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雨林 里程

　　——谨以此剧献给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

　　时间：1933年——1935年；当下

　　地点：营山、巴中、雪山、草地

　　人 物

　　王定国：原名王乙香，女，1913——2020。剧中王乙香即王定国青年时期参加革命前至1934年时期用名，后改名王定国。（老年、青年分人扮演）

　　张静波：男，二十五岁。川东北地下党成员，红军苏维埃学校副校长，后任红三十三军二九五团参谋长。高台战役时，牺牲。

　　沙罐嫂：女，二十岁。营山妇女独立营战士，参加五块石战斗时牺牲。

　　杨克明：男，三十余岁。川东地下党负责人。后任红三十三军政委，红五军政治部主任。高台战役时，牺牲。

　　桐花妹：女，十五岁。营山妇女独立营战士，长征时为新剧团战士，西路军前进剧团战士。被俘牺牲。

　　李金香；女，二十岁。同上。

　　陈素娥：女，十七岁。同上。

　　小二姐：女，二十余岁。营山妇女独立营战士，五块石战斗时牺牲。

　　玉 珍：女，十八岁。营山妇女独立营战士，五块石战斗时牺牲。

　　记 者：男，二十余岁。

　　李富贵：男，二十余岁，王乙香名义上的丈夫。

　　四李氏族人：（代战士）红军战士（男、女）、群众等。

　　序 幕

　　【合唱】

　　【一组红军雕像。】

　　【一青年男记者，一坐在轮椅上的百岁老人——王定国。】

　　老年王 人啊，咋个坐着坐着就变老了呢？我啊，名叫王定国，从出生到今天，已走过一百多个年头了。也算吃尽世间苦难，见识人间百态了。最重要的是，我见证了中国百年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

　　记 者 王老，那您出生时间不是和建党的时间差不多？

　　老年王 我生于1913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于1921年，算是一起成长，不对，应该是我在党的滋养下，见证并亲历了我们党领导的中国革命，见证了那段苦难而又辉煌的历程，见证了新中国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如今，我们党就快一百周岁了。

　　记 者 您老说您没读过书，十五岁就被卖作童养媳。你是怎么走上革命道路的呢？

　　王定国 那得从1932年算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九十年了。（指着那颗硕大的黄桷树）就是在这里，张静波，还有杨布客，他们的到来，就像一缕透亮的光，不仅照进了我的心灵，也照亮了我的人生。不过，那时我还不叫王定国这个名字。

　　记 者 那您叫什么名字呢？

　　王定国 我啊……

　　【“乙香，乙香……”】

　　记 者 乙香？乙香是谁？

　　王定国 （看着记着，微笑不语）……

　　记 者 怎么？您老叫乙香吗？

　　王定国 我不能叫乙香？

　　记 者 乙香这个名字好！（不解地）可是您老？

　　王定国 我本名叫王乙香，后来参加红军，懂得了革命的道理后，定国安邦就是我一生的理想。天下父母，哪个不想自己的孩子有花儿一样绽放馨香的未来？可是，不改变旧世界，我王定国肯定还是那个像路边野草的王乙香。

　　【一阵山歌飘来】

　　【女声：妹妹爱哥到白头，那怕死了变石头……】

　　【王定国从轮椅上慢慢站起，循声而望。】

　　记 者 呃，这山歌多么熟悉啊。

　　王定国 是啊，多么熟悉的歌声啊……当年，我为了逃婚，东躲西藏。眼望着群山峻岭，不自主地唱着这首歌，就这样，唱着，唱着……

　　【收光。】

　　第一场

　　【内喊：王乙香！站到！[ 四川方言，意为“站住”。]】

　　【光启。】

　　【小路弯弯，山岭起伏。靠山岩处，一间草屋破败不堪。】

　　【少女王乙香衣着褴褛，惊慌跑上。】

　　王乙香 （唱）

　　料峭春寒天未明，

　　风声人声耳畔生。

　　脚下一条羊肠路，

　　身后尽是追婚人。

　　【内喊：站到！】

　　【王乙香闻声大惊，急忙躲避于山石后。】

　　【李富贵带着两个男人，打着灯笼，追上。】

　　李富贵 （念）棺材板埋人，麻豌豆结亲！

　　男 甲 李掌柜，追了这么久，也没看见王乙香？

　　李富贵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追！（下）

　　【二男跟下。】

　　【王乙香从大石后探出脑袋，见走远，以手揩汗。】

　　王乙香 （长舒一气）哎呀……

　　（唱）骇得我神魂不定，

　　好叫人悲苦在心。

　　爹死母病弟妹小，

　　为活命将我斢了豌豆，换来棺木葬父亲。

　　少女十五如花季，

　　十五少女葬青春。

　　心有不甘不认命，

　　我麻起胆子做了逃婚人。（一阵疾行）

　　望见我家灯笼岭……（上前敲门）

　　（喊）妈，开门，快开门。

　　【突然一声：“嗨……”】

　　【李富贵领着二男人，从茅屋中冲出。身后，跟着王母。】

　　李富贵 （唱）你逃到哪里都是我李家人！

　　【三人将王乙香拿住。】

　　王乙香 （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无奈喊）妈……

　　王 母 乙香，你都嫁人了，还跑个啥哟。

　　王乙香 妈，他年龄都能当我爹了啊。

　　李富贵 呃，又不是我估到[ 四川方言，意为“强迫”。]你嫁。再说，为了你家，我也是出了四块棺材板，二升麻豌豆的哟。

　　王 母 乙香呃，既然你生在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就是这个命。

　　王乙香 我不认这个命！

　　王 母 你！

　　李富贵 不认命你又能怎样哦？

　　王乙香 我啊……

　　（唱）人穷心中有口气，不得随便把头低。

　　王 母 （唱）命运由人不由己。

　　王乙香 （唱）逆来顺受难抻皮[ 四川方言，意为“顺气”。]。

　　李富贵 （唱）嫁狗随了狗，嫁鸡要跟鸡！

　　二 男 对头！

　　（唱）自古就是这个理！

　　王乙香 你们才是鸡狗，我是人！

　　（唱）人与牲畜不共席！

　　李富贵 吔！王乙香，你年纪小，人燥辣。我李富贵也不是啥子歪人恶人[ 四川方言，意味“坏人”。]。今天，就把我给你家的四块棺材板板，还有两升麻豌豆还来！

　　王乙香 （哀求地）妈……

　　王 母 我们家除了屋顶上还有点茅草，墙壁上还有点泥巴，拿啥子还你哟。

　　王乙香 李、李、李大哥，你帮了我们，我王乙香这辈子都记在心里，终有一天，会加倍偿还啊。

　　李富贵 终有一天？我又不是啥子绅粮员外，等不到！今天，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王乙香 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李富贵 那就安心跟着我！（上前，一把拉住）跟我走！

　　王 母 乙香……（欲上前）

　　【二男人将其拦住。】

　　王乙香 （挣扎，哀求）李大哥，我求求你呀……

　　【“住手！”】

　　【着长衫、围巾的张静波上。身后跟着生意人打扮的杨克明，以及王乙香舅舅和两个村民。】

　　张静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放开她！

　　李富贵 你是哪个？

　　张静波 我是……

　　王乙香 张先生。

　　乙香舅 哦，他是王家远房的老表[ 四川方言，亲戚。]。

　　香、母 老表？

　　李富贵 王家张家，没听说你们有亲嘛。

　　张静波 嘿嘿，四川人竹根亲，扯丫丫，连根根[ 四川方言，指关系盘根错节。]。

　　杨克明 （对李）呃呃，看你样子，也不是啥子土豪劣绅。何必欺负穷人呢？

　　李富贵 我这是说好的婚事，又没有抢人。

　　张静波 你没抢人，她为啥逃婚？

　　李富贵 这个……

　　张静波 乙香，你愿意嫁给他吗？

　　王乙香 不愿意！

　　张静波 对啰。人家姑娘不愿，你就带人估到干。如若她是你家的妹子，你怎么想？

　　李富贵 我……我……我总不能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嘛。

　　乙香舅 李富贵，乡里乡亲的，让她们慢慢还嘛。

　　李富贵 （摇头）不……我的钱也是熬更守夜的辛苦钱。

　　张静波 只要你放过她，欠你好多，我还！

　　李富贵 四块棺材板，两升麻豌豆，外搭我李家的名声……（扳手指，算账）三一三十一……咋个也要……（伸出食指）二十块大洋嘛。

　　香、母 （大惊）二十块大洋啊？

　　乙香舅 呃呃，李富贵，一锄头挖个金娃娃啊？二十块大洋？我把我赔给你算了。

　　李富贵 想得安逸。婆娘没娶到，接个老辈子回去供起。

　　王乙香 李大哥，你这二十块大洋我们哪里出得起哟。

　　李富贵 出不起就跟我走！（伸手欲拉）

　　【王乙香急忙闪避……】

　　张静波 （上前挡住）好！二十就二十！

　　王乙香 张先生。

　　李富贵 （伸手）拿来！

　　张静波 （掏钱）来，一块，两块，三块，五角，六角七角……

　　李富贵 （捧着，嚷起来）呃呃呃，“黄瓜打大锣，还差一大截”哟。

　　杨克明 差一截就补一截。（掏出银元，放李手中）

　　张静波 老李，钱，你得了，她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李富贵 没得瓜葛，没得瓜葛。（对乙香）王乙香，你有这么个远房老表，硬是值得。（看着手中银元，不禁笑起来）嘿嘿，嘿嘿嘿……（下）

　　【二男跟下。】

　　王乙香 那是值得。

　　（唱）

　　王乙香也算走好运，

　　他慷慨倾囊解危情。

　　万般感激无他物……（噗嗵一声，跪下）

　　张静波 （急忙拉住）呃呃呃，乙香妹子，你这是干啥哟？

　　王乙香 （唱）只有跪地谢先生。

　　张静波 （将其拉起）妹子啊。

　　（唱）

　　劳苦大众是一家，

　　为了命运来抗争。

　　山外洪流早翻滚，

　　老百姓喜笑颜开做主人。

　　王乙香 怎么？我们是一家人啦？

　　张静波 当然是一家人。（指杨克明等）他、他、他，还有所有受苦受难的人们。

　　王乙香 那这个家有好大哟。

　　杨克明 大得很。红都瑞金，鄂豫皖根据地，千百万穷人已经起来革命，过上好日子了。

　　乙香舅 我们也快过上了。

　　【王母及两农人兴奋不已。】

　　王乙香 从来都是饿死种田的，胀死收租的。能让穷人过上好日子，（崇敬地）你们好得行哦。

　　张静波 有支队伍叫红军，知道吗？

　　王乙香 红军？他们说红军个个都是红眉毛绿眼睛，要吃娃儿得嘛。

　　张静波 你看看我。

　　王乙香 （看看，不解）你……

　　张静波 我就是你听说的红眉毛绿眼睛，要吃娃儿的红军。

　　王乙香 啊？团防局那些龟儿子撒谎骗人！

　　杨克明 红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他们害怕。

　　王乙香 我要参加红军！

　　张静波 你为啥要参加红军？

　　王乙香 红军里有你还有杨布客这样的人，那一定是为穷人谋事情的队伍。（见其不语）怎么？我不能参加吗？

　　张静波 你呀，已经是了。

　　王乙香 咹？我好久参加的呢？

　　杨克明 乙香妹子，自从我以布客的身份来到营山，和你舅舅他们隔三岔五地在你家后山碰头，而你就站在山前为我们放哨的那天起。

　　王乙香 哎呀，我一个女娃子，竟然也能够成为你们那样的人哪。

　　张静波 我们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苏维埃，就是为了推翻压在我们头上的大山，解放千百年来毫无地位的女性，让天下穷人成为命运的主人。

　　王乙香 成为命运的主人……那多好啊。呃，张先生，我还有几个像我一样的姐妹，她们能够像我一样，参加红军吗？

　　张静波 当然能。

　　张静波 乙香，前些天你翻山越岭送去的那封信，就是为了即将发起的解放营山战役的情报。

　　杨克明 老张，你给乙香妹子布置一下任务。乙香舅舅，我们农会即刻组织起来，为营山战役做好策应。

　　舅、农 好。

　　【杨克明领着乙香舅等下。】

　　王乙香 营山战役……（兴奋地）哎呀，妈，我们也要像山那边那样了。

　　王 母 好啊。呃，我能够做些啥呢？

　　张静波 伯母，这里就是我们的联络点，你就好好守住它。

　　王乙香 那我呢？

　　张静波 你走村串户，广为宣传，让广大民众不要相信他们污蔑红军的谣言。

　　王乙香 我一个人走不了那么多地方啊。

　　张静波 呃，不是还有和你一样的姐妹吗？

　　【收光。】

　　【张静波，王母隐去。】

　　王乙香 对呀。（高喊）金香，素娥，沙罐嫂，还有桐花妹，你们快来呀。

　　【“来了……”】

　　【李金香，周沙罐，陈素娥上。】

　　李金香 （唱）女人生来命就贱，一生围到锅边转。

　　陈素娥 （唱）天天起得比鸡早，夜夜睡得比狗晚。

　　周沙罐 （唱）要是男人不高兴，挨打不敢喊皇天。

　　二 人 （唱）幸好姐妹常见面，见面也是泪涟涟。

　　周沙罐 乙香，你喊我们有啥事哦？

　　王乙香 当然有好事。（看看）吔，桐花妹子呢？

　　【“乙香姐……”】

　　【桐花衣着补丁，惊慌地跑上。】

　　王乙香 桐花，啥事情这么急毛急慌哟？

　　桐 花 我家妈老汉[ 四川方言，父母。]，要拿我抵债。

　　众 女 （惊）啊？

　　李金香 黄花闺女，拿去抵债。你妈老汉硬是心狠！

　　桐 花 他们也是莫法。去年天道不好，加上我老汉又得了伤寒，才向周大爷借了两块银元。如今，周家要钱，就将我抵债啊。

　　王乙香 抵债，硬是没把我们女人当人哪。

　　桐 花 是啊。

　　李金香 唉……变了女人如得坏病。

　　陈素娥 从来由命不由人。

　　周沙罐 连儿杆犟不过大把腿。

　　桐 花 （哭泣）啊？乙香姐，咋个办哪……

　　周沙罐 咋个办？凉拌。

　　王乙香 桐花……

　　（唱）

　　一样苦，一样酸，

　　一样穷，一样难。

　　裹脚痛得人叫唤，

　　盘头梳成大鸡冠。

　　在家被骂赔钱货，

　　出嫁闺女未成年。

　　原来女人命很贱，

　　如今女人要翻天。

　　三 女 翻啥子天？

　　王乙香 （唱）山那边，红旗展，红军来了变了天。

　　三 女 变成啥样了呢？

　　王乙香 （唱）

　　打土豪，惩劣绅，

　　打军阀，建政权。

　　从前受苦的庄稼人，

　　家家分得土和田。

　　周沙罐 自己有了田土，好安逸哟。

　　陈素娥 安逸嘛那是人家那边的嘛。

　　三 女 （失望）唉……

　　王乙香 （唱）

　　心头不要酸，

　　莫把气来叹。

　　有好事乙香才将姐妹唤……

　　三 女 （围拢，关心地）好事？啥子好事？

　　王乙香 （警惕看四周，压低声音）张先生说，那边的红军……

　　（唱）很快就要来营山。

　　三 女 真的呀？

　　王乙香 真的。我们的日子啊，就要熬出来了。

　　李金香 呃呃呃，不是说他们要共产共妻吃娃儿哪。

　　周沙罐 啊？（忙抱紧婴儿）

　　王乙香 那是有钱人害怕，骗我们的。呃，那个帮过我的张先生，你们认识嘛？

　　四 女 认识。

　　王乙香 他就是红军！

　　四 女 哦。

　　桐 花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他能够帮我桐花不去抵债，拿我当人看，我就愿意跟着走！

　　李金香 也是。我们祖祖辈辈，就在这个大山里，种地呢是人家的土地，做工呢，看东家脸色。一年到头，就没有吃过饱饭。

　　陈素娥 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害怕呀。

　　周沙罐 怕啥哟。大不了讨口子变成叫花子。

　　王乙香 张先生说，红军是我们穷人自己的队伍，不能让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的谣言得逞！

　　周沙罐 那你说我们应该干啥子？

　　王乙香 张先生说：走家串户，宣传红军！

　　桐 花 要得。（转身欲走）

　　王乙香 转来。

　　桐 花 乙香姐？

　　王乙香 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把要说的编成歌子，一路走，一路唱。

　　李金香 这个主意好。呃，那又咋个编呢？

　　王乙香 早就编好了。

　　众 女 （不解）编好了？

　　王乙香 呃，前些天，我不是悄悄教你们唱过吗？

　　众 女 （恍然大悟）哦。

　　王乙香 （轻声地领唱）八月桂花遍地开……

　　众 女 （轻声和着）

　　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音乐声起，《八月桂花遍地开》的乐曲大作……】

　　【合唱：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亲爱的工友们呀啊，

　　亲爱的农友们呀啊，

　　唱一曲国际歌，

　　保卫苏维埃……】

　　【合唱中，工农红军旗帜迎风飘扬。一队红军列队过场……】

　　【收光。】

　　【光启。】

　　【老年王定国出。】

　　老年王 （似乎看见曾经的场面）姐妹们一个个那么年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遇上了这场改写中国和自己命运的队伍。

　　记 者 当年您们怎么唱的江西民歌？

　　老年王 这是红军从鄂豫皖根据地带过来的。那个时候，老爷们逃匿得无影无踪，穷人那时，那可是欢呼雀跃，到处都在跟着唱这首“八月桂花遍地开”。这痛快淋漓的幸福感，从心底喷涌而出。从那时，我们知道了有一个名叫共产党的组织，带领着像我们一样的穷人，在这方土地上，有了我们自己的政权——苏维埃。于是，更多的妇女姐妹，在我们的鼓动下，放开裹脚，剪掉长发，从禁锢的习俗中走出来，加入了红军。就在营山潇水河边，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被组织任命为营山妇女独立营营长……

　　第二场

　　【“嘀嘀嘀……”哨声响起。】

　　【光启。】

　　【营山县南门。】

　　【硕大的黄葛树下，少女王定国身着红军军装，带领李金香、陈素娥、周沙罐、桐花等，又挑又抬着从土豪劣绅处抄来的财物。舞蹈上。】

　　【合唱】

　　周沙罐 乙香……

　　王乙香 周沙罐，啥子事？

　　周沙罐 哦，报告营长，这只荥经黑陶砂锅，就分给我嘛。

　　王乙香 你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你不要，把个砂罐当宝贝儿。

　　桐 花 她呀，名字取怪了。

　　众 女 为啥？

　　桐 花 周沙罐，周沙罐儿，见了砂罐儿像宝贝儿。

　　众 女 （嬉笑）嘻嘻嘻……

　　周沙罐 嗨，这个你们不懂。有钱人家的砂罐那是天天都炖肉，用它熬稀饭啊，那硬是香喷喷的还冒油。

　　李金香 我啊，最喜欢这个。（拿出镜子一晃）

　　陈素娥 金香，啥东西哦？亮晃晃的？

　　桐 花 未必是金子？

　　周沙罐 啊！李金香，你敢私藏金子？

　　王乙香 啥？李金香，拿出来！

　　李金香 啥金子哦，（拿出小镜子）你们看嘛。这个小镜子好安逸哟。（递给王）营长，你用嘛。

　　王乙香 我看看。（接过，照镜）

　　（唱）

　　一面小铜镜，

　　镜中小女人。

　　两眼宛如天上星，

　　眉毛刘海好分明。

　　平日照镜一汪水，

　　风来影散剩波纹。

　　今日铜镜在我手，

　　才明白闺中女子顾影怜。

　　李金香 营长，该是安逸嘛。

　　王乙香 是安逸。

　　李金香 那你就用嘛。

　　王乙香 呃，这是你喜欢的。再说，这收来的浮财，是不是该统一上交哦。

　　周沙罐 哎呀……

　　（唱）打土豪，分庄田，受苦人家笑开颜。

　　桐 花 （唱）何况这些小物件……

　　李、陈 （唱）给我们也算济贫寒。

　　王乙香 （唱）

　　受苦人，笑开颜，

　　做主人，在今天。

　　土地本是农人命，

　　面朝黄土背朝天。

　　散尽血汗难吃饱，

　　熬尽灯油无衣穿。

　　遇上天干或水患，

　　卖儿卖女活命难。

　　霹雳一声动地响，

　　红军来到大巴山。

　　为穷人能够吃饱饭，

　　为穷人活得有尊严。

　　为穷人，她把千年运道来改变，

　　为穷人，她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胜利果实拿在手，

　　姐妹个个好喜欢。

　　这就是劫富济贫，

　　不算违纪心安然。

　　【内喊：乙香……】

　　桐 花 呃，营长，那边像是张静波首长来了。

　　【张静波上。】

　　张静波 王乙香同志。

　　王乙香 （报告）报告首长，我不叫王乙香。

　　众 女 呃？

　　张静波 （讶异）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乙香 我叫王、定、国！

　　众 人 王定国？

　　张静波 为什么叫王定国？

　　王乙香 就像戏台子上唱的那样，（作状）身在草莽是英雄，一朝定国安家邦！

　　众 女 哦，穆桂英。

　　张静波 好一个巾帼英雄穆桂英。乙香……哦，王定国同志，你不光要做女英雄，还应该做解放全中国妇女的女红军！

　　王乙香 对！我就是要做这样的人！

　　张静波 （对众女）你们都下去，我跟你们王营长有话说。

　　众 女 是！（敬礼，下）

　　王乙香 张先生……哦，首长要跟我说什么呢？

　　张静波 王……（改口）王定国同志，我听说你们妇女独立营今天在分浮财？

　　王乙香 大宗物品已经交给营山县苏维埃，剩下一点小东西，姐妹们就挑了各自喜欢的。

　　张静波 小东西。你这是违反纪律！

　　王乙香 咹[ 四川方言，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打土豪，分田地，将那些剥削我们的财产，分给我们，这是物归原主嘛。

　　张静波 物归原主？你们各自随意拿了自己喜欢的，那么他们，还有这千千万万的穷人们呢？

　　王乙香 我们又继续打土豪就是。不过就是把营山的土豪打完，东西也不够分。

　　张静波 我们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记得吗？

　　王乙香 记得！

　　张静波 第一？

　　王乙香 行动听指挥！

　　张静波 第二？

　　王乙香 不拿工农一点东西！

　　张静波 第三？

　　王乙香 打土豪要归……公。

　　张静波 前两条做得还不错。可是，这第三，打土豪要归公，你觉得怎么样？

　　王乙香 （语塞）这……

　　张静波 定国同志啊……

　　（唱）

　　你是女红军，

　　管了一个营。

　　纪律面前别侥幸，

　　一旦疏忽要出事情。

　　王乙香 （有些不服气）哎呀，就一点啥子镜子、帕子、砂锅子嘛。

　　张静波 （唱）

　　东西虽小事理大，

　　存亡事由在毫分。

　　今天小小一张帕，

　　明天洋洋一匹锦；

　　眼下一面小铜镜，

　　往后可能是金银。

　　要知道功亏一篑废九仞，

　　蚁穴溃堤起危情。

　　红军为何能常胜？

　　靠的是百姓拥护军纪明。

　　我们革命为了啥？

　　难道是劫富济贫只顾分财的莽绿林？

　　张静波 懂啦？

　　王乙香 好像懂了，又不太懂。你说酒糟子一大盔……

　　张静波 啥子酒糟子一大盔哟？这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王乙香 啥子意思呢？

　　张静波 就是说挑土堆山，就差最后这么一筐。

　　王乙香 那蚂蚁打洞，水大了堰塘都要垮啰。

　　张静波 （点头）嗯。举一反三，是这个意思。

　　王乙香 啊？看来还真的犯错误哪……

　　（唱）

　　一席话儿起警音，

　　不禁让人冷汗淋。

　　以为只是细小事，

　　从未想小事情要成大事情。

　　老话说小事一根针，

　　大处是金银，

　　思想松了劲，

　　革命怎能成。

　　首长啊……

　　都怪我一根弦儿未绷紧，

　　唱错歌儿走了音。

　　山歌唱错可以重新起，

　　违反纪律怎么行？

　　从此记住这教训，

　　看来我还是管不了独立营。

　　张静波 呃，是人就可能犯错误，重要的是，引以为戒！及时纠正！

　　王乙香 是！谢谢首长，我一定铭记于心！

　　张静波 定国同志，干革命光有一腔热忱是不够的，还要有敏锐的思维和放眼天下的胸怀。

　　王乙香 咋个才能有敏锐的思维和胸怀呢？

　　张静波 （拿出书本，递与王）不断学习嘛。

　　王乙香 （接过）学习啊……（不知所措）

　　张静波 这是毛委员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读一读，你会明白中国革命的道理。

　　王乙香 我……

　　张静波 怎么？

　　王乙香 报告首长，我没读过书，认不到。

　　张静波 （一拍脑门）嗨！我怎么忘记了。从今天起，抽出时间学文化。

　　王乙香 是！报告首长……

　　张静波 不要叫首长，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王乙香 那怎么行？我参加了革命，大家都这样叫。

　　张静波 有人的时候，叫首长。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静波大哥吧。

　　王乙香 静波大哥……我，我想……

　　张静波 哎呀，有什么事情你就讲。

　　王乙香 我想跟着你学习文化。（见其沉吟，失望地）我晓得你是首长，没有时间教。

　　张静波 不是。我接到命令，马上去巴中苏维埃学校就任副校长。

　　王乙香 咹？你要走哇？

　　张静波 是啊。今天我来，就是不放心你这个独立营营长。

　　王乙香 红军这么多人，为啥非要你去呢？你走了，我们独立营怎么办哪？

　　张静波 你这个王定国，才背诵了三大纪律，行动听指挥，怎么就忘啦？（见其沮丧，劝慰）好了，独立营的事情，我相信在县苏维埃领导下，你一定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

　　【“营长……”】

　　【桐花疾呼，跑上。】

　　桐 花 报告营长！

　　王乙香 桐花，啥子事情这么急？

　　桐 花 上级命令，独立营马上开赴五块石，阻击敌人！

　　张静波 去吧。定国同志，注意安全。

　　王乙香 （点头）全营集合，立即出发！

　　桐 花 是！

　　【收光。】

　　第三场

　　【枪炮声大作……】

　　【光启。】

　　【五块石。岩裂树焦。】

　　【妇女独立营依托地形，修复工事，等待再战。】

　　【合唱：大刀，长矛，

　　钢枪，土炮，

　　我们是巾帼英豪。

　　在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信仰的旗帜迎风飘……】

　　【周沙罐、李金香、陈素娥、桐花等正构筑工事。】

　　周沙罐 大家把石头垒高点，泥巴堆厚点。

　　桐 花 对头，定国姐说了，那些丘八[ 士兵的蔑称。]的子弹多。

　　李金香 多也不怕。

　　陈素娥 为啥子呢？

　　周沙罐 为啥子？解放营山的时候，听见那个声音一响：（学军号）“嘀嘀哒哒嘀……”，那些丘八兵一下就跑了。

　　陈素娥 也是，我们是红军哒。

　　桐 花 呃，我这个做得要不要得哟？一会营长来看见，会不会骂我哟？

　　周沙罐 我看，要得了。

　　桐 花 你说了不做数。要看营长咋个说。

　　周沙罐 呃，你们说王定国也没打过仗，为啥她比我们懂得那么多呢？

　　桐 花 那肯定不一样。

　　众 女 为啥不一样？

　　桐 花 她呀，既是营长，又有人教呢。

　　众 女 哪个？

　　桐 花 张静波，张部长嘛。

　　陈素娥 哦，怪不得她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原来是有人……

　　桐 花 （作掩口状）嘘……（指马门处）王营长来了。

　　【众女顺势而望……】

　　【王定国内放腔：山风呼呼耳畔响……】

　　【王定国着军装，挎驳壳枪，英姿飒爽，上。】

　　王定国 （唱）

　　农家女子拿起枪。

　　生死面前不得怕，

　　英姿飒爽上战场。

　　桐 花 报告营长，独立营战士桐花正在抢修工事。

　　王定国 （察看）嗯。掩体正面，阻敌枪弹，既要杀伤敌人，还要注意安全。

　　周沙罐 吔，硬是不一样哦。

　　王定国 沙罐，啥子不一样？

　　周沙罐 自从认识张部长，你一天一个样。

　　王定国 张部长说了，干革命不光一腔热血，还得不断学习。

　　桐 花 那我们都跟着你向首长学嘛。

　　众 女 呃。

　　王定国 （唱）首长天天都很忙，哪有空闲教文章。

　　周沙罐 既然那么忙，他为啥要教你呢？

　　众 女 哦。

　　王定国 我啊……

　　（唱）软磨硬泡钻空档，死记硬背学了一点皮面光[ 四川方言，皮毛本领。]。

　　桐 花 嗬哟，才学一点，就那么凶，二天你不是要像首长一样？

　　王定国 一样……

　　（唱）就是想像他们那个样，所以我从今不再叫王乙香。

　　周沙罐 那我周沙罐这名字也该改一改。

　　桐 花 呃，沙罐嫂，你不能改。你要是改了，我们吃饭都不香呢。

　　李金香 哎呀，说这头。

　　陈素娥 对。王定国王营长，你再去给张部长说一说，我们都想学。

　　众 女 哦。

　　王定国 （唱）张部长已去巴中当校长……

　　周沙罐 咹？张部长离开营山啦？

　　李金香 这下啷个[ 四川方言，怎么办。]办呢？

　　桐 花 （手指王，示意众）

　　众 人 嗨！

　　（唱）你就来把先生当。

　　王定国 啥？我啊？

　　周沙罐 张部长走了，你教我们也一样。

　　王定国 不不不……

　　周沙罐 热炒热卖，好得很。

　　王定国 张部长说的好多我都没搞懂，要不得。

　　桐 花 营长，我从小就跟着你到处跑，他们说我就像你尾巴一样。今天，你学了本事，不能就不管桐花，我也想像你一样，要进步。

　　陈素娥 算了，人家当营长了。只怕心里想的是教会徒弟，要饿死师傅呢。

　　王定国 陈素娥，你说些啥哟。既然大家都想进步，我就把我晓得的、体会到的，说给你们听就是嘛。

　　桐 花 要得。（寻找）我找个本子记一下。

　　李金香 （不屑地）嘁……大家都认不到字，你还记一下。

　　桐 花 不认字，我画画。

　　众 女 （七嘴八舌）哦，那还差不多。

　　王定国 呃呃呃，姑奶奶些，现在是啥时候哦？

　　众 女 啥时候？

　　王定国 我们在打仗呃。

　　众 女 哦。

　　王定国 抓紧时间，修复工事。

　　桐 花 营长，我们已经打退他们三次进攻了，那些丘八肯定不敢再来了。

　　王定国 虽然如此，但敌人不会甘心失败。我们必须坚守到主力部队到达才行。

　　众 人 是！

　　王定国 大家心里还怕不怕？

　　周沙罐 （唱）没打仗时想打仗，枪声一响有点慌。

　　桐 花 （唱）麻起胆子扣扳机，乓乓乒乒乒乒乓乓一阵响……

　　众 女 （唱）打得敌人叫爹娘。（大笑）哈哈哈……

　　王定国 （唱）

　　初次上战场，

　　哪个都心慌。

　　面前是生死，

　　身后是爹娘。

　　不怕他装备精良，

　　不怕他气焰嚣张。

　　在这方红色的土地上，

　　我们有热血一腔。

　　桐 花 要下雨了。

　　王定国 下雨好啊。

　　（唱）我们习惯风雨趟，风雨更好把身藏。

　　桐 花 营长，有敌人！

　　王定国 （察看）来得好！

　　（唱）

　　各自就位把膛上，

　　出其不意来杀伤。

　　放敌近前，出其不意……

　　（对众）这一仗，必须是我们独立营的第一个胜仗！

　　（唱）瞄准射击，不得放空枪！

　　众 女 是！（各自回到掩体）

　　桐 花 营长，敌人上来了！

　　王定国 打！

　　【天空一声霹雳，枪声、风声、雨声夹杂在一起……】

　　【众女射击舞蹈……】

　　桐 花 营长，子弹都打光了！

　　王定国 （抽出大刀）就是用牙齿咬，也不能退后一步！

　　周沙罐 妈哟，姑奶奶今天就拼了！

　　众 女 （有的握枪，有的拔刀）营长！

　　王定国 姐妹们，今天就是考验我独立营的时候到了！跟我上！（挥刀）

　　众 女 （齐声呐喊）杀呀……

　　【合唱：大刀，长矛，钢枪，土炮，

　　我们是巾帼英豪。

　　在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信仰的旗帜迎风飘……】

　　【合唱中，王定国等众女搏杀舞蹈……】

　　【众人或中弹倒地，或中刀后，踉跄着身躯继续拼杀……】

　　【危急时刻，嘹亮的军号声响起：“嘀嘀哒哒嘀……”】

　　桐 花 （欢喜高呼）主力部队到了，敌人逃啦……

　　王定国 （起身，挥手）追！

　　众 女 是！（追下）

　　【“轰隆……”，一声巨响，爆炸声中，王定国等尽皆倒地。】

　　王定国 （挣扎起身）周沙罐、陈素娥、李金香、桐花……

　　桐 花 （起身）我在这里。

　　王定国 快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桐 花 素娥姐姐、李金香。（见其慢慢起身）沙罐嫂、小二姐、小二姐……

　　周沙罐 （奄奄一息）我咋个浑身没得劲呢？

　　王定国 （急忙上前，扶住，查看）沙罐，你，你，你中弹受伤了。

　　周沙罐 啊？我好像不行了……

　　王定国 乱说！你可得给我撑住了啊。

　　周沙罐 我也想撑住，可是，我这两只眼睛撑不住啊。

　　桐 花 营长，小二姐不行了。

　　李、陈 （哽咽地）好多姐妹都已经……

　　王定国 （既惊且悲）啊？

　　周沙罐 营长，我还想叫你乙香，行吗？

　　王定国 （抱着周）行。你们叫我啥子都行。

　　周沙罐 乙香，你是我们这些姐妹中最聪明、最大胆的。跟着你参加红军闹革命，我们不后悔。因为，只有红军才能让我们这些人活得像人哪。

　　王定国 沙罐，沙罐……

　　周沙罐 （抓住王手）乙香，今天我周沙罐算是报销了。你可得替我们报仇！替我们这些姐妹把这条路走下去……（松手，溘然而逝）

　　王定国 沙罐嫂……

　　桐花等 （悲呼）沙罐嫂……

　　帮 腔 （唱）雨急风狂，刹那间天地无光……

　　王定国 （唱）

　　适才笑语耳畔响，

　　转眼悲痛满心伤。

　　五块石前这一仗，

　　阻击敌人保家乡。

　　妇女三百独立营，

　　一半姐妹皆伤亡。

　　雨水血水和泪淌，

　　风声哭声恸地“昂”……

　　【王定国默默地与桐花等人一起，整理死者身体……】

　　王定国 沙罐、小二姐、玉珍、淑芬，还有……你们是我王定国动员起来参加了红军，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我们曾经约定，为了我们的苏维埃，一起生一起死……可是，你们今天就这样去了。姐妹们哪，我对不起你们哪……

　　（唱）

　　曾记蓬山同把山歌唱，

　　歌声如诉荡山岗。

　　难以唱尽人生苦，

　　手把手儿泪汪汪。

　　自从来了共产党，

　　才看见黢黑的世界有亮光。

　　把我们为奴为仆饥寒交迫受苦受难人儿来解放，

　　当家作主人人活得气昂昂。

　　才知道天地原来这样广，

　　才感受翻身的日子这样香。

　　原以红旗指向都太平，

　　才明白这条道路还很长。

　　姐妹热血洒红土，

　　劲草殷殷泛荣光。

　　心痛得撕心裂肺，

　　悲愤得气贯胸膛。

　　从此后革命就是我理想，

　　一颗心，随着这红色的旗帜而飘扬。

　　【桐花、李金香、陈素娥等，慢慢围聚在王定国身旁。】

　　【收光。】

　　【老年王定国、记者，出。】

　　老年王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打仗，也是我们营山妇女独立营成立后打的第一仗。三百多个姐妹，第一次共同经历血与火、生与死的锤炼。在这一天一夜的激战中，我们赢得了保卫营山苏维埃的胜利。可是，独立营超过一半的姐妹，却永远躺在这方土地上。

　　记 者 王奶奶，那独立营后来的情况又如何呢？

　　王定国 总部根据形势需要，将独立营幸存人员，分别编入其他战斗部队，后勤机关，还有的，成了我们四方面军演剧队的宣传员。

　　记 者 不是说我们有妇女独立团吗？怎么？

　　王定国 那是川陕根据地后期，八万红军中，在实施南下作战，后来北上战略时，一千多名女战士编成了中国工农红军妇女独立团。

　　记 者 您呢？也编入了独立团吗？

　　王定国 那一年，我被选派到巴中苏维埃学校读书学习。这一走，就整整离开营山七十年。

　　记 者 呃，您老当年不是不识字吗？去学校读书，您咋个学的呢？

　　王定国 我啊，自然有我自己办法。

　　记 者 （不解）这还有啥办法呢？读书不就得识字笔记做作业嘛。

　　王定国 （顽皮一笑）嘿嘿，弯木头难不住巧匠人……

　　【收光。】

　　第四场

　　【光启】

　　【巴中县城，苏维埃学校。】

　　【一段关于土地政策的顺口溜……】

　　【一众女学员在操场背诵着，舞蹈。】

　　众 女 （念）

　　苏维埃，分田地。

　　土地工作要仔细。

　　地主富农贫雇农，

　　有好有坏有阶级。

　　【“说得好！”】

　　【身着军装的张静波上。】

　　众 女 （齐敬礼）校长好！

　　张静波 （还军礼）同学们好！大家刚才一段顺口溜编得好嘛。这样啊，课堂上讲的，一下子就能记住了。

　　女 甲 报告校长！不是我们编的。

　　张静波 哦？那是谁啊？

　　女 甲 大户人家是小姐。

　　女 乙 从小先生教文墨。

　　女 丙 家里银元不用数。

　　张宁波 你们说的是哪个哟？

　　女 丁 （指不远处）看嘛。与众不同王定国。

　　张静波 咹？王定国呀？

　　【王定国拿着牛皮纸做成的笔记本，身着枣红色缎面衣服，上。】

　　王定国 （唱）

　　苏维埃学校学政策，

　　不识字难坏我王定国。

　　老师台上几番讲，

　　一时也难弄明白。

　　心里想打退堂鼓……

　　又怕辜负了众姐妹洒下的鲜血。

　　课堂认真听，

　　课后问真切。

　　编成歌儿有心得，

　　朗朗上口都记得。

　　【众女围上。】

　　女 甲 嗬哟，穿得漂亮。

　　女 乙 缎子衣服闪闪光。

　　张静波 我看是马屎皮面光。

　　王定国 （对张）你……

　　女 甲 （招呼众女，小声地）张校长这样说，看来王定国今天要遭起……

　　众 女 那不是。

　　张静波 （对众）你们都回宿舍，我要和王定国同学谈一谈。

　　众 女 （立正）是！（转身下）

　　王定国 （不安地）张……你……

　　张静波 （注视王）……

　　王定国 （越发不安地）校长同志，我犯了啥子错误就尽管批评。你这样看着，我心里慌。

　　张静波 心里慌啊？

　　王定国 慌得很。

　　张静波 我看你很是得意嘛。

　　王定国 我得啥子意哟？不过就是苏维埃学校演讲比赛得了第二名嘛。

　　张静波 （讥讽）嗬！不得了呢。

　　王定国 （兴奋地）哎呀，还不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张静波 看你神气样儿，我这个老师没有教好啊。

　　王定国 教得好。

　　（唱）

　　我本不识字，

　　课堂听天书。

　　本来想打退堂鼓，

　　是你让我干劲足。

　　你神采飞扬台上讲，

　　我尖起耳朵一字一句就像烙铁印肺腑。

　　课余时常请你来把课补，

　　弄懂政策莫出入。

　　（白）为了能够记住，我干脆把你讲的，自己体会的编成歌儿，就这样一唱……嗨嗨……

　　（唱）不光我记住，

　　连同大家都记住。

　　张静波 （突然地）你贵姓呢？

　　王定国 我姓王，原名王乙香，现在是红军女战士，名叫王定国。

　　张静波 哦，你还知道自己叫啥子吗？

　　王定国 （一笑）看你说的。随便哪个也不会忘记她姓啥子嘛。

　　张静波 我看你就忘记了！

　　王定国 我忘记什么了？

　　张静波 你啊……

　　（唱）

　　身穿绫罗好神气，

　　丢了平常粗布衣。

　　吃饭挑肥还捡瘦，

　　走路带风扬起泥。

　　不管旁人咋看你，

　　不顾传言实与虚。

　　我眼里，不见往日小村妹，

　　倒像是千金小姐娇滴滴。

　　王定国 （惊）啊……为了这个事情啊？（对张）静波哥……（忙改口）哦，报告首长，这件缎子衣裳，是我们营山县苏维埃为欢送我们二十几个被选中入学的同学的奖励，每个人都有一件。因为在这次演讲比赛中得了第二名，今天，我特意穿上的。至于你说的挑肥拣瘦，那是因为我们苏区缺乏盐巴，天天用红糖炒菜，日子一久，那硬是甜得酿心，实在是吃不下啊。

　　张静波 甜得酿心？这甜就甜你一个人？吃不下？红军到来之前，只怕是做梦都想吃上一顿甜得酿心的东西吧？！

　　王定国 （嘟囔）穿一件好衣裳，吃点可口的，这也算犯错误？参加红军闹革命，不就是要改变我们的日子嘛。

　　张静波 （严肃地）什么？你说什么？

　　王定国 （欲言又止）我……

　　张静波 你这个王定国啊！

　　（唱）奖励衣裳作纪念，该压箱底不必穿。

　　王定国 （唱）难得一件好衣裳，穿上好看又光鲜。

　　张静波 （唱）苏区人人粗布衣，唯独你与众不同穿绸缎。

　　王定国 （唱）穿绸缎，心没变，十七女儿花一般。

　　张静波 （唱）灿烂芬芳正当时，更要留意风雨天。

　　王定国 风雨天？啥子意思呢？

　　张静波 （唱）天有不测风云变，世上可畏是人言。

　　王定国 咹？他们都在说我啊？（见张点头，忙欲脱衣）

　　张静波 说你身穿缎子，出身富贵，家里的银元都用箩篼装。

　　王定国 啥？呃！我家里是啥子样儿你是晓得的哟。别的不说，就是我灯笼村老家的房子，都只有三面墙。要不然，你和杨布客也不会帮我凑那二十块大洋的退婚钱。

　　张静波 是啊。你的情况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但是，苏区那么多人不清楚嘛。久而久之，大家还真把你当成土豪家的小姐了。

　　王定国 啊？一件衣服也能出那么大的事情啊？

　　张静波 所以，凡事都要思虑长远。定国啊，闹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定国 有饭吃，有衣穿嘛。

　　张静波 之前，不也有吃有穿？只不过吃得孬，穿得烂而已。

　　王定国 这个我还没去想呢。

　　张静波 要想，而且要好好地想一想。我们革命者，冒着杀头的危险，发动天下受苦受难的人民起来造反，就是为了推翻这个毫无公道、腐朽黑暗的旧政权，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事，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王定国 是啊。我们不是已经建立了苏维埃，穷人都翻身做主过上好日子了嘛。

　　张静波 可是，反动势力毫不死心，他们对红色政权围剿不成，转而实施封锁，不让外面的一颗粮、一粒盐进入苏区，妄图将我们困死！

　　王定国 那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张静波 敌强我弱，这也是他们所盼望的。现在，像我们这样的苏区，在全国不多，而全中国还有更多的民众处在水深火热的困境之中。我们就是他们的希望，我们红军也正是拯救天下的希望啊。

　　王定国 哎呀，这么深、这么大的道理，我们哪想得清楚的哟。有你们这样的人替我们想就是了。

　　张静波 同志哥呢……

　　（唱）

　　革命不是做客状，

　　面对着生死存亡。

　　革命者胸中有理想，

　　誓让天下红旗扬。

　　一言一行代表党，

　　处处都是大文章。

　　吃穿看似小事情，

　　日久也能成祸殃。

　　不要说旁人把你如何想，

　　就怕是革命意志一点一点被磨光。

　　王定国 哎哟，我的妈耶……

　　（唱）

　　一席话如雷响，

　　惊得我汗透衣裳。

　　还以为吃饭穿衣平常事，

　　不曾想，平常事情不平常。

　　参加红军入了党，

　　入党誓言不能忘。

　　凡事都为百姓想，

　　凡事都该成榜样。

　　前方将士一捧血，

　　才有后方一粒粮。

　　天下还有亿万人，

　　黑暗之中盼太阳。

　　今天丝绸穿身上，

　　自觉羞惭脸无光。

　　不像一个革命者，

　　他婉转批评理应当。

　　更难面对姐妹们，

　　牺牲时两眼不甘把我望。

　　【王定国似乎又回到了五块石的那一仗……】

　　王定国 玉珍、邱素芬、小二姐、沙罐嫂……你们是独立营的英雄，你们是保卫苏维埃的烈士。我王定国一定会替你们把心中想的事情做完。（脱衣）

　　（唱）

　　脱下锦缎衣裳，

　　还我布衫戎装。

　　一身轻轻松松，

　　满怀豪气洋洋。

　　从此后不再把它想……（揉成一团，欲扔）

　　张静波 （阻止）慢来哟。你这是干啥？

　　王定国 这不是我们革命者穿的，我要扔！

　　张静波 嗨！未必革命者就不能穿好衣裳？

　　王定国 （不解）你不是说？

　　张静波 一件衣服不能说明一个人革不革命的本质，只是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往大处考虑，才能得到成长。一来磨炼革命意志，二来避免不必要的烦恼。把它留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穿。

　　王定国 那啥时候是合适的时候呢？

　　张静波 等到革命彻底胜利，天下百姓都过上我们苏区一样的日子的时候……

　　（唱）我们披红挂绿穿上盛装如沐春风喜洋洋。

　　王定国 好！只要是静波哥说的，我都听。

　　张静波 呃，不是听我的，是听党的！

　　王定国 对！听党的！在此之前，我心中总是充满着不安与无奈。我害怕自己也会像祖祖辈辈的女人那样，裹足，盘头，当童养媳，一生没有尊严，更没有欢乐。自从遇见你，才知道有个叫马克思的大胡子，为很多人建立起了信仰，知道了一个叫共产党的组织，一心为穷人谋幸福。静波哥，这件事是我错了。我保证今后不再犯！

　　张静波 错了没关系。但是要善于总结，从挫折中看清前方的道路。只要心中有信仰，人生就有方向。你马上就毕业了，即将去新的单位。我啊，也要离开苏维埃学校，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王定国 啥？你又要走啊？

　　张静波 红军将有大的行动，组织上调我去三十三军工作。

　　王定国 你走了，我咋个办呢？那我跟着你，也去三十三军！

　　张静波 定国，这可不能小孩子跟着撵路。这是组织安排。

　　王定国 可是，你走了，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况且，我还有好多的事情不明白，还想请你给我讲啊。

　　张静波 这样，你陪我走一段，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讲一讲。

　　王定国 （欢喜地）要得。我送你……

　　【光变化。】

　　【巴河潺潺，杨柳依依……】

　　【合唱：巴河依依柳，

　　拂面起别愁。

　　还有多少话，

　　不知咋开口。】

　　【二人缓步河畔，王定国看着戎装儒雅的张静波，不禁有些痴了……】

　　王定国 （唱）巴河滔滔柳丝瘦，瘦柳伴人起离愁。（见张回头，佯装它顾，一脸绯红）

　　张静波 定国妹子，你怎么啦？

　　王定国 没有怎么啊？

　　张静波 你看你脸色绯红，是不是病啦？（欲以手探其额）

　　王定国 （羞涩闪过）我没病。人家是……（羞涩不语）

　　张静波 怎么？

　　王定国 人家是……（赧然地）舍不得你走啊。

　　张静波 啊……

　　（唱）她一句舍不得我走，不禁让人起暖流。

　　王定国 （唱）一路看他看不够，多么想这段河岸没尽头。

　　张静波 （唱）她如花少女就像一朵红石榴。

　　王定国 （唱）他英武不凡展翅天地像沙鸥。

　　张、王 （唱）心里都有一些话……（二人转身相对）欲言又止把话留。

　　张静波 （唱）

　　革命征途山正陡，

　　生死常临我辈头。

　　不能让她空挂牵，

　　内心翻腾不外流。

　　定国妹子……

　　同志之间是战友，

　　革命情谊多深厚。

　　一心投身革命路，

　　多珍重，他日重逢话从头。

　　王定国 （万般滋味）你……那什么时候才能重逢呢？

　　【定点光启。】

　　【老年王定国出。】

　　老年王 没有重逢的时候了，巴河一别即是永诀哪。

　　王定国 静波哥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啊？

　　老年王 对！快问问他。这也是我这一辈子的心病哪。

　　张静波 有父有母，有弟妹。

　　王定国 那你是哪里人？真实姓名是啥呢？

　　【老年王定国十分仔细地倾听。】

　　张静波 我啊，中国工农红军，共产党人。

　　王定国 你这是？

　　张静波 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共产党人，因为革命工作，需要隐姓埋名。这不光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二 王 （失望地）唉……还是不知道你（他）老家哪里，姓甚名谁啊。

　　张静波 只要革命能够成功，个人名利不足道哉！定国妹妹，你看这路也走得够远了。你回去吧。

　　王定国 （突然一把抱住张）静波哥哥，我……

　　张静波 （安抚地）好了。妹妹，革命这条路还很漫长，今后我不在你身边，凡事都要多方思考，辨明是非，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人。（拍拍王肩）保重。（下）

　　王定国 （看着张，怅然若失）静波哥，我就是舍不得……（自打嘴）你个笨蛋……

　　老年王 （埋怨地）王乙香啊王乙香，刚才巴河柳岸，人在身边。那么好的机会，心里的话都到嘴巴边边上了，你那个舌头打了疙瘩了？

　　王定国 人家女娃儿，哪里说得出口嘛。

　　老年王 唉……该说不张口，过后怄白头哟。

　　帮 腔 （唱）莫要怄气莫要愁，扯起嗓子把歌讴。

　　二 王 要得。这一腔帮在点子上的。

　　王定国 （唱）

　　妹妹爱哥到白头，

　　哪怕黑夜没尽头。

　　哥哥就是灯一盏，

　　妹是灯芯哥是油。

　　【收光。】

　　【王定国隐去。】

　　老年王 （依然沉浸在歌声里）

　　（哼唱）妹妹爱哥到白头，哪怕死了变石头……

　　【记者边哼唱着边上。】

　　【光启。】

　　记 者 （哼唱）哥变石头妹变水，日夜围着石头流。

　　老年王 你也会唱这样的老歌啦？

　　记 者 听你讲了这段往事，再唱起这山歌啊，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浪漫。

　　老年王 共产党人不是圣人，我们也有血有肉有情感。要说是浪漫，那也是存与亡、血与火的淬炼。哪像你们，没有经历过，理解不了。

　　记 者 可我们毕竟生活在幸福的新时代嘛。

　　老年王 幸福也是从曾经的苦难中孕育而出的。难道新时代就可以忘记吗？比如这首老歌，我唱着，是在追忆。而你们唱着，是什么感觉呢？

　　记 者 老歌是一部历史，我们从歌唱中去想象，去触摸你们的故事。

　　老年王 是啊。历史是会接受后人检阅的。

　　记 者 呃，王奶奶，你和张静波后来就没再见面啦？

　　老年王 见不着了。

　　记 者 你们经历了长征，在这么遥远的路途上，就没有一次偶遇？

　　老年王 你以为是演戏啊？我们四方面军在与中央红军会师以后，召开了两河口会议，决定了红军北上的战略方针。而我，调到了红军宣传队。

　　记 者 哦？这么说，就进入艺术界啰。您老一定是个好演员。

　　老年王 我哪里会演戏。宣传队里，我管道具兼化妆。不过，我还经常编一些顺口溜，让演剧队的战友打起快板，鼓励士气呢。

　　【收光。】

　　第五场

　　【快板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草地。】

　　【王定国、李金香、陈素娥、桐花等打着快板，为征途中的战友鼓劲。】

　　众 女 （唱）

　　同志们，往前赶，

　　翻过这座大雪山。

　　不怕雪山高又险，

　　红军都是钢铁汉。

　　钢铁汉，不怕难，

　　革命理想高于天，高于天！

　　桐 花 定国姐，你这个顺口溜编得好顺啰，一下子就记住了。

　　李金香 王定国嘛，出了名的小精灵嘛。

　　陈素娥 （靠近王）呃，这都两三天了，部队过了不少。你那个静波哥哥的队伍怎么就一直碰不上呢？

　　桐 花 就是。自从我们新剧团成立以来，就没有见到张部长。（有意地）别说，我都有点想他呢。定国姐，你呢。

　　王定国 你们啦，就晓得拿我开心。他在战斗部队，说不定又在执行啥子任务吧。

　　陈素娥 你们就没有写信？

　　王定国 整个红军在长征路上。写信？寄到哪里？你想得出来哟。

　　桐 花 对了。刚才我问了一下过去的部队同志，说是三十三军有一部分正在往这边来。

　　王定国 （一下怔住了）啥？

　　桐 花 说是三十三军有一部分要从这里过。

　　李金香 王定国。（一笑对众）你们看，一听说这个消息，她都入迷哪。

　　桐 花 莫笑了。张琴秋团长说了，做好准备，翻雪山！

　　众 女 好。（下）

　　桐 花 （喊王）王……

　　李金香 （止住）让她在这里发一会儿呆，做一会儿梦嘛。（拉着桐花，下）

　　王定国 （自语）这么说，他的部队要来，我们终于可以重逢啦？

　　帮 腔 （唱）就这么日思夜想，别让重逢等太长。

　　王定国 （唱）

　　巴河一别常思量，

　　一旦重逢话衷肠。

　　白天工作无他顾，

　　夜里相会在梦乡。

　　他们说女儿情窦如花放，

　　莫笑我痴痴为情郎。

　　谁说是革命者只有理想，

　　革命者大爱私情如火炀。

　　我敬他困苦时刻如兄长，

　　我学他革命征途有方向。

　　我想他就想挨在他身旁。

　　我爱他就像奔腾不息的嘉陵江……（急切遥望）

　　泪眼盼，痴痴望，

　　不见人影心发慌。

　　未必又是空幻想？

　　帮 腔 （唱）雪山巍巍透心凉。

　　桐 花 定国姐，快跟上！

　　王定国 （忙揉揉眼睛）哦。（不舍地）来了，来了。

　　【王定国跟上队伍，渐渐地，走路变得有些艰难。】

　　桐 花 不好，旋儿风又来了！

　　王定国 大家小心！桐花、李金香、陈素娥，你们都手拉手，掉不得队哟。

　　众 人 晓得了。

　　【众人你搀我扶，在风雪中艰难强行。】

　　【王定国跟在队伍后面，脚步蹒跚，渐渐地，瘸着左脚，坐于地上。】

　　桐 花 呃，王定国怎么啦？

　　王定国 （摆摆手）没事。你们继续走吧。

　　桐 花 那咋个行！（上前，脱掉王鞋子，惊呼）哎呀糟了！

　　众 人 咋个啦？

　　桐 花 她，她，她脚趾拇儿遭冻掉了。

　　众 人 （大惊）啊？（围上）

　　李金香 这怎么办？就要下山了得嘛。

　　王定国 才掉一根，莫来头。（顽强起身）同志们，不能停，走，继续走！（摇晃）

　　陈素娥 这咋个走哦？

　　桐 花 定国姐，我背你！（躬身）

　　王定国 （拒绝）不行！山高风大，雪深路滑，背着，我们都走不了。

　　众 人 这……（一时不知所措）

　　王定国 姐妹们，别管我。我自己可以走！（迈步，踉跄）

　　桐 花 定国姐，十指连心，这得多痛啊。就让桐花背着你吧……

　　众 人 我们轮着背！

　　王定国 （突然一笑）嗨嗨，脚趾拇遭冻木了，不痛，不痛啦。（迈步）

　　（唱）一步踩进雪窝窝……阵阵钻心泪暗落。

　　众 人 （唱）雪埋人，强抬脚。

　　王定国 （唱）两步踩进雪窝窝，咬牙也要把步挪。

　　众 人 （唱）风吹过，像刀割。

　　王定国 （唱）三步四步忍痛走，走着走着无知觉。（快走）

　　【众人跟着，圆场雪地舞蹈……】

　　众 人 （唱）风雪把人裹，人在雪中乐。

　　王定国 （唱）叫声姐妹快跟紧，立马翻上这匹坡。

　　众 人 要得。（翻山舞蹈）

　　王定国 （唱）认准路。

　　众 人 （唱）脚跟脚。

　　王定国 （唱）莫抬头。

　　众 人 （唱）勾脑壳。

　　王定国 （唱）翻山莫要看风景，

　　众 人 （唱）谨防打滑命出脱。

　　王定国 （唱）翻了雪山有五座。

　　众 人 （唱）一山更比一山恶。

　　王定国 （唱）

　　不怕雪山高又恶，

　　红军雪山苦作乐。

　　人在云中披素锦，

　　伸手能把天摸着。

　　干粮就着一捧雪，

　　又能充饥又解渴。

　　山顶放眼天地广，

　　一嗓子把这老天来吼破……

　　（唱山歌）

　　座座大山道道岩，

　　婆娘娃儿穿草鞋。

　　自从红军来这里，

　　才有穷人活出来……

　　桐 花 嗨！你们看，下面是平坝，有好多人啰。

　　众 人 （七嘴八舌）看嘛，有火光呢……

　　王定国 这下总算对了。

　　李金香 但愿对了。

　　陈素娥 肯定对了。你看那么多人在平坝宿营，说明我们的长征结束了。

　　桐 花 呃，定国姐，部队宿营，这次肯定能见着他哦。

　　王定国 肯定……又是空欢喜呢。

　　【收光。】

　　【老年王定国出。】

　　老年王 是一场空欢喜。但是，我们毕竟翻完了雪山，即将再次面对充满危险的草地。然而，比大自然更加凶险的危机，却是我们已经完全断粮缺水，全军极其疲惫，加之高原气候变化无常，有好多战友，在饥寒交迫中一觉睡去，就永远地留在了草地上。而我，也又一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哪……

　　【隐隐有歌声传来……】

　　【牛皮鞋底六寸长，

　　草地中间好干粮……】

　　【收光。】

　　第六场

　　【光启。】

　　【草地。】

　　【广袤的草地，寒气弥漫。篝火明灭，迤逦蜿蜒。】

　　【王定国与桐花、李金香、陈素娥等新剧团的女战士们，围着篝火旁，眼巴巴地看着篝火上鼎锅熬着牛皮鞋底。王定国在一旁，默默缝着一件加了点羊毛的背心。】

　　李金香 唉……这地方，连一点野菜都找不到了。

　　陈素娥 你还想得安逸。我们几个方面军都从这里过，就是石头，也会被我们红军踩平了。

　　桐 花 呃，我听说中央红军都已经到陕北了。

　　李金香 是啊。要是早这样，我们还不是也拢了。哪得像现在这么恼火哟。一会说北上，走几天又命令南下。打几仗又开始北上，然后又……

　　王定国 李金香，莫抱怨。

　　陈素娥 哦。一切行动听指挥。

　　王定国 陈素娥说得对。一切行动听指挥！呃，但是一日三变，这个还是有点……（觉失言，忙转移话题）呃，我来看看我们的晚餐好了没有哦？我这个肚皮在闹革命啰。（用筷搅、插）梆硬[ 四川方言，非常硬。]。

　　桐 花 我的肚子随时都在闹革命。（捧水欲饮）

　　王定国 （忙阻止）桐花！你干啥？不要命哪！

　　桐 花 锅里煮不“耙”，我先喝点水垫一垫。

　　王定国 这个水喝不得！草地里的水，看似清如泉，实则毒如药啊。

　　陈素娥 就是。听说已经有战士被毒死了。

　　桐 花 （忙撒开）吔，这水也像反动派，与我们红军作对呢。

　　李金香 煮了两个小时了，还清汤寡水的。

　　王定国 硬菜嘛，是要煮得久。

　　桐 花 要是沙罐嫂在，她一定有办法。

　　王定国 是啊。我们的沙罐嫂做吃的相当有一套。可惜，参加革命不久就牺牲了。

　　【一女战士走来。】

　　女战士 王定国，今晚吃啥哟？

　　王定国 今天晚上大餐。

　　女战士 （两眼放光）咹？有大餐？啥子大餐？

　　王定国 （看看大家）清炖……

　　众 人 （齐声）牛皮鞋底版。（笑）哈哈哈……

　　女战士 （失望）呿。都吃了几天了。

　　王定国 咋个？你不愿吃啊？不愿吃，我们每个人都吃一口哦。

　　女战士 不不不。我是说能不能有点其他的啥子呢？

　　王定国 有！

　　众 人 （诧异）哦？啥子？

　　王定国 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外加一盘回锅肉。蒸的、煮的、炒的、烧的、还有金闪闪红亮亮喷喷香辣乎乎的营山凉面。

　　众 人 哪里嘛？

　　王定国 夜半三更时，梦里吃大餐。

　　众 人 去你的哟。

　　王定国 同志哥哟……

　　（唱）

　　牛皮鞋底六寸长，

　　菜地之中好干粮。

　　野火烧后分外香。

　　两寸拿来熬野菜，

　　两寸拿来做清汤。

　　一菜一汤好花样，

　　留下两寸战友尝。

　　李金香 呃，这不是刘瑞龙部长写的行军歌嘛。

　　王定国 是的。这跟我们眼前是不是很吻合？（拿着瓢）来来来，开饭啦。（依次舀入众人碗中）

　　（唱）

　　一瓢舀来无根水，

　　喝了意志坚如钢。

　　两瓢舀来千里煮，

　　脚下有劲达三江。

　　三瓢舀来水花荡，

　　填我空空热肚肠。

　　四瓢舀来革命菜，

　　红旗满地歌声扬。

　　莫嫌弃牛皮鞋底少滋味，

　　这就是我们的红军粮。

　　众 人 （唱）红军粮，滋味长，吃起来，喷喷香。

　　王定国 （唱）

　　一把炒青稞，

　　一口鞋底汤，

　　白云当铺盖，

　　草地当了床。

　　不道征途苦，

　　百苦我们尝。

　　红军战士有理想，

　　为天下百姓争来一轮大太阳。

　　【“轰隆……”雷声突然响起。】

　　桐 花 哎呀，这个天，说下雨就下雨了。

　　【众人忙避雨。】

　　李金香 糟了，这雨下得大，恐怕要涨水。

　　桐 花 咹？要涨水呀？这演出用的东西，还有这两匹骡子，咋个办？

　　陈素娥 最主要的是那几袋青稞，泡不得水呀。

　　王定国 赶快抢运！（率先扛起包袱）

　　众 人 好！

　　【众人在风雨中，急忙抢运物资。】

　　【王定国使力拉骡子，摇摇晃晃……】

　　【桐花扛着青稞，脚下一滑，一阵踉跄，滑向沼泽。】

　　桐 花 哎呀……糟了。（坐于地）

　　王定国 桐花小心！（急将骡子交于李，忙上前拉住桐花）桐花，莫急，我拉住你了。

　　李金香 咋个办？咋个办嘛？

　　王定国 李金香，快拿扁担来。

　　李金香 （忙递上扁担）来了。

　　王定国 （将扁担递与桐花）来，抓住了。（拼命往回一拉）

　　桐 花 （脱离险境，长吁）哎呀，骇死我了[ 四川方言，吓死我了。]。

　　李金香 （有些埋怨地）桐花吔，又不是第一次过草地，你咋个这么不小心嘛。

　　桐 花 风雨大，脚下滑得嘛。（突然哭起来）啊……这袋青稞麦子滑进沼泽洞洞里去了。

　　王定国 好了，好了。只要人没事就好。（身形突然摇晃）

　　桐 花 （抱住王）定国姐你怎么了？

　　王定国 没事，没……事……（声音颤抖）

　　陈素娥 （摸王额头）哎哟，王定国发烧了。

　　桐 花 啊？先前还好好的，咋个就发起烧了？

　　李金香 肯定是她冻掉的脚趾拇发炎。

　　陈素娥 她本来身体就差，一路上又冷又饿的。上一回在苏区就突然发病，那硬要命啰。

　　桐 花 长征路上，缺医少药，这咋个办哪？

　　王定国 不急不急。我们红军命硬，阎王老子都不敢收。这雨也停了，大家赶紧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李金香 你这样子，我们那里放心啰。

　　陈素娥 我们都陪着你。

　　桐 花 就是。万一有啥子，也好喊人。

　　【一阵风起……】

　　【众人不禁哆嗦。】

　　李金香 火也熄了，好冷。

　　桐 花 这风一吹，硬是往骨头缝里钻。

　　王定国 来来来，团团坐，挤热乎。我挨你，你挨我。

　　【众人紧挨着，坐下。】

　　桐 花 定国姐，你真的没得事啦？

　　王定国 干柴火大，穷人命大。病这个家伙，就像红军的敌人，你不怕，它要怕。

　　陈素娥 王定国，你说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这么乐观。

　　王定国 革命人永远都是乐观的。

　　李金香 那就乐观嘛。有啥子事情，你要喊我们哈。（一个哈欠）

　　王定国 放心睡吧，我已经好了。

　　【除桐花外，众人渐渐睡去。】

　　桐 花 呃，定国姐。你说我们红军能够走出去吗？

　　王定国 听首长说，就这一两天，草地就算过完了。

　　桐 花 真好啊。总算就要走出去了。对了，定国姐，要是革命成功了，你想干啥呢？

　　王定国 革命成功了，我啊，首先想做的是回到营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沙罐嫂、小二姐、王玉珍还有哪些独立营牺牲的姐妹。

　　桐 花 然后呢？

　　王定国 然后找到张静波大哥，跟他去他的老家看望他家的亲人。

　　桐 花 那张参谋长是哪里人呢？

　　王定国 他是……哎呀，我还不晓得呢。

　　桐 花 啥呢？你连他是哪里人都不晓得？

　　王定国 他说为了保护亲人，需要隐姓埋名。呃，桐花，革命成功以后，你想干什么呢？

　　桐 花 （有些困乏）我就想……去读书。然后，继续为战士们演戏……

　　王定国 （轻声地）桐花。（拍拍桐）睡吧，好好睡一觉。（脱下背心，盖其身）

　　桐 花 你病了，不能受寒。定国姐，你也睡吧。

　　王定国 我这阵觉得热得很，等过一会再睡。

　　桐 花 哦。（睡去）

　　【草地一片寂静，众人沉沉睡去。】

　　王定国 （望着四周）这样的夜晚真静啊，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一样……

　　帮 腔 （唱）雨过一天星，秋光碧澄澄。

　　王定国 （唱）

　　长夜漫漫多寂静，

　　鼾声和着秋虫声。

　　不禁让人起思念，

　　往事历历生。

　　我本是营山乡下农家女，

　　为求活命被卖身。

　　纵然不甘也由命，

　　谁叫生来是女人。

　　不曾想遇上静波大哥外乡客，

　　才知道黑暗之中有光明。

　　懵懵懂懂跟着他们干革命，

　　渐渐明白救中国救百姓只有红军才得行。

　　潇水河畔入了党，

　　从此我也成了他那样的革命人。

　　（帮）革命人，多豪兴，也有悠悠儿女情。

　　（唱）

　　人生道路才开始，

　　追随静波干革命。

　　血战之余常念想，

　　梦里都是他声音。

　　期盼相见怕相见，

　　怕自己不敢说出女儿情。

　　【风声响起。王定国不禁一阵冷颤……】

　　（白）刚才热的心慌，这风一吹，咋个又冷得要命啰。（蜷缩着冷颤）

　　【光变化，舞台上，就王定国一人。】

　　帮 腔 （唱）

　　风来饥寒彻骨冷，

　　阵阵晕眩昏沉沉。

　　好想一觉睡下去，

　　管它何时天才明。

　　王定国 看来我是病啦……我这眼睛硬是睁不开呀……（坐下睡去）

　　【“乙香，王乙香……”】

　　王定国 （唱）

　　忽听得有人呼唤，

　　迷离中难睁眼睛。

　　听声音那么熟悉，

　　好像是曾经故人。

　　（四处寻找）谁？谁在叫我啊？

　　【“王乙香，是我啊。”】

　　【沙罐嫂、玉珍、邱素芬、小二姐等着牺牲时装束，出。】

　　周沙罐 王乙香，是我们。沙罐嫂。

　　玉 珍 玉珍。

　　邱素芬 邱素芬。

　　小二姐 还有我，小二姐。

　　王定国 你们怎么来啦？

　　周沙罐 我们想你了。呃，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王定国 我一阵热一阵冷，眼睛打架困得很。好难受哦……

　　周沙罐 难受啊？你答应过，要替我们把这条路走下去。

　　帮 腔 （唱）

　　曾经嘱托刻在心，

　　心气有余力难撑。

　　此时好想张静波，

　　为我解难鼓把劲。

　　【“定国妹子……”张静波出。】

　　王定国 （惊喜地）张静波？！呃，静波大哥，真的是你？

　　张静波 （唱）巴河一别两年整，烽火漫天伴长征。

　　王定国 （唱）巴河一别两年整，别时情景总在心。

　　张静波 （唱）心里挂念为革命，总有那重逢之日喜盈盈。

　　王定国 （唱）重逢时，喜盈盈，今夜星光格外明。

　　张静波 （唱）不能沉沉昏睡去，困苦面前振精神。

　　王定国 （唱）

　　有你在，我不困，

　　有你在，我有劲。

　　就想一把抱住你，

　　要把这心里话儿一字一句从头到尾说你听。（奔向张）

　　【二人交错而过。】

　　张静波 定国妹子，不能这样睡，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了哪。

　　王定国 可是我坚持不住了。

　　张静波 要坚持！革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困境，都要战胜它！因为，我们是红军，我们是共产党人！（隐去）

　　王定国 （疾呼）静波，静波大哥你别走……

　　【光复原。】

　　【桐花等焦急地围着仍然处于迷离状态的王定国。】

　　桐 花 王定国，定国姐……（摇晃其肩）

　　王定国 （睁眼醒来）你别走啊。（四顾）

　　桐 花 定国姐，你做梦啦？

　　王定国 （揉揉眼）哎呀……

　　（唱）好梦留人不愿醒，梦里重逢想见的人。

　　李金香 王定国，你梦见哪个啦？

　　陈素娥 不用说，一定是梦见她的静波大哥了嘛。

　　王定国 我还梦见了沙罐嫂，玉珍淑芬还有小二姐她们。

　　桐 花 要是沙罐嫂她们没有牺牲，我们独立营的姐妹一起翻雪山、过草地多好啊。

　　王定国 是啊。她们为了革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这些幸存者，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哒哒嘀嘀……”军号声响起。】

　　李金香 又该出发了。

　　【众人疲惫地默然收拾着。】

　　王定国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过草地的最后一天，大家注意安全，提振精神，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

　　众 人 好！

　　李金香 我们既然是新剧团的战士，是不是来一个不一样的？

　　王定国 这个主意好！

　　桐 花 对！我们就一边唱着，一边跳着……

　　王定国 桐花吔，这草地咋个跳？滥凼要扯脚[ 四川方言，泥潭陷脚。]。

　　桐 花 那咋办呢？

　　王定国 我们挽着手儿，唱着歌儿，为同行的战友鼓起劲儿！

　　桐 花 那我们唱啥子呢？

　　陈素娥 老规矩。

　　李金香 王定国领头唱山歌嘛。

　　王定国 山歌虽好，不足以让人振奋。

　　众 人 唱啥子？

　　王定国 此时此刻，共产党人，就唱《国际歌》！

　　众 人 好！

　　王定国 来！大家手挽手，朝前走！（挽起桐花，李金香）

　　（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众人依次挽起手，迈开步伐，唱着《国际歌》，向前行……】

　　众 人 （唱）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歌声由女声渐渐增入男声，一首雄壮激越的《国际歌》响彻高原……】

　　众 人 （唱）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收光。】

　　【转入尾声。】

　　【老年王定国光启。】

　　老年王 我和我的战友们，就这样相互挽着，唱着《国际歌》，走出了草地。会宁城下，几个方面军会师了，大家唱着、跳着、笑着，仿佛就从来没有经历这些困苦一般。因为，我们征服了雪山，战胜了草地，取得了红军长征的胜利！

　　记 者 结束了长征，也就是说你们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老年王 困难总是伴随着中国革命。

　　记 者 至少不会再出现断水断粮，与大自然去作殊死搏斗。对吧？

　　老年王 情况当然有所好转。三军会师，那段时间，倒是能吃上饱饭。

　　记 者 那您老和张静波重逢没有呢？

　　老年王 心里盼重逢，见面遥无期。会宁休整不到一个月，就奉命组成西路军。在徐向前元帅的指挥下，西渡黄河，执行中革军委的宁夏战役计划。我们新剧团经过缩编，改名为前进剧团，随军西征。

　　记 者 又出发啦？

　　老年王 出发了！（遥望，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诗）

　　两万将士渡黄河，

　　祁连山下起壮歌。

　　魂留凉州西风冷，

　　血洒高台洗冰河……

　　记 者 两万将士，都……

　　老年王 我们渡过黄河不久，反动军阀马家军就对我军重兵围剿。在没有后方、没有补给、缺少群众基础、没有根据地的河西走廊，四个月内，西路军与十倍于我军的敌人，殊死搏杀！或走或守，或进或退，东驰西调，无日不战而弹尽粮绝！全军将士，流血裂冰，浮尸盈雪，将近半数阵亡。余者伤残满身，或俘或散，十存二三……

　　记 者 啊？岂不是全军覆……

　　老年王 （点点头）壮士埋骨冰雪地，犹有红旗映忠魂！

　　记 者 你们前进剧团的姐妹呢？比如跟您一起从营山参加红军的桐花她们？

　　老年王 前进剧团奉命前往永昌城外，慰问从古浪突围出来的红九军。半路之上，遭遇敌人包围。剧团枪弹本就有限，大家打光弹药，与敌人展开拼杀。最终，大部牺牲。剩下三十余人受伤被俘。后来，西安事变，国共再次合作。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全力营救，我就是被营救出来者之一。可是，桐花、李金香她们，却被毫无人性的马家军匪徒活埋了。至此，当年营山四百妇女战士，就我一人成为了幸存者。

　　记 者 （有些哽咽）那……张……

　　老年王 你说张静波？他，他，他在高台一战中……牺牲了。

　　（唱）

　　西风烈烈，

　　皑皑冰雪。

　　河西走廊，

　　浸透巴山壮士血。

　　红旗卷碎沉沉夜，

　　忠魂化作一轮月。

　　长风寄我凌云志，

　　短歌当挽英雄节。

　　夜雨巴山哭儿郎，

　　相逢陵园声凄切。

　　【巴山红军烈士塑像群，出。】

　　【王定国抚摸着纪念碑（塑像），心绪难平。】

　　老年王 （抚摸着）静波大哥、沙罐嫂、玉珍、邱素芳、小二姐、桐花、李金香……你们永远都是十八岁或者二十多岁，我啊，今年已经一百岁了。

　　【“乙香，乙香……”】

　　【随着呼声，众人出。】

　　周沙罐 乙香，你咋个这么久才回来哟？

　　桐 花 只怕把我们都忘记了。

　　老年王 哪能忘啊。当年我们一起参加革命，一起参加红军。四百人哪，就剩下我一个。我，我，我是不敢面对你们哪。

　　张静波 对。王定国啥子都可以忘记，唯独革命战友不会忘记。

　　老年王 静波大哥，我……

　　张静波 （微笑着）定国妹子。我有很多问题想问问你。

　　老年王 我知道你们想问啥。我告诉你们，反动派被打跑了，中国革命成功了，新中国建立了，老百姓已经成为真正的主人了。我啊，也可能不久就会和你们在一起了。

　　张静波 好哈！

　　（诗）

　　一腔热血为党流，

　　我辈何惜断其头。

　　殷殷寄往后来者……

　　众 人 （合）前事不忘上层楼！

　　【张静波，周沙罐，桐花等回到雕塑状。】

　　老年王 （对记者）你们，会忘吗？

　　记 者 不会！我们是您们的后辈，在我们的血液里，新中国的基因将永远流淌！

　　老年王 你们都听见啦？这就是我们的后辈。呃，对了，（来到张雕像前，抚摸着）静波大哥，在你的心里，我们就只是战友情吗？

　　【山歌声传来……】

　　【青年王定国出。】

　　王定国 （唱）

　　妹妹爱哥到白头，

　　哪怕死了变石头。

　　妹变石头哥变水，

　　日夜围着妹妹流……

　　【收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