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娃等这干人马消失在河道,他才游回到被夜色覆盖的河岸。上岸后,莽娃穿好衣服,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张连长,没听见回音,便放心地提着鱼回到挺包梁上的家里。
今天的收成真不错,青一色三斤老白条子!明天去场镇上卖成钱,够买10斤挂面和一斤盐巴。莽娃回到家,天已漆黑。母亲端上一钵香喷喷的干豇豆炖咸菜,和着几颗煮熟的洋芋算是夜饭。
莽娃大口吃着,不停地嚷嚷着香!
见母亲眼睛时不时盯着碗里的洋芋,莽娃知道母亲多半没吃东西,他抓起一颗洋芋递给母亲:“妈,我吃不下,帮我吃颗。”
母亲推开说:“妈是吃饭不长的人了,你正长身体,多吃点。”莽娃将洋芋递在妈手上,撒谎说:“我刚才在河道吃了几条烤鱼,不咋饿。”
“听话。”母亲抓起洋芋塞在他嘴里,起身离去。
母亲半饿着肚子,拿起一旁的针线坐在靠灶屋的长凳子上纳鞋底。
勉强填饱肚子后,莽娃心思就落在张连长身上了,她逃离了国军的追赶,会到哪里去呢?她知道自己家在这里,如果逃脱了追赶多半这个时候会来这里,而天已漆黑根本不见她的影子,难道又被丘八抓走了...
母亲见他痴痴呆呆的样子,便关切地询问遇到啥难事儿了吗?
经不住母亲盘问,莽娃告诉母亲,今天遇见张连长了。莽娃便将下午和张连长在后河怎么相遇又怎么分别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母亲惊喜万分,埋怨他为啥不请张连长来家里吃饭,莽娃答复母亲说张连长有重要事要办,办完正事儿,她一定会来看我们的。母亲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喃喃道:“大前年要不是张连长救了我的命,我坟上的草都齐腰深了,莽娃,你今天做得对!”
得到母亲的表扬,莽娃脸上溢荡着幸福的微笑,然后瞪儿一声鸣叫,张开双臂身子一腾在地上准备翻个跟斗……
母亲埋怨道:“真是个莽娃!”
忽然,门外有了响动声,像是风折断树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阴森骇人。
莽娃停了下来,轻声说:“妈,这几天镇上来了好多当兵的,要小心哦。”
母亲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然后吹熄了煤油灯。
门外又响起了密密步步的跑步声,这声音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惊动了路边的猫头鹰,猫头鹰发出鬼一样的嚎叫。
母亲:“真的活见鬼哦。”
莽娃:“就不该住在这挺包梁山,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
母亲:“不住这儿,能有你?”
想到自己的来历,莽娃叹道要是张连长来到家里就好了,她手里有枪,她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原来母亲曾告诉他,张连长虽是女流,但真不简单,她带着红军女子连把向阳坡的土匪都给灭了。
想起张连长,莽娃心里涌动着一股热潮,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说这话不妥,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便喃喃自语道:“今天见到张连长,她比原来更好看了!她是仙女下凡啊!”
母亲惊讶地剜他一眼,脸上表情复杂的一笑:“咋个好看呢?”
借助从窗外渗透进的月光,能看见两眼放着光亮的莽娃,他痴痴呆呆地说:“妈,我……我眼睛一闭全是张连长的影子,睁开眼一看,啥也没有……”
墙壁上,一条蜥蜴爬向窗口,愣了愣翻身去了窗外。
母亲心里想笑,但语气严厉地:“黄瓜还没起蒂蒂呢,真不知羞!”
莽娃压低声音,咆哮着:“张连长,张连长……你在哪里……我脑子满是你啊……”
母亲担忧道:“莽娃,你……妈就你一个儿子,千万莫发疯啊!”
莽娃:“妈,我以前觉得你是红花场最好看的女人,自从见了张连长后,你就算不上了,这回看见张连长,她更好看了……”
母亲训斥道:“张连长再好看,不是你这半大娃儿惦记的,等年陈好了,妈比着张连长的样子,给你说房媳妇呵。”
莽娃喃喃道:“我说的老实话。”
母亲:“莽娃,千万别发疯啊。”
莽娃觉得羞羞的,好在屋里只有暗淡的月光,看不见他的窘态,莽娃借故离去来到门口。
门外是一片长风的世界,风的呼啸声撞得门板哐当哐当的响。母亲也来到门旁,想着心事似的,没再言语。
莽娃猜想是不是刚才的话得罪母亲了,便解释说:“妈,你生气了?那我收回刚才的话,妈好看,妈是红花场最好看的女人。”
母亲噗嗤一笑,又喃喃道,我哪敢和张连长比,她是天上的启明星呢!我担心你老这么惦记,会得失心疯!那样你就真疯了。
莽娃好奇地问,啥叫失心疯?母亲没好气地训斥道,就是想女人想疯了!
莽娃喃喃道:“张连长,张连长,你在哪……”
母亲:“天呐,我看你娃病得不轻哦!”
母子对话间,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借着微弱的月光,母亲从门缝里往外看,小心翼翼地问:“半夜三更的,谁呀?”
没有应答,门外又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母亲:“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门外再没有了响动。过了一阵。
莽娃:“我出去看看。”
母亲正要阻止,莽娃已经打开门,见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天上一轮残月高悬,山地一片清辉。
母亲跟着来到门口,母子俩放眼望去,眼前的世界是黑夜覆盖的山林,耳畔回旋虫鸟的啼鸣,收拢目光时,但见门旁有一个口袋和一个陶瓷壶,莽娃好奇地打开口袋用手一摸,是一袋大米,提起壶一闻是一壶清油。
莽娃和母亲惊讶不已。
母亲:“这是哪个恩公给咱家送的大米和清油啊?”
莽娃:“会不会是张连长送来的。”
母亲:“又想张连长,……真拿你没办法!”
莽娃:“上回,她到我们家……”
母亲:“我们先收着,等着失主来领。”
莽娃听话地和母亲将沉沉的大米和清油搬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