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并不贫穷,
它是命运的伴侣,
与灵魂一起被拷问。
1. 女人的反抗
胡丫头儿没有死,仍然活着,她是女人的精魂。在农村饥饿的年代,不死的胡丫头儿和我,印证了那句有哲理的俗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是我曾经的恋人,我们之间有着旁人难以知晓的刻骨铭心的爱与恨。
女人到底是女人,许多时候,对男人有着太多的宽容。
被她称作“流氓”的范娃子,为救她死在公牛的犄角下,村里人就开始各种叹息。胡丫头儿没有被牛角从胯下挑出惨死和羞辱,是她的幸运。姑奶奶们说,因为胡丫头儿,范娃子才那么英勇。一个读过初中的女人还从字纸堆里拾来一句精彩的话,叫“士为知己者死”。
差点儿魂飞魄散的胡丫头儿嗔骂:“你霉不醒!”
村里的女人真的想听听胡丫头儿对范娃子的评判,转弯抹角掏她的口气。
胡丫头儿不说,她心中有数。
由于经历死神的惊吓,胡丫头儿病了。几个姐儿打趣地对我说:“不去看看胡丫头儿么?”
我瞪眼了。赵桂桂走来,我问她。她说:“去看看吧。”
那年头,饥饿并没有告别,穷困是赶不走的财富,我仍然是腰无半文,打趣的姐儿又来馊主意了:遍地都是野花,去摘噻,献一束花就是情人节了。
赵桂桂骂了几个年轻婆娘。她说,去呗,心里有就行了。这既是女人的傻话,又是洞察秋毫的真话。
我去了。胡丫头儿那苍白的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她告诉我:觉得心里过不去,范娃子很流氓,奸污了韩小芹,没良心,缺德,但他死得很惨,很可惜。
胡丫头儿鄙弃范娃子,恨范娃子,因为她的心是很善良的。
人们宽谅了范娃子,给他举办了简陋的葬礼,仍然动用集体的财产:撤掉一个旧拌桶,做成装殓的火匣子,静静地匆匆送他去墓地,没有端灵执幡的人,也没有送葬的队伍。回到生养他的土地,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功过相抵了。悲剧在继续,被指责的人反倒成了朱秀: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夫妻一场呀,为什么连人影儿都不见,太薄情了!
后来才知,冤枉了朱秀。范娃子匆忙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离婚的朱秀已经改嫁到国营煤矿了。她是流着眼泪走的,对生活两年的乡土有着太多的牵挂,并且想到了范娃子,想到与她分道扬镳的男人,如今孤孤单单,加上奸污未婚闺女的坏名声,还会有女人嫁给他吗?而她不得不远嫁——养母一再说服她:离都离了,还有啥留恋的!还嫌没有被作践够吗?要改嫁就嫁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你还年轻,不比那些未出阁的女娃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