电话过去让他们汇款?”
她低下头,有些讽刺的笑了,眼睛哭得太久,干疼的厉害。
她朝护士伸出胳膊:“我没有家人,就卖血来抵账吧。”
护士惊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拉着她过去。
夏娆一手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手伸出去抽血,看着自己鲜红的血一点点从血管里抽出去。
殷红的好漂亮。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变得呆滞,脸色还挂着泪痕,看着着实惨烈,抽血的护士都有些不忍心了。
“算了,今天就抽这么多吧,剩余的钱叫你朋友家人打过来。”
夏娆摇了摇头:“我没有,你继续抽吧,我没关系的!”
几个护士面面相觎,又去找主任商量了一下,最后道:“行了,你这产后没多久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抽,万一死了我们医院也担不起责任,你走吧。”
夏娆感激的点点头,然后抱着孩子往外走,抽了血后的更加虚弱,脚踩在地上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看着外面车马流水脑袋昏涨得厉害。
出租车停在她旁边,问她要去哪里,她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她身上连搭公交的钱都没有了。
傍晚了,她看着天空,朝霞好漂亮,只是风好大啊。
她脱了外套将孩子包得紧紧的,生怕他会冷,走到桥上,看着面前有系着红绸的车队快速而过。
今天有人结婚了。
结婚?
是了,她想起了,今天是秦婉和顾九宸结婚的好日子,她慌忙的拿出手机,拨打秦婉的电话。
嘟嘟嘟,一遍又一遍,可对方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姐姐……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请问是否需要为你转接语音信箱?”客服机械的声音询问着。
她嘴唇微微蠕动,然后哑着嗓子在风中慢慢道:“姐姐,我要先恭喜你,新婚快乐,看到你和顾九宸如今这么好,我打心底为你高兴。”
“我曾说过再也不和来往,对不起,那其实不是我的心里的本意,我只是不想你卷进我这糟糕的状态中,你该过得开开心心的,幸福美满,就像童话里面一样,不应该看我这一地狼藉,人间地狱!”
她看着远方的朝霞,泪水簌簌落下,唇瓣却露出美丽的微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温度适中,你看现在,还有朝霞呢,好漂亮!”
“我好想拥抱这样的朝霞,好想像你一样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姐姐,我这辈子过的好荒唐,夫妻之爱,子孙绕膝,家庭和睦,平生所渴求的全部都在失去,临了临了,能说一声再见的也只有你了。”
她爬上桥架子,看着滔滔流水,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心里竟是全所未有的平静。
“听说这流川河一直往西流,那么它应该会经过我的家乡吧,我曾经那么厌恶我的家乡,觉得那片土地贫穷落后,抽皮拔骨咬着牙的往繁华的锦城,往更好的上层社会走,可原来能容得下我这具肉身只有那片土地,我好后悔曾经到了家门口却羞于进去,现在我要带着我的孩子回家了,我要带他去见见我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喜欢他,我也好想他们……”
手机坠入奔腾的流水中,天黑了下来,不知道何处升起灿烂的烟花,绚烂的胜过这世间的所有美景,她轻轻吻了吻孩子冰冷的脸颊,向着朝霞的余晖,向着这灿烂唯美的烟花,向着往西的流川河水,对孩子道:“我们回家了!”
女人纤瘦的身形像是一只漂泊的风筝,在暮色中只留下刹那的剪影,扑通一声落入流水,连水花也未溅起多少。
这条河恢复平静,仍旧像平时一般流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一个钓鱼的老大爷后知后觉的喊:“来人啊,有人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