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节 筒子院的日子

筒子院东头条甲6号日常的生活平淡而规律——

清早起来，人们陆续上院子东门外的公共厕所去倒尿盆，在公共水龙头下把尿盆刷洗干净，回来后家家的火炉子陆续点燃了，当拔火罐的烟柱袅袅升腾起来以后，人们开始刷牙洗脸，院子里响起“咳儿、咔”的咳嗽声和“呼噜噜”的漱口声，然后男人们点上烟卷等候着，女人们则前后脚儿用汆儿烧水或者忙活早饭。

甲6号院起得最早的是燕奶奶，兴许是人老了觉少的缘故，紧跟着是高家。这两家的爷们儿要喝早起茶，女人得生火用汆儿烧水，男人喝够了才谈论早起饭的事。

龙家起床也算是早的，那是因为孙蔓茹积极，忙完了家里就跑出去忙外头，忙什么，最近老高家的透漏些信息：龙嫂家的房子有眉目啦。

只有一家例外——院子尽东头的张奶奶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忙活人而是为了驴——去院子东门外喂驴。甲6号东门外苇塘边有一挂驴车，张奶奶是赶驴车的，每天要上永定门门脸去找活儿拉货。张老太太是个有故事有脾气的女人，有儿有女却要带着孙子自己过。张奶奶的孙子大林子是个跑莫斯科的列车员，还兼任着车务段团支部组织委员，特忙，经常不在家；孙媳妇大英子长得忒俊，是个家庭妇女。赶上大林子歇班，小两口就猫在自己的屋里不露面，大林子上班去大英子也很少出门，她出怀儿咧。高家两口子一心想挖出张奶奶的故事，但是，这件事自打搬来东头条两年多牵肠挂肚、费尽心思，却一无所获。

杨家的收音机响起来：“嗒嘀嗒，嗒嘀嗒，答滴答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声音之响亮恨不能传到东头条马路上去。这喇叭声是杨叔叫儿子们起床的号令。杨叔叫杨聚财，财聚没聚着、聚多聚少不知道，但杨家两口子三年一个三年一个儿子却聚得令人咋舌瞪眼，如若依照那句“人是最宝贵的财富”来看，杨聚财的确是大发了。现如今四虎虽然才刚两岁，但杨婶儿肚子又挺老高了，张奶奶说还是个儿子，没关系，多一个人多双筷子，不愁。何况杨家有三间房子，两口子带着四虎住一间，三只虎合住一间，至今还空着一间。杨婶儿一边往开水锅里洒棒子面一边亮起跟爷们儿同样响亮的嗓门叫道：“挨千刀的们，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