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九叔在济南闯荡时,因为)九叔比较聪明,有机会入了武备学堂。这个武备学堂,据说是,按照先前李鸿章和德国首相俾斯麦签过的协定,在中国的中心城市建立的德国式的陆军学校。当时济南不是中心,那时候北京也不是中心,广州、南京才是中心。但济南也建了陆军学校,当时称武备学堂,学堂不收学费,还管吃管住,这正是父亲和叔父所要求的。兄弟俩商量,叔父留在济南,进武备学堂,父亲回乡。九叔入了武备学堂,发现除了管吃管住,还发点零花钱,自然很高兴。
天津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要按照德国军队的编制和方式训练学生,当时,据说按照俾斯麦的要求,德国派军官到中国训练武备学堂的学生。九叔讲过一个笑话:德国军官指挥学生们操练,用德文喊一、二、三、四,即ein、zwei、drei、vier,学生们听不清楚,就喊成了“鹌鹑、刺猬、逮不住、飞啦”。
云南陆军武备学堂
九叔在武备学堂学的专业中有一个是水利,没有想到,这个专业以后大有用武之地,可以为他得到肥缺——在黄河河务局工作。
(我去济南上学时,)九叔已经在济南黄河河务局工作。当时全国有个黄河水利委员会,在济南有个局,就是河务局,管山东段的黄河。河务局里有个工程科,九叔就靠在武备学堂学的水利,被安排在这个工程科里。工程科里有四条汉子:潘、陈、季、张。潘是潘镒芬,上海人,后来回上海了。陈是陈显廷,浙江绍兴人,留寓济南。张是张韶庭,山东平阴人,他是四条汉子中资格最浅的,爱开玩笑,外号叫“张老勺”。这三位是我的老伯,四条汉子还有一位就是九叔。我们家长期和张韶庭家有来往,属于世交。我和他的儿子张,多年来一直以兄弟相待,保持了一辈子的友谊。
我一生是靠运气,第一个运气,就是我生下来是一个男孩。
我们上一辈,弟兄大排行11个,后来只剩我一个男性后代。大大爷的儿子季宝庆死了,他的儿子刘二也早死了。二大爷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孩,他一度想把我过继过去。济南城里的九叔也没有男孩子,争着要过继我。九叔只有一个女孩,假如他有男孩,他就不会要我了。
父母和叔父商量,孩子在乡下可能会饿死,就是不饿死,最多也就是一辈子当个农民(在乡下我们那个村庄连个小学也没有,更谈不上私塾了)。为了孩子的前途,干脆过继给叔父吧。这时候二大爷也出来说话,自己也希望能够过继我这个侄子。最后他们三个人达成妥协:宝山将来在济南娶个媳妇,生的孩子归叔父,在临清再娶个媳妇,生的孩子归二大爷。他们是这么一种想法,后来没有实现,什么原因我不知道。那时候娶两个老婆是允许的。多妻制那时候是合法的。
我六岁那年的冬天,到了济南。是1917年春节以前到的。九叔那时候已经在河务局工作了。我走,大概对我母亲是很大的一个打击,后来母亲讲过一句话,我文章里面写过:要知道放出去,回不来,当时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