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家长会后,杂嚎没再找我的麻烦,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得知后告知我,这叫阴死还阳。
母亲很担忧,担心杂嚎把我弄死,就找父亲商量,父亲一句话让全家跌落饭碗,那是在一家人吃夜饭时父亲冒出的一句话。
父亲说:“他弄死我一个,我还有俩个,依照现今一命抵一命的法律,他任家输不起。”
大弟和小弟一脸得意。
我看母亲一脸的不安,安慰母亲说:“不怕,儿子要福薄,就活不到今天了。”
我学着任嚎打了一套拳。
母亲这才有了笑容:“看看,我儿子无师自通拳术!”
父亲喝口酒说:“那是人拳?那是猪拱槽!”
忽然,我耳朵动了起来。
我听见巨大的载重火车压击钢轨的撞击声,还听见在夜色中密密麻麻的跑步声,在这两种声音的混成中,我再次听见山泉轻吻玉石的声音,哗哗哗哗。
我说:“要出大事了。”
母亲:“最近厂里来了许多生人,我来这个厂十年了,怎么就出不了铁?难怪别人骂我们是嚎铁厂。”
父亲已有了醉意:“妇人之见,就不问问为啥?”
大弟说:“我们这是兵工厂。”
父亲:“还是二儿子聪明。”
我说:“真的?我咋没发觉?”
父亲:“你这头猪,除了吃喝还会什么?”
我说:“会听到地下的声音。”
父亲说:“那你说说,我们房子下有啥声音?”
大弟:“蟒蛇和黑龙的打架声。”
我认真听了听说:“不,有开火车的声音。”
母亲:“老大,你满嘴胡话,又想挨骂了。”
父亲诡秘的看我一眼:“有鬼打架声。”
父亲放下碗筷,说声车间要加班,就匆忙离去。
父亲的话让我瞠目结舌。
这几天在通往厂区的铁路上忽然多了一些护路的便衣。有的腰间还别着枪。我明白了父亲话的真实含义。
这几天上学,再没见杂嚎来烦我,在教室里看上去他似乎很疲惫,一下课他就趴在桌上睡大觉。对春玲也没了兴趣,我庆幸再没有这个恶魔的伤害,能顺利长大了,可是我的耳朵出现了异常,一放学或是夜晚,我耳朵就不停的活动,满耳朵都是杂嚎的活动记录。昨晚上,我听见他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和他父亲说话:
任副保长:记住我的话了没。
杂嚎:我去看过了,看了几天才看见。
任副保长:看见啥了。
杂嚎:我看见,晚上三点,一辆十个车皮的火车悄悄开进了嚎铁厂。
任副保长:你继续观察,火车啥时候离去。
杂嚎:还看呀,我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任副保长:你想在这老山上呆一辈子?听爹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去国外了。
杂嚎:我还没弄死朱大洪,不想离开。
任副保长:等这事儿办成,我出面替你弄死他。
杂嚎:那成。
任副保长:记住,一定记住火车的编码。
之后,传来哗哗哗哗的山泉声。
这是什么声音呢?这忽然闯人我生活的声音,让我不安的声音。我必须寻找到这个答案。
这天放了学,春玲来到我身边。
春玲:“一起走走?”
我说:“不怕杂嚎报复?”
春玲:“他才顾不过来也。”
看来她也发现杂嚎最近的反常了。
春玲:“为答谢你那天帮我,我们逮鸟去?”
我想到我要办的正事,搪塞她:“等你捉只鸟,我才跟你去。”
春玲哼一声离去:“你等着。”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到多次救我的玉兰,心里愁肠百结,自从她随父亲去了西京,很久没见到她了,这是这几年的又一变化,少年的我似乎察觉人生就是人与人的分分合合,情义就是在磨难中铸造的真经。想着我来到河岸,那熟悉不过的长满青草的瞒河岸,我的桃花源。
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我扑进幼草怀里,将自己掩藏在自然深处。置身其中,植物的气味是那样的浓烈和舒爽,河风吹过,摇弋的小草轻轻抚摸我的身躯,我全身每根神经跳跃起来,欢呼起来,心中则奏响了圣曲,草儿青青裹紧我的心,风儿暖暖播报春情,我是春天的孩子!追着布谷鸟的歌唱。兴奋的热浪一波又一波传遍我的全身,我仿佛听见玉兰在山那边和我对上了歌,我多想摘一朵桃花戴在胸前,我把它当着我的心上人。
隆隆的声音惊了我的桃源梦,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列火车从河对岸驶过,长长的,火车上还站满了人。铁路刚修通,就来了这个大家伙,直通到厂里很深的库房。这时,我的耳朵发出报警声,哗哗哗哗的山泉声骤然响起。
电波过后就是汽车的马达声,然后就是不许动的喊叫。接下来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哒、哒哒,最后是人员逃离的跑步声。
枪声一响,谢幕的布幔拉开,一天的光景就这样结束了。夜色降临,白天的生灵业已消隐,夜的主角开始登场,身边的蟋蟀开始了吟唱,水里的桃花鱼游到浅滩摆翅,拍击的浪头奏响对夜的控诉。是时候了,我循着声音望去,看见天上那颗移动的五彩星宿,她一点一点往我这边移来,直到化成一颗流星,降临到我眼前的草坪。
我迎了上去:“你是?”
是个身着五彩花裙的女子,在自然佛光下全身通透,熠熠闪光,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脸蛋洁净、五官分明,环佩声响,鬓环嵯峨,女子发出天籁般的声音:“云中子随鸿钧老祖去大荒山无稽崖了却公案去了,是他让报喜鸟传的口信。”
我说:“是这样,辛苦你了,仙女。”
仙子:“我是绛珠仙草,几百年前来人间走过一遭,后来与二爷姻缘两搁,回了上界,这是我第二次来人间也!”
我说:“难怪,这么熟透。”
仙子:“其实曹翁本意和书中的结局非异,只曹大人命薄,也断送了我的尘缘。”
我摇摇说:“不懂。”
仙子:“你没去红楼做回春梦?”
我说:“出恭时,听大人们聊过,说住红楼生大梦。”
仙子:“找云中子打探何事?”
我表明了想了解任嚎近况的心境。
仙子:“第一轮,地狱王这次与仙界博弈,彻底完败,不日便有仙讯。”
我说:“地狱王那么不堪一击?”
仙子:“是第一轮,更严酷的第二轮、三轮,谁能胜出尚难预测。”
我说:“等二轮角逐,我就长大了。”
仙子:“万事和顺,卿留凡间吧。”
一声炮响,我看见仙子乘鹤冉冉西去。
接着是母亲的呼唤声:“朱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