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希望的世界——观金基德电影《收件人不明》

书名:李铭散文随笔(第一辑) 作者:李铭 字数:18349 更新时间:2022-02-15

  金基德的电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平缓的节奏里,一点一点切开生命的纹理,为你展现颤栗的残忍。不管你愿不愿意,他的电影都是这样绝望得叫你看不到希望。

  我们不说电影技术层面的东西,这一切,在金基德的电影里面已经全面稀释。他的电影,已经高出了技术层面的境界。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他用泣血的生命,诠释了一部叫人震撼的电影。他的电影世界里,完全用灰暗的写实,展示压抑的人性和压抑的世界。

  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悲剧在这个地球上无时不在上演。而金基德无疑是那个冷静的人。他客观地近乎残酷,为我们呈现一部有良心的电影剧作。

  金基德自己也承认,电影《收件人不明》是他最认真最用心的电影。

  不谈故事,不说电影技术,我已经被电影的细节迷醉。

  那低空盘旋的,那腾空而起的驻韩美军飞机,为影片营造了忧伤的基调。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快乐的,都是迷茫的。

  尚武和母亲住在荒野的一辆废弃的车上。母子二人没有交流,尚武在母亲情人杀狗的那里帮忙。几乎每天遭受谩骂和毒打。尚武皮肤很黑,因为他是母亲和当时的驻韩美军黑人所生。父亲回到美国,母亲一直写信。可是每次都被退回来,信上写着收信人不明。

  他们母子的关系是畸形的,这缘于整个村庄对他们的歧视。他们成了一个笑话,都抬不起头来。他们是被损害和被侮辱者。母亲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男人来信,他们要到美国去。儿子寡言孤僻暴虐,他时常殴打母亲。每次殴打,又被杀狗的男人教训。

  最终尚武用杀狗的方式处死了那个男人。他开着摩托车栽进了稻田地里,头部钻到地下,只剩下两条腿朝着天空。没有人能够发现,天气冷了,冬天来了。他就这样被冻在了稻田里。母亲发现以后,在他的周围撒上稻草和汽油,点燃,融化掉坚冰。可是,埋在母亲心里的冰却无从化掉。最后她选择在大火中结束希望。

  在她呆滞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了那个男人的信。她已经不再需要。信被风刮走。

  驻韩美军在训练,其中一个军人在稻田里捡到。一望无际的稻田,没有一棵稻秧,低空里是压抑的雾气,一个美军他久久地趴在那里看那封信。谁知道,尚武父母的一切会不会在另外人的身上重演呢。

  我喜欢那段音乐,在无声的画面中渐隐。世界一片黑暗和绝望,而我们还没有走出电影。

  恩吴是一个体质孱弱的年轻人,他时常被两个地痞混混勒索。在武力面前,他敢怒不敢言。他喜欢画画,喜欢村里的女孩恩洛。少年的春心,叫他偷窥。为恩洛画画。恩洛因为小时候被哥哥误伤,一只眼睛失明。

  恩吴的爱是感动恩洛的,可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眼睛,恩洛必须跟美国大兵好。这样的举动彻底刺激了恩吴。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暗暗心痛。就在恩吴和恩洛要亲热的夜里,却被那两个地痞轮奸了恩洛。

  在这个强食斗狠的现实社会里,恩吴无疑是最软弱的底层人物。除了尚武偶尔撞到为他出头,他只能忍耐。

  在侮辱和仇恨不能忍耐的时候,恩吴开始反击了。他要报复那些强势的人,报复这个畸形的社会。他用箭射了美国大兵,他用箭射了一个地痞,为了追杀另外一个地痞,他竟然吞下铁丝,等在看守所里大便里排出的时候,用铁丝想勒死那个地痞。

  他的转变是巨大的,源于他受到侮辱和伤害。这种反作用力,使得他脱胎换骨一样。他甚至找不到真正的仇人。他见证了尚武勒死杀狗人的现场,他看到了尚武头钻进稻田的样子,他目睹了心爱的女孩恩洛被美国大兵蹂躏的场面。最后,他在警车上看到尚武母亲自焚的大火熊熊燃烧,这个善良的年轻人竟然用手铐勒住警察的脖子叫他停车救人。

  他的勇气倍增,可以看出导演金基德的追求。他把理想归结在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身上,试图从恩吴的身上找到这个时代的病症,唤起人类良知的救赎。

  我们说说恩洛这个美丽的姑娘吧。

  要不是她的眼睛,要不是她的家,她应该是韩国最美丽的女孩。这个家,因为父亲在南北战争里离奇失踪。政府不能定性这个家庭的成分,母亲带着恩洛和哥哥生活,日子过得窘迫。这个凌乱的家,叫恩洛崩溃。小孩们对她的嘲笑,她的性格变得暴躁,她用眼睛吓唬小孩,她恨这个世界。

  男孩恩吴的出现,叫她看到了美好。她终究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生活下去。而能够给她带来希望的就是美国大兵。只要自己给了美国大兵性,就能够使眼睛换来光明。

  恩洛无疑是多次被侵害的,轮奸意外怀孕,还要承受堕胎的痛苦,母亲的谩骂,哥哥的嘲笑。就是治愈了眼睛,美国大兵却要不断地索取她的身体和爱。

  她怎么给予美国大兵更多的温暖和爱,除了利用大麻的刺激和金钱的感恩。恩洛的世界变得黯淡无光。

  电影《收件人不明》里面还有美国大兵,他除了用毒品大麻麻醉神经,就是找女孩恩洛做爱。他对恩洛的感情是真挚的,性欲发泄也是真实的,如此混杂的爱欲,才使得最后的悲剧发生。恩洛用刀子刺瞎了美国大兵帮助她治好的眼睛,她终于明白有一双慧眼的结果还不如单眼失明的纯粹。

  美国大兵不喜欢这里,这里叫他崩溃。每天面对着无人的训练,美国大兵嘶喊着:这里哪有敌人?我们为什么要到别人的国家里来?

  第61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金基德说过:“如果我的电影不能表现这特别的10%的人的生活,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他所拍摄的生活往往超脱于现实,有的甚至在现实中无法发生,不过是导演一相情愿的构思,在他电影里人与现实关系往往超脱于社会常态,现实和梦幻纠葛在一起,令人进入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这是一位网友对金基德电影的评价,我以为说得相当到位。

  金基德1960年生于韩国一偏远山村,1990曾赴法国学习美术,通过一次公开征集剧本的活动开始创作剧本。他的人生经历相当曲折,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最终学历是初中(毕业于农业大专,却因为学校为非正式学校,而未获得学历),后来当了5年的兵,从部队转业后,因为工作难找,就到一个残疾人收容所工作,主要是体力劳动。用金基德自己的话说,“30岁之前的生活,我宁肯把它忘了”。30岁时,为了追寻自己的美术梦只身去法国学习,两年的欧州生活使他充实了许多。回国后他利用闲暇创作剧本,没过多久他的剧本开始获奖,1996年写出了剧本《鳄鱼》,有一个电影公司希望将其拍成电影。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共创作电影12部,金基德应该是“韩国第一导演”。

  金基德虽被很多人非议暴力,但他在残酷冷静之下其实探讨的是人性的救赎和对人类处境的深深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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