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风宜
百年文一
《云水风宜》序:
天下文章,不复久矣!千秋寂暗,缘因无文。盛世空前,必有名篇。相如文金,左思纸贵。甫语惊人,柳词难求。睹水思植,临阁咏勃。望月忆轼,见棠怀照。星汉灿烂,岂非文光?风鹏天阙,焉推旧时?
孔丘之后,无诗亦言,犹然月缺。清风但过,无人翻书,诚为悲歌。文采囚于煜笔,思情落于李下。屈问沉江于前,曹公尽泪而后。自此天下,文章不复,岂不惜哉?
千古推送,几多人物?仍留当年,山风水月。今奋薄学,怯于文浅。转弃墨笔,愧对先贤。而有,飞蚁伏殿,不讥其形益拙,而羡其敢争高也。草蟀栖琴,不鄙其鸣愈劣,而钦其肯附雅也。故勉其难,请为蚁蟀,非为冒比,先才虽古,文章不尽,我辈不已而已!
乃作斯文,使君有闻:
夫文章者,仰兮日月之光华,奢兮瑶池之盛筵,仙鹤为之翔集,灵气因而涌动。听若聆天音之响,诵如起凤鸾之鸣。虽先贤之飞升,摇袖招来而共语。纵古圣之羽化,长啸呼至而同欢。得之神通,尝面三皇而侃谈。获而魂游,即随五帝之趋观。因之见老庄于西邑,故而逢孔孟于东曲。凭其封凡息于北冥,得以扬心气于南天。促迎太白而对饮,偶遇阮籍而同哭。研墨便歌尘世之未歌,投笔即舞仙人之未舞。笑山海之积攒,搬来不足一笔之描画。叹物事之汇聚,比来难及点墨之形容。兴来拈一花之欲坠,意去挥半念之将形。闻清风而愈醉,嗅浅香而忘身。脱一介之庸扰,成孤高之暂傲。慨夫未以俗身之碍,得抒难抑之情。赞夫幸以天假之才,揽记遐思之飞。立笔于当时,传唱于此后。凝思于片刻,回响于绝远。使无形之念,成于丘壑。激荡之心,化为江流。以致当年云水,犹洗是日之天地。得以今朝人物,临篇怀古于早晚。且看,文生心胸起伏之间,文采冲荡青云而崖响;文生涕泪飘零之时,真情濡染百代而涛呜。故曰:巍乎哉,天生俱与磅礴之力而携来激涤人心者,绰烁文章也!
噫嘘,前世之前涕泪生,后世之后难从容!正所谓:上无其止,天覆不透。下无其穷,地承不竭。无止无穷,遂有新趣之作。
——百年文一
目录
第四十八回 成天决计去东灵 冰释引军回万泽
第四十九回 成天解咒救石梦 彩玉飞歌催人眠
第五十回 无花定计寻恶首 寻踪觅迹到慈栖
第五十一回 成天息怒收杨鸡 美牙解咒化美蝶
第五十二回 世外仙转念救人 成天异目观斗剑
第五十三回 最是深情能动人 不觉之中已染身
第五十四回 仙主挽留告实情 红霞落红袖戏人
第五十五回 杨鸡受挫遇黑颜 雪花参断臂逃身
第五十六回 漫步轻言忆往事 韵漾心愿难成遂
第五十七回 杨鸡问路五凤城 彩玉默词谱新曲
第五十八回 刘独逞凶遇乌腾 朱雀全城搜地奇
第五十九回 左镇城报功求婚 避尘寻踪进段府
第六十回 成天论尊卑贵贱 避尘扬花见美容
第六十一回 乌腾献计胜地奇 五凤城摒弃前嫌
第六十二回 享恶洞成天中计 石鸡山偶遇奇人
第六十三回 最是人间恨不完 痴情一片烟消散
第六十四回 无花扶树哭彩玉 成天江边祭小蝶
第六十五回 旻升云端钓江山 杨鸡愤怒打陆为
第六十六回 落雪山几度遇险 小丑鱼连番惹祸
第六十七回 小重天景象可观 悠来洞东魂恸倒
第六十八回 天玄剑破炉而出 北卿绝现身夺宝
第六十九回 姬华章献盟主令 成天和解东方珞
第七十回 听转机成天欣喜 露真容阿雅惊众
第七十一回 东魂陈辞挽狂澜 战魂识广破四兽
第七十二回 血魂打开血狱门 众灵国封功论赏
第七十三回 花颜月貌有朱祎 伶牙俐齿小丑鱼
第七十四回 清露岭火烧异兽 遇难题老丈感言
第七十五回 定康城中逢朱祎 乌腾仗义医竹君
第七十六回 李竹君以德报怨 小丑鱼引鹤醉舞
第七十七回 魏怀仁夺位进宫 崇德妃三分胜败
第七十八回 崇德妃忙于设计 魏天全有语听琴
第七十九回 一杯清茶聊天下 一瓮客栈遇故人
第八十回 救主人白虎殒命 僻山祠中会天尊
第八十一回 夜蛾夜探未来山 无花身陷蜜流峡
第八十二回 落花山无花染血 未来山须为殒命
第八十三回 孙兴知恩救成天 雨烟丧夫吐消息
第八十四回 一朵童心胜良药 灵尊抚刀歌心志
第八十五回 传香宫土腾崩逝 牛斗墟老祖遇难
第八十六回 双子山双尊决战 惧问罪风栾让位
第八十七回 高艳天大战赢山 朱祎夜落中土城
第八十八回 西灵宫夜被大火 落花山成天受过
第八十九回 剑蟒衔剑重相见 石梦出江再得逢
第九十回 旻升舍身救华章 成天悲痛悼阿雅
第九十一回 古祤斗剑压冰释 精灵兵围白鹇山
第九十二回 朱祎失察遭暗算 魑崇悉起冥族军
第九十三回 大结局
第九十四回 收尾篇:检文星官评书稿 李志失书见半雪
第四十八回 成天决计去东灵 冰释引军回万泽
在无花和阿雅悉心照料下,成天恢复很快。黑颜和离妹私下告诉成天道:“落日崖对万泽山十分戒备,日夜提防,一是万泽山的人马甚众,令他们不安,另一方面成天与血魂会见后身形异变,让他们猜疑不断。现在落日崖上下都在请求灵王尽快送走万泽山人众,若不是无花公主极力反对,我们早收到送客令了!”成天叹口气道:“情理之中,不怪他们,倒是难为无花了!”离妹道:“可汗,我们走吧,何必赖在这不走,说是救应他们,人家却不领情,自讨没趣!”成天点头道:“我身体已经恢复,可以走了!”于是,成天找来无花,和她深谈后,便率众禀明红卿嫣,要离开落日崖。
红卿嫣一惊,忙问道:“什么?去东灵国?怎么去?外面全是血族势力,险关千万重,你难道要带兵打过去吗?还是……?”
成天摇头道:“大家都听说过血族无数的魅魈大军,带再多的兵过去也无济于事!我要带人绕路前往!去东灵国落雪山寻东魂一起对付血魂!”
红卿嫣心虚,担心无花会犯傻跟着同往,于是忙劝道:“这又何必呢!东魂难道就能打败血魂吗?血魂可是吸了血月灵力的,恐是徒劳!不如暂避,以待时机!”
“不能再等了!传言东魂正在修炼天玄神剑,此剑一成,可灭血魂!血魂今日来还旧情,没有杀我,但旧情已还,他日相逢,我不知以何当之。我若不存,吾不知身边人会当如何,故现在是不得不往,以寻长远之计!”成天道。
“你准备何时起行?”
“我已经命万泽山大军明日拔寨回山,大军走后,我立即动身。”
“为何这么仓促,恐我和无花准备不足,不能好好为你践行……”
“母亲!”无花打断道:“我和成天哥哥同行!此非儿女私情,而是攸关地境生灵命运的大事,还请母亲成全!”
红卿嫣怒气骤起,不好发作,强作镇静道:“今我累了!此事随后再说,都退吧!”落日崖重辅纷纷诺而退。成天、阿雅和万泽山的将领也拱手告退而出。无花匆忙向红卿嫣告了请,然后追了出去,与阿雅挽着手走在成天一侧,渐渐远去。
大殿里就剩红卿嫣、无忘、无欢和黄溪还在。无忘道:“母亲,你要放三妹陪成天一起去吗?外面这么凶险,无花怎么可以一起去呢?”无欢道:“母亲,无花最听您的话了!您可千万不能放她出去,太危险了!”红卿嫣叹道:“你们应该了解无花,她认定的事,我这做母亲的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都一起再劝劝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黄溪道:“母王,溪儿看来,成天或可还能保护无花周全!当前最紧要的是,落日崖的周全如何得保!落日崖舍与不舍,您还要早做定夺,血族的凶残,南帝的仇怨,都是行不通的路,万泽山确是一个退路!”
红卿嫣摇头道:“万泽山是退路不是出路,天下风云莫测,众臣佐议颇多,你和符离要早做准备!”黄溪会意。
第二日,冰释带领大军拔寨回程,成天、阿雅、无花、乌腾、蜮王、黑颜、离妹、蛮姑汝、昆刚、彩玉都骑马赶来送行。随军而来的将领在蒙舍的带领下,跪拜成天、天美公主后,都依次上马出发而去。
成天对冰释道:“此番让你留守万泽山,辅佐大巫师,责任重大,一切就拜托你了!”冰释道:“我放心不下的倒是你!现在让我与你同去还来得及。”成天道:“此次我们隐迹绕行,有乌腾和蜮王就足够了!你不回万泽山,我不放心数十万众的安危!”冰释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但今后你要注意你体内的力量,要想办法驾驭它,千万不能让这股力量反噬你!”成天点头道:“我知道,放心吧!”
“无花有武艺,随行还好!但阿雅美弱,若非她决意要陪你,我是定要把她带回万泽山的,这次只能让你保护她了,千万不能出差错,否则我可不会依你!”冰释不放心地嘱咐道。成天把一剑拍了拍道:“放心吧,她们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们的!”冰释笑问道:“比你命还重要!就她俩吗?我不重要吗?”成天脸红暗笑,不住点头。
阿雅、无花都道:“姐姐,你比我俩还重要呢!只是,我俩需要成天哥哥保护,而成天哥哥还需要你保护呢!”冰释笑道:“你们嘴甜成这样,一定是商量好要把我累死!好了,成天、阿雅、无花,一路保重,不要让我担心!诸位,告辞!”
“告辞!保重!”众人纷纷道别。
无花和阿雅驱马向前,一左一右,赶上冰释,一人伸出一只手,与冰释牵手共行了好一段路,才折返回来。
成天看着冰释带着大军渐渐远去,带着其他人,策马冲上山头,举起一剑,冲冰释挥舞道别。
红卿嫣站在远处山上,一边看着万泽山的大军浩浩荡荡离去,一边对符离说道:“这就是逼退南帝大军的威武之师吗?”符离道:“灵王,正是!”红卿嫣摇头道:“南帝百万大军止步于冰释一枪之下,血魂礼让成天于万众之前,这么不可思议的事,真让我这灵王为之侧目!”无欢道:“成天和无花都闭口不谈,我们哪里知道其中原委!那个冰释大有来头,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这个成天,竟和血魂对饮,又兼身形异变,可不是母亲说的俗体凡胎。我们都低估他了,他们身上好多可疑之处……”
红卿嫣道:“成天既然能与血魂平坐,他手下的冰释能让四位灵王和南原灵帝望而却步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我们孤陋寡闻罢了!”
“这些事无花一定知道答案,不如问问无花……”无欢道。
“要问无花的太多了!成天的本事我在南原帝山冻宫之中就见识过了,但他到底有多大本事,倒是高深莫测了,而且他手下竟也是这般藏龙卧虎,是喜?是忧?唉!”红卿嫣不禁茫然叹息,旋即又问道:“朱弓和魏现出发了吗?”皋摇道:“回灵王,朱弓引军已经出发,魏现也已经奉书往血族去了!”红卿嫣点头不语。无忘道:“母亲,天冷了,我们回去吧!”红卿嫣这才转身,引众回宫。
成天十人连日整理行装,备足马匹和沿路所需,就要起行出落日崖,计划路线是走精灵族地界,绕过北灵国边隅,沿东面万山,取路进入东灵国,往落雪山寻东魂。
红卿嫣用家宴宴请成天和阿雅,无忘、无欢、无花和黄溪作陪。符离在偏殿另行摆宴宴请乌腾、蜮王、黑颜、离妹、蛮姑汝,昆刚和彩玉都在座。
红卿嫣道:“虽然我和成天都为一方之主,今日却非两国之宴,而是家宴!无欢,我说的对吗?”无欢脸略一红,看看红卿嫣,又看看成天和无花,无花正用期盼的眼神渴求地看着无欢。无欢些许迟疑后,便咽下对成天的芥蒂,点点头道:“母亲说的对!”无花高兴的凑向无欢,用手紧紧握住了无欢的手。
红卿嫣又笑着看看黄溪,问道:“溪儿,你说呢?”黄溪道:“我和成天的过往恩怨公私纠缠,在成天搭救母王之时、在万泽山兵退南帝之际,就已经一笔勾销了,今后重新再来,只要成天对无花好,我黄溪保证,一定会不计前嫌!”
无花感激道:“姐夫,今天你能这么说,小妹感激不尽,以前对姐夫种种无礼和不好,一并给姐夫道歉,请你原谅!冲你的胸怀宽广,今天无花敬姐夫一杯!”说着,无花端起酒杯,看看大家,一饮而尽。黄溪连忙跟着喝了一杯,笑道:“只要三妹在人前给姐夫留点薄面,私下打骂姐夫都无妨,没事、没事!”众人都笑。
成天道:“承蒙伯母、无欢、黄溪错爱!成天、无花谢过了!黄溪与我有故,应知我恩怨分明,我亦知其秉性,今如此说,我们就冰释前嫌了!至于我对无花,大家可以放心,明月不坠、沧海不竭,此心不改!纵千千载、任万万年,心如初见!”红卿嫣点头,无花幸福的羞红了娇面。
红卿嫣道:“还有一事,就是天美公主阿雅!我落日崖与阳光部落渊源久远,其中发生了一些令人悲伤的事,都不是我们所愿,若早知有今天,我想阿雅当知我会竭尽全力制止、避免不幸之事的发生!现在,由于你和成天、无花的关系,我想借今天这杯酒,请求阿雅的原谅,阿雅,请接受我作为无花的母亲向你表达的诚挚忏悔和歉意!”说着,红卿嫣端酒,看向阿雅。
阿雅看看成天和无花,也端起门前酒杯,为难地道:“伯母,您说的我懂了,歉意我收下,其实当无花姐姐救了覃沁、千里赶来万泽山的时候,我就放下了两族间的恩怨!对我来说,是非恩怨往日云,已做风雨淋弱身。风雨啾啾云忽忽,唯怪此身在凡尘!但阿雅不胜酒力,请伯母放过……”
“没事!阿雅从来不喝酒,母亲不要见怪,这酒我替她喝了!”无花说着,将阿雅手中杯接过,站起向母亲红卿嫣拜谢,然后一干而尽。红卿嫣笑道:“好好,今天我们这家宴算是圆满了!”说着,自己也喝了一杯。
红卿嫣放下酒杯,感慨道:“从前种种恩怨,都已烟消云散,今后重重风雨,大家同心共担。今日家宴,我们都不要拘谨,品尝酒菜,欢聚一堂!”
无欢突然冷语道:“母亲虽如此说,但我还要加上一句,成天要去东灵国寻东魂,只管自去,何必带上无花去犯险?作为姐姐,我是放心不下,一万个不同意!”
无忘和黄溪也乘机劝道:“无花妹妹何不三思,纵使不顾个人安危,也当为母亲着想,三个姐妹,就你陪伴母亲的少。你一提要走,母亲每每流泪,整日担心,真是如此狠得下心吗?”红卿嫣闻言,便侧脸轻拭泪角。
无花酒力上头,白齿红面,笑意盈盈地歪眼看着无欢、无忘和黄溪,扑哧一笑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想试探我会不会朝心暮改是不是?哈哈,要让你们失望了啊!妹妹我是无花啊,我决定要去做的事,百折不回!你们想让我像你们一样躲在落日崖母亲的怀抱和温暖的被窝里吗?不!外面不仅有危险,更有无穷的乐趣和万里景象,我是不会错过的!今天是家宴,只说高兴的事,来喝酒!”
无忘、无欢、黄溪和红卿嫣都愣住了,尴尬地端起樽中酒道:“好,我们共饮一盏!”成天也一起举杯,阿雅不胜酒力,告请以茶代酒,灵王也不强求。宫女往来换菜斟酒,红卿嫣频频举杯,大家畅怀,渐渐夜深。无花多饮了几杯,已是微醉,给母亲敬酒时,忽然趴在红卿嫣肩头落泪。无忘和无欢都过来伏在一起,垂泪不止。
红卿嫣抚摸着无花的秀发,满含热泪,饱覆深情地说道:“曾经的襁褓,柔柔软软怀中宝。如今的花苞,亭亭玉立贴心袄。恍如昨朝,咿呀学语那时小。岁月又老,娇儿渐渐脱手跑。夏收秋凋,已非孩童争怀抱。冬放春饶,回头却见等娘高。为母常恨相伴少,女儿越长虑越焦。最怕时别泪珠逃,儿恋海天忘窝巢。只盼女儿懂母心,莫让母亲眉皱深。”无花恸得不能自已,口中只唤母亲不止。
无忘道:“无花,你虽不愿听,但姐姐怎能忍住不说?外面都是我们的仇家,你贸然而去,姐姐的心定然是整日高悬不下,妹妹你就忍心吗?”无欢道:“母亲器重与你,欲将落日崖托付给你,你可不能自轻而轻落日崖啊!”
无花拭泪,慢慢说道:“你们不要劝我了!我心里有一万个劝自己留下的理由,但就是抵不过一个要走的念想!你们都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落日崖虽重,但我们此去,正是要为落日崖解除心头大患。血魂今日虽走,后面迟早是要再来的!万不可再等下去了!”
红卿嫣情知无花脾性,无奈之下拿起酒杯向成天道:“成天,我敬你一杯,就问你一个问题,此去东灵国,远隔数千里,你带着柔弱的阿雅,面对种种不测,你还能保护好无花的安全吗?何不让她俩留在这里或送回万泽山,岂不更好?”
成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慢慢说道:“伯母!我不在,无花和阿雅留在这里更不安全!”
红卿嫣问道:“为何如此说?”成天看了看大家道:“实不相瞒,血魂虽然十恶不赦,但却念我对他有两次相救之恩,暂无相害之意。所以,无花和阿雅跟在我身边,暂时还是安全的。若坐以待毙,变量难估!血魂志不在人灵族境,他日祸及四海,兵问八荒,剑指万泽山和落日崖,我和血魂必有一战,万一不敌,谁来保护无花?所以,我志在必行,携东魂之力,以为完全之计,请伯母恩准!”
红卿嫣道:“既然如此,我多说无用,只能祝愿你们功到事成了!”无忘、无欢见此,不禁气馁。无花和成天连忙向红卿嫣拜谢。红卿嫣看得明白,也不再阻拦,大家继续饮酒,至晚方散。
不觉转眼就到了成天一行要离开的时间。成天一行人已经先行拜别,出到落日崖外等候。无花还与母亲红卿嫣、姐姐无忘、无欢互相搂抱相拥、难舍难分。红卿嫣自是不厌絮烦地嘱托冷暖,无忘只道平安,无欢反倒不停地两边宽慰。四人各自洒泪,哭哭擦擦,擦擦哭哭,却是擦不干、流不断。殿外符离和黄溪受不住此般景象,都出门站到远处,嗟呀慨叹。离妹看着直摇头,彩玉却哭透了巾帕。
母女四人倾诉良久,直到离妹催促:“无花公主,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无花这才拜别母亲和两位姐姐,起身缓步走到殿外,然后在离妹和彩玉的陪伴下,头也不回地走了。无忘和无欢两边搀住母亲,跟红卿嫣一起追到门口,扶在门柱上,盯着无花的背影,伸手在空中,想要拉回这舍不得放手、不忍心让离开、想再喊一声“回来”的人……
成天众人看见无花三人骑马过来后,都露出了笑容。阿雅道:“真是难为无花姐姐了!真怕她今天会改变主意,不陪我们同往了!”成天摇头道:“这样想就是不了解无花了,她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改变过!”说完,成天驱马向前,迎着无花,伸手与无花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坚定地看着无花,这让无花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感到踏实不少。无花再回头望望落日崖,然后一行十人,快马加鞭,奔茫茫草原而去。
此时,正是秋气与冬风纠缠,互不相让,搅的草原又潮又冷的时节。成天十人顺风而行,天黑时来到老牙山下。这里有落日崖的营寨。无花报上身份,山上头领早滚下山来,将无花一行人恭迎到山上去,自是一番好生招待。
是夜,成天和阿雅、无花攀山登顶观看满天星月。黑颜和离妹也到营寨外散步谈情。其他人也都各自游戏解闷。昆刚和蛮姑汝轮值在舍墙门口佩刀值卫。一阵冷风刮来,昆刚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感到身后有人,便回头来看,原来是彩玉。
彩玉左右手臂各抱着一条绒袍,笑着说道:“蛮姑汝将军、昆刚,辛苦了!门口风聚,这绒袍挡风,你们披上吧!”蛮姑汝淡淡笑道:“没那么打紧,我用不着!”昆刚却忙接袍到手,道谢说:“还是彩玉姑娘体贴周到,怪不得大家都—特别—喜欢你!我就不客气了啊!”彩玉脸一红,略施一礼,颔首道:“二位辛苦,彩玉告退了!”蛮姑汝和昆刚都道:“多谢!请!”彩玉这才转身离去。
昆刚一直看着夜风中的彩玉转进屋里消失才叹息着回身继续值卫。蛮姑汝道:“别这么看女孩子,她会发现的!”昆刚假装不解地问:“发现?什么?”蛮姑汝笑笑道:“别忘了我也是女子,我发现什么,她就能发现什么!”
昆刚厚厚的面皮薄薄地红了一片,略显尴尬地说道:“蛮姑将军,呵呵,您别嘲笑我了!什么什么?绝对没什么!您说的什么是什么?您可不能把没什么当成有什么,那我可是说什么也没什么人相信了!咱俩都在这值卫,您也听到我们说了什么,无非几句感谢话而已,别的也没什么?能有什么,真的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您要说有什么,而我没什么,我又说不出什么,偏我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解释,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越说您越觉得有什么,索性不如什么也不说,直接在您面前撞死算了,否则也被您这什么二字冤枉死了!只是日后要是有人问您什么人死的最冤,您一定告诉他就是一个被什么二字冤枉的跟什么似的我!……”
这一连串“什么”说了一大通,把蛮姑汝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想戳穿他,却又怕他再什么什么地说下去,只得苦笑摇头道:“既然你如此说,我就不说了,你别撞死就好!”昆刚这才松口气,得意地说道:“我就说嘛!这不什么事也没有了嘛?蛮姑将军,今天风大气冷,我再说几句话凑个热气,您别介意啊!人说女孩子后面都长眼睛,是真的吗?”蛮姑汝斜着眼看着昆刚,点头道:“是真!只要有人对她们不怀好意,她们就能看见!往后都会防着这些人!”啊冾!昆刚忙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袍子紧了紧道:“天这么冷,这可如何是好!”
成天和阿雅、无花三人此时已经相护搀扶,登上了老牙山最高处的石崖子。站在此处,仿佛离山腰上营寨里四星五落的篝火更远,而与穹庐上满天星斗更近。成天和无花先捡了一块黄白色的山石并排坐了休息,指点着黛山远玉。阿雅却陶醉在这夜风中,往前跑了几步,抬起右臂舞动着手指,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指尖,高兴地说:“你们看,星星都落在了我指尖上闪闪发光呢!要是能摘下几颗,那该多好啊!”话音刚落,便有流星开始从星空划过,一颗、两颗、七八颗……三人又惊讶又兴奋。无花站起来,跑到阿雅身边,与阿雅一起对着天空追望指点流星。每出一颗流星,二人就兴奋的蹦跳拍手,每灭一颗流星,二人又发出唏嘘惋惜之声。成天感慨道:“阿雅非凡,由此可见。若非天人,流星听遣?”
无花一听,忙问道:“哥哥你是说,阿雅不是我们凡尘中人吗?”成天点头道:“想来,世间人定非都是凡尘中人,否则,尘世该多么索然无趣!总有超然脱俗者,是为天人下凡,饰缀此间,虽得共处,实在物我之外,其与天地合一,与自然不二,让世人仰望、浮想和钦敬,就如阿雅之貌、无花之情!”
无花闻言羞笑,阿雅却皱眉摇头道:“天上人又如何?我可不想离开哥哥!天上再好,总归清冷,不如这人间,有无尽的温暖和牵挂!”
“我只道这山顶冷,阿雅却道天上冷,定是在那天上待过的人,无怪阿雅美的超凡脱俗,定是如此了!”无花煞有介事地说道。
阿雅忙道:“无花姐姐休要取笑啦,我非天上来,我也不会往天上去!”
无花忽有所想,乃言道:“说到这来去,真是捉摸不得,看着这浩瀚的星空,真不知我们这些渺渺生灵缘自何来终将哪去啊!”成天沉思,缓缓道:“提剑荡胸为苍生,当知身将何往,起笔临终描自己,应了缘自何来!我想或如此吧!”阿雅和无花都点头称是。
无花忽又怔怔出神地看着阿雅道:“此时也只有这星光能点缀阿雅的美了!我们何不共舞一支,不枉流星应语而出之美意!”阿雅闻言,欣然一笑,便展动身形,与无花在山巅石台上翩翩而舞。成天亦乘兴挥剑作舞,口中唱道:
“巍兮!巍兮!山高耸危峰,托吾入云空。自敢横眉目,拔剑指苍穹。为抚流星意,地境起翩鸿。观之如饮醉,浑然在梦中。云空八万里,天地岂为笼?山川若为阻,安敢称英雄?而今当迈步,直踏九云重。人生一百年,不可负心胸!今夕鸾凤舞,足堪慰晚风。他年若有幸,再觅旧时踪……”
此夜过后,此山山顶,晚风冷石寒月繁星依旧,却是成天、阿雅、无花已去。日后总有人在此时节,隐见石上人影舞动,山间清歌遥来。有那细究者,身临其境,也只道得个似有还无,不辨踪迹,渐渐也就罢了。
第四十九回 成天解咒救石梦 彩玉飞歌催人眠
成天三人回来的路上,正撞见黑颜背着离妹往回走。黑颜忙道:“离妹,快醒醒下来,可汗在这呢!”离妹微睁睁眼,旋即闭上,口中喃喃地说道:“可汗,离妹有礼了!我实在是困乏些,就不下了,黑颜背我回去就是了!”黑颜道:“不可不可,见过可汗再背不迟啊!”成天忙道:“无妨无妨,只要你不累,背着就好了!呵呵……”黑颜嘿嘿一笑道:“那就请可汗宽恕无礼了!嘿嘿,只要她乐意让我背,我还真一点不感觉累!”逗得无花和阿雅直掩嘴笑。成天笑笑道:“一重一轻,自然不累!”黑颜没听懂,在那阔目抬头着思。
“哥哥,什么一重一轻啊?”无花好奇地问道。
“黑颜浓浓的情意重,离妹的身子自然轻,所以背着不累啊!”成天道。一语说的几人恍然大悟,离妹趴在黑颜身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收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被营寨里的人小心伺候着洗漱吃饭后,无花众人离山而去。众人行了三日,正在衰草之地策马奔驰。忽然四野里传来呜哈呼号之声。成天众人马上一看,漫天衰草中有三五一群,七八一伙的大汉,都持弯刀,向成天这边赶来。昆刚道:“可汗,这群人衣不齐正,马不整肃,非灵王军兵,想是进了流匪地界!”成天道:“甩开他们!走!”于是十人绕路而走。
成天十人还没把后面的流匪甩开,前面又出流匪。于是成天十人再换方向,寻路而走。但流匪越来越多,将成天十人不断往一个山口处赶。蛮姑汝追上成天道:“可汗,流匪四面埋伏,似有意赶我等前去!”成天点头道:“持盾整队,沿原路返回,保护好阿雅,小心陷坑和绊马索!”于是,众人立即拿出盾牌,分布开来,蛮姑汝、昆刚当先,乌腾、黑颜押后,阿雅、彩玉居中,前有蜮王,后有离妹,左有无花,右有成天。十人迎着后面的流匪而来。当先两个流匪在马上闪转腾挪,窜上蹦下,炫耀着马技,被蛮姑汝一弓双箭射落马下。成天众人叫好,数十流匪一哄而散。后面有数个流匪渐渐赶上,被乌腾错马交刀,斩于马下。流匪大惧,只在远处施放冷箭。无花甩出金翅双刀,连杀数个放冷箭之人,流匪才渐渐远遁。
阿雅看着流匪消失,心里的紧张才慢慢缓解下来。成天安慰道:“有我们保护,别害怕,更何况乌腾献给你的绮罗山地龙甲刀枪不入,你自可放心!”阿雅道:“我不害怕生死,害怕永远离开你们!”无花把手牵住阿雅的手,安慰道:“我们谁也不会离开,放心吧!”阿雅只得勉强点头笑笑。
成天十人继续前行,忽有看到天边一道玄光冲起,击碎层云,直染青天,然后又消失不见,无花道:“此光诡异,不知所兆吉凶如何?”成天道:“吉凶非此异象所决,我们自取,无需多虑!”
又行多日,成天众人被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挡住去路。此河怎样?远闻喧声入耳,近迎膻腥扑面。但见,莽莽苍原,岭分山让;惶惶大地,流索捆绑。怪石浮飞,白龙衔尾,银麟擂捶,神鲸赴会。听之腿颤,石裂滩崩千夫喊;视之目眩,波急涛滚万箭穿。此水通天,浪击百川。彼岸可视,隔为天堑。流沙不沉之水,舟舸不飘之河,敢叫烈夫绕路,尽驱百兽折途。千杆插尽,未测其深;鞋袜碎破,难究其首。冬春不缓,夏秋则溢,前来不尽,后出无穷。凶愤其势,咆哮其状,危乎恶哉!但见此番水,得知行路难。
成天看时近日暮,便道:“此河甚壮,目下无桥可过,且不急于赶路,先捡个高处宿营!”众人便捡了一处离岸高地,拴马喂料,起帐围营。黑颜和昆刚守看放哨,离妹和彩玉做饭,乌腾和蜮王、蛮姑汝备办其他所需。无花先为阿雅撇了一碗热汤喝下驱寒,然后成天和无花一起护着阿雅先入帐小憩一会。阿雅美弱,大家都担心她气力不济,身体难消,故但有时间,都让她多加休息。阿雅自然不想成为拖累,更是小心照顾自己,所以能够安心入睡。
日掩天染,几分灰淡,篝火送烟,夜色渐渐弥漫。阿雅沉静地安睡,嘴角挂着笑意,似乎没有感受到远处河水的吵闹,只领略着睡梦中的静谧美妙。
成天和无花坐在阿雅两侧,笑看着阿雅。两人都不敢说话,害怕吵醒她,又有话想互相表达,于是两人就用眼神和手势来回交流,一会心领神会,一会又各说各的,都怪这手势难以描述那想说的,让成天和无花掩口静悄悄地笑得前仰后合。
成天先用手指指无花,然后指着自己的腰肋,摆摆手,又指着自己的腰肋,意思是问无花:“你累不累?”无花左手捧在自己嘴前,右手假装拿着筷子做吃饭状,冲成天摇头,意思是回答:“我不饿!”成天笑着点头,又用手指指无花,再指阿雅,然后双手一合放在腮下,意思是说:“你也和阿雅一样先睡一会吧!”无花笑笑点头,以为成天是说:“你看阿雅睡得香不香?”无花用手指阿雅,又双手一合放在腮下,闭眼深呼吸,然后冲成天点头,意思是说:“阿雅睡得真香啊!”成天张嘴傻笑。无花伸出两手,拇指一钩,两手举起在头上摆动,然后用手指上指天下指地,点头含笑,意思是:“我们十人纵马驰骋,就像雄鹰在天上飞,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好高兴啊!”成天以为无花是说:“如何成鸟,离地飞天,越过前面蟒河?”成天一手做水,一手做舟,上下交错,意思是:“明天找船过河!”……
俄而阿雅醒了,睁眼看着成天和无花在那互相比划发笑,也不作声,就静静地看了半天。等成天和无花看见,都自觉可笑,扶起阿雅,三人撞在一起哈哈大笑。
这时,离妹在帐外呼唤饭好了,彩玉跑过来请吃饭。无花和阿雅都道:“这饭好的正是时候,可是饿了!”成天道:“正是正是,刚才我和无花比划得好费气力啊,再不吃饭,我是晕了哈哈!”于是,三人嬉笑着出帐,叫过大家围坐在篝火周围,一起饮酒吃饭,唱歌跳舞。
黑颜和昆刚站在远处值卫,看见大家围着篝火取乐,正心里犯痒痒,却见离妹端着饭菜走过来。昆刚艳羡道:“黑颜,你可真有福气啊!看,给你送饭来了!我就惨了,只好饿着肚子看着你吃了!”黑颜笑笑道:“定然有你的,不然把我的给你都成!”昆刚忙点头称好。离妹走过来,看着心情大好,对黑颜道:“黑颜,累不累?饿不饿?可辛苦你了哦!”黑颜忙道:“不累!不饿!好着呢!”离妹笑笑,说道:“就知道你不饿!所以就没给你拿饭。”然后把饭菜递给昆刚道:“拿着,彩玉让带给你的饭,去一边吃去吧,我和黑颜单独聊会!”
本身艳羡的一肚子酸水的昆刚大感意外,一脸的受宠若惊,看着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捂着肚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饭菜的黑颜,昆刚差点没笑出猪叫声。昆刚咬住嘴唇憋着不笑,忙把饭菜接了过去,幸福地往篝火处张望正在跳舞的彩玉,不禁感叹道:“没想到我昆刚的肚皮也有人惦记,今日有福了!”于是蹦蹦跳跳地躲到远处吃饭去了。
黑颜看昆刚得意的样子,尴尬地嗦嗦舌头道:“我……”离妹哈哈笑道:“你……怎么了?不是不饿吗?怎么看着那个饭菜比看我还亲呢?”黑颜挠挠头道:“你呀,为了捉弄我,定是打定主意让我挨饿啦!”离妹笑道:“哈哈,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捉弄你,就是让你在你兄弟面前丢脸,怎么了?哼!”说着背起双手,侧身不理黑颜。黑颜忙一拍肚皮说:“饿点算什么,只要离妹高兴,饿个三顿两顿不打紧!”
离妹笑弯了腰,然后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黑颜。黑颜好奇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焦嫩的烤鱼。黑颜口水立即就被馋出来了。离妹道:“快吃吧,这是蜮王在河滩捉的,好吃到不够分,我专留了一条给你吃,支开昆刚,就是让你多吃点,免得他跟你讨要,我聪明吧?”黑颜边吃边向离妹竖大拇指,赞道:“何止聪明,这是多么体贴啊!”离妹让黑颜坐下吃,自己也坐下与黑颜背靠背,二人开心地聊了半天。
看黑颜把鱼吃得差不多了,离妹才站起来道:“不耽误你值卫了!天美公主在,打起精神,万不可大意啊!”黑颜忙道:“放心吧!”离妹摆手招呼昆刚道:“嗨,昆刚,过来吧,我要走了!”昆刚这才跑过来,嘴里直道:“好吃!代我谢谢彩玉姑娘啊!”离妹道:“好的,你们辛苦了!我回去了!”
离妹一走,昆刚拿出张大饼,递给黑颜道:“吃吧,留给你的!”黑颜拿出个带肉鱼头,递给昆刚道:“尝尝,留给你的!”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是夜,成天正睡,恍惚中耳边听到一女子说话,言曰:“河水之惑,君之宝剑可解!只需如此这般……”成天感觉真切,忙睁眼来看,身边并无一人。
第二日,成天众人起了大早,迎着冽洌晨风,骑马沿河而上,行了半日,竟无一处水势平缓处,亦未见有一条桥船可渡。
蜮王忍不住道:“好生奇怪!”成天道:“何处奇怪?”蜮王看着河面摇头道:“不好说,感觉此河似有怒气!”乌腾闻言大笑道:“河水有怒气?也是蜮王捉鱼惹的!哈哈!”其他人听了也有摇头的,也有发笑的。只听成天问道:“不知如何看出?”蜮王道:“深河多为浮浪,上涌下平,此河却内外皆沸,翻滚搅彻,非一个怒字不能形容!”
成天想起昨夜之事,凝视河水,龙睛凤目微红,便渐渐看到水面隐覆黑气,中有鬼恶斯缠把拦,便抽剑在手,大声祷而念曰:“寄途之人,不期至此。偶遇求过,当不为忤。若为怒河,必有怒事,所怒何由,愿听倾诉,不应迁怒,阻我去路!……”
彩玉小声问无花道:“公主,可汗对河祷辞作甚?难道这河水能听懂不成?”无花道:“念念无妨,万物有灵,当不例外!”
离妹和黑颜站在一起,离妹道:“可汗痴了!求水让路,何如伐木搭桥?”黑颜拉拉离妹衣袖道:“可汗自有道理,你我不便多说非议!”离妹吐吐舌头,笑笑不再说话,只一边无奈摇着头一边把眼看着成天。
成天把一剑一举,剑锋感受到戾气,一时剑光霍霍,晃耀人眼,驱得水面鬼恶瞬间灰飞。成天继续祷念道:“河有其道,人有其途,两不相扰,路开水复!”
话音刚落,河面愈加波滚水沸,转而涡流激荡,忽然一道白光从水中窜入高空,然后又钻入水中。大家随即看到河面由远及近地一浪攀着一浪向上抬起,水面之下,一条通道直达彼岸。
成天喊道:“上马过河!”乌腾开路,成天抱着阿雅共骑一马,十人毫不犹豫地冲进水洞。众人都快马加鞭,拼命在泥泞的河底奔跑,生怕水洞坍塌,把自己埋进汪河里。阿雅还未看够水中景致,成天已冲出水洞,率众跃马上了对岸。众人回头再看,河面如初,水洞愈合,不复再见。众人惊喜万分,都骑马围着成天高呼:“成天!成天!……”
蜮王牵过马来,扶阿雅坐回自己的马匹。众人调转马头,正待离去,忽水面白光一闪,从中冲出一道水柱,落在地面竟成人形,拦在众人前面。众人揉眼细看时,竟是一个少女样水人叩首跪在地面。众人只听那水人口中直呼:“恩人请留步,请受侬家一拜!”
无花问道:“口呼恩人,谁是你的恩人?”水人连忙回道:“此持剑破咒之人即是侬家恩人!”成天出马往前,开口问道:“这怒河可是因你作怪?这水道可是因你而开?”水人道:“确是侬家!”成天道:“汝无肉身,何以如此?愿听事之原委!”
水人道:“侬家乃此河岸天寿崖壁中天生莲花灵石孕梦而生。前几日梦灵初成,光不自敛,冲撞云霄,引来一众恶人。恶人们争抢灵石,各逞邪能,致灵石玄光七色莲花瓣离碎。梦灵因此失元,无奈潜入这河中,以水为身,以石梦为名。恶人们分抢灵石时发现有灵气出逸入河,恐受因报,故在这河面上布下锁江咒语,使我不得而出,万幸遇恩人解救!”
成天点头道:“原来如此!今咒语已除,汝身自由,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后会有期!”
石梦连忙道:“恩人且慢,还请恩人再行怜惜侬家!”
成天道:“此语何意?”
“唉!石虽有梦,凭谁圆成?想这世间生灵,谁不受那天亲地睐,得一肉体,毓秀蕴慧,经历百般千种,上乘云天造化,下阅尘世繁华,遂其心而满其意,乐其全而成其欲。今之石梦,有灵无身,止于此水,岂不可怜?”成天道:“虽是可怜,如何解之?”石梦道:“侬家借水为身,终有水尽河干之日,今乞借恩人眼中泪泉栖身,同往那世间阅历,他日若能收聚灵石合体,得以重塑肉身,便不负这造化之功!”
成天讶口,众人好奇。成天道:“你进我眼中,恐你我均有不适吧?”石梦道:“我知恩公眼目非凡,乃龙睛凤目,以致泪泉为宜养善修之界,石梦担保无碍,愿请为一试!”无花和阿雅都不放心,马上阻止道:“哥哥,这就不可了,眼乃要害,怎可轻易予人寄寓?”成天笑笑道:“修灵不易,倒也无妨!能而不助,非我本心矣!”石梦闻言,施礼拜谢,只道:“恩人,有礼了!”便化作一线白光,钻进成天右眼。成天眨了眨眼,看看大家,点头道:“无痛无觉,好,就这样吧,我们走!”于是,众人驰马赶路,继续前行,此时,一行人当作十一人。彩玉回顾身后,河水怒气已消,回归平静了。
成天一行人过河向东又行了三日,路过一处深谷,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成天看着深谷道路蜿蜒,四周林木高密,便叫大家小心。行未多时,深谷四周忽然发喊,旌旗靡乱,强弓硬弩都搭箭在弦。成天大喊:“防御!”众人立即围成一圈,举盾将无花和阿雅护在最里面。
林间骑马跑出一将,大喊:“何人入我营镇,还不滚鞍下马,束手就擒!”乌腾横刀道:“何营何镇,谁家兵马?”那人怒道:“呔!死在眼前,还敢啰嗦!”说着,抽出腰刀,四面就要放箭。危急时刻,无花喊道:“对面可是朱弓岭主?”
那将果然是朱弓,早已听出是无花公主的声音,急令收箭,滚鞍下马,奔跑过来向无花公主请安!众人大喜,无花下马扶起朱弓道:“朱岭主何故到此?”朱弓环顾,请无花到一边,低头附耳小声道:“朱弓领灵王令,引军乔扮成黑渊军,袭击胡元灵王潭口大营,捕得俘虏,又冒充胡元军,袭击了血族和黑渊族边寨远关,伪造成胡元军偷袭血族和黑渊族的假象,以此制造南帝与血族的仇隙,转移他们对落日崖的注意力,借以保落日崖暂时无事!为隐藏行迹,我们昼伏夜走,撤往落日崖,昨日路经此地,大军潜伏在此,正准备今日夜黑行军,不想撞见公主进入此地,险酿大祸!”
无花道:“如此说来,前面或有精灵族和血族的大战了?”朱弓点头道:“如不出所料,两族必然要有一番厮杀了!请无花公主速与我返回落日崖,以免……”五花忧心忡忡地摇头道:“我也是奉母亲之令,出来办事,事未成,我是不能回去的!那朱岭主何时动身?”朱弓道:“天色已黑,我们要马上走!公主你……”无花道:“朱领主不用为我担心,你们所行之事一旦泄露,恐使落日崖成众矢之的,一路小心,快走吧!”朱弓点头,辞别无花,回去上马,带领人马偃旗息鼓而去。
无花将知道的情况单独讲给成天听,成天道:“虽然此举可以将血族祸水引到南帝灵族,但恐很难奏效,我料血族在征服人灵族前还不会大举入侵精灵族地界。目今,血族占领了西灵、中灵和北灵国,志在将剩下的两大灵国囊入怀中,按道理分析血族会先拿下东灵国和南灵国,然后才北上打击精灵族,进而霸占宇内。以现在的情势,此法收效甚微,要保落日崖,还是要尽快除掉血魂,血魂不灭,天下纷争,血魂一灭,天下太平才可期!”
无花点头道:“母亲此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现在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心要找南帝报仇。我只希望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我们能找到东魂铲除血魂,救苍生于水火,再找南帝算账!”成天点头道:“嗯!先救苍生,再报家仇!无花真非常女子也!”说着,将无花揽在了怀里。无花道:“哥哥过誉了!我们再往前走,恐有大军交战,怎么办?”成天道:“我们避开适合大军行进的平途,只拣偏僻之路行进即可!”二人又说了几句,才兜转回来,叫上众人继续上路。
成天一行赶了五日,偶遇一批魅魈窜行,被众人杀散。是夜,成天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方找了一处山头幽僻处营宿休息。由于不敢生火,大家只吃了些冷饭,唯有阿雅的饭是成天放在怀里捂过才让阿雅吃的。夜间遥闻喊杀之声,登高目视远处箭火流窜,一夜不停。
再十日,冷风浸肤,天空开始飘落零星雪花。成天一行人从山间小路转出,沿大路寻得一处城镇,城门横碑书:北晓城。无花在远处看看城镇里的旗帜说:“看旗帜,这还是精灵族的地界!”
“哪个灵王的旗帜?”成天问道。无花仔细瞅了瞅,答道:“看样子是寒山灵王”。
“天气骤冷,我们进城备办些御寒之物再走!”成天说道。
阿雅、无花、离妹、彩玉、蛮姑汝都用绒巾掩面,暖帽盖头,绒毯裹身。黑颜和昆刚走在前面先使了些好处,众人得以顺利进城。
众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单独包下了一处偏院。连日奔波,众人自然一身疲惫,先大吃大喝了一通,然后轮流洗浴更衣,好不痛快!所有人换下来的衣服都被送到彩玉房间内,彩玉和离妹在里面濯洗,蛮姑汝无事,也来帮忙。昆刚往来送净水和倒污水。蜮王掇条凳子守在院落门口,客栈客人路过看见凶恶,都远远走开,不敢接近。女子的衣服都在屋内临窗晾晒,旁边放着取暖的火炉,临近火炉的衣服都冒着一层白白的水汽。男子的衣服都被昆刚拿到外面大堂,交给黑颜和乌腾,二人拿着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在火炉旁烘烤,衣服烤个微干,才拿到黑颜的屋子里晾晒。这时屋外雪飘的愈加密些,有的趁风涌进屋内。
黑颜和乌腾正在谈笑,忽然传来彩玉的歌声,二人欣然静听,成天也不禁闻声侧脸看了过来。那歌声初闻在远,渐听渐近,起处婉转,收处回旋,不是天籁,却非凡音。只听彩玉唱道:“冬娘素手,悄卷秋图,好番昨景,藏于阁屋,转捧飞花,入人间舞。颓垣萧木,远乡归路,煌庭朱户,飘覆无数。万家火炉,纷围环簇,中有人道:莫住莫住,此中好处,神仙也妒!诸君糊涂,追问其故。其人笑曰:君不见乎?此花非俗,片片镌着天人语诉,若得慧目,可览九天书著!”
歌声已住,众人回味未停。成天面露笑意,点头暗赞道:“今日闻歌,得重识飞花与彩玉矣!”
阿雅虽然躺在床上休息,但是身体略感酸困,难免有些不是处,故只在睡外徘徊,有些辗转。此时彩玉歌声清浅入耳,阿雅不觉酸消困退,通身轻缓,竟慢慢进入了梦乡。无花侧脸看着阿雅已经熟睡,便也放心地闭眼睡去了。
第五十回 无花定计寻恶首 寻踪觅迹到慈栖
待到无花和阿雅双双醒来时,屋内未张灯,不知入夜几分,四周非常的安静。无花和阿雅先是耳语了几句,接着互相搀扶起身,披上暖袍,来到窗前。两人互相笑着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推开飘窗。映入眼帘的景象不禁让阿雅和无花同时发出一叹,但见:
千丛繁星烟花绽,万里人间一被眠。冷风亲裹佳人面,寒气刁蛮领袖钻,薄薄一纸江山。
哗天变地一眨间,凡尘俗事又何难?今见尘境开妆奁,始信界外藏别天,如是多少慨叹!
二人观雪大喜,啧啧称赞。又想起成天,道是:“快叫哥哥一起赏雪……”打开房门,二人凭栏下看,竟笑:“咱俩倒迟了!”院中成天、黑颜、离妹、彩玉、蛮姑汝、乌腾、蜮王和昆刚都在攒雪人,或坐在地上、或弯腰、或趴着、或侧卧……一个个浑身是雪,都忙得不亦乐乎。被他们攒的雪人形态不一,排满了大院。
众人看见无花和阿雅出来,都喊着快来帮忙。无花把阿雅的暖袍上中下三道扎带都系好,袖口也帮阿雅紧束了,才牵着阿雅的手一起下来。二人不忙着堆雪人,却急着一个一个地端详那被攒好的雪人。无花指着一个雪人道:“阿雅,你看,这个雪人形容古怪,想必是黑颜做的!”阿雅点头道:“定是!姐姐你看这个,精巧细致,活灵活现,一定是我们彩玉做的了!”离妹在一旁喊道:“你们也关注关注我,找找哪个是我做的啊?”无花笑着在雪人中探看,指着一个雪人道:“就是这个啦!”阿雅顺着无花所指看去,乐得笑弯了腰。原来这个雪人是黑颜的样子,颇有几分神似。又听无花说道:“哇,这个雪人好威风啊!俨然是一位威武的大将军呢!”阿雅看过来,问道:“这是谁做的,好有心思啊!”黑颜道:“这个呀,嘿嘿,相信你们猜不出来!”无花和阿雅看了半天,笑笑道:“真是猜不出来!莫非是……”说着,两人都看蛮姑汝。蛮姑汝也不回避,直言道:“是我,一位故人!”离妹好奇地问道:“谁呀?”蛮姑汝放下雕雪的匕首,拍拍手上的雪道:“这可不能说,恕我无可奉告!”大家都“哦”的应声。忽然,离妹使眼色,乌腾、黑颜、昆刚受意,四个人趁蛮姑汝不注意,一起扑上来,蛮姑汝大叫,早被捉住手脚。蛮姑汝被抬起来往天上扔,一下、两下……四个人边扔边喊:“说不说……”蛮姑汝在上面没法,只得喊:“可汗救我一救……”
成天在下面摊摊手道:“大家兴致这么高,你还是说了吧!”蛮姑汝只得道:“好好,我说,先放我下来啊!”四人把蛮姑汝已经扔了十几下,听这话才放她下来。离妹道:“好了,说说谁吧?怎么认识的?我们见过吗?……”蛮姑汝坐在地上,看着大家围着她,摇摇头道:“兀自只管问,人就在跟前,你们不看?那里!”说着,蛮姑汝用手往西边房顶上一指。众人齐转头去看,哪里有人?再低头看蛮姑汝,早闪身躲出圈外,跑回屋里去了。离妹跺脚道:“上当了,她耍赖……”无花笑道:“她不想说,怎可相强,我们再玩一会吧!”于是,大家都凑过来帮无花和阿雅送雪攒雪人,直把这院子里的雪用完才罢。
第二天清晨,大雪又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众人无法出行,只得继续在此住宿。直到第三日,云散天晴回暖,雪光白亮耀眼,众人才欢喜地出城上路。此时,成天一行不仅备足了过冬御寒之物,还在集市上买下两个木滑犁,用两匹马拉着。阿雅和离妹都坐过滑犁,兴奋地拉着无花、彩玉、蛮姑汝都坐上。这样一来,乌腾就骑马前面开路,成天和黑颜跟在滑犁后面,蜮王和昆刚在后面驱赶没人骑的马匹。成天看这雪势很大,只得让大家沿着平坦阔地行进,同时让乌腾众人小心警惕。而两个滑犁上的五女倒是高兴的很,一会唱歌斗舞,一会互相投掷雪球,闹的乐此不疲,笑声连连。
如此行了半日,来到一处,左面平原连山,右面斜岭起伏,杂树怪石稀疏散布。忽闻虎啸,成天令众人止步。不一时,一腰身滚圆的白斑猛虎从岭上窜出,惊得众人马怯而退,而蜮王却大步迎了上去。猛虎避开蜮王,从乌腾面前逃走。乌腾道:“好虎,待哪里去?”说完,从马上飞身落地,几个跳跃奔跑,风一般追上猛虎,只用双臂拦拨猛虎。猛虎力大,将乌腾冲撞倒地,乌腾便和猛虎捉对在雪地里翻滚厮打开来。蜮王要去帮忙,成天止住到:“勿动,乌腾能应付!”然后指指岭上。众人往岭上一看,这才发现岭上一白枫树后有一披着白袍、骑着白马之人。若不是成天指看,众人真难从雪地中发现他的存在。不一时,乌腾用右手攥着虎颈上的皮肉,牵着极不情愿的白虎踉踉跄跄地往成天这边走来。昆刚目瞪口呆,黑颜暗暗叫好。
乌腾看大家都很小心地看着岭上,也往岭上瞅了一眼,然后啐了一口,骂道:“泼杂!要不是想弄张整皮,早就结果了你,哪需费这么大劲!嗯嗯!岭上那厮!你的皮肉若没这老虎硬爽,就给我赶紧滚!”说着,乌腾冲猛虎大喝了一声:“趴下!”声如巨雷炸响,那白斑猛虎竟后退了一步,然后趴在了地上。
岭上白衣见问,便答道:“这虎乃此山中物,不与外人分羹,须与我留下!”乌腾发怒,从马上取下寒冰冷凝刀,刀指白衣道:“再聒噪一句,我请下令来,斩了你这厮!”白衣哈哈一笑道:“恐怕你擒得了猛虎,斩不得我剑锋山宋省。”
乌腾愤怒,转头向成天请道:“公子,乌腾要斩了他,请……”成天摇头道:“留与他便是,我们走!”乌腾一愣,不解其意,又不敢违拗,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成天示意大家离开,众人纷纷打马便走。乌腾上马,回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看着他的白虎,叹道:“把你便宜了人家!”说完又叹口气才走。没想到,这白虎竟奔着乌腾追了上来。乌腾意外,忙喊成天:“公子你看这虎!”成天回头瞅瞅,摇了摇头。
宋省哈哈一笑道:“百不一见英雄种,忍气吞声多狗熊!哈哈。”众人皆怒,成天抬手一摆,然后又往前方指。众人只得压着怒气继续往前走。宋省从岭上驱马跟着成天一行人,大喊道:“站住!既然你们这么能忍,我就再提一个要求!把那女子也给我留下!”成天回头一瞅,见宋省指着彩玉。五女都用围巾外袍围裹得严严实实,想那宋省也是随意一指,却把彩玉吓得半死。无花伸手拉住彩玉,安慰道:“放心,别怕,我们不会舍弃你!”
成天对黑颜道:“拿两条金子给他,就说我们赶路,不想与他为难!”黑颜于是拿了两条金子,跑马到岭下,将金子掷到山坡雪中,冲宋省道:“我们公子说要赶路,不想和你计较,金子送你了,休再来缠!”说完,黑颜打马回来。
宋省怒道:“也不睁眼看看这是谁的地界,我宋省也是你们随便打发的吗?在这方圆百里,没有人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你们不懂规矩,我就教教你们,要么留下尸体,要么留下女人!刚才我只要一个女人,现在那几个都给我留下!”
昆刚道:“公子,这厮嚣张,岂不讨死?”成天对蛮姑汝道:“你且射他一箭!”蛮姑汝听令放箭,宋省看见,抽剑拨开。这时,岭上纷纷站起逾百白袍喽啰兵,手拿短刀长剑、臂挽硬弓强弩,哇哇大叫,喊声一片。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成天早就发现了状况。
成天道:“怀昧恃强欲争锋,鼠辈扬鞭骂蛟龙。非是无慈惯斗狠,善恶总在狭处逢。乌腾、黑颜、蜮王,与我拿下宋省!”
乌腾就等这话呢,兴奋的大喝一声,纵马扬刀,直奔宋省。黑颜催马紧随,蜮王提槊徒步奔袭。岭上宋省看见三人来势威猛,反倒有些慌乱,急忙下令放箭。这边刚射出几箭,下边无花的金翅双刀就到了,蛮姑汝也在马上放箭对射,岭上众弓弩手渐次倒下,剩下的抱头鼠窜。十数个喽啰兵踏雪冲下来拦杀乌腾,哪挡得住乌腾大刀捭阖,枉送性命。宋省大喝一声:“后退者死!”催着喽啰兵向前。乌腾只要拿宋省,扬刀喝路,吓得当面喽啰滚爬而走,放乌腾冲了过去。宋省忙抽剑打马,来战乌腾,不及三回合,手中剑便抖颤颤拿稳不住,险些脱手,遂夺路而逃。此时黑颜和蜮王追着喽啰兵砍杀,乌腾铁了心不放过宋省,紧追不舍。宋省听得身后马急,忙暗取弓偷搭箭,回头来看乌腾,就要伺机袭射。忽然一声虎啸,宋省猛回头,啊的一声,被一只从树后窜出的白虎攀住马颈,将人带马扑倒在地。乌腾赶上,见自己制服的白虎正咬着宋省拿剑的右臂撕扯,宋省兀自啊啊惨叫。乌腾下马,斩了宋省,提着宋省的头,引着白虎原路返回。
乌腾提着宋省的头颅在山坡上大喝一声,围着蜮王和黑颜的喽啰便四散而走,钻进密林逃命去了。于是大家再次上马赶路,这次多了一只白虎随行。
成天众人杀了宋省,驱散了喽啰兵,继续赶路。这一路走下去,全是皑皑白山雪原,可谓是:
千里莽原万里天,鹏起象奔龙虎眠。齿牙交错山阻路,唾涎飞流江横拦。出路在哪端?
千颜争艳撕闹欢,弄倦老天作一懒。不以多姿调众口,只把素洁布人间。风雪注大川!
成天众人前行十数里,忽觉大地震颤,后面狼嚎兽吼之声传来。众人回头往后一看,大叫不好!只见烟雪滚滚,如涛似浪卷将来,中间窜出许多雪身巨狼,发着嘶吼,奔成天众人赶来。成天发喊:“快走!”众人弃了木滑犁,扬鞭打马,急往那山高林密处飞奔。眼见雪狼越追越近,烟雪过处,林木被一片片扑倒,发出惊心悚魄的断折轰塌声,让众人直恨雪路难行、马慢不济!众人焦急万分之时,前面白虎一声吼,钻进了一个山口。山口狭且窄,一方峭壁,四面危石,幽深未见其通。成天喊道:“都进山口!”众人便都奔山口冲去。
一只雪狼突然加速,赶上彩玉的马,伸爪来掏马股。旁边的昆刚看见,大喊小心,急勒马,撞向雪狼。彩玉的马因此逃脱,昆刚却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滚入雪中。乌腾回马,和蜮王一起来救。昆刚一边抽刀和雪狼搏斗,一边大喊:“不要管我,彩玉快跑!”彩玉惊恐地看着被雪狼围住的昆刚,一边跑一边痛哭失声。乌腾先到,砍杀数匹雪狼,挡昆刚在马后。被砍杀的雪狼都变成一摊冰雪,原是异术所化。蜮王跳下马,一手横槊,一手将昆刚提上自己的马,让他打马快走。昆刚不敢犹豫,急忙赶成天而去。
乌腾和蜮王且战且走,后面雪狼蜂拥而至,疯狂往上扑,乌腾支持不住,坐下马也被扑倒。蜮王挥槊,打倒大树,阻拦雪狼。眼见四面都是雪狼,被围在中间的乌腾气喘吁吁地道:“休矣,这些妖物冰骨雪肉,无惧无畏,杀不退了!”忽然一头雪狼从狼群后奔跑着腾空而起,越过前面的雪狼,凌空扑向乌腾。乌腾横刀遮拦,向后仰倒。这时一箭飞来,射中空中的雪狼,贯体而出,雪狼扑到乌腾近前,化成一堆冰雪,将乌腾埋了起来。乌腾从雪中翻出,一声口哨传来,乌腾和蜮王回身一看,乃是蛮姑汝牵着两匹马来救应。蛮姑汝箭不虚发,接住飞身上马的乌腾和蜮王,一起往山口冲去。蛮姑汝三人冲进山口后,昆刚掷下火把,将山口树木及众人收聚的柴木引燃,阻住雪狼,直待大火烧透山口,众人才骑马离去。
成天不敢耽搁,对众人道:“异术之物,必有驭使,此地危险,我们快走!”众人深以为是,匆匆寻路而走,自是小心翼翼,片刻不敢马虎。
出了山口,却如进了迷宫一般,成天一行人只管往前撞去,因为没有退路。正在众人困惑之际,忽听隐有歌声唱道:“琼花层层落,江河滚滚流。多少恩怨事,如此不曾休!干戈何曾断,是非岂因由?世人皆磨刃,向那险中求!”
离妹闻歌大喜道:“可好了,总算遇到人问问出路了!”众皆高兴,唯无花道:“此歌善恶不提,专侃恩怨是非,实乃暗含杀机,似有歹意,哥哥若依我之言,当避而远之!”成天点头道:“无花所说有理!歌声在左,我们往右走!”于是众人打马往右行进。
离妹在后面吐舌道:“明明有人问路,这般小心,岂不白白错过了?唉,可千万别误入歧途啊!”与离妹并肩行进的黑颜道:“无花公主闻歌知意,乃是那云上之智,我们不可贪利赴险,只管快快跟上吧!”离妹闻言,狠狠揪住黑颜耳朵怒问道:“无花公主是云上之智,那我是什么智?你说!”黑颜龇牙咧嘴地道:“好奶奶,你是那百花蕊中智、清泉源里睿,更兼貌欺白雪,质胜玉冰,非是无从夸起,只是称赞不及,快饶我些!”离妹扑哧一笑,松开手道:“行啊黑颜,知道我心柔耳软,这骗人的好听话都准备了不少啊?”黑颜揉着耳朵道:“离妹,句句实言,一个骗人字都没有,我敢发誓……”
黑颜话音刚落,前面虎啸,众人呼喝大喊后退,紧接着地塌山崩,在乌腾马前形成断崖,惊得众人讶声一片。乌腾小心翼翼地勒马后退,避开险地。众人都下马,纷纷惊问怎么回事。离妹道:“我知道怎么回事!”黑颜忙道:“离妹,你别闹了!”离妹道:“定是黑颜说谎哄骗我的缘故,还要发誓,惹了这地界做怒!”众人无奈摇头。
昆刚挠头道:“乖乖,好像诚心和我们作对似的,早不塌晚不塌,偏偏赶我们近前才塌!”蛮姑汝闻言,皱眉往那崖边一站,探头往下望,只见泥石之间伏着许多黑色蠢物在那刨土盗洞。蛮姑汝大喊:“不好,快走!”惊得众人不及细问,扶鞍上马,仓促后撤。蛮姑汝才跑两步,脚下土陷,身子瞬间落空。成天看见,大喊:“不!”却见蛮姑汝挺枪飞身跃了上来。蛮姑汝在前面跑,地面在后面追着塌陷,急的离妹众人大呼:“快快快……”眼见蛮姑汝前面大片地裂,千钧一发之际,蛮姑汝飞身上马,绝尘而去,逃了出来。
成天众人只得再寻出路,却是一筹莫展。成天问道:“蛮姑,刚才你看到什么?”蛮姑汝道:“一些黑色肮脏之物,邪目利爪,在泥石中穿梭盗洞,想就是它们导致的土陷山崩!”成天沉思,默而不语。无花却道:“此处蹊跷,不与常同,当设法解之,否则必为所困!”成天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知谁在作祟!彼暗我明,有心无力!”
无花笑笑,凑近成天,在成天耳边附耳低言几句,成天喜道:“如此可也!”于是众人前行,找到一个三面无路只一面出入的居高临下之地,便在上面安顿宿营起来。乌腾带着白虎在山下远远巡视,成天众人趁着夜色放树围栏,堆雪成墙,一侧扎下数座帐篷,一侧点起三堆篝火。
乌腾看看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拿出化成鹦鹉原身的彩玉,悄声道:“你要小心!”然后将彩玉扔上峭壁悬树枝头,转身带着白虎回营。彩玉伏在密枝雪窝中,紧张地在上面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沉夜无声,白雪素染。彩玉等的昏昏欲睡之际,下面传来踩雪的脚步声,让彩玉不由得一激灵。脚步声近,在彩玉藏身的树下略停了一停,吓得彩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如芒在背。好在下面脚步声又起,往成天众人扎营的方向走去。彩玉不敢动身,只把头歪过去看,是一个披袍戴帽的背影,身高马大却脚步轻缓。不一会,看似宁静的山野忽然躁动起来,山坡上的大树摇头晃脑,连根拔起,纷纷化身树人,折木抱石,一股脑地往成天的营地围拢过去。山顶上白虎一声咆哮,一只火箭从山顶射下,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扎在一个树人的腰上。树人停步看了看,抬手将火箭扑灭,继续往山顶走去。就在树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之际,山顶红光一闪,在空中腾地现出一只红色巨龙来。树人纷纷驻足上望,却见红龙盘旋着张口喷火,瞬间将树人淹没在火海之中。树人们虽然没有被烈火吓退,还在往山顶攀登,但都没到山顶就烧成了灰烬。
成天收回血龙,看着山坡上一摊摊烧成灰烬的断木残枝还闪烁着炭火,对无花道:“就等彩玉消息了!”众人不免担心,尤其是昆刚翘首以盼地往外望,心急不已。无花看见,安慰昆刚及众人道:“恶人必居僻处远,往来非掐指可算之程,大家不必在此久等,暂且歇息,耐心等待就是!彩玉虽然胆小,但却因此谨慎,不用担心!”众人闻言,便都各回帐篷安歇。
等了一日,昆刚正独自骑在树上热切远望,忽见彩玉飞来。昆刚大喜,摇臂呼喊曰:“彩玉!彩玉回来了!”然后一跃而下。众人闻声后都高兴地迎了出来。彩玉在空中身形一转,化回人身,落了下来说道:“可汗,有了,找到恶人的巢宅了!”昆刚原地打了个空翻,举拳高呼:“太好了!”成天众人忙整顿行装,纷纷上马,跟着彩玉下山。
成天一行在彩玉的引领下,寻踪觅迹,穿山越岭,来到一处所在,乃是一座大庄院,遥见其门庭热闹,张灯结彩,左歇马,右横车,宾客络绎不绝。众人不解,黑颜道:“这荒郊野外,竟会有这等大户人家,奇了!”无花问道:“彩玉,可是这里?”彩玉点头道:“确是这里,昨日尾随恶人至此,眼见那人被门下人引入进去,我才返回报信。”离妹道:“此处似有喜事,怎会是恶人出没之地?”乌腾道:“彩玉定然不会看错,管它好歹,我们从前门杀入,从后门杀出,一把火烧了他个贼窝,岂不痛快?”阿雅摇头道:“不可,怎能冤杀好人,枉害无辜?当弄个清楚明白,只找出那恶人罢了!”乌腾吐舌称诺,只道:“只怕细细查究,反倒容恶人乘隙逃脱!”众人都看成天。成天道:“黑颜,准备贺礼拜帖,我们登门造访!”众人便牵马来到庄门,黑颜前去递贺礼呈拜帖。众人便往那庄上看,只见门匾书:慈栖山庄。两旁联书:慈溪山间淌,高隐云中栖。离妹不屑地道:“世人每多言行不一,料此亦不例外!”无花道:“此庄中紫云微蒸,霞晦缭绕,或有翱潜,恐不是一般人家!”成天道:“慈庄表意好,理当见真人!”
黑颜转了回来,报说:“公子,这户人家少爷娶妻,礼帖俱收,邀我们入内呢!”后面跟上来两人,当先一位身着红绸衣褂的管事样人物,其后一位穿着花布衣服的白须老者。当先的管事躬身道:“在下庄中侍奉马岂,都叫我老马,哪位是成公子?小庄大喜,承蒙厚礼,请诸位进去喝杯水酒!”成天拱手道:“有劳带路!”马岂忙道:“不敢,请随我来!”成天便留蜮王领着白虎在外看守马匹什物,自己带着阿雅、无花众人随马岂进庄。
庄内鼓忙锣响,东边龙虎斗,南边鹤鸡争,西边穿山宴,北边流水席,满院地的寒暄吵闹。成天众人被让到西边大堂内一张大方桌前,桌旁坐着的几个老叟被马岂轰走。马岂道:“诸位请坐,庄主今日喜事缠身,一时脱不开来,大家自便,一会就要开席,俱是些乡野薄酒、荒村粗食,若不合脾胃,还请海涵!”成天道:“我们只是来沾沾喜气,不想给贵庄添麻烦,你只管招呼别人,不用管我们!”马岂笑道:“难得公子如此体谅,在下告退,诸位请便!”
马岂刚转身,一群孩子喊了声:“哇!好漂亮的神仙姐姐!”纷纷围了上来。马岂忙呵斥着往外赶,小孩都不听,从马岂身旁、胯下一劲地往里钻。
乌腾哈哈一笑道:“好调皮的娃娃,光看到漂亮的姐姐,没看到咱这英俊的哥哥,来,让哥哥陪你们做耍!”说着,乌腾站起,伸双臂将往阿雅和无花近前凑的小孩左右一揽,连提带夹,兜起了五六个。后面小孩一愣,都立在原地仰看乌腾。乌腾咬牙瞠目道:“谁还想上来耍耍?”一个红衣小孩眼珠一转,低头就往前钻。乌腾起右脚挡住,然后用腿一缠,将红衣小孩夹在腿上大头朝下提了起来。后面小孩一看,纷纷往后退。乌腾身上孩童被乌腾抓夹的脸红气喘,哇哇哭喊起来,引得四面人围看,都窃声指责道:“怎么欺负小孩子?”马岂道:“壮士,这都是敝庄客人的孩子,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放他们去吧!”阿雅道:“乌腾,莫唬着孩子,且放他们下来吧!”乌腾哈哈一笑道:“我一见孩子就手痒,忍不住和他们戏耍!谁道他们这么不经耍,扫兴!好,放他们下来!”说着,将腿上的红衣小孩先慢慢放下,然后用脚尖一点,红衣小孩一个趔趄摔到门口小孩怀里。红衣小孩大哭道:“你敢打我,我要你好看,你等着……”乌腾大步往前,红衣小孩和门口一众小孩们慌忙往门外退走。乌腾将臂中小孩往地上一扔,蹲身看着他们说道:“好不经耍的孩子,再哭闹做吵,我请你们吃石头!”乌腾拿起一块地上的石头,用手一掰两半,又攥在手里捏碎,唬的孩童们爬跑开去。
马岂愣愣地瞅着乌腾道:“壮士好力道,失敬,请归座,我去请我们庄主亲自给各位陪酒!”乌腾道:“倒要见见你们庄主的大驾!”马岂施礼而退。
成天道:“黑颜,你不去看看外面的热闹?”黑颜会意,笑道:“正按捺不住,我去看看!”黑颜起身闪到外面去了。
离妹看着乌腾坐下,便道:“没看出来,乌腾对付小孩子倒是本事不小!”乌腾点头道:“离妹过誉了!这些娃娃,皮嫩骨软,不经耍,无趣!呵呵!”离妹横眉冷目道:“不知羞,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无花忙道:“离妹,这些小孩来历不明,是我让乌腾把他们挡出去的,不要错怪乌腾!”离妹一听,心内狐疑,便不说话。
忽听外面吵噪声起,两个青面男女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奔了过来。青面男女一个挎刀,一个持剑,并排抢进门来。女的挑着柳叶怒眉、瞪着枯杏恨眼,怒不可遏地喝问道:“哪个贼胆撑破了肚皮,敢欺负我的孩儿?”四面吵噪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看乌腾。
离妹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青面男女道:“看她俩,一个左眼青一个右眼青,若是夫妻,倒是般配至极,哈哈……”
青面男怒道:“不知死也!”拔刀就来砍离妹。离妹抽刀与青面男女战到一处。乌腾看着离妹笑道:“离妹,小心噢,要帮忙就求我哈哈……”
离妹啐道:“谁用你帮,坐着喝茶噎死你算了!蛮姑来帮我啊!”蛮姑汝刚起身,四周庄上的人都纷纷从桌下、腰间、衣袖里抽出兵器来。
昆刚看见马岂站在门外,大声问道:“马岂,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吗?”
马岂笑道:“这山里的规矩,私下恩怨和东家无关,我们不便插言啊!”成天一听,点头道:“这么说,我们就不用客气了!”乌腾众人闻言,纷纷亮出兵器。青面男女撒泼道:“还等什么?大家一起上!”四面人一声喊,冲上来围攻成天众人。
成天保护着阿雅,与众人一起从大堂里面杀到外面。马岂闪到一边,背着手,摇头叹道:“今天你们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了!”忽然一把利刃从马岂后腰插入,溅出血来。马岂身旁的花布老者吓得栽倒,踉跄着爬远跑开。马岂冲着花布老者喊道:“救我……”一个人用手臂搀住马岂,平和地问道:“老马,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谁设的网啊?”马岂惊恐地侧脸一看,乃是黑颜。黑颜轻轻把马岂身体里的刀尖提了提,笑道:“来,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啊这是?”马岂表情痛苦,含泪讨饶道:“壮士,别杀我!我们也是听令行事!都是庄主安排的,他发现被你们跟踪,就在庄内假摆喜事,赚你们进来!”
“我们有仇吗?”
“你们杀了庄主的儿子宋省!”
“哦!明白了!你们庄主什么来路?好大的本事!”
“敝庄是此地世家,庄主是这七沟八岭各山寨主的本师,他的本事十分了得,你放了我,我可以替你向他乞命求情……啊……”马岂惨叫一声。
黑颜把刀拔出,把刀压在马岂的脖子上,说道:“不劳费心了,只需告诉我他在哪?我自会向他求请!”马岂疼痛的不能言语,只抬手欲有所指。忽然,一只巨身雪狼从后面扑倒马岂,然后对马岂疯狂撕咬,马岂瞬间毙命。巨狼目露凶光瞪视着黑颜,吓得黑颜双刀横隔,慢慢后退。这时一声虎啸,蜮王和白虎冲了进来。雪狼的注意力遂被白虎吸引了过去。白虎和雪狼同时扑向对方,扭打在一起。蜮王大喊:“雪狼来了!”外面四周开始传来狼嚎声,声音连绵不绝,雪狼不知其数。白虎一掌将雪狼拍到成天近前,雪狼刚翻身,就被成天抽剑杀灭。成天大声道:“昆刚和蜮王堵住庄门!”昆刚和蜮王便去掩门上桩。庄内歹人已被成天众人杀伤大半,乌腾、蛮姑汝、黑颜和离妹追杀余众直至内院,发现拜堂成亲的红衣新人都是木头人,便知上当,于是驱赶庄中老幼家仆都到前院听候发落。
黑颜将庄主设计把大家赚来为宋省报仇的事给成天讲了一遍,成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庄主何在?”黑颜摇头道:“马岂没说就被雪狼杀了!”这时,庄外的雪狼开始在撞墙撕门,嚎叫声不断,吓得彩玉魂不守舍。无花看见,对彩玉道:“别怕,快到我怀里来!”彩玉忙化身鹦鹉钻进了无花怀里。阿雅道:“这番恐难脱了!”成天忙道:“不要怕,这些妖物都是那庄主作祟,找出这个人,妖物自然顿解!”
黑颜提起一个妇人道:“快说,谁是庄主?”
妇人痛哭流涕道:“不知、不知,我们下人从没见过庄主模样啊……”
“谁见过,说!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黑颜怒喝道。
“只有庄中管事马岂见过庄主啊,别人都没见过庄主!”
“胡说,想骗我?”黑颜举刀。
“她没说谎,我们都未见过庄主……我们都是庄内低等下人,庄主是隐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放了我们吧!”院中老少齐声哀求道。
一只雪狼攀上墙头,露出半个身子,被蛮姑汝一箭射了下去。这时庄门已经开裂,蜮王和昆刚只得退了回来,四面墙头也攀上雪狼,纷纷跳进院中。
成天众人无暇他顾之时,一个树人伸出手臂,把花布老者托了起来。花布老者站在树人大手里,从怀里拿出一叶水绿色灵石,灵石烁烁有光,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庄主宋安慈,今天就要用灵石之力,为我儿报仇!”说着便手握灵石,念念有词,四周狼嚎树啸,发疯似的扑上来。树人突然大手一合,紧紧捏住宋安慈的身体,然后将无法挣脱、面目惊恐的宋安慈送到成天面前。同时所有的树人和雪狼都止步停在当地。成天身边站着一个水人,乃是石梦。石梦一挥袖,宋安慈手中的灵石便脱手而出,落在石梦额头处,灵光一闪,印成一叶绿色莲花瓣。
宋安慈惊异地看着石梦道:“你是谁?你怎么能够控制灵石?”石梦道:“你没看出,这是物归原主吗?”石梦话音刚落,一脸悔之不及的宋安慈就被树人投进嘴里吃掉。大家再看,遍地的树人和雪狼都成树复雪,恢复原形了。
成天命放了慈栖山庄的人,并在庄中修整了两日。因自带的马匹都在庄外被雪狼咬杀,故又在庄中重新备办了马匹和于路用物,辞别庄中人等,继续上路往东灵国而去。
第五十一回 成天息怒收杨鸡 美牙解咒化美蝶
日冷天寒,行路更难,无花道:“这里是黑渊族地界,我们当小心!”成天还没交代下去,先行跑马到前面山坡上的黑颜就大叫一声不好,然后一个翻身滚下山坡,手里还攥着两只长箭。再看山坡上黑颜的马,已经被十数箭射倒。众人大惊,离妹一马急出,接回黑颜。黑颜道:“可汗,不好了!前面有无尽的人马!”无花看着黑颜接住的利箭道:“果然是遇到了黑渊军!”昆刚忙给黑颜再牵过一匹马来,众人往后急退至林深石僻处,眼见黑渊族黑风长的旗号绵延不尽,往坎水城方向而去。
数日后,众人在狂风怒雪中迷失方向,跌跌撞撞来到一处冰川,前面路断,绝壁如切,倒悬冰甲,无路可通崖下大平原。成天因担心召唤血龙会引起血族注意,暴露行踪,只得道:“弃了马匹辎重,大家悬索攀岩而下!”无花道:“此法众人皆可,唯阿雅不可,我负之而下如何?”成天点头道:“我亦此意,只是要缚紧,上下小心!”
众人悬下绳索,乌腾缚着白虎先下去接应,蛮姑汝、离妹、黑颜、昆刚、蜮王依次滑下。成天和彩玉用绳布将阿雅绑缚在无花身上,并仔细检查了一遍。阿雅看着深崖,有些胆怯地道:“无花姐姐,我有些不敢啊!”无花笑道:“没关系,你只管闭着眼抱紧我就是了!”阿雅赶紧用双手环住无花,闭着眼紧张地点头。无花便展开金翅双刀,飞身跃下冰川,旁边彩玉伴飞。成天见状,也赶紧攀索下崖。
阿雅听着风紧,不敢睁眼,只叫害怕。无花在空中盘旋数圈,看见成天已经赶到下面,便笑道:“别怕,哥哥下去了,我带你下去!”话音刚落,一道白光过来,正中无花!阿雅“啊”的一声尖叫,二人从空中跌落下来。成天心惊,众人俱骇,一拥而来抢接无花和阿雅。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鸟啸,一只苍雕俯冲而下,直奔无花和阿雅。苍雕上一人白盔褐麾,右手拿短戈,抢先一刻,伸左手揽住无花和阿雅,急转而走。成天看见,抽出一剑,放出剑蟒。剑蟒闪电般窜出,盘住苍雕,摔在地上。
苍雕与剑蟒缠斗,褐麾人以及无花和阿雅都被甩开出去,彩玉在侧,以身接住无花和阿雅,直接被撞晕。乌腾和蜮王双战褐麾人,褐麾人仍不落下风。离妹众人将无花、阿雅和彩玉救起,成天和阿雅抱着昏迷的无花,离妹和昆刚抱着彩玉,救应不及,忙作一团。俄而,彩玉苏醒,又来哭无花,无花渐醒,反倒挣扎起来关切阿雅有无受伤,阿雅抱着无花喜极而哭。
褐麾人见苍雕落败,性命堪忧,立即跳到圈外,以手中宝戈射出白光,去击剑蟒。剑蟒不为白光所伤,反倒将苍雕越缠越紧,苍雕哀鸣不断。褐麾人连忙弃械投降,请求放过苍雕。
成天起身,拿起一剑,转身就要来斩褐麾人。褐麾人跪在地上,看见成天怒冲冲地持剑过来,连忙请罪,口中道:“我为此地主,君为外来客,拙眼不识尊主,误犯天威,后悔无极,恳请饶我和雕儿一命,恕不知之罪!”
成天一脚将褐麾人踢翻,用一剑指着褐麾人道:“无故害人,怎能留你?”说完,就要来斩褐麾人。褐麾人仰天哀叹道:“苍生未济,杨鸡死不瞑目!”说完引颈就戮。
成天闻言,停剑问曰:“你说什么?”
“我言血族未灭,苍生蒙难,未济苍生身先死,我杨鸡死不瞑目!”
成天看看无花和彩玉已经无事,心中石头放下,暗叹:“险杀义士!”忙收了剑蟒,放出苍雕,然后扶起杨鸡道:“天下义士皆若效君,则苍生有望,何愁血族不灭哉!”
杨鸡惊喜道:“你们也是……”
成天点头道:“悯生克恶,同路者也!”
杨鸡立向成天叩首道:“多谢恩主不杀之恩!在下乃天水川幽空洞杨鸡,本欲往东灵国投效,助人灵一族对抗血族。今愿追随恩主,膝下效命,将功赎罪!”
成天扶起杨鸡,道:“我乃万泽山成天可汗,我来问你:世路多艰,何以行天下?”
杨鸡沉思一想道:“佐佑而已!情义为佐,我为之佑!”
成天道:“何为情义?”
“拳拳之情,苍生之义!”
成天点头道:“如此可也!”
且说成天答应收了杨鸡,杨鸡再次俯身叩拜,乌腾和黑颜近前将他扶起,乌腾叱道:“若所言有虚……嗯——?”杨鸡正色,拍着胸脯道:“愿受君宝刀之戮!”乌腾、黑颜闻言,哈哈大笑,击拳以示欢迎他的加入。杨鸡又趋步向无花、阿雅和彩玉请罪,无花道:“不打不相识,后面当好自为之!”杨鸡诺诺不止。
成天问道:“我们要去人灵族东灵国,从何路走是捷径?”杨鸡道:“没有捷径,只有险路!”“此话怎讲?”成天问道。杨鸡答道:“此地乃三国交界之处。川上为精灵族黑渊灵王属地,川下向东为东灵国,川下向西为北灵国。今血族势大,北灵国悉数为血族所占,东灵国北阳城也在血族威胁之下惶惶不安,从北阳城至此,皆是血族势力。血族为防止精灵族从此地与人灵族结盟联军,已经收降黑渊灵族,以此切断了精灵族和人灵族的联系。从此至北阳城,血族悉数招抚了沿途豪精杰怪,并依险置关布防,故而是一条险路。”
成天道:“这么说,你也……”杨鸡摇头道:“血族乃天下至恶!我杨鸡不从浊流。正是误以为大家也是血族中人,故有此番邂逅!”成天点头道:“不错,血族强施恶行于地境,已是天下共敌,我等就是为除血族而来,此行迎凶冒险,九死一生,你还要效命于前吗?”杨鸡拍着胸脯慷慨地说道:“能为天下苍生效力,杨鸡求之不得,只愿随可汗前去闯荡一番,方不负此身本事!”成天欣慰,谓众人道:“取路东灵国!”于是,杨鸡带路,后面苍雕和白虎并行,一行十二人继续出发。
杨鸡道:“可汗,前面有一美窟洞,里面一群土拨鼠得灵,为首的大王名唤美牙王,方圆几十里都是他们的地盘。这个美牙王有一个癖好,天生自恋狂,尤其钟爱他的牙齿!美牙王终日左手不离一面铜镜,时不时就要照一照。但凡从他地盘路过者,都被他捉去问两个问题,答不对的,或囚或杀,以此为害一方。”
“哦!什么问题?”
“呵呵!”杨鸡笑道:“说来好笑!第一个问题他会问:我容貌美吗?这个问题都能答对,必然是夸赞他一番。难就难在第二个问题,他会问:你看我这身上,哪个地方最美啊?这个问题害了不少人,但凡不说是他牙齿的,都遭了祸。”
“看来,这是个因自恋为祸一方的土拨鼠,难道就没人除害吗?”离妹问道。
“谈何容易?这个美牙王善遁,捕捉不易,尤其他刚得一个宝物,名唤玄光石,能发黄光,视之目眩。要不是雕儿危急时刻振翅起风,扬尘飞沙相救,就没有我今天了!”成天一听,想起石梦所说的灵石,连忙问道:“这宝物哪般形状?”
“形如莲花之瓣!美牙王善盗,因他听闻无寐山长息洞清鼻老人前些日得了此宝,便入洞盗来,由此愈加嚣张!”
成天得了灵石的下落,心内高兴,笑道:“去会会这个美牙王!”
美窟洞里,美牙王正躺在血族白妙峰派人送来的镂金雕花红木大床上照镜子,身边有四个孩儿给他捏肩揉腿,忽听洞外手下喊报:“大王,不好了,杨鸡带着人寻仇来了!”
美牙王一听,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怒容满面,转而又大笑起来,叉腰站在床上说道:“哈哈,好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听说他连血族白妙峰的面子都不给,我今得了白妙峰许多好处,正愁无回馈之礼,这杨鸡来的正好,把他逮住送给白妙峰,这份礼不仅能让白妙峰满意,还能彰显我的本事,真是一举两得啊!他们来了多少人?”洞外报:“十一个人,还有一只肥大的白色老虎和杨鸡的苍雕!”
“嗯?他们这是想以卵击石啊!来呀,给我点八百儿郎,随我杀出去!”洞外诺声一片。美牙王全身披挂,手持一把三尖叉,带着八百土拨鼠兵冲出美窟洞。
成天众人正行,发现山坡上地皮鼓动,呼啦啦钻出无数披甲持刃的土拨鼠兵,一个个身材矮小,嘴尖牙利,耳短腰粗,神情得意,更有哈哈大笑者。
成天道:“蛮姑汝,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蛮姑汝领命,搭弓放箭,一只站在山石上趾高气扬,正吆五喝六地指挥鼠兵的土拨鼠头领中箭。只听他“啊”的一声,扔了兵器,双手捂嘴,摊开手一看,两颗门牙掉了,然后腿一直,直挺挺向后晕倒过去。上来两只土拨鼠,赶紧把他拖走了。其他满山土拨鼠兵都发出“噢”的一声,纷纷闭嘴,不敢再笑了!
杨鸡喊道:“丑牙王,我是杨鸡,贵客上门,请出来一见!”只见山上一群鼠兵闪开,走出一顶八抬大轿,轿上半躺着一位圆胖人物,怎生模样?脸瘦腰粗,嘴小牙大,花靴绣甲,头戴珠冠,身披紫袍,左手拿一面铜镜,右手拿一柄钢叉,正是美牙王。
山上美牙王啐道:“呸!你个没毛的赖皮鸡,我没有请你,你却不请自来,上次让你侥幸逃了,皮痒不长记性吗?这次连你的鸟一起逮了煮汤喝!”杨鸡笑道:“怕你有喝汤的心没有喝汤的命了!”
“呸呸呸,放屁,胡说,晦气,谁能奈何的我?”
“哈哈,这你莫急!听说你投靠了血族,成了助纣为虐的败类,为人不耻,犯了众怒,很多人都要杀你呢,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美牙王大怒道:“智者见机行事,愚者螳臂当车,血族势不可挡,豪杰竟归争附,似你这般冥顽不灵,死期不远,却敢笑我吗?”
“我不笑你,今日只是想奉劝你一句,弃恶从善,让开大路,放我等过去,可不害你性命!否则……”
“哈哈,好大的口气,在我面前虚张声势,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否则——尔能怎样?”美牙王拿起铜镜边照边不屑地问道。
“否则只怕你万般嚣张千般恶,祸至眼前躲不过!”成天回道。
美牙王把镜子往旁边一按,正身冷冷地道:“这话我可不爱听,你是何人,敢在本大王面前口出狂言?”
“哈哈”成天笑道:“杨鸡说你人小本事不小,今日倒想领教!”
“啊哈!我就知道杨鸡怕我!不过你们敢道我人小,却不知道,落在我手里的人,都会变得更小,你还敢领教吗?”
成天按剑向前,摆好门户,慢慢说道:“你的本事就是废话连篇吗?比试完了再说怕不怕吧!”美牙王恨道:“好狂妄!不过按照规矩,我有两个问题问你,你回答完再比试不迟?这样好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成天道:“为什么不和我比试完,你我平心静气地说你的问题呢?”美牙王道:“我呀,是怕比试完再问你,你口不由心,说些假话哄我,那会让我失望的!”
“哼!你放心,我从不说假话!”成天答道。美牙王喊道:“哈哈,那就好,我来了!”说完,美牙王从八抬大轿上凌空跳下,入地后不见身影。杨鸡道:“可汗小心,美牙王遁地术神出鬼没!”成天点头,抬脚跳上一块大石,眼电耳风,明微察细,屈膝握剑,静等美牙王。忽然,身后土松雪动,成天侧身一剑,只听啊的一声,土下面没动静了,地面渗血红成一片。成天笑道:“美牙王,你的本事就是偷袭吗?”成天再回头时,美牙王已经现身。美牙王右手拿三尖钢叉,左手拿的不再是铜镜,而是一叶莲花瓣状石头。
美牙王冲成天大叫道:“呔!且看过来!”成天一看,美牙王手中石头迸发黄光,耀眼夺目,直射成天。杨鸡连忙大叫小心,却为时已晚。成天发出“啊”的一声,紧闭双眼,站立不住,从石头上跌下。
美牙王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的本事哩!”说着,往前跳了两步,就拿三尖叉去挑成天手上的剑。结果成天摆剑将三尖叉砍断,美牙王大惊,再看成天双眼烁烁有神,安然无恙。美牙王心道不好,急忙抽身后退,扎头往土里钻,脚凌空头还没着地,就被成天伸手拎住脚踝,提在空中。美牙王挣扎,还拿玄光石来照成天的眼睛,成天直视,不为所伤。石梦现身,照例收回了玄光灵石,成为印在石梦额头的第二朵莲花瓣。美牙王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成天用剑抵着美牙王的脖子,说道:“不想立即死,就老实点!”美牙王已成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下去,心里害怕,浑身不停打颤。四面山坡上的鼠兵见大王被擒,都倒拖兵器,钻进地洞逃跑了。
杨鸡、乌腾、无花一众人都围了过来,乌腾拿绳子使力把美牙王绑了个结实,把美牙王勒的嘴歪眼斜,绳子一头被乌腾牢牢攥住。美牙王被放在一块石头上跪着,吓得头都不敢抬。成天把一剑压到他的脖子上,发话道:“说吧,你不是有两个问题吗?现在可以问了!”美牙王牙齿打颤,磕磕巴巴地说道:“小王不敢,不问了、不问了!”杨鸡笑道:“这不对啊!你美牙王逢人必问的两个问题,从来没有破过例,今日必须要问!快说!”美牙王身子一抖,哭丧着脸,咽了咽唾沫,尬红着脸,低声下气地回道:“我说我说!我的问题是:我——容貌美吗?”成天听了,用剑抬起他的头,端详半天,说道:“瘦腮尖嘴,短耳缝目,丑陋非常!我说的是真话,你没失望吧?”美牙王连忙回道:“是丑是丑,我照镜子也发现了,很不理想,自己也感到不如意,不失望、不失望……”众人都笑。
“那就好!还有一个问题,继续问吧!”成天道!
“好、好,我第二个问题是:您看我这身上,哪个地方最美啊?”成天摇摇头,叹口气道:“面陋心恶,谈何美处?尤其你这牙,最是丑陋,我与你去了吧!”美牙王大呼不要。乌腾早拿一块石头过来,往美牙王嘴巴上一敲,美牙王的几颗牙齿就都掉了下来。美牙王捂嘴,通身冒烟,眼镜瞪得铜铃般大小,看着幸灾乐祸的黑颜、昆刚众人,然后也欣喜道:“啊哈,我的禁咒解除了啊!”
成天众人惊讶地看着美牙王脱了胎骨,蜕变成一直金斑喙凤蝶,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地飞走了!蛮姑汝举箭,被成天拦住道:“丑而向美,几人得之?实属不易,放他去吧!”
杨鸡问道:“可汗,为何你不怕此石之光?”成天道:“我乃龙睛凤目,非凡眼也!”杨鸡拜服,又问道:“那进出可汗眼目的水人是……”成天笑道:“石虽有梦,凭谁圆成?石梦是也!”
成天下令捣毁美窟洞,释放里面被囚之众,然后就洞府所藏重整马匹和一应物资,继续赶路。成天一众又行了几日,地上积雪渐薄,迎面苛厉之风势减,偶有暖感。但这一冷一暖,却让阿雅着了冷热不调之症,浑身气力减半,虚汗多发,娇喘不继,眼目不能久睁,困乏多于清醒,常做无力之态。无花虽以草药野味煲汤为阿雅调养,但阿雅之症不减,常终日恹恹不言一语。
成天心内焦躁,问杨鸡道:“前途如何?”
杨鸡回道:“前面有两条路,一条穿江涉水,匪多路绕,小鬼难缠,现已多为血族卖命;一条崎岖诡径,恶山不断,起伏连绵,其中有一处所在,山如蜂巢,中有泉涌,万千流线,有如悬帘,因水有温,四季不断,名唤流帘界,传言流帘界旁立着一座偌大庄院,时隐时现,犹如云中楼阁,名曰虚无山庄。庄里面主人是一位青髯长者,名号世外仙,有通天的本事,能医善治,有传他是药到病除,妙手神仙。若可求动他本尊,阿雅公主之恙,诚然无事!”
“太好了,就去找世外仙!”成天高兴地道。
“可汗,且慢,听我进一步道来:医是医得,但世外仙好修善雅、厌庸鄙俗,近年几与世隔绝,又闻他脾性古怪,顷刻间翻脸无情,不觉中反复无常,被他所医与所害的人数目参半,故无人敢缠他,这是其一。其二是虚无界幽隐无踪,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只怕找到流帘界,也未必进的虚无山庄!”成天点头道:“今阿雅抱恙,不得不往!虽有两难,寻之不辍可也!”于是,众人策马驱驰,奔流帘界而来。
成天一行在杨鸡带领下,翻山绕岭,渴不及饮,困不敢眠,日夜赶路,怎奈雪天一色,山中云气沉浮,四野不辨,千山一般,始终未找到流帘界。焦急处,成天一行人却又遇鹅毛大雪,风狂雪乱,翻滚如龙,好不作难。成天只得让杨鸡先行驾雕往前探路,自己带着众人继续摸索行进。
雪深冰坚,马蹄迟迈,成天便下马背着阿雅走路。阿雅在成天身上昏昏欲睡,不知是梦话还是自言自语,无力地说了句:“哥哥,我怕是不行了……”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炸在成天心头!阿雅数日不语,今日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让成天顿时头昏脑涨,五脏翻搅,扑通跪倒在雪地上。成天强忍心痛,放下阿雅,抱在怀里,本要安慰阿雅,争奈话未出口泪先流。无花等众人呼喊着围上来,看着脸色苍白的阿雅和渐渐悲伤失态的成天,都百感交集。成天擦掉自己的眼泪,深深吸气,慢慢说道:“阿雅,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到流帘界,马上就有人来医你了……你坚持住!”忽然铃铛声响,由远处快速接近。天上一声啸叫,杨鸡驾雕在空中盘旋俯冲而来。众人循声望去,一白毛灵物正穿越风雪,奔自己这个方向跑来。杨鸡在空中一边挥舞着飞光流羽戈追逐此物,一边喊道:“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成天心知此物必是和虚无界有关,便喊众人一起去捉此物。乌腾和蜮王腿快,抄到两侧来夹击,离妹和黑颜迎面冲了过去。其他人也都散开,如网一般围裹过去。
杨鸡在空中喊道:“此乃灵狐,不可伤了它,要活捉!”众人遂收了兵器,只手来抓。此物见迎面闪出许多人来,急转身时,杨鸡驾雕落在后面。苍雕一声啸叫,两只大翅膀呼呼一扇,掀起风雪,将灵狐吹翻在地。灵狐翻了几番,扑倒彩玉,晃倒昆刚,从黑颜胯下钻过,闪过蛮姑汝的扑拿,在离妹、蜮王和乌腾的合围下,逃了出来,往西面山坡方向奔去。成天忙把阿雅交给无花,奔着灵狐追来。
灵狐回头看见被抛在后面的众人还没放弃追赶,急忙往山坡上跑,却听一声兽吼,窜出一只白毛猛虎,抢先登上山坡。灵狐大惊,不敢上山坡,一个急转弯,反奔成天跑来。成天和灵狐对视的一刹那,成天精神不免一恍。灵狐看到成天的眼睛亦愣了一下,脚步突然放缓。后面的白虎却毫不犹豫地扑向灵狐。灵狐闻风近身,前腿一抬,扑向成天,被成天抱住。
众人围上来看灵狐,成天问杨鸡道:“杨鸡,这是怎么回事?”杨鸡忙回道:“可汗,流帘界就在前面不远!我驾雕寻路,发现流帘界,却看不到这附近有山庄,正苦闷处,却在空中看见山上有人踏雪赏梅,便落下来欲问个路径,谁知这人受了苍雕的惊吓,化成原身拼命逃窜,我喊之不及,只能将它赶到这里来,想着让大家帮忙一起捉它,果然还是可汗厉害!”
成天看着偎在身上的灵狐,思疑半天,不解心中疏落之惑,便放下灵狐道:“我们没有恶意,欲往虚无山庄求请世外仙医治我家妹妹,烦请带路,感激不尽!”灵狐望望众人,对成天点头,然后跑在前面,成天众人欣喜,一起跟着灵狐赶来。
第五十二回 世外仙转念救人 成天异目观斗剑
灵狐引着成天众人,绕过雪山隐涧、疏林密峰,然后钻进一座府邸大门。众人抬头一看,四周幽僻,杂木斜生,府门横匾四个大字:虚无山庄。杨鸡跌脚道:“好也!好也!正是此处,终于找到了!多少人慕名来寻却是无功而返,今日得见,幸也!”众人无不高兴。
成天抱着阿雅上前往这大门看去,两边联曰:三千界外事搅彼凡尘,一座虚无庄隐此闲身。成天道:“黑颜,快去敲门求见!”黑颜诺,刚要过去。府院大门大开,走出八个青仆,分列两边。然后走出一位青衣拢帽、脸光肤净的中年男子。成天急道:“小哥,在下成天,烦请通报,我等求见你家主人世外仙!”中年男子躬身施礼道:“莫急,贵客光临,正是我家仙主有请!在下梅墨,本府管事,请跟我来。”
成天在前,众人跟后,乌腾领着白虎,杨鸡引着苍雕,都随这位梅墨管事走进府里,自有青仆过来照应马匹。绕兰屏穿幽径过拱桥登石阶,众人来到一座闪烁门前,门上横匾:天地弗居。一副对联书:目透九天俯浩渺,心托四海悟全然。
跟在后面的昆刚挠头小声问彩玉道:“彩玉,你看,这些字什么意思?”彩玉还未说话,旁边的离妹便得意地道:“看不明白吧?学着点,说的意思是:此乃世外之地,主人已心通天地奥玄矣!”昆刚两眼放光道:“如此良缘,可不能错过,一定要请他指点一二!”离妹道:“想什么呢,这些玄奥怎会告诉你?笨蛋!”昆刚被羞得脸红,彩玉笑着对昆刚附耳道:“许是高人参透了天机,但不能告诉咱们凡生,否则就不灵现了!”昆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明白了!只是咱也不关心天地如何,只关心他的本事能否医好天美公主……”离妹冷哼道:“你的耳朵就是冒烟洞,杨鸡早说此间主人……”
“嗯嗯——”黑颜嗯儿了两声,打断离妹道:“快跟上,此处不宜多言!”几人遂不说话。
进了天地弗居,众人又一路穿雪院过梅庭绕香斋,来到一处漆红大门前,只见左右一副对联上写:界外十万绣娘纷逞手,境内春夏秋冬任便织。再看门上匾额书:四季宫。
梅墨躬身道:“里面请!”众人再进。右拐绕过一端白玉画壁,左林右池,一条水墨石路直通前面一座兽落鹤起的殿宇。梅墨领众人到殿前,殿上横匾四个大字:昨事今生。左右联曰:昨日如画一撕便了,今朝似纸怎般涂构?
梅墨冲大堂内躬身禀道:“仙主,贵客到了!”只听堂内郎朗笑声传出,一温雅铿锵的声音道:“常言道:万年不缺圣贤,千年不乏英雄,百年必有好儿郎,今日贵客登门,老夫幸甚!还不快请?”梅墨诺,谓众人道:“此处非我等下人可进,贵客请!”成天点头,谓乌腾和杨鸡道:“且让白虎和苍雕在外等候!”二人诺。成天这才抱着阿雅带着众人踏阶而上。
刚走几步,就听里面世外仙怒喝:“我请贵客,非贵且住!”这句话一出,众人莫不愣住,都是豪杰,心中难免不忿,就连昆刚亦是临危不惧的好汉,怎能任人以一个贵字分别!只苦于今日乃是为医阿雅相求情,纵有所辱,众人莫敢作色!尴尬处,成天开口道:“世人皆以名利为贵,而我等以情义为贵,故而同进同退,不知仙主身居世外,心在虚无,以何为贵?”
“呵呵!若在凡间太认真三千枷锁缚躯身,安处虚无不经心一生快意笑红尘。老夫以‘空闲’二字为贵,是谓空悟闲修者也!若说情义嘛,虽是凡尘物,却有玉质节,比起浮名寡利来,是有贵处!如此,诸位请进!”
一阵香风袭来,阿雅慢慢睁眼,问道:“这是哪里?”成天一喜,忙道:“阿雅,你醒了,这是虚无山庄,我们来寻医你之法!”阿雅勉强笑笑,然后道:“哥哥,放我下来吧,我想走走!”无花和彩玉连忙过来一起扶住。成天道:“妹妹可好些?”阿雅略点头道:“稍有精神,还是头脑昏沉,通身无力……”阿雅气喘,便不再说了。成天心有不忍,只道:“且忍耐些,可医你的世外仙医就在前面!”
成天在前走快先进,无花和彩玉在两边扶着阿雅。阿雅埋头靠在无花肩上,无力举步,实是无花和彩玉架着一步一步挪着走的。此情此景,无花不忍,彩玉伤心流泪,身后众人看着,无不黯然!
成天迈步进门,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施礼,急切道:“仙主在上,在下成天今日恳请您出手医治我身后这位姑娘,她已染疾旬日,不见好转,在下忧心如焚,在此拜请!”说着,成天以手伏地,叩首而拜。
世外仙打量着成天,又看看进来的阿雅、无花众人,摇头道:“我世外仙只以闲身,窥求天地之道,不问人间疾苦,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成天抬头道:“吾闻求道者,心无憾可修身,世无苦方养性!今病弱在前而不救,岂能退而得安于心?似此恐与天地道之本旨背向而驰,还请仙主布恩施仁,德砌谒道之阶!”
世外仙捋着须髯道:“言虽有理,事非其然!道欲成于心必隔外扰,与世无争而不涉俗事,做到无我无物,无内无外,无始无终,无得无失,无起无落,无好无坏,无有无无……”
成天愤然起身道:“万般皆无,留身何为?万般皆去,心何不弃?岂能以视若不见当作心中无物?安能以见死不救伪做超然之脱?诚自欺欺人也!”
世外仙愠怒而起,冷眼看着成天道:“无礼!年少轻狂如此!我已久不见外客,若不是念你今日在虎爪下救了家女一命,我虚无山庄的大门你是进不来的!本欲礼遇与你,怎知你出言不逊,只好送客了!”
无花急道:“仙主,既然我家哥哥与你有救女之缘,你当念此,救阿雅一救!”
世外仙道:“口出狂言,污我道法,不杀你们,就已经抵过了!还不快走?”
成天愤然按剑曰:“非吾不以礼相请,实仙主迂腐伤人!今日与我救了阿雅,还则罢了,如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休怪我成天剑下无情!”
世外仙哈哈一笑道:“汝挎恃怒而杀人之剑,反要我行砌德而救人之道,我如揽凤尾而见鸡头,顿觉好笑矣!汝无恕人之量当非救人之人,何颜强索他人行救人之举?今日我倒要看看,此剑能在这大堂上挥斩出治病良方否?哈哈……哈哈……”
成天闻言一怔,竟被世外仙言辞所迷,羞惭无地,自思几过,颓然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阿雅。阿雅昏沉迷蒙中艰难地抬起左手,玉手无色、纤指苍白,伸向成天。成天几步走过去,抓住阿雅的手。看着阿雅唇干眼涩,病体虚弱,痛苦缠身,成天此时直想以己身代病,换阿雅康复,又苦于不能,便生恨天不悯、恨己无能之痛!旋即又想到身后的世外仙袖手旁观、言语相讽,成天难免是心如刀绞,恨忿难抑。成天看着阿雅,此时此刻,怎堪面对她的无助,如若因此失去阿雅,成天万不敢想,决不能够!而身后不远,咫尺之间,就是能救阿雅之人,偏是造化弄人,世事不易,生生置成天于说之不动,求之不肯,杀之更不能的境地。现今除了请世外仙出手,成天想不到其他能医治阿雅的方法,所以纵使被贬斥,成天也只能忍受,任何乱来都等于戕灭了医治阿雅的希望。
进退不能之际,无花扑通跪下,叩头恳请世外仙搭救阿雅。彩玉抱着阿雅不能跪,但也是泪流不止。无花身后众人纷纷跪下,齐齐拜请世外仙网开一面,出手相救。
世外仙转身捋髯摇头道:“世人皆看不淡放不下舍不得,便沾染了这尘世之疾,凡俗之症,纠结萦绕,无非不甘!我无救人之法,亦无治病之药,诸位另请高明吧!”
成天突然仰天大笑,声贯宇霄,世外仙和众人莫不惊异地看着成天。成天笑罢,摇头道:“吾非救人之人!吾非救人之人……哼哼,我不救人,怎会落得这般模样?……”成天声嘶力竭,有如质天问地般喊道,然后猛地用手抠住自己的左脸,转身盯着世外仙,毫不犹豫地下狠力撕掉了脸上的假面,露出左面滚红的皮肤和蜿蜒的肉瘤,吓得众人胆裂心惊。
无花爬过来抱住成天的腿,痛哭流涕道:“哥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彩玉正搀扶着阿雅,急忙用衣袖挡住阿雅的眼睛。乌腾、黑颜等众万分惊诧,纷纷叩头不敢直视。蜮王不以成天貌丑为异,只气愤地盯着世外仙看,随时准备冲上前一槊戳死他。离妹抢步过来扶无花公主。
世外仙看着成天的左脸,先是诧异,然后狐疑,继而凛然一惊,不禁倒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成天的左脸道:“你这脸……”
“我这脸就是儿时为救寓居在家母坟下的幼狐,被天火灼伤,自此失却家父,孤身流浪……吾以身救生灵,落此毁容之疾,今求一剂良方,以救是亲,是为过乎?”
“你可是北灵国坎水城……”世外仙试探着问道。
“吴镇——树掩村……”成天一字一顿地点头答道。
“岂奈山!”一个深情凝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循声回头看去,进来一位帽饰梅花轻纱遮面的清雅妇人,此人生的怎样?三缕轻香一径芳,玉树婷雪对镜妆。风拢云裳见皎色,天遣桃花入春坊。
众人狐疑,此殿非此府下人可进出处,这位妇人何许人也?
清雅妇人帽掩娇颜,不动声色,步凌春波,眼穿岁月,似有所想,如有彷徨,芳气盘旋,意思流淌,慢慢缓缓,气气喘喘,径直向成天走来。及近成天,妇人抬眼看看成天毁容的左脸,便似不忍般别过脸去,只在成天前面两步外站住,背对着成天,一言不发,抬手拭目,已是泪零。
成天炯目如炽,直直盯着妇人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岂奈山?莫有旧乎?”妇人摇头不语,状如欲言又止。世外仙见气氛尴尬,失了之前的豪气,软言道:“成天,我决定了,马上帮你医治这位阿雅姑娘!”成天闻言,顿弃了对妇人的疑问,喜道:“果真?”世外仙斩钉截铁地道:“果真!快扶阿雅随我进后堂!”无花众人虽然错愕,尽欣喜不已。
成天一扫刚才的癫狂,转身就来抱阿雅,却听身后妇人叫道:“成天我儿!”成天愕然停步回头时,妇人就扑到了成天身上,抱着成天哽咽道:“你受苦了!”这一语把个无花众人直抛到九叠云天外八重迷雾中,顿时是摸不着上下、够不着东西,糊涂在当场。
成天也是不明所以,偏此时一门心思在阿雅身上,忙推开妇人道:“夫人,勿要认错人了,你我先慢做理会,待我先扶阿雅医治要紧!”
清雅妇人自觉失态,看着成天抱起阿雅,浑然不顾其他,只得点头道:“去吧,阿雅无妨,尽管放心便是!”成天看看妇人,不顾答话,抱着阿雅紧步跟世外仙进后堂去了。
世外仙焚香净手,摇绳把脉,为阿雅开了方子,着梅墨采配丹草,清雅妇人亲自去调汤熬药,把个虚无山庄忙的着慌,把杨鸡一众看得一愣一愣莫知其何!
两日后,世外仙看着气色渐渐好转的阿雅,笑着对成天道:“阿雅姑娘外韧内弱,不耐劳苦,故有此症,幸今来此,老夫可为她扶标正本,否则以她的体质,纵是安养,性命不长!”成天闻言,慌忙叩拜曰:“仙主大恩,成天拜谢!”世外仙忙扶起成天道:“莫要如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起来,你才是我们虚无山庄的恩人呐!”成天不解,又想起古怪的妇人,问道:“成天不知仙主所言何故,还请明示一二!”
世外仙笑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今日不急,后面我女儿韵漾自会告诉你。现在阿雅病势已经好转,你可以放心了,这几日韵漾会照顾阿雅汤补药膳,你就抽身出来,让老夫为你医治这面容吧?”成天和无花闻言大异。成天瞪大眼睛看着世外仙,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这面目可医?”世外仙笑着点头道:“可医,可医,只要你能耐住冰虫噬肉之痛,花蚁唾肌之痒!”
无花上前问道:“仙主,何为冰虫噬肉?何为花蚁唾肌?”世外仙呵呵一笑道:“所谓冰虫,乃我虚无山庄冰莲洞中的一种虫子,此虫色青,肚大口小牙利,喜食表皮之肉,可用之除去成天左脸毁坏之肌,但其痛难忍。所谓花蚁,乃我虚无山庄藏春涧花泥下的一种粉蚁,喜食花肉,其唾生肌,但其痒钻心。此二者相配,再辅以我用千年藕泥春秋花露调的回颜膏,可令成天容颜复原。”成天喜出望外,坚定地道:“莫说食肉之痛、钻心之痒,就是断骨捣髓、剖腹剜心,成天也能忍得!”
世外仙却摇头道:“非如此简单!纵是忍得,还要做到一样,那就是从冰虫触脸到花蚁离面,前后七天七夜,期间成天要不吃不喝,纹丝不动,更不能发出一声,只因这冰虫怕惊,花蚁胆怯,一旦受到惊扰,虫蚁皆吐毒液,不仅前功尽弃,还反让成天面目更加不堪,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成天这面目医与不医,需自裁,非他人可能定也!”这一番话说下来,无花听得如冷水淋身,心凉了半截。成天咬牙皱眉,沉思少刻,便道:“无妨,我忍上七天七夜便是!”
世外仙点头笑道:“不用急着回答我,你还有时间仔细考虑清楚。这两日你们需要帮我一起去捕捉冰虫花蚁,这虫蚁准备好了,你再决定不迟!”成天点头道:“好!”无花道:“仙主,可有一味药,能让哥哥睡上七天七夜,不致强忍痛痒?”世外仙摇头道:“要人昏睡的药是有,但却不能用于此处,因冰虫与花蚁都是嗅敏之物,若成天体内有药,冰虫不食肉而花蚁不流唾,如何来医?”无花失望,没了主意,苦闷道:“此番如何是好?真真折磨煞人!”
成天把两手搭在无花肩头,眼神坚毅地看着无花,点头道:“不用担心,恢复面容,对我来说求之不得,又怎会怯惧些许痛痒?”无花用右手抚摸着成天脸上的伤疤,含唇咬牙,满眼柔情,痴痴道:“其实,面容百般好,怎及一颗发光的心好?无花只在乎哥哥的心,不在乎哥哥的面容,与其忍受折磨冒莫大风险,不若作罢!”成天摇头感叹道:“这张脸是我心底的痛,既然有此机会,何不做个了结?”无花见成天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埋头在成天身上,看着阿雅,心道:“阿雅若清醒过来,或能劝哥哥一劝!”
忽听世外仙朗声笑道:“取舍去留惹人愁,万般纠结在心头!抽刀割断缠身线,随风入水做轻鸥!”说着便走出门外。无花问道:“仙主哪里去?”世外仙道:“难耐你们年轻人的瞻顾,我往冰莲洞寻那冰虫,若想帮忙,就跟来吧!”无花来看成天,成天点头道:“走,帮忙去!”于是,成天二人追出门去,嘱咐守候在门外的彩玉和离妹好生照看阿雅后,便跟着世外仙往那冰莲洞赶去。
这虚无山庄路折径幽、山奇水幻,若不是跟着世外仙,成天二人定到不得这冰莲洞。三人立在冰莲洞门口,但见洞内寒气升腾,恍若有光。洞口石壁上自然是刻着冰莲洞三个大字,一副对联书:冰生无果奇花,洞藏不谢宝莲。成天和无花一人念了一句,刚待要问,却见世外仙往里一指道:“不用问,说的就是这洞里的冰莲奇观,跟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成天二人一笑,牵着手随世外仙进入洞里。
成天和无花随世外仙进入冰莲洞,只觉寒气刚烈,阴风紧缠,不似洞外风清雪柔。二人跟着世外仙穿过洞廊,来到一处洞室,洞内天穹如沉,四野若涌。穹生彩石,烈比星辰,野泻飞水,壮胜银河。洞中有鹏池鲸塘,上立冰莲万朵。无花探头往里一看,双手捂嘴,满眼放光,惊呼道:“今见神工仙巧矣!洞内天地,竟然如此!”
世外仙笑道:“此洞自为乾坤,不与外同,石生星象,冰结莲花,可谓天地奇观!二位可随我登阶而上,到那高处观览全貌,更是一番情景!”
三人行到高处,看到那崖壁上一处壁石发光后开始龟裂。正说话间,成天腰中一剑抖颤,成天纳罕,连忙用手按住。再看那发光处的石壁杂石脱落,竟勾勒出些许龙篆凤刻样图画来。无花诧异道:“看,这些裂纹似乎是字!”三人忙把眼细瞧,无花先看乃“一三坔厶”字样,摇头不解,再看旁书:观是观见是见堪叹俗凡看表面,岩非岩莲非莲雌雄异目辨妙玄。成天本不在意,却被这雌雄异目四字所震,心中暗道:“雌雄异目何意?自己的眼睛乃龙睛凤目,不正是雌雄异目吗?……”
成天悬疑之际,无花问道:“仙主,这些字好新奇,无花未看懂,一三坔厶何意,仙主可否赐教其中意指?”世外仙也在沉思,叹道:“这可难住老夫了!此洞窟乃天地造化,此字也是石裂而生,恐难一时揣摩得到!”无花道:“石裂生字,乃世之奇象,若晓其意,可得其中机妙!”
世外仙道:“异哉!天地机妙多在于无形,今反其道,果真是天地幻化难测!其以洞中景象点指玄妙,难道是这洞中大秘久藏,今到时现?”说着,世外仙转身放眼在这洞中细细观察。
无花却还看着石壁上的字琢磨道:“难道……我猜这一三坔厶是天地私邸之意吧!玄妙玄妙,我看未必不是故弄玄虚!”
此时,成天看着穹顶的星石云空,看着洞底的冰莲阵列,渐渐忘我。无花与世外仙两人交谈半天,才注意到成天出神地看着洞内奇观。无花笑道:“就顾着和仙主揣摩这字意了,几忘了欣赏奇观!”忙站到成天身旁放眼观瞧。
世外仙看了良久,未见端倪,摇头笑了笑,忽道:“几误事,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该下去了!”无花点头道:“好,下去再看看!哥哥,走吧!”无花伸手来拉成天,却没拉动。无花一愣,回头来看成天,却发现成天双眼放光,忽红忽暗,表情迥异非常,在聚精会神地上下打量着洞天,似被这洞中异象吸引住了一般。这情形吓得无花收回了手,慌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成天不答,只往这穹顶和莲丛中看。
无花忙向世外仙求助道:“仙主,这……?”世外仙也不知成天缘何如此,忙问道:“成天,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成天不语,又看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看到两个人在这里斗剑……”
“什么?人在哪?”世外仙和无花同时发问。
“一个在穹顶一个在莲花阵中……”成天话音刚落,就听隆隆声响,四周岩壁咔咔开裂。世外仙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好,我们快走!”
三人不敢耽搁,不走石阶,而是从石窟洞直接飞身跃下,寻旧路逃出。成天和无花一路狂奔,身后冰莲粉碎,穹顶坍塌,巨石不断坠下。危急之时,二人发现身后世外仙没有跟出来,两人的心嗖嗖直往下沉。无花道:“这可怎么办?”成天一把把无花推向前,喊道:“你到外面等我,我去救仙主!”说完,转身就往洞里跑。
无花瘫坐在地,无助地看着成天消失在洞廊里。无花揪心之际,四周石壁纷纷开裂,裂缝中渣土飞流,忽见上面一方巨石滑出半角,就要坠落下来堵住出路。无花看此情景,骤然绝望,却见成天和世外仙一前一后飞奔了出来,在巨石落下的瞬间,成天一把托住巨石,放世外仙跑出。成天随后发力把坠石推向一边,闪身过来,伸手拉起无花。在一片轰隆声中,三人飞身冲出了冰莲洞。
世外仙三人站在远处看着坍塌的山体和消失的冰莲洞,百感交集,不发一言。
无花后怕地泣道:“我还以为就此一别……”成天怀过无花,摇头笑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更不会让你有事!”无花破涕为笑道:“我知道,都怪仙主!”世外仙却一脸无辜道:“莫怪我,我可是转身去捉冰虫了,这冰莲洞一塌,世上再无处可寻冰虫了!”
“啊!”成天一惊,恍然想起,连忙问道:“可捉的了?”世外仙摇头道:“时间紧急、冰虫难觅……”成天闻此,目瞪口呆,郁闷塞胸。
“也好!捉着也未必是好事!”无花宽慰成天道。
“幸亏我有冰虫最爱吃的云蚕粉,这云蚕粉一撒,冰虫争涌出来,这才不虚此行啊!”成天一口气缓上来,心有余悸地道:“万幸,万幸!”上前拥抱世外仙道:“多谢仙主舍命为我保住了这次改头换面的机会!”外仙推开成天,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方盒道:“都在这里,小心啊!”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无花歉意满满地道:“仙主,不知是不是我们的缘故,此行毁掉了冰莲洞,世间再没有这般洞中奇景了,你不会怪我们吧?”世外仙点头严肃地道:“当然会怪,这个可是我在虚无山庄最中意的地方,可一想到如此危急时刻,成天能奋不顾身地回去救我,我就怪不起来了,唉!”成天感慨道:“仙主能在这般生死千钧一发之际,不忘医我面目,舍身为我捕捉冰虫,大恩在前,成天之举又何足道哉!”世外仙却道:“这可不是为你!不医好你的脸面,我女儿韵漾是不依我的!”成天和无花都好奇地问道:“韵漾夫人她……”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从几个方向往这边赶来。世外仙先循声看看,然后对成天说道:“待医好了你的面容,韵漾自会和你详谈,冰莲洞坍塌,已经惊动了山庄的人,我们该回去了!”这正是:无中生有似假言,也有一二非谬传。妙玄从来待慧眼,奇巧后面是机缘。
第五十三回 最是深情能动人 不觉之中已染身
两日后,阿雅已经醒转,在彩玉和离妹搀扶下,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众人欣喜异常,许久的愁郁气氛开始消散。
吃过晚饭,无花单独陪阿雅在房间内走步,慢慢转了三圈,阿雅气弱,无花便扶阿雅躺下。无花给阿雅盖好被子,伸手拢了拢阿雅的头发,干涩地笑了笑,便侧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愣。阿雅看出无花心事重重,便问道:“无花姐姐,我身体渐好了,你不用担心!”无花摇头,轻叹道:“世外仙的药不仅能治妹妹的一时之症,还能为妹妹扶标正本,医治体弱之瑕,只需假以时日,定然康复!所以,我并不是为妹妹担心!”阿雅眨眨大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疑惑,问道:“无花姐姐,我昏睡许久,可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忧愁难解吗?”无花慢慢点头,忧虑地道:“有件事本该对你说,却无奈你正在病中,现在说不说我也没主意了!”阿雅挣扎起来,拉着无花的手,坚定地点头道:“说吧,我身体没事!”无花看着阿雅,咬咬牙道:“阿雅,哥哥毁容的脸能医了!”
“啊!”阿雅兴奋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无花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但是会有生命危险!”无花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给阿雅讲了一遍,最后道:“只要我们不在乎哥哥的面容,哥哥又何必冒这个危险?七天七夜承受痛痒之苦,岂是常人能忍?万一出现状况,我们该怎么办?所以,阿雅,我想让你劝劝哥哥,不要让他受这份苦冒这个险,明天一早,仙主就要为哥哥进行医治了,哥哥一会定然过来瞧你,今晚是让哥哥改变主意的最后机会!”
阿雅松开无花的手,扭头沉思,想了一会便道:“无花姐姐,我是不会劝哥哥的,我希望哥哥有这个勇气去医好面容!”
“啊!妹妹,你不怕哥哥出意外吗?”
“怕!但我会做好准备!”
“妹妹,你……”
“无花姐姐!我曾经遇月为石,那种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变成冰冷石头的恐惧感觉,常让我至今在半夜惊醒。当年,我们族人可以为脱离这种痛苦,付出任何代价,这种心情是别人所不能了解的!哥哥现在也承受着另一种更为深刻的痛苦,他不说、他忍着、他尽量去习惯甚至他会自我宽慰,他会假装毫不在乎,他会假装不知我们刻意隐藏的对他毁容的介怀、做出一种在我们面前很坦荡的样子,他会想尽各种办法、通过各种途径来弥补自己毁容的缺失,他会做很多很多努力……但只要面容不改,哥哥就像身上背着一座沉重的山,心头压着一块千斤的石,放不下甩不开、搬不走打不碎,哥哥就会永远停不下负重前行的脚步,就不会有轻松栖身看风景的心情,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被压的粉身碎骨,他会为此咬牙坚持、竭力承受……但那都是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但凡有一丝希望,哥哥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摆脱这种痛苦,哪怕是付出很大代价,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不需要别人特别的关注,只需要被别人正常的注视,这点小小的愿望难道过分吗?一根扎在心头血淋淋的针,痛不痛?一颗在黑夜里骗不了自己的心,涩不涩?一个在回忆中被人嘲讽的身影,悲不悲?……”阿雅说着,竟伏在床头哭泣起来。无花听着,也跟着嚎啕痛哭成了泪人。无花趴在阿雅身上,紧紧抱着阿雅,泣不成声道:“阿雅,我懂了,我懂了……我们不劝了,我们不劝了……”门外,成天坐在地上,斜靠在柱子上,双手紧紧攥着一剑,悲不自胜,热泪滚滚而下。
第二天清晨,在无花、黑颜、韵漾一众人的目送下,成天毅然决然地随世外仙进入密室。世外仙在关闭密室石门前,对众人道:“我和成天会在此处七天七夜不出,期间万不可有人打扰,一旦惊扰成天,虫蚁之毒无解。所以我已做法结云起雾隐没虚无山庄,并在密室四周启动机关陷阱,请各位远离此处,以免误伤!”无花向前道:“仙主,哥哥安危就拜托您了!”世外仙道:“成败在于成天心念!”环视众人后,世外仙触动机关,一道石门轰然落下。
石门刚刚关闭,彩玉和离妹就搀扶穿着绣花裙、披着沾雪袍的阿雅赶来了。阿雅看到石门关闭,身子一软,彩玉和离妹惊慌中没有扶住,让阿雅瘫坐在地上。无花和韵漾连忙赶过来。韵漾道:“阿雅,你的身子还弱,不该出来!”阿雅含泪。无花关切地问道:“阿雅,你放心吧,哥哥已经进去了,只要七天,哥哥就会安然出来……”阿雅突然抓住无花道:“不,无花姐姐,我后悔了,我不该让哥哥进去……”无花仰天流泪,摇摇头道:“已经进去了,我们回去吧!”
密室门前众人的身影都消失后,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跳了出来,腿上戴着的三色金铃发出叮铃声。小狐狸身形一转,化成一位白衣女子,用袖遮面,只露出一双俏丽的眼睛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默然心道:“舍己救人的痴傻、羞惭丑陋的面容、让人倾心的深情,这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无花和阿雅自从密室回来,便开始终日无语。非无话可说,而是二人皆已失魂落魄,神形相离,只剩一片忧心,没有半点欢喜。韵漾夫人见状,便劝回无花,自己带人帮衬着彩玉和离妹照顾阿雅。
无花头上插着悬星七宝钗,戴着寒江晴雪帽,穿着及地的粉白千花流云裙,蹬着青灰色的狡兔奔月靴,系着飞绒的鹅黄春暖披风,踏着薄如烟沙的碎雪,迎着招摇不定的寒风,走着游鱼逆流的水步,蕴着黯淡无神的目光,想着难排难遣的心事,抬枝扶石,来到能望见成天所在密室的半抹山崖处,缓缓坐了下来,兀自发呆。只因是成天医治的首日,无花千万个放心不下,在房间内坐立不安,只得屏退众人,独自出来散步解愁。
无花此时似忧还喜,忧喜交替。喜的是如果一切顺利,成天会在几天后,一甩毁容的忧烦,割断过往的牵绊,重塑自信的尊严。忧的是倘有不测,天塌地陷,淌淌深情,断于眼前,今世绝缘,余生不见……不!不!不!无花此时竭力规劝自己勿往坏处想,坏处到时,自己承受不起……甫触此意,泪珠涟涟……无花默劝自己要向开处看,心道:“惊喜常在险中现,心有诚盼天怜见……”自顾自劝了许久才发现这般做不到。无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只求勿忧勿喜,挨过这几日便好,怎奈片刻艰难,真真度日如年,终归也是难办。
“唉!”无花长叹一声起身,心道:“哥哥忍痛医面,无花感受不浅,终不得身相替,怎耐这苦中艰!七日不短,忐忑难安,何以寄望?事遂人愿!……”情切难解处,意稠气重时,无花掣出金翅双刀,在那半山崖下翻翻作舞,一时树摇风起,影乱雪散。不知者谓之:风姿如是,灵媚不凡。知之者叹曰:诚非舞也,心之澜焉!无花舞罢,扶石而默,少顷,便于那身前石壁上用刀刻字解怀,书曰:怀忧心思乱,借舞遣愁烦。谁知一如前,还是那般难!两情无长短,切肤同一茧。祈得玉蝶出,旧面做新观。
且说无花在石壁上题字抒意后,又望了望成天密室的方向,见无异样,便收刀恹恹而回。
无花走后,旁边转出一位白衣女子,身形倒也与无花一般。白衣女子脚上戴着三色金铃,手臂挎着一个竹编提篮,站到无花题字的地方,看了半天,然后用手抚摸那石壁上的字,怅然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是哪般的深情?天若有见,当生其怜!石若有觉,必为其感!此般心事,希从其愿!”白衣女子轻轻叹息,转身下山往密室方向走去。
进了密室,来到一处房间,白衣女子将提篮轻轻放下,然后拿自己的头发在世外仙的耳朵上搔痒。世外仙正用手臂支着脑袋在打瞌睡,觉痒而醒,睁眼一看,喜道:“容儿乖,今天给爷爷带什么好吃的来了?”白衣女子笑道:“爷爷,今天您可有口福了!流愁溪里憨鱼昏了头,咬了三姐的无意钩。三姐亲自下厨,给您做了一盘白玉香草鱼和一碗三滋鱼骨粥,母亲给您蒸了一份花菇丝,拌了一份刺老芽,容儿又给您开了一坛十年窖的梅花酒,可中您意否?”世外仙笑得合不拢嘴道:“中意、中意!陌儿手艺,错不了!最知我心,还是容儿!快给爷爷端上来,就等这口呢!”容儿才把香草鱼拿出来,世外仙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急急尝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吧唧吧唧嘴,仰面停顿了片刻,才啧啧称赞道:“鲜!香!稍有回味,清醇适度,真不愧是陌儿的手艺!”
容儿一边从提篮里往外拿酒,一边道:“爷爷只顾自己,里面那位哥哥还饿着呢!”世外仙道:“不用管他,这七天酒菜与他无缘,动不得!容儿只管把爷爷照顾好就行!”容儿摇头道:“虽是如此,不吃不喝,还要挨过虫蚁噬咬之苦,如何耐得?万一受不住,岂不……”
“所以让你来照顾他啊!不仅是因他单救过你两次,还因你们姐妹里面啊,就属你最体贴细心,只有你照顾他,他挺过这七天熬煎把握才大些!”
“哼!我看是让我来照顾爷爷你自己的吧,还拿别人当借口,还通过母亲下令来指派我,早就料到是爷爷的鬼主意,七日后,看我不把爷爷的宝贝胡子拔一拔……”
“容儿乖,你别冤枉爷爷了,都是你母亲韵漾自己选定你来照顾的,爷爷可没插言,不信你问她……爷爷这胡子,你就放过吧……孩儿里面,就你跟爷爷的胡子过不去……爷爷是怕了你了!”
容儿佯怒道:“怕了就听话,千万要医好这位哥哥的面容,不能再让他出事!”世外仙喝了一通酒,信心十足道:“当然听话!爷爷妙手神仙的威名可不能栽到他身上!”容儿莞尔一笑,转身出门,往密室深处走去。世外仙叫住道:“容儿,别让你的如意铃声搅扰到他!”容儿点头笑笑,脚踝一动,如意铃声便沉寂了。
密室最里面的一处房间内,成天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蒙着双眼,左面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灰色的药膏。细看会发现,药膏里面爬着许多米粒大小的青色虫子,药膏下面,浅浅的渗出血来,有的血已经流到耳根处。而成天有如木石,面容平淡,不为所动。容儿看见,心道:“能忍到这般程度,已非常人!”
密室里的成天此时面如油煎、皮如炙烤,虽然难受,却使出浑身解数,保持气息平缓,做到忘痛忘我。四周沉静,无声无息,成天感到外面的世界似乎深邃无边,若没有这半脸痛楚的提醒,或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奇怪的是,虽然面痛难忍,成天心里却是既紧张又喜悦。成天虽然蒙着眼睛,看不到东西,却切切感到远处一线希望之光正在越来越接近自己,越来越亮……
成天在疼痛的麻木中昏昏沉沉时,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继而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脚步轻柔,似蜻蜓吻水,让成天知道这不是世外仙;清香淡淡,似蝶嗅未蕊,让成天知道这是一位女子。
成天医面开始前,世外仙曾道:“七日不短,中间随时需要布虫换药,我这老头粗手笨脚,照顾不了你这年轻人,央了个姑奶奶照料你……”此时成天心想:“必就是这位了!”成天也曾婉拒道:“何必央她人,我身边无花照顾可也……”世外仙却道:“不可,这冰虫、花蚁都是我这个小姑奶奶研食饲养,虫蚁只认她的味道,相处私熟,见之不惊,别人会误事!”成天闻言,只得听之。
容儿用温水洗了巾帕,轻步无声地走到成天近前,坐在床边,用巾帕将成天脸上药膏外的血渍和额头的汗珠轻轻擦拭。容儿一边擦拭,一边端详成天没有覆盖药膏的面庞,往事渐渐浮现眼前,还是那双对视的眼神、大喊一声扑上来的身影和倒地翻滚喊叫的凄惨声……这一幕虽然无数次在郎朗的白昼里、在冥冥的黑夜中浮现,但从没有现在这般真切!容儿眼睛湿润了,一滴香泪滑落,滴在了成天放在胸前的手上,让成天手指微微一动。容儿看见,着实一慌,忙两手擦掉自己脸上泪水,拿了巾帕离开。成天心里嘀咕道:“仙主央的这位老太也太心软些,见血不忍,潸然流泪,千万不要误我……”
在身体备受煎熬的情况下,时间是缓慢的,成天只知道坚持,却不知度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第二日,也许已是第三日。幸有体内天境幽壁奇书力量的维系,缓解疼痛不少,中间睡睡醒醒,醒的时候便想阿雅、无花、覃沁等一众自己思念的人,睡时便被一种力量带入到了冰莲洞天地斗剑的幻境之中。
容儿不时来擦拭汗水和血污,中间还取虫换药了一次。成天目不能视、口不能张,只能任由之。谁知这日,容儿为成天擦拭汗水时,竟发觉成天额头滚烫,惊的容儿匆忙去找世外仙。世外仙闻言大惊,抚额道:“坏了!若成天因冰虫噬肉发病,就前功尽弃了!冰虫是不食病体之肉的!这些冰虫离开冰莲洞,寿不过五七日,算算时间,这两天也就到了时限。即使下针退热医好成天,也需一两日,恐冰虫也休矣!”世外仙这么一说,容儿已是花容失色,俏眼顾盼后,忙道:“爷爷,你的医石……”世外仙点头道:“先去看看成天,若需要再容爷爷取医石来医治他便是!”
二人疾步往成天处赶来,世外仙看看成天气色果然有异,连忙号脉。号完脉,世外仙不免狐疑,示意容儿随他出来。离开成天的房间,容儿忙问:“爷爷,成天哥哥他如何?”世外仙皱眉摇头,似有不解地道:“成天面色红润,目光外漏,气息匀和,不似患病!”容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笑道:“爷爷你真坏,没事还故意用你那严肃的表情唬我!”世外仙道:“虽然没病,但是我却发现成天左右手在斗脉!”容儿不解,问道:“爷爷,这是何意?”世外仙道:“人体有阴阳双脉,分别攥在左右手。常人阴阳双脉相依互补,而成天体内的阴阳双脉却是在相克相斗……爷爷从未见过如此脉象!奇!奇!……”
容儿道:“爷爷,急死人了,别再发你的感慨了,你就告诉我成天哥哥有事无事?”世外仙无奈道:“或许无事,或许有事,爷爷也不确定,只能看他造化了!”容儿急道:“这同没说一样!爷爷,我不管,反正如果成天哥哥出事,你就别想再见到我这个孙女了!哼!”说完,容儿又拐进去看成天去了。世外仙愣愣地看着容儿的背影,咂舌道:“我——我——,唉!爷爷的七寸被你捏的死死的,怕了你啦!”
无花每日都来石壁刻字处遥望密室,只盼成天平安出来。这几日对无花来说,心如焚兮心之切,意不平兮意难解,真个是翻覆辗转,滋味难言。
待无花离开,容儿又来看无花石壁留字,今日多了一题,乃借雪抒意,曰:十年轻梦未曾觉,一刻不安难从越!此时忽看儿女情,美似梅花愁胜雪。
容儿见之感之,感之叹之,不免把那伤感挂于眼角,惆怅悬于眉梢。世外仙看见,讥笑道:“容儿今日好生奇怪!”容儿白了世外仙一眼道:“哪里奇怪?”世外仙端详一阵,笑而不言,却把容儿看得脸红。容儿嗔怒道:“爷爷快说,不说我生气了!”世外仙马上哄着道:“好好,说说!就是看你今日与往日不同!俏眼含忧,不解从何而来?俊眉栖愁,未知因甚平添?”容儿忙以袖掩面,目光躲闪,转身背对着世外仙说道:“爷爷胡说,哪有?”世外仙呵呵笑道:“我这老眼昏花,兴许看错了,呵呵……”
容儿闻言,知躲不过爷爷的两眼,只得长叹一声,坦白道:“爷爷!容儿是有三分忧心不解,七分惆怅荡怀!”
“哦,容儿心里话多对爷爷说,今这话头,与往不同,可是头一遭,新奇,快说来听听!”
容儿一反往常,不为世外仙讥言笑语所忤,一吁两叹,回味悠长地说道:“我看到一位姑娘,她很优雅,十分美丽,言辞间流露着真情切意,感人肺腑,但奇怪的是,她好像迷失了自我,似乎已被人左右,但我没看到她身边有别人,只看到了她的殷殷切切、望眼欲穿,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左右着她,究竟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这么有力量,竟让人不能自已?难道世间真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存在于人的指尖、眉梢、心头,让人痛却想往着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很好奇……”
“啊?”世外仙摇头叹息道:“容儿,这是‘情’,天下最毒之物!你也要好自为之!”
“既是最毒之物,是否应该避而远之?抑或得而诛之?”
“虽是最毒之物,却也是开天辟地、分生万类之物,其与天地同长久,其与万类共生灭,物繁因之、物灭因之,世间一无形而有存之物是也!避而远之不能,因其在心!得而诛之不可,因其无死!”
“那该怎么办?”容儿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世外仙。
世外仙却惊色道:“哎呀!该给成天换药了!冰虫噬肉已毕,该花蚁上场了!容儿,你快来帮我!”……
密室内成天医面的房间里,世外仙用云蚕粉引走成天脸上的冰虫。容儿第一次对成天说话道:“哥哥,且忍耐些!”然后伸纤手帮成天去除脸上的药膏,清洗伤面。成天闻声一罕,心道:“不似耄耋之音,怎么是年轻女子的声音?”此时成天左脸敷有药膏的地方,面皮全部被冰虫吃掉,露出血淋淋的肉来,视之可怖。容儿清除药膏引起的痛感让成天抛却疑问,只顾咬牙忍耐。世外仙把持着成天的头,容儿用颤巍巍的手小心翼翼地为成天洗净面伤,重新抹上药膏,布上花蚁。
一切处理完毕,世外仙还不忘叮嘱成天道:“成天,花蚁之痒,更胜切肤之痛,万不可动,忍耐忍耐,切记切记!”这才领着容儿离开。
世外仙所言不虚,未足半个时辰,成天面目的瘙痒之感便渐渐传来,而且越来越剧烈。其痒着实难忍,成天不知坚持了多久,中间几次几用手去抓挠,却又都生生忍住。这种反复挣扎的痛苦和抓挠解脱的欲望让成天不由自主地在坚持和放弃中抉择。痒到头脑麻木、痒到五脏生针、痒到心头钻虫的时候,成天放在胸前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往上移了两指的距离。这两指的距离让成天的克制显的虚弱起来,内心开始绝望,此时的他太想一把抓掉脸上的药膏和花蚁,撕烂脸上的血肉,一扫这难耐的瘙痒!但成天却清醒地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这将让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刺痒难忍,绝望感强,就在成天的心马上控制不住自己手的时候,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放在了成天的手背上,然后用那对成天来说微不足道的力量紧紧握住成天的手不放。这是谁?谁都没有说话,因为现在对成天来说弄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不能坚持?这无疑是一双女人的手,却让成天同时感受到了她柔弱中的坚定。这种感受让成天心里羞愧难当,因为自己险些犯了表面坚强内心软弱的错误。两双手握在一起,成天不由得为自己态度的摇摆和意志的松动而自惭形秽,因为这不是男儿之举!女人的手就像一面墙,隔断了成天摇摆的去路,让成天明白,除了忍过去,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三夜……这双手一直和成天握在一起,没有松开,没有给成天半点放弃忍受唾肌之痒的机会。在最艰难的时刻,成天咬破了舌头,而自己的手终没有再动一动。
七天过去了,无花、阿雅、韵漾等一众人早早等在了密室门外。所有人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注视着密室石门的动静。这种时刻,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俱在,期盼和忧虑的眼神交织,无声的沉默中只听到心跳的震响,等待的过程中唯剩下磨人的煎熬……众人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黄昏……
当落日在远山后面只剩下一线金边的时候,密室石门打开了。随着石门在轰隆声中向上升起,人们只看到一双脚,是世外仙!无花和阿雅心头一紧,不免有些担心,心底浮起了不祥的预感。当石门打开,众人看到世外仙两臂横抱着一人,此人身子被软被完全包裹覆盖着,一动不动时,无花瘫倒了,阿雅也昏晕不起,彩玉、离妹、蛮姑汝、黑颜……都冲上来,现场乱成一团。
韵漾夫人趋步向前,呆呆地看着世外仙,不敢相信地问道:“父亲,这是……”
无花挣扎着说话道:“仙主,哥哥他……怎么了?”
世外仙环视大家,莫名其妙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成天在里面,还要静养一日才能出来,你们快去给他准备饭食吧……韵漾,快把容儿接回去,她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