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耳朵沟是辽西丘陵山地里一条不起眼的山沟,几百户的人家像老黄牛屁股后甩下的牛粪,无组织无纪律地散落在一条七扭八错的沟里沟外。顾名思义,马耳朵沟的形状和走向都酷似一条马耳朵。在茫茫大辽西,像这样的“马耳朵”多的是。辽西人喜欢依山而居,傍水为临。凡是有人家住的地方,就一定有山有水。山都是矮山,水也不是丰满的那种,干巴拉瞎的瘦。深的地方齐腰,浅的地方能露出白花花的河底石头。因为河是季节河,有时候来有时候走,都没有个固定的河的名字。这条河横在马耳朵沟沟口,像一条白晃晃的飘带,弯弯曲曲地有了动感。这条飘带把远近的村落和人家聚拢到一起,是因为河边上有孩子们上学的小学校。
小学校有个特殊的标志,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在丘陵山地间,小学校的校舍与老百姓普通人家的房舍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院子里有几棵巨大的刺槐树。刺槐树的枝头挂着一抹鲜红——那是国旗。每周的周一,田歌老师和徐校长就要把国旗升起,到了周六还会把国旗降下来收藏好。
据马耳朵沟的老辈人讲,这几棵巨大的刺槐树可有了年头。刺槐树的腰身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每年的春夏秋季节,郁郁葱葱的绿色会把国旗映衬得更加壮丽,老远一看,红得像火一样,像绿色的波涛里跳跃的一束火苗,不,像红色的风帆!到了冬天,刺槐树的叶子纷纷飘落,它们像一群老人一样形单影孤地站在那里。哦,不对,还有枝头上的刺槐角呢,那也是辽西丘陵山地里一帧美丽的风景。刺槐角里面的种子成熟了,它们饱满着身躯,在刺槐角的壳里马上就要剥离开来。风一吹,风一过,哗啦啦地响。一枚,两枚……满树的刺槐角就像唱歌一样奏鸣舞蹈着。
田歌老师拿着教案从刺槐树下走过,她抬起头,看挂满枝头的硕果,心情有些烦躁。是啊,这一树聒噪的刺槐种子,多像教室里那群叽叽喳喳的孩子。自己总算要离开他们了,离开这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去高楼大厦的都市寻找文明去了。
想到这里,田歌老师的嘴角轻轻地荡漾过一丝笑意。她赶紧收好,掩饰住得意,生怕被别人看破了内心的秘密。田歌老师拧着眉头走进了教室,像一窝苍蝇一样嗡嗡叫着的教室突然就戛然而止了吵闹。田歌老师看了一下教室里的三十几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以往通常是这样的情景,田歌老师生气的时候,不说话,把教鞭往黑板上用力戳一下,黑板就发出了一声脆响。或者是田歌老师大声训斥一通,说些类似“吃一百把豆子不嫌豆腥”的话。
今天不同了,田歌老师觉得这最后的一天课能忍就忍一下,所以,她既没有拿教鞭戳黑板,也没有大声呵斥哪一个同学。她平静地打开书本,轻声说:同学们,请跟我一起朗读课文。
朗读课文不是第一次了,六年了,田歌每一个学期都要简单重复着这一切。还记得六年前田歌第一次来马耳朵沟小学教书的样子,腼腆害羞的田歌老师回到学校报到。她是师范毕业一年以后才回到马耳朵沟小学当老师的。田歌是马耳朵沟土生土长的孩子,当初父母供她读书就是要她跳出农门走出这山沟沟。可是,花了很多的学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田歌还是回到了母校。师范分配的原则是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还有徐校长锲而不舍地坚持。马耳朵沟小学太偏僻了,交通不方便,别处的老师都不愿意来这里教书。田歌那时候不回来的话,学校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田歌那时候的心情很灰暗,坚持了一年,想调城市学校的念头终于放弃了。也不是完全放弃,进城的念头像种子一样封存起来。田歌坚信这枚种子早晚会有发芽开花结果的时候。
第一天上课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班级里的学生蒜头恶作剧,他把盛了半盆水的脸盆放到了门框上面。然后,全班三十几个孩子都幸灾乐祸地等待着笑话诞生。那个时候,没有经验的田歌老师很是配合,怯怯地推一下门,红着脸看一屋子的孩子。还没有说话,头顶上就被脸盆重重地砸了一下。接着,半盆水就全部顺着田歌的脖颈流了下去。
那份尴尬和恼火叫田歌忍无可忍,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叫田歌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田歌清晰地感觉到了水的冰冷,水淋湿了前胸,顺着衣物直接往下流,一直顺着裤腰湿了裤子。田歌上课的第一天,一句话没说,就回家去换衣服了。
徐校长拎着蒜头的脖领子来家里赔罪,蒜头的爹还带着一筐大蒜赶来赔礼道歉。田歌只会呜呜地哭,就是不肯回学校去上课。徐校长就给蒜头的爹施压,蒜头爹的办法更绝,他就在田歌面前扇蒜头的嘴巴。蒜头的爹是真扇,扇一下,看一眼田歌。蒜头的嘴巴很快就肿了起来,田歌终于止住了委屈的眼泪。蒜头爹说,田老师,你要是不答应回去教书,我就把蒜头的嘴巴扇成肿瓜蛋子!你信不信?咱马耳朵沟没有好老师,可算来一个正规学校毕业的,你要是伤心走了,我们家蒜头就得成了马耳朵沟的罪人。
田歌求救般地看徐校长,徐校长说,扇吧,欠扇。
田歌瞪着这俩无法沟通的大男人没有办法,推开蒜头爹拉着蒜头就去了学校。徐校长嘿嘿笑了。说,这招还真管用。蒜头爹说,不是你亲生儿子,你是扇着不心疼。
田歌老师再走进教室就格外加小心了,头顶上防备了,可是讲课桌的桌格里不知道被哪个调皮的学生塞进了一条小蛇。田歌整理书桌,发现那条小蛇正朝着自己吐着舌信子,吓得田歌的心差点蹦出来,她推翻了讲桌跑了出去。
更加叫田歌无法忍受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田歌发现徐校长的菜碗里有肉。徐校长夹一块肉说:小田老师,你吃不吃,都是蒜瓣肉,香着呢。田歌真有些馋肉了,想吃,就问了一句什么肉。徐校长说,蛇肉,你讲课桌里的那条菜蛇。
田歌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后来的日子,田歌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唉,有什么办法呢,日子就像刺槐树上的叶子一样稠。不管你在意或者不在意,生活都得继续。就这样,学校院子里的刺槐树叶子葱茏了六次,也凋零了六次,这期间,田歌有时候忘记了马耳朵沟的落后和偏僻,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也有过太多的泪水和艰辛。
这些山里的孩子,还是那样调皮难管。记得教学的第一年,蒜头在课堂上经常出洋相。有一次,县里的领导和老师来听田歌的语文课,田歌很认真地地做好了准备。可是徐校长怕田歌出乱子,就给出主意,不要讲新课文。田歌想想也是,就选择了重新讲一遍已经讲完的古诗课。唉,本来很流畅地一堂课,被蒜头整个给搅了。
田歌叫同学们默记古诗,然后背诵下来。这群孩子竟然都很抵触,叫蒜头背诵的时候,只见蒜头摇头晃脑,大声背诵到: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听课的领导和老师都很满意,觉得田歌老师讲得好,准备的充分,孩子们接受的也快,田歌心里也美滋滋的,这个时候,蒜头突然语出惊人背诵了第四句古诗:养蚕不是人!
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些老师和领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田歌急了,大声纠正蒜头。哪里想到蒜头还顶嘴,说,养蚕就是不是人!田歌老师气得脸色发白,蒜头理直气壮地朝田歌说:老师,这课你都讲过了,再讲一遍,瞎耽误工夫!
田歌老师的语文课讲砸了,这件事情一度成为了领导和老师们的笑柄。徐校长毛了,紧急召见蒜头爹,拧着蒜头的耳朵去田歌家请田歌原谅。田歌揉着蒜头红肿的耳朵,轻声问:疼不疼,蒜头,你说得对,老师不能撒谎,是老师不好。
蒜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说:田老师,以后我再也不气你了。
徐校长和蒜头爹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个田歌老师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那一年的秋天运动会,田歌老师带着孩子们第一次走出了马耳朵沟。镇上的学校操场很大很开阔,山里的孩子们都看呆了。比起那些穿戴整洁的孩子们,马耳朵沟小学的同学们穿戴差了很多。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穿着校服的同学,还有穿戴整齐的军乐队呢。小乐手们各个精神抖擞,神气的样子,叫这些山里的孩子眼花缭乱。他们的方阵走过检阅台的时候,简直可以用乱七八糟稀里哗啦来形容了。因为有的同学鞋不跟脚,被后面的同学正好踩到,结果,鞋掉了,弯腰捡鞋,后面的同学撞到了捡鞋的同学,一个连一个,倒了一大片。
到了运动会比赛的时候,马耳朵沟小学的孩子们更加狼狈了。田歌老师检查了一下,能够按照规定买得起新运动鞋的孩子没有几个。还有几个孩子更是自作聪明,在家把黄胶鞋拿白粉笔给涂抹成白色的了。可是,走出马耳朵沟要经过山路,要过小河,泥水一染,现在弄得花里胡哨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开始田歌老师叫孩子们换着鞋子参加比赛,可是,鞋子少,比赛的同学多,倒换不过来。没有鞋子的同学都不愿意去丢人,因为马耳朵沟小学的运动员一上场,马上就会引起关注,大家都在笑他们。
田歌老师急了,她临时开了一次动员会。田歌老师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几十个孩子,都认真地看着老师。那一天,是他们最懂事的一天。
蓝天湛蓝湛蓝的,像刚刚浸染过的蓝布。白云好白好白,丝丝缕缕地飘在蓝布上。太阳是一轮艳阳,照着一张张不服输的脸蛋。田歌老师从来没有的勇气,她朝着同学们说:同学们,我们是代表着马耳朵沟小学这个集体来参加比赛的,是的,我们是没有新的运动服,没有好的运动鞋,这些,都不是丢脸的事情。以后,我们学习到知识,掌握了本领,一定会改善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蒜头说:田老师,我们不穿鞋也一定能够参加比赛。同学们都大声说:田老师,你放心吧,我们会为马耳朵沟小学争光的。
那天的运动场上,马耳朵沟小学的运动员特别给力。他们卷起了旋风一样,光着脚丫在赛场上驰骋,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那次运动会上,马耳朵沟小学取得了团体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田歌和徐校长商量,在学校里给孩子们做一顿好吃的饭菜。他们还在吃饭的时候,在学校里燃起了篝火,望着磨破脚丫的孩子们,田歌老师既心疼又高兴,那天是她最累也是最开心的一天。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叫田歌老师更加坚定了在马耳朵沟小学有一番作为的信念。
上课的时候,田歌老师发现蒜头的座位是空的。问其它同学蒜头哪去了,同学们都说不知道。田歌老师好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给同学们布置了作业,就赶紧离开学校去蒜头家。
蒜头爹在院子里收大蒜,见田歌老师追问,唉声叹气地说:田老师,我们家现在这情况,蒜头不能再继续念书了。蒜头妈的病越来越重,买药这笔开销像无底洞一样。靠种大蒜卖钱,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了。正好有个远方亲戚在城里开个摩托车修理铺,叫蒜头过去学徒,早点下来赚钱养家吧。
田歌老师不顾蒜头爹的阻拦,跑出院子去追蒜头。老远就看见蒜头单薄的背影了。田歌老师站在山坡上大声喊话:喂——蒜头,快回来吧,我是田老师……走过河对岸的蒜头听到了田老师的喊声,他停了下来,回头朝着山坡喊:田老师——谢谢你——我最后再为你唱支歌吧!
在苍茫的辽西丘陵山地间,一个少年站在阳光下,为田歌老师唱起了山歌。声音是那样的稚嫩,可是在田歌的心里却是那样的沉重和苍凉:
一座大山呦,
站了几千年;
山里的娃娃呦,
想着山外边。
刮风下雨都不怕,
只怕是贫困赶不完。
……
两大颗泪滴从田歌老师的脸颊慢慢流下,是咸的。这就是六年前的回忆,田歌望着屋子里的孩子们,神情有了些恍惚。
自从蒜头辍学以后,田歌老师就彻底在马耳朵沟小学扎下了根。后来她恋爱结婚的条件之一就是允许她呆在马耳朵沟继续教书。爱人很理解田歌,答应了她的请求。有时候,爱人还利用自己的关系,叫田歌组织学生到都市来参观联谊呢。
可是后来的情况发生了变化,田歌每周五都要赶回城市跟爱人相聚,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爱人一个人没有办法带孩子,请了保姆也都觉得不合适,还有,他们的工资本来就很有限,房子的贷款要还,还要给保姆开工资,日子变得越来越拮据了。有一次田歌正在上课,接到保姆的电话,说孩子不小心被热水烫了,已经送到医院去了。田歌发疯一样赶回城市,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孩子的哭泣叫田歌的心碎了一样,望着冷眼的婆婆,田歌只能一遍一遍地跟爱人说对不起。
爱人说,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调回来吧。哪怕以后孩子大了,我还可以答应你回去。
田歌知道在城市教书的种种好处。自己的同班同学,有好几个都开上了高档小轿车,穿着名牌服装。每年的同学聚会,人家出手阔绰,抢着买单。田歌知道,他们都在外面招了很多补课生,每个老师的收入都很可观。还有学生家长的送礼,也叫田歌吃惊不小。那些家长都很有钱,只要对自己家的孩子好,拿点钱和礼物是舍得的。可是,在马耳朵沟小学呢,学生家长不会送钱,送礼物的倒是不少。都是一些土特产,蘑菇啊,家鸡啊,小米啊,酸梨啊。
田歌有时候吃不掉,就带给好朋友们。后来,同学们就给田歌起个外号,叫“土特产老板娘”。唉,有什么办法呢,山里人家的日子不比城市,再说,他们骨子里也不觉得念书有多好。孩子能干动活,就辍学打工去了。要不是抓普九教育,孩子们辍学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就这样的觉悟,你还指望家长给老师送礼物吗?
田歌知道婆婆的本事,她原来是市里的一个部门的领导。虽然现在退居二线了,可是能量还是有的。爱人也跟田歌说了,再过两年,婆婆就退休了,那时候再张罗调回城市学校来,不是光花钱的问题了。而是基本没有这种可能了。
冬天来了,教室里需要取暖。每年的小学校取暖都要跟村委会协调。可是这一年村委会改选,新的村主任上任以后,跟学校的关系不是很好。在买煤这件事情上,就开始刁难。
村主任家的儿子结婚办喜事,家里招不下客人。村主任就下令给徐校长,叫他给学校放假三天,在操场上摆放喜宴。还叫小学校组建的乐队吹奏,给喜事助兴。徐校长征求老师们的意见,田歌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地反对这样做。徐校长就去回绝了村主任的无理要求。结果,村主任有点记恨,天气都冷了,取暖买煤的事情还一直拖着。
徐校长气不过,几次去找,煤终于解决了。没有想到拉煤的车陷在了冰河里,车是翻斗车,一下子就把煤倾倒在冰河面上了。拉煤的司机开着空车走了,丢下了煤堆在那里。徐校长穿着棉大衣一手推车一手推车往学校推煤,要过冰河,还有一个大山坡。田歌早晨起来,看到徐校长无力地跌坐在冰面上,心里很难受。
田歌发动全校的同学一起往学校运煤,拿筐的,拿袋子的,马耳朵沟里排起了一条长龙。望着那些满脸是煤黑的孩子们,望着筋疲力尽的徐校长,田歌的心在一阵阵疼痛。
晚上,田歌给爱人打电话,说,办理调离手续吧。先别告诉徐校长。
今天是田歌老师的最后一天讲课,徐校长老早就来到学校。田歌老师想找个机会跟徐校长谈一谈,没有机会,徐校长拎了筐出了办公室。
上课的间隙,田歌老师出来,发现徐校长没有在办公室。抬头,才发现徐校长爬上了校园里的刺槐树上摘刺槐角。田歌老师没有在意,就喊了一声“加小心”进了教室。
刺槐角挂满了枝头,徐校长很快就摘满了一筐。用绳子拴着筐顺着树干往下送,盛满刺槐角的筐落地,徐校长就喊:小田老师,接一下。田歌从教室里跑出来,把筐里的刺槐角倒在地上一块干净地上。徐校长把空筐拽上去,继续摘果实。
老槐树的种子很珍贵,每年刺槐角成熟以后,徐校长都要摘下来卖出去。换来的钱添置一些学习用品。
树上的风很大,也很冷。徐校长的手冻得有点疼,缩回手,用嘴里的哈气暖一下,徐校长继续往树的高处爬。哦,最高处的那枝杈上的果实真多,徐校长伸手去够,阳光很刺眼,突然刮过来一阵风,树枝从眼前划过,阳光晃了一下。徐校长一慌,脚下就踩空了。
田歌老师正在教室里给孩子们读课文,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不好了,徐校长摔下来了!
田歌跑出教室,她被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徐校长满脸是血躺在地上,旁边是那些摘下来的刺槐角!血像蚯蚓一样慢慢从徐校长的身下爬了出来,曲里拐弯地涌向那堆刺槐角。田歌疯了一样抱住徐校长,拼命勒住徐校长流血的伤口。
田歌的声音嘶哑了,喊着赶紧找车。孩子们围满了操场,有老师跑着去村子里找车。田歌哭着喊,徐校长,谁叫你去摘刺槐角了,这么大的风,为了几筐刺槐角,值得吗?
旁边的一个女生怯怯地说,田老师,徐校长摘刺槐角是为了给你买纪念品。
给我买纪念品?田歌愣住了,难道,徐校长知道自己要调离的事情?
徐校长被抬上了农用车,车飞快地开出了学校。
田歌好久都回不过神来。手机响了,是爱人在村口催促她赶紧回城。田歌想了想挂断了电话。田歌说,同学们,都回教室上课吧,徐校长没事的。大家不要慌,还有田老师在。
同学们都不动。
田歌问,怎么了你们,怎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个女生说,田老师,今天是你要调走的最后一天,徐校长都跟我们说了。要我们听话,不叫我们伤心,他上树摘刺槐角就是为了给你买件纪念品,还差一百五十块钱……
田歌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坐在爱人的摩托车上一句话也不说。突然,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了动听的歌声,细听,还是那支山里孩子唱的歌:
一条大河呦,
淌了几千年;
山里的娃娃呦,
望着山外边。
春夏秋冬都不怕,
只怕迷路不能还。
……
爱人的摩托车停下了,田歌回头看着马耳朵沟学校上空飘扬着鲜红的国旗,田歌跟爱人说:你听,刺槐树会唱歌呢。
【发表在2012年12期《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