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盐场自流井,何畏自流井呢?难道地下的盐水是自己流出来的,的确如此。自流井有个井神庙,井神庙里供了个井神梅泽,井神梅泽有一个传说。相传在西晋太康元年,有一位叫梅泽的土著出门打猎,见一只白鹿在饮用地下石缝中涌流出来的泉水,他拉弓搭箭射去,白鹿仍然不肯离去,梅泽颇觉奇怪,前去一尝,发觉泉水味咸,于是在这里凿出了盐井,采出了卤水,并烧煎成盐。梅泽死后,人们建庙祭祠,尊他为“井神”。后来人们把这一片盐场称为自流丼。
自流井盐场有个赫赫有名的餐饮名店叫金谷春。它坐落在自流井正街的中段,东走是沙湾、西走是十字口的一个临街店面。青砖、灰瓦两楼一底的小楼阁,底楼临盐井河,是库房和厨房,厨师们忙活的地方。一楼平街面,是营业的堂铺,它的门面比街面要高出一个台阶。进大门是一个水池,池中养有金鱼,池边盆景环抱,相信水带财来。让客人进门便犹如进入了小花园的感觉。店堂别具一格,豪华装饰已使人目不暇接。那些窗子都是雕花的,龙飞凤舞,大圆桌用土漆加工,桌面能照出人影。座凳也非常考究,为圆形独凳、凳子中心有一块玉,夏天让人坐下感觉清凉温润,餐厅的包间显得富丽堂皇,桌与桌之间是用高档红木雕花屏风隔断,楼上楼下营业厅加起来二十余张餐桌。大门口上面招牌黑底金字金谷春。门右左边两边分别是黑底金字对联“聚八方宾朋;食五味珍馐”。当时天南海北商人来百里盐场淘金的重要聚会应酬场所。
金谷春中午营业后正在收堂,几个店小二在大堂收拾桌椅,打扫卫生。这时进来了四个气宇不凡的客人。一个身材瘦高,两眼狡黠,是清廷御膳房肖总厨。一个身子粗大,二目大如铜铃。脖子上挂了一串大佛珠,貌似和尚之人是清廷御前侍卫高手铁头和尚,两个年轻人是清宫侍卫。
店小二见这四个客人个个衣着不俗,神气昂昂,说话京腔。忙热情迎上。
店小二喊堂:“几位客官,有请,楼上雅座!”
四人随店小二上楼进入雅座。店小二忙取下肩上帕子,在每根椅子上拍打了几下,连喊:“请坐、请坐。”又拿来茶碗,提起长嘴茶壶给四人冲上四碗盖碗茶。
店小二:“请问客官点什么菜?”
肖总厨手一摆:“把你们老板叫来。”
“我们老板前年去世了,只有老板娘吴二嫂。”
“好,那就把老板娘叫来。”
“好的。”店小二转身下楼。
“来啰!来啰!”吴二嫂大声武气的喊道,人未到声音先到。噔!噔!噔!从楼下走了上来。肖总厨一打量,这吴二嫂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穿一件青花花父母衣显得利索,身体微胖,圆润脸蛋儿,笑眯眯的一双眼睛。
饱经世面的吴二嫂她一眼看出这四人非等闲之辈,马上喜笑颜开:“哎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不知道贵客来临,失敬、失敬。”
肖总厨:“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是、是、是,哎哟!不敢叫老板,做点小本生意混混饭吃。”
肖总厨:“叫什么名字?”
“叫吴玉红。”
“好,久闻金谷春大名,我们专程从京城前来品尝你店的菜品。”
“欢迎,请问几位想品尝什么菜品呢?”
肖总厨:“把菜谱拿来。”
吴二嫂向旁边的店小二马一招手递了个眼色,店小二把一本毛笔手写菜谱递上。肖总厨翻了一下问:“这里面一共有多少菜品?”
吴二嫂快速报菜:“冷菜、炒菜、蒸菜、烧菜、炖菜等共有108种。”
“特色有多少样?”
“36样。”
“好,”肖总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就来36样特色菜。”
“不行、不行。”吴二嫂疑惑,惊讶地睁大眼睛,连连摆手
“你不卖”肖总厨诧异。
“不、不、不,36样特色菜你们四位怎么能吃得下,肚子都要胀爆” 吴二嫂双手拍着自己的肚子。
“哈、哈哈哈!”引来大家笑起来。
肖总厨向铁头和尚使了个脸色,铁头和尚摸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粗声粗气地说:“别问那么多,开店人见钱做生意,照做就是。”
“照做、照做,只是时间?”吴二嫂直点头。
肖总厨:“我们明天中午来用餐。”
吴二嫂又点头:“那好、那好,来得及、来得及。”
四人起身下楼,吴二嫂,礼送到店门口。
肖总厨转身对吴二嫂:“吴老板,你马上去找自流井县丞,说京城有贵人明日中午请他吃饭。”
四人走后,吴二嫂回不过神来,站在店门口走不动了,她张大嘴巴,鼓起了眼睛:“这几个人太牛了吧!”
富顺县自流井县丞衙门,实际上就是一副县级的单任,为管理自流井盐场重镇,主要是收税而设立,就在离金谷春不远的高坪地坡坡上,县衙门不大,门口是石砌的大门,两个小石狮,有个已经烂了半边头,进去是一个三四百平方木结构的四合院,看起来好像是个住家院落,一个县级政府的办公场地是不是小了点,别担心,县衙门里包括丞张三才总共才12人,这么大的盐场,这么宽的地盘,怎么管理搞不懂。
县丞张三才吃完午饭喝了两开茶正上床要睡午觉,金谷春酒店女老板吴二嫂,急匆匆地从盐店街青石板路,向自流井县丞衙门走来。来到县丞衙门直往大厅走去,被县丞夫人拦住,问吴二嫂慌里慌张来衙门有何事?吴二嫂说我有急事要见县丞老爷。县丞夫人说老爷午睡,刚躺下,不打扰。吴二嫂说着就跑到旁边拿起鼓槌,“咚…咚…咚…”用力把衙门堂鼓敲打起来。惊动了两个值班的差人,走了上来。不知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发明的这玩意儿,老百姓有事有冤,只要一打惊堂鼓,就可见到县衙门大人,还真是方便。
县丞夫人生气地走过来夺过吴二嫂手中锤子:“吴玉红,你做事咋个惊风活扯的哟,你那点点小事就别乱击鼓惊动老爷了。”
吴二嫂要去抢回县丞夫人手中锤子,县丞夫人不给,又想去夺,被二差人制止。吴二嫂两手叉腰生气地说道:“这可不是小事,这是个天大的事呢!”
“什么天大的事?”县丞张三才边说着边扣着衣扣从内室出来,把手中金丝眼镜戴上。
吴二嫂:张大人,今天我们店里来了几个……几个怪人。
“吴二嫂不要慌,什么怪人,慢慢讲来。”张三才坐上大堂案椅上,用手正了正眼镜盯视着。
吴二嫂上前来到县丞张三才面前,凑近张三才耳朵,悄声地说:“回大人话,今天中午刚收堂就进来几个人,口气好大,不把人放在眼里。一口气点了三十六样菜,明天中午就要吃。还叫我来请你做客。你说怪不怪。”
“有这等事?”。张三才看了吴二嫂一眼,心生诧异,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下,小声道:“你看他们像什么人,做生意的,还是官府来人?”
“不像做生意的?说起话的口气倒像老爷一样当官的。”
“难道是当官的?说的什么话。”
“全部说的京腔。”
“啊!恐怕是京城来人了,”张三才一惊,“他们来干什么呢?”
“来吃饭。”
张三才眼睛又一转:“天远地远地来吃饭,不是那么简单吧,吴二嫂。你要考虑周全,好生接待不得马虎,我明天中午一定来金谷春酒楼伺候。”
“是,老爷放心,明天中午的宴席我一定安排好。”
“说京腔,来吃饭,京城人来干啥子呢?”张三才犯疑地念道。
吴二嫂告辞:“老爷,我要赶回去准备明天中午的菜品了。”
吴二嫂转身要走。
“慢!”突听县丞张三才把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响,大声喊道:“来人啦,把吴玉红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个差人上前,一个抓住吴二嫂一个手拿威风棍要执法。吴二嫂莫名其妙,大呼:“张三才,你疯了,我来给你报信的呀!”
“啪”地一声,张三才又敲了一下惊堂木道:“吴玉红,衙门大堂鼓是随便打的吗?”
“不知道。”吴二嫂直摇头。
“俗话说鸣鼓申冤,你一无冤二无案,连偷鸡吵架之事也没有,你就乱打鼓,你好大胆。”
“张大人,我来打鼓,请你吃饭。”
“请县大人吃饭,你就可以鸣鼓吗?”
吴二嫂忙下跪:“大人、大人我知错了。”
张三才:“知错就好,不知不为罪,今天的板子就免了。”
吴二嫂忙道:“多谢大人不罚之恩。”
“哈!哈!哈哈!” 张三才笑道:“今天是让你长点记性,知道衙门大堂鼓是不能随便打的。再说把你的屁股打烂了,谁来伺候京城来的大爷们。”
“坏得很,明天罚你酒三杯。”吴二嫂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第二天中午。金谷春酒楼挂牌“客满”,谢绝其他客人,在二楼用四张八仙桌并排一起,作为宴席的地方。桌上先已摆上十二个凉菜。京城四位客人早早到来,吴二嫂笑嘻嘻地把几位贵客迎到旁边雅厅里,坐在太师椅上品茶。
肖总厨端起盖碗茶还没上口就问:“县丞张三才来了吗?”
吴二嫂知张三才没来,忙打圆场:“马上到,马上到。”
这时,县丞张三才收拾得干干净净,脚踏沿口青料布鞋,身穿长衫,一手提着衣角,正从盐店街气呼呼地跑来,匆忙进入店门,来到楼上。见一排排连在一起的宴席,心中不觉吃惊,十分迷惑不解,四处张望。
吴二嫂见县丞张三才到来,忙招呼:“县丞大人,怎么才到。”
张三才:“夫人说见贵客,要收拾打扮,整了一早上。”
吴二嫂上下打量:“哎,又不是猪八戒走亲,打拌打拌。”
“开什么玩笑哟,客人呢?”
“客人早就到了,”吴二嫂用手一指:“在雅厅里。”
张三才转身向雅厅走去,刚脚一进门,侍卫伸出一只手把他拦住。
侍卫问:“你是何人?”
“我是富顺县自流井县丞张三才。”
“请进。”
张三才进到客厅,见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之人正在品茶,气派不俗,感觉来头不小。
张三才拱手:“各位大人驾到,下官张三才失迎失迎。”
肖总厨把手中茶碗放下:“你可是富顺县自流井县丞?”
张三才答道:“下官正是富顺县自流井县丞张三才。”
肖总厨站了起来用手一伸,侍卫双手把圣旨递给肖总厨。
肖总厨:“自流井县丞张三才接旨。”
张三才忙下跪。
肖总厨念道:“圣旨,老佛爷六十大寿庆典,汇天下美食献之。钦赐。”
张三才接过圣旨,起立一旁。一侍卫介绍:“这位大人是宫中御膳房肖总厨。”
“久仰,久仰。”
又指着铁头和介绍:“这是宫中贴身卫士,武林高手人称铁头和尚。”
“久闻大名。”
肖总厨:“今年甲午年十月十日老佛爷六十大寿,普天人共庆,汇中华美食献艺,你们刑部富顺县刘光弟推荐自流井盐帮菜,我们到此暗访,都说自流井的金谷春酒楼最正宗。今天特来此品尝。你得好好办理。”
张三才连称:“是、是、是。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肖总厨:“请坐吧。”
“谢坐、谢坐。”张三才边说边在旁边坐下。
肖总厨问道:“刚才我进店见招牌字行书写得不错,是谁的墨迹呀?”
张三才低头应道:“下官自幼习王希之《兰亭序》,献丑了。”
肖总厨:“你知道《兰亭序》的章法吗?”
张三才用手正了一下眼镜:“《兰亭序》章法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大或小,随手所出,皆入法则,结体欹侧多姿,错落有致,千变万化,曲尽其态,帖中二十个“之”字皆别具姿态,无一雷同。用笔以中锋立骨,侧笔取妍,有时藏蕴含蓄,有时锋芒毕露。从头至尾,笔意顾盼,朝向偃仰,疏朗通透,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蕴藏着作者圆熟的笔墨技巧、深厚的传统功力。”
肖总厨:“说得好,看来你也是用了点功的。”
张三才:“小人不才,大人过奖了。”
吴二嫂进门招呼:“各位大人,菜已准备差不多,可以开席了。”
“好,上桌。”肖总厨起身。
几人坐上席位,肖总厨一人坐正中,其他人坐两边,吴二嫂站在旁边应酬。特找来几个年轻美貌少女负责传菜,给这几个客人轮流品尝。各种菜品开始上桌,张三才举杯:“今日京城贵宾莅临我自流井盐场,是太后之恩赐,我方百姓之荣幸,首先敬肖总厨一行嘉宾。”
大家举杯而饮,肖总厨举起酒杯用眼睛看了一下汤色,又在鼻子面前来回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张开口呼了一口气说道:“好酒,好酒。”
张三才连忙又斟上一杯。
肖总厨举杯:“这酒怎么和贵州茅台味一模一样。”
张三才站起:“总厨真品酒高人,这酒就是贵州茅台好酒,茅台酒与盐商结下不解之缘,清代著名诗人郑珍首有“蜀盐去贵州,秦商聚茅台”的诗句。是自流井运盐去茅台镇,爱上了茅台,船帮马帮四处传播,盐商投资建厂,茅台别具一格的美酒佳醪,其特点为“无色透明,特殊芳香,醇和浓郁,味长回甜。”清代以来,又叫茅台春、茅台烧春,回沙茅台,墨客骚人畅饮之后,在咏颂茅台酒时,常常把盐与酒并列起来。如“家唯储酒卖,船只载盐多。”从此自流井人天天都喝茅台酒。”
“啊,这酒皇宫为珍稀贡品,你们自流井人天天喝茅台酒,真有福气。” 肖总厨又干了一杯。
大家吃得赞不绝口,肖总厨,铁头和尚频频点头夸奖。
吃了一会,肖总厨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问道:“这金谷春味道确实不错,这大厨是谁呀?”
吴二嫂忙答道:“我们店里大厨姓苟名十四。”
“苟十四,”肖总厨念道,啪、啪!用手指敲了二下桌子:“把苟十四叫来。”
吴二嫂忙起身向厨房内走去,不一会,苟十四跟随吴二嫂从厨房里走出来,来到雅间。肖总厨定眼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五官大方,个子不高,身板儿结结实实。浓眉之下一双聪慧的眼睛。见到客人低着头有几分腼腆。
肖总厨:“你就是这里的大厨苟十四?”
“是。”苟十四不敢抬头。
肖总厨:“抬起头来说话,今年几岁?”
苟十四抬起头:“今年22岁。”
肖总厨:“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精通厨艺主厨金固春,是祖上相传?”
“不是。”苟十四摇摇头。
肖总厨:“拜师学艺。”
苟十四:“也不是,这厨艺是偷来的。”
偷来的……众人不解。
肖总厨:“偷谁的?”
苟十四斜视了吴二嫂一眼。
肖总厨又问:“偷谁的?”
苟十四:“偷金固春吴二爷的。”
“哎哟!”吴二嫂忙笑道:“事情的由来是这样子的,苟十四这娃儿,从小好吃味道,喜欢美食,对做菜很感兴趣,八年前他来这儿要拜师学艺,因家穷拿不出礼钱,只得当了一名店内伙夫,没想到这娃儿脑子灵活,悟性很高,两年来,他每天他在厨房边烧火,边看偷看学大厨吴二爷,也就是我男人手艺。一天吴二爷生病,他自告奋勇炒起菜,食客竟未发觉,有人还称赞。吴二爷病逝后,苟十四就在金谷春主厨了。”
肖总厨:“世间有句俗语,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我们学艺也都是徒弟在师傅旁边看,师傅不开腔,全靠徒弟悟性好,偷艺不为过。”
苟十四:“我在金谷春多亏吴二嫂照顾,后来吴二爷、吴二嫂收留了我,实际上我的师傅就是吴二爷。”
吴二嫂:“哪里,哪里,是你这娃儿乖巧,脑壳灵活。”
“那,吴二爷的手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肖总厨问道。
吴二嫂:“我丈夫吴二爷,本名吴五星,原来是一名盐贩子,也就是靠肩挑运盐为生。自流井的盐经大坟包过隆昌县进贵州有一条盐马道,在自流井去大坟包中间要翻一个大坡坡,坡顶上有颗大黄桷树,是盐担子、马帮歇脚的地方。吴二爷长年累月挑盐得了腰痛病,就在大黄桷树下卖大碗老鹰茶,后来又开起小饭馆供过路盐帮食用,因小店老板吴五星小名叫五星,大家称为五星店,来往客商给吴二爷介绍了许多江湖上好吃菜品的做法。特别是豆花饭最受欢迎,豆花是每天现磨的,经历了浸泡、磨浆、熬煮筛沥、盐卤点浆等多个步骤的历练,才足够香嫩诱人。而蘸水的精华则是糍粑辣椒。本地朝天椒上锅慢煎后放进石臼里捣烂,颇有些贵州风味。再搭配鱼香草清凉爽口的鱼香草调制,佐以调味料、豆瓣酱、葱蒜末,一碟鲜香麻辣,口感丰富的辣椒蘸水看着就口水直冒。夹一筷子浸透在白汤里的豆花,配蘸碟里的料裹均匀,一口送到嘴巴里。热腾腾,豆子特有的香浓和蘸水辣在舌尖突然绽开。一份白嫩豆花,一碟鲜亮红润蘸水,一碗白米饭,一口豆腐配蘸水,一口米饭,扎实又美味。如果搭配一碟凉拌猪耳朵,或是一笼洒满辣椒面的蒸牛羊肉,鲜香麻辣叠加,味道更加巴适。由于味道巴适,价廉物美,生意火爆。五星店慢慢成了五星街,后来我们才在正街开了个金谷春。”
大家边吃边摆龙门阵。
“县丞,这盐帮菜扬名天下,是怎么形成的呢?” 肖总厨问。
“回总厨大人话,一八五一年,太平军占领了南京等沿海一带。淮盐不能上运湘鄂,朝廷饬令川盐济楚,给自流井盐业发展带来了契机。”陕西、湖北、福建、广东、贵州等省大量商人来自流井投资,也带来了天南海北的味道。人来了要吃饭,各路神仙众口难调。聪明的自流井人,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小河帮”味道,大家把盐商菜、盐工菜、江湖菜统称为盐帮菜。
肖总厨:“哦……难怪这味道独特,和北京的京剧一样,吸取了中国各戏种的精华。这盐帮菜也是海纳百川,包容四海。”
众人点头:“是的,总厨说得对。”
肖总厨站了起来,问吴二嫂:“还有菜没有,我们点的菜上齐了吗?”
吴二嫂连忙看了苟十四一眼,苟十四:“还有两道菜未做。”
“那好。”肖总厨一挥手:“我们去厨房亲自看苟十四制作。”
来到厨房,苟十四在灶台表演,肖总厨、铁头和尚、张三才还有吴二嫂站在后面观看。
只见苟十四刀起刀落,菜板上“嚓嚓、嚓嚓、嚓。”肉品食材搞定,“唰唰、唰唰、唰。”配菜食在完成。苟十四用长把汤汤瓢从盆里把煎熟了的清油舀进热锅里,一会油冒青烟,苟十四忙把食材倒进锅,左手握住锅把,把锅提起在空一翻,“轰”地一声,一股明火从锅中腾向空中,又是一番又一股明火从锅中腾起,他加上作料配菜装入盘中,色香味皆备。众人称赞,肖总厨点头。
两道菜做完,肖总厨回到大堂,郑重地:“今天,我等受宫中委托,亲临金谷春品菜,考察苟十四厨艺,现在我代表御膳房宣布,自流井苟十四,三日内随我起程进京,作为御厨为老佛爷六十大寿尽孝。”
“我…我不想去。”苟十四一脸为难。
“不想去。”众人不解。
张三才看了一眼苟十四问道:“有何难处吗?”
“是这样”吴二嫂解释道,“苟十四家有个年迈多病的母亲,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春花。”
“这好办”张三才对苟十四说,“你去京城宫中当差,是你家祖宗修来之福气,也是我一方百姓之荣光,我会安排照顾你妈和秋花的。”
肖总管严肃地说道:“皇上圣旨,不得违命,就这样定了。”
苟十四的恋人秋花年方十七,眉清目秀,生于秋天,如秋天桂花含羞不露,暗香宜人,家人取名秋花。秋花父亲和苟十四父亲都是井灶上的烧盐匠,又同住在盐井河边,两家人都很熟悉,二人也是两小无猜,长大后两家人都认这门当户对,穷结穷的亲事。
今天,秋花身穿蓝花上衣,两个长辫子吊在脑前,走起路来荡一荡的。他提着一个菜篮子从自流井街上走来,里面装了二十个鸡蛋和一坨草纸包的水糖。
“秋花!秋花!”走着走着,听后面有人喊。
秋花回头一看是吴二嫂。吴二嫂笑吟吟地上前说:“秋花,恭喜你了,你们苟十四要发大财了。”
“发大财?”秋花诧异,“发什么大财,一个锅儿匠,肚子填饱就不错了。”
“哎,”吴二嫂神兮兮地说,“你还下知道呀,朝廷来人选厨师进京为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做寿宴。苟十四选上了,三天内出发。”
“有这种事。” 秋花有点吃惊,说着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菜篮子。
吴二嫂看了看菜篮子里的鸡蛋和水糖:“秋花,你又给苟十四的妈妈买的东西呀?”
秋花点点头:“十四他妈年老多病,手脚不方便,我顺便买点。”
“你真有孝,苟十四他后天要走,他走了咋办呢?”
“不是说,人不出门身不贵吗,我们自流井不是有许多陕西庙、湖广庙、贵州庙,南华宫吗,都是外地人来自流井打天。男人呀,就是要叫他们出去闯一闯,”
“哎哟,没想到秋花这么开通。”
“我们自流井许许多多船工、马帮、盐担子不是每天都在出外找钱养家吗。”
“有见识,说得有道理。我说呀,说不定哪天要把你接到京城亨福呢!”吴二嫂说完哈哈大笑。
“京城亨福……”秋花呆呆地站在原地、对突如其来的事情,若有所思,是福是祸她弄不清楚。
进京的两只大船停在自流井盐井河码头边,船尾两根粗绳套在河边上的石墩上,不知有多少年了,石墩被纤绳磨了几条深深的槽子。这次进京,因为带了不少盐帮菜佐料食材,又有一些盐商们为慈禧祝寿的礼品,肖总厨一行人选择从水路回京,两条船一条装货,一条载人。船由盐井河、沱江、进入长江至重庆、武汉、上海经运河赴天津到北京。
县丞和一群乡绅一大早就在河边盐码头等候,为回京的一行人送行。京城御膳房肖总厨坐着轿子,铁头和尚和二侍卫紧随其后,经过一条河岸老街的石板路,从石牌坊中间穿过,顺着石梯向河边码头走下来。县丞等见肖总厨一行人到来,忙迎上前去。肖总厨从轿里下来,县丞上前拱手道:“禀报总厨,按你吩咐,备了两条盐船 ,一条装满自流井盐帮菜各种佐料,干菜干货,还有乡绅们为老佛爷大寿的礼品,一条船供你等一行人乘坐和生活之用。”
肖总厨举目望去,见河边已停两条船,一条上边堆满了东西,一条有篷盖住里面是空的。肖总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这次来自流井为老佛爷效命,劳驾诸位了”
“那里、那里,能为老佛爷效命仍是祖上百年修来之功德。”
肖总厨看了看,没见苟十四人影,便说道:“苟十四呢?叫他马上上船。”
张三才向河岸望了望,用手指着不远处:“苟十四来了。”
大家望去,见苟十四和袍哥大爷涂三爷,后面一个挑夫挑着一担东西过来,来到船前被卫士伸手拦住指着涂三爷:“你是何人?不许上船。”
“他是我朋友涂三爷,给我送的东西来。” 苟十四解释道。
肖总厨走了上前说道:“放下,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涂三爷叫挑夫把担子放下,肖总厨上前一看,竹筐里挑的是黑黝黝的几个大饼。肖总厨问涂三爷:“这是什么东西?”
涂三爷:“这是牛屎粑。”
“什么牛屎粑。”肖总厨不解。
涂三爷:“就是牛拉的屎做成的饼。”
肖总厨生气地怼苟十八:“大胆苟十八,胆敢把牛粪运进宫里,是何居心?!”
“回总厨话,这是做菜用的。”
肖总厨怒斥:“一派胡言,天下美食,哪有用牛粪做的。”
苟十四:“总厨息怒,听我讲来,我要做一种天下一绝的美食献给老佛爷。”
“天下一绝,口气好大,讲。”
“这天下一绝,就是自流井盐场的火边子牛肉。”
“怎么做法?”
苟十四:“选上好的精牛肉除去筋皮网膜,开成一寸多厚的肉块,平摊在一块斜斜的木板上钉好,再用极锋利的薄口快刀,将牛肉横向开切成极薄极薄的片子牵开,然后再将这些牛肉薄片抹上适量的盐巴和各种香料腌制两个时辰后取出,挂在通风的地方晾干,再一张一张平摊在可以透气的大眼篾笆上,下面用牛屎粑烧的微火慢慢薰炕,达到酥而不绵,嚼起化渣为度。”
肖总厨:“何备用牛屎粑烤,用木炭烤不行吗?”
苟十四:“不行的,只有用牛屎粑烤出来的才有牛肉原始的清香味。”
肖总厨转头问县丞:“是这样吗?”
县丞:“回总厨话,苟十四所言极是,这样做出的火边子牛肉,吃起来酥而不绵,干香化渣,甘醇可口,回味悠长。天下一绝,老佛爷定会喜欢。”
肖总厨转怒为笑:“有点道理,那…快上船吧”
挑夫把牛屎粑挑上货船后,苟十四和涂三爷抱拳相别。
正当肖总厨和苟十四要上船时,然听有人喊:“等等!”
大家掉头一看,从岸边小路匆匆跑来一女人,手提一个包袱,见她十七八岁,如岸边枙子花一样素美,他是苟十四恋人秋花。苟十四见秋花跑来,忙迎上前去。
苟十四:“不要跑,小心摔跟头。”
秋花又喊:“等等!等等!”
苟十四忙上前扶着秋花:不要跑,小心摔跟头。
秋花:“没事,没事。”
秋花上前一只手抓住苟十四的手,一只手伸进包袱中摸出几个鸡蛋递给苟十四。
秋花:“十四,这鸡蛋路上吃。”
苟十四接过鸡蛋:“我们坐的是官船,什么吃的都有。”
秋花把包袱递给苟十四:“你看你,忘性好大,给你准备的衣服你没带上。”
苟十四接过包袱:“上面说了,宫里人按等级统一穿着,是不许穿我们老百姓服装的。所以我才没带衣服。”
秋花:“不管这些,带上,立秋过后天变凉,用得上的。”
铁头和尚在船上等得不耐烦,大喊:“快点,开船了!”
这时一侍卫走上前从苟十四手中抓过包袱,丢在地上,扯着苟十四的胳膊,把他拉着走。
秋花从地上捡起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绣的荷包,冲上前递给苟十四。苟十四挣脱上前,接过荷包,秋花扑在苟十四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你,你不要忘了你的母亲,还有我。”
侍卫把苟十四扯脱,拖到船上。
船夫用篙杆,在河边石头上轻轻一撑,两只船离开了岸边,离开了苟十四的家乡自流井,也离开了恋人秋花,缓缓顺着流水向河的远方驶去,然而,河的远方雾蒙蒙一片让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秋花心中突然感到一种离别的失落、是福是祸让人担忧、惧怕,她跟着船顺着河边纤夫小道,跑到了望夫石上,举目望去,见船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河面。这望夫石是自流井盐场女人们送别运盐船夫,也是盼望船夫归来的地方。船不见了,她还在那儿痴痴地望着。河风吹起,一浪一浪打在望夫石上,打在秋花心上,让人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