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获2014年“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
性格倔强的茫哥,凡事都爱争个赢,他没想过就为这个“赢”字,他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几年前,晴天一声霹雳,他所在的酒厂突然宣布破产,他和妻子翠萍双双下岗,这可气坏了茫哥,头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几千元钱才为翠萍买的一个内招指标,倒说赚了一把,可一年不到,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就作废了﹗他肚里那个气呀,简直快撑破肚皮了﹗和厂里其他下岗工人一道,连续几天找厂长讨说法,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一家四口人,一下断了生计,两人顿时傻了眼。以前单位虽然效益不好,但两人的工资,总还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吧。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两口子你盯着我,我瞪着你,两个孩子,女儿抱着爸爸、儿子抱着妈妈,口里不停地嚷着:爸爸,我饿了,妈妈,我饿得受不了了,望着两个年幼孩子的叫嚷,茫哥气不打一处来,吼道:饿、饿、饿,就饿死了,我就不信。翠萍看到茫哥向孩子撒气,生气地说:有气去向厂长撒,别拿孩子当出气筒﹗
光撒气解决不了问题,还得找事做才行。但两口子都没有技术和专长,谁愿意接收他们﹗到处都吃闭门羹。正苦于无路可走之时,那街上整天叫卖不停的小摊摊,一下引起了茫哥的注意:两个大活人难道还会被尿憋死,这些小摊摊每天挣的钱,不照样能养活一家人吗?别人不要我们,我们自己要自己,找不到依靠,茫哥不要依靠,我照样能养活自己。但满街乱七八糟的摊摊,把好位置都占完了,要找个好摊位,根本没门﹗茫哥忽然灵机一动,那镇供销社大门旁边不是个好地方吗?凡是逛供销社的,哪个会不看看大门边的小摊摊呢﹗“但那里一直无人摆摊,我们去摆,行吗”?翠萍提出了疑问。“怕个屁,别人要敢摆,就没得我们今天的戏了”。
主意一定,说动就动,两口子张罗起来,筹资金、找货源。几天后,一个小百货摊就出现在镇供销社的大门旁边。第一天下来盘点,除去本金,净赚三十多元,照此下去,不仅能维持全家人的吃喝拉撒,还能略有结余。两口子兴奋极了。晚上两人分工,翠萍看摊销售,茫哥进货。翠萍心善嘴甜,人又长得俊,来小百货摊买东西的人自然多,加之薄利多销,经营灵活,所以回头率高,生意越做越红火。一年下来,净赚了一万多元。弄得个茫哥兴奋得抱着儿子,一抛老高地嚷着:我赢了,我赢了﹗翠萍看着老公的高兴劲说:看你欢喜的样子,别把儿子摔坏了﹗
小百货摊生意的红火,让周围的摊主看在眼里,嫉恨在心头。不久,一些流言蜚语就慢慢流传开来:有的说翠萍家卖的商品所以便宜,是因为大多是“歪货”,中看不中用;有的说镇供销社大门旁边本来就不允许摆摊,是因为茫哥给谁“塞了包袱”,所以没人管;有的甚至说翠萍很可能跟谁好上了,她家卖的有些百货,说不定就是翠萍的相好把国家的财产偷偷送给她白白赚钱的。有人有意把这些话告诉翠萍,翠萍气得脸色发白,但又不知究竟该找谁算账,她当晚把这些风言风语告诉老公后,茫哥顿时暴跳如雷,他心疼老婆,尤其怕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第二天一早,他一来到摊位,便破口大骂:是哪个狗日的对老子摆个摊不安逸,乱叫舌根,有种的站到我面前来说,不然我日你八辈祖宗……,那些私下传播流言蜚语的自知理亏,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好任凭茫哥出气。茫哥骂了一通,见无人搭理,也只好作罢。
此后倒相安了一段时间,谁知好景终究难久长﹗规范市场秩序、严禁乱摆摊设点的治理工作在成原县展开,邳留镇首当其冲。八月二十一日是个赶集天,茫哥仍像往日那样,在自己的摊位上舒心地经营着小买卖。忽听人声嘈杂、远远望去,只见人群像潮水般地涌来涌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批的工商行政管理人员,正对镇上的所有摊点进行清理。那些听劝的、胆小的都收摊离开了;而倔强的、胆大硬顶的,不是摊位被掀翻,就是货物被强行拉走。
翠萍见此情景,忙对茫哥说:“我们还是赶快收摊离开吧”﹗茫哥一向不服硬,见此情此景,反而说:“怕个锤子,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当治理人员来到茫哥的摊位时,茫哥昂首望天,旁若无人。认识茫哥的治理人员,向茫哥夫妇喊道:茫哥,这里不允许摆摊设点,赶快收摊走吧﹗
“走,往哪儿走?我在这里都摆了一年多摊了,你们还要不要我们吃饭?要我搬走,你们就给我找个像这里一样的好摊位”。茫哥脸红脖子粗地说。
“摊位你自己去找,我们管不了你那么多,希望你配合,不要耍横,否则我们不客气”﹗一个像治理干部装束的人软中带硬地发出了威胁。
“随便你,我就要看你是怎样个不客气”。茫哥双手叉腰,毫不示弱。
“同志,不是我们不搬,是确实找不到摆摊的好地方,这样好不好,你让我们今天把生意做完,等明天我们找好了地方,就不在这里摆摊了”﹗翠萍向治理人员哀求说。
“不行,今天非搬不可,现在就搬”。那个像治理干部模样的人不容商量。
“老子就不搬,就看你们今天把我吃了”。茫哥以横对硬地吼着。
这时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喊“雄起”,有的劝搬走算了,还有的说那些治理人员吃着国家的饭,一天没事干,无非想通过这些方式捞点外快。七嘴八舌的议论,茫哥的耍横,弄得那些治理人员下不了台,那个像干部模样的人本来就不耐烦,眼前的情景更让他怒气冲天,于是一声令下:跟老子把摊掀了,把货没收了﹗那些治理人员早已按捺不住痒痒的双手,顿时一拥而上。翠萍见此情景,一面哀求说:我们搬、我们搬;一面急忙张开双手,想死死护住摊上的百货,可是已经晚了,治理人员早已将她拖开,装的装货,掀的掀摊。而这时的茫哥,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被一个大个子治理人员抱住,茫哥奋力挣脱,挥拳向一个掀摊者的面部打去,这个掀摊者“啊”了一声,双手蒙面瘫坐在地上,另一名治理人员与大个子一见,也红了眼,双双挥拳向茫哥打去,三人混战成一团。
正打得不可开交时,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喊:派出所的来了﹗果然,镇派出所的所长带着三名警察来到现场,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两名警察上前拉开还在抓打的茫哥和市场治理人员,只见其中一名治理人员额头隆起个大血包,另一名治理人员的嘴角流出了血;茫哥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所长叫一名警察陪同两名治理人员去镇医院疗伤,自己叫另两名警察和治理干部一道,将茫哥和翠萍带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治理干部向茫哥夫妇宣布:根据镇市场管理临时条例的规定,茫哥扰乱市场,抗拒执法,其货品全部予以没收。派出所长则宣布:扰乱市场,抗拒执法,打伤执法人员,性质恶劣,茫哥是主犯,根据治安处罚条例,行政拘留七天;并负责伤者治疗期间的全部费用。翠萍是从犯,免于行政处罚,马上回家。
翠萍没精打采地回到家,一头钻进被窝里。货品没了,老公被拘留了,还要赔偿打人者治疗期间的全部费用。这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老公脾气倔,不听话,落到这种地步,怎么办?想着想着,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听到放学回家的两个孩子开门,她赶忙擦干眼泪坐在床上,看到妈妈脸上的泪痕,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大女儿抱住妈妈问:“妈妈,怎么了,爸爸呢”?“爸爸,爸爸被拘留了”﹗一听到孩子问爸爸,翠萍忍不住又痛哭起来。见妈妈一哭,两个孩子同时扑向翠萍怀里,母子三人抱头哭成一团。
在拘留的日子里,茫哥有过后悔,但更多的是不服。翠萍送饭时劝他:胳膊扭不过大腿,吃了亏算了。“出去后我要上告,不搞赢老子绝不罢休”﹗茫哥倔强地说。
茫哥解除拘留后,先后找了镇上的领导,几次到县信访办诉求,要求归还货品,赔偿损失,惩办打人凶手,还自己清白。其结果不但问题没得到解决,反而被说成是无理取闹,街道办事处主任警告他:再这样继续告下去,早晚要吃大亏。
茫哥说自己不信“邪”,他不告“赢”决不罢休。他要到市里、省里甚至中央告状、伸冤。翠萍无不担忧地说:“都告了一年多了,起作用吗?算了,你看看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儿子也该上小学读书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办”?茫哥说:“我豁出去了,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茫哥第一次来市里上访,而且是想找市长或市委书记告状。他认为只要找到市长、市委书记就能解决问题。他信奉“大官好见,差狗儿难见”这一古训,觉得市里的官也许比下面的官公道些。他来之前做了充分准备,他将自己反复修改了多遍的控诉信,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几遍,认为已经写得够明白了。根据这一年多的上访经验,他知道上面的人最烦话多,他必须要把重要的地方说清楚。
但当他刚走到市委大门口,就被门卫挡住了。他向门卫说明缘由,请求门卫让他进去,门卫叫他找信访局去。他说不想找信访办,他觉得信访办不能解决问题。门卫说:像他这样的问题,只能找信访局,并且只能由县或镇政府解决。要他相信信访局。说信访局的人都是政策水平较高的。见没办法进去,他又奔向市政府,结果也一样。
再也没办法了,他只好找到市信访局,谁知市信访局的接待室里也有不少人,有的是因邻里纠纷,有的是为土地赔偿,有的是因村组干部假公济私、侵占群众利益而要求上级解决的,还有的是为儿女不孝、不赡养老人来找政府的,总之,各式各样的问题都有。和在县信访办看到的情况差不多。
上访的人多,接待人员少,茫哥等了一上午,也没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中午,他不敢走远,在附近的小吃摊上囫囵的吃了碗小面,就赶忙到信访局门前的条凳上坐下等候。
下午接待他的是个老同志,老同志在认真看他的控诉信和听他的遭遇时,有时紧皱眉头,有时满脸怒气,结束时神情凝重地对他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下面有的干部没有认真执行政策。我将尽快给你们县上的领导打电话联系,责成他们早日给你解决。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听候当地通知”。茫哥连连点头答应,心里对这位老同志充满了感激。他不知道此人是谁,只听后来有人喊他郝局长。
翠萍自茫哥走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都三天了,还没见回来,昨夜的梦不好,会不会出事?
当她正忧心忡忡时,忽听背后一声猛喝:在干啥?她顿时魂飞魄散……
待她回头看时,眼前竟是她几天来一直牵挂的老公。“你吓死我了”﹗她双拳快速地击打着丈夫宽阔的胸膛,只见丈夫一脸喜气,她还想张口问话,而茫哥却早已将她紧紧抱住,厚厚的嘴唇已将她的小嘴吸入口中,她一时显得不知所措,但心里却分外快乐,她预感到事情有了转机。她闭着眼,任凭老公吻个够。她知道自从出事后,老公一直没有这样激情过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热吻后,终于风平浪静了下来。
茫哥高兴地告诉翠萍,事情很快会得到解决,他把郝局长讲话时的神情绘声绘色地表演了起来。他说:等着吧,到时候他们会乖乖地把货品给我们完整地送回来,会把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加倍偿还,他们会给我们道歉,有的说不定还会丢官……
他越说越来劲,越想越兴奋,以至于门外响起“爸爸、爸爸”的喊声都没听见,当一双儿女扑进来,双双紧抱着爸爸时,他才醒悟过来,一把抱起儿子,又猛地朝空中一抛说:“儿子,爸爸赢了﹗又赢了”﹗
一个月过去了,没得到消息,又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听到通知。翠萍着急起来:“是不是郝局长哄我们”?“不会的”﹗茫哥宽慰她。但他自己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事情太多耽误了,还是其他原因。他再次回顾了郝局长那天接待他时的情景,直觉告诉他:郝局长那天不是在哄他。再等等,也许就在这几天。他安慰自己。
可是又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响动,茫哥确实坐不住了,他到镇上询问,答:没听说;到县上打听,答:不知道。他的心开始冷下来了。
茫哥决定再到市信访局去找郝局长。他临走时告诉翠萍:郝局长很可能是遇到什么意外,不然绝不会拖到现在还得不到解决,他说这次去一定要求得问题的落实,如果不能落实,他绝不回来。他要翠萍放心,在家听他的好消息。
“茫哥被抓捕了,听说他冲击了市委扩大会”﹗这爆炸性的新闻一下在邳留镇上传开了:有的为他惋惜,有的说活该,有的说可能判几年,也有的说可能判十几年。总之,坐牢是肯定的了。
翠萍正在离学校不远处,摆了个筛箕(农村那种用竹篾编的生活用品)摊卖小吃,自从百货被没收后,为了维持生计,她一面在学校附近向学生卖点小吃品,一面打点小工。想到茫哥前些天在电话里告诉她,说这次定能带回好消息时,她开心极了,情不自禁的轻轻哼起了歌来﹗
突然,她发现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她恐慌起来,预感到茫哥可能出事了。她急忙收摊赶回家里。到镇派出所的老郑那里打听消息。这个老郑为人忠厚,平日里和茫哥很要好。老郑告诉她:茫哥上访冲击了市委扩大会,后果严重,很可能被判刑,听说被押送回县里了。翠萍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女儿和儿子在床边哭泣。女儿对她说:“是派出所的郑伯伯和隔壁的杨婶婶把她送回来的”。她坐了起来,将儿女拉到身旁说:“你们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爸爸现在遭难,妈妈要搭救他。你们在家要听话,懂吗”?姐弟俩点点头。
翠萍到乡下,接来自己的母亲料理家务,照看儿女;她又到派出所找到老郑,要他帮忙搭救茫哥。老郑说自己搭不上手,但他有个远房亲戚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有实力,可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可以先试一试。翠萍恳求老郑想想办法。老郑想了想说:“这样,明天我先带你去认识他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后再说”。翠萍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早,翠萍就搭上老郑的车来到了县公安局。老郑向门卫点点头就径直进去了。他们上了五楼,沿着楼道转了两个拐就来到了另一楼道,楼道尽头的拐角处看来就是这位副局长的专用办公室了。这里显得幽静、森严,初来的人甚至感到恐怖。
老郑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位看似近五十岁、略微秃顶的中年汉子打开了门。
“啊,你们来了,坐”﹗他很客气地向老郑和翠萍点了点头。老郑和翠萍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接着,老郑向翠萍介绍起来:这是县公安局的佘信副局长,他虽然是个副局长,但很能干,很有实力,其他副局长根本不能与他相比。又面向佘副局长介绍:这就是茫哥的老婆,叫翠萍,人本分老实,没见过大世面,她来的目的一是想见见茫哥,二是想请佘副局长帮帮忙,看能否在茫哥的处理上,设法开开绿灯?
佘副局长一直盯着翠萍,听完老郑的介绍后说:“这个事不好办,茫哥的问题,性质严重,我只能试试看”。说完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老郑忙向翠萍递了递眼色,佘信刚走到门口,翠萍一下抱住他的腿跪了下去,哭着说:“求求你,救救我的茫哥吧”﹗
佘信一把扶起翠萍,安慰说:“别这样,我不是说试试看吗,又没说不帮你,我只能尽力,这样,明天下午,你来我这里听听消息,好吗”?翠萍点了点头。老郑也在一旁劝道:“佘副局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说啥呢?翠萍,我们回吧”。
一路上,老郑安慰翠萍:只了佘副局长肯帮忙,看来救茫哥就有希望,你可注意点,千万别让他不高兴。今天我已经引见了,今后怎样操作就是你的事了。
第二天下午,翠萍将自己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她不能让佘副局长觉得自己“土”。她买了两瓶好酒,用一个时髦的塑料袋提着,按上班时间准时来到佘副局长办公室门前。
佘副局长的门没有关,斜着一条缝,翠萍轻轻敲了敲,只听里面说了声“请进”。翠萍推开门,只见佘副局长正靠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他见翠萍进来,说了声“把门关上”。翠萍关好门,将礼品放在佘副局长办公桌旁的靠壁处,然后走到昨天坐的沙发前,小心翼翼地坐下。
佘信盯着塑料袋问:“那是什么”?翠萍说:“不像样,先送两瓶酒给局长喝” 。“我从不收礼,你把它提回去”。翠萍一听忙说:“佘局长,等事情办好后,我们会重谢你的”。“你说什么”?佘副局长显然生气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贪官?我是清正廉洁的”。
见翠萍紧张得不行的样子,他又把语气放平和下来问:“找我什么事”?翠萍轻声说:“佘局长,你昨天不是让我来听茫哥的消息吗”?“啊,我事情多,差点把这事搞忘了”﹗佘信故意拍了拍脑袋说。“怎么,你忘了”?翠萍显然有些着急。“不是的,我是说差点把今天下午约你这件事搞忘了”。佘信笑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把茫哥的事搞忘了呢”﹗翠萍稍稍松了口气,“能让我先见见茫哥吗”?翠萍急着想见茫哥。“不行,茫哥的事不好办啰,冲击市委扩大会,扰乱治安,破坏稳定,罪行重啊”﹗佘信面露难色地说。“这么说茫哥的事毫无希望了”?翠萍感到很绝望。“也不是毫无希望,只是难度很大,并且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佘信脸色凝重地说。
“佘局长,只了你能把茫哥救出来,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怕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们都要报答你”。翠萍说着说着竟低头掩面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说的话算数吗”?不知什么时候,佘信已站到翠萍面前,他双手托起翠萍的两腮,从沙发上将翠萍缓缓提了起来。“佘局长,要是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她对天发誓。
“好,只了你说话算数,这事再难我也豁出去了”。佘信一边说,一边一只手紧紧搂抱着翠萍,另一只手则从翠萍的上身摸到下身,翠萍闭着眼,浑身颤抖,害怕极了。佘信见翠萍如此胆小,则更加放肆,他迅速将翠萍脱个精光,然后贪婪地端详起她的裸体来:白嫩的皮肤,苗条的腰肢,匀称的身材,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维纳斯,乡下竟有这样的美女﹗佘信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他要将这送上门来的猎物好好享受个够﹗
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喝令眼前战战兢兢的翠萍给他一层层地脱光,翠萍不敢抗拒,然而双手不听使唤,怎么也解不下佘信的衣裤。面对出水芙蓉般的大美女,佘信再也难克制住心中的欲火,他推开翠萍,急速地将自己脱个精光,就像饿狼见到羔羊那样,凶猛地将眼前的翠萍扑倒在长条形的沙发上,然后将她紧紧压住。
此时的翠萍,已经神智恍惚,她模糊中只感到一股汹涌的浊浪,像泰山压顶般地向她涌来,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清醒过来时,发现佘副局长已经坐起了身。佘信看见翠萍睁开了眼,便扶着她起来走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佘信更是花样百出地折磨她,为了救丈夫,翠萍什么都忍了。当两人走出洗手间来到沙发前时,佘信又将翠萍按坐在沙发上,站着将下体塞进了翠萍的嘴里,一阵口中的抽擦,佘信猛地抱住翠萍的头紧紧贴住下体,随着他的呻吟声,翠萍只感到一股浓浓的粘液射进了口中,她想呕,但不敢呕。老郑说过,千万不能惹佘副局长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佘信再次压在翠萍身上,一面猛烈撞击她的下体,还一面在耳边问她:“舒不舒服”?翠萍没有回答,只是眼泪在眼眶里转,这种时候她不敢哭,她没有哭的权利。她头脑里除了茫哥渴望她救的眼神,其它一片空白……
茫哥双手做枕地躺在床上,望着从铁窗外透进来的亮光,不知这里又是何处?从押送回县以来,这已是关押自己的第三个地方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孩子们好吗?翠萍现在怎样了?一想到翠萍,他的心就沉重起来:
那年,他还在镇上的酒厂上班,一天,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急匆匆地来酒厂打酒。小女孩穿着虽然很平常,但长得很俊俏。正准备下班的茫哥一下给迷住了﹗刚好销售部的人不在,那女孩显得很着急,茫哥忙上前询问,得知小女孩叫翠萍,家住农村,爸爸爱喝酒,她在上初中,妈妈病了,家里又来了客人,她忙着打酒回家做饭。
茫哥听了,二话没说,从女孩手中拿过酒瓶,找到厂长,打开了销售部的门,从酒坛里给翠萍打了满满一瓶酒。翠萍要付钱,茫哥慷慨地说,你爸爸爱喝酒,这瓶酒算我送给他喝的,快回吧,家里的客人还等着你呢。翠萍千恩万谢走了。
从此,茫哥天天盼着小女孩出现,可盼了好长时间,小女孩还是没再来。茫哥也就淡忘了。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天气炎热,茫哥换班刚走出车间,猛见销售部门前一个靓丽的身影,“翠萍”﹗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茫叔叔”﹗果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女孩﹗翠萍扭头看见茫哥,忙快步向他走来。
“走,天气这么热,到我家坐一会儿,凉快点再回去”。茫哥热情地邀请。翠萍迟疑一下,还是跟着茫哥去了。
“怎么这么久没来打酒了”?茫哥一路走一路问。“来过,没看见你,很多时候是我读小学的弟弟来的,今天弟弟没在家”。翠萍一路走一路回答。
当走到街东头一扇大开着的门前时,茫哥说:“到了”﹗便伸手拉着翠萍跨进门去。
这是一家两室一厅的老式街坊,左右两边各一间卧室,靠后边的窄小巷道看来就是厨房与洗手间了。客厅的椅子上躺着一位老人,这是茫哥的爸爸。原来也在酒厂上班,因病办了早退,茫哥接班顶替。看见茫哥带着翠萍来家,以为是儿子耍的女朋友,很高兴。忙招呼坐。听见翠萍喊爷爷,才知道是学生。因爸爸在客厅,茫哥招呼翠萍到他右边的卧室坐。
茫哥的卧室只有十多平方米,一铺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武松打虎和香港武打明星李连杰的画报。翠萍进屋后,在靠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茫哥关上房门,打开电风扇,风呼啦啦地吹着,两人顿时感到凉快许多。
茫哥说自己的妈妈前些年因病去世,爸爸长期生病,但他挣的工资还是够家里开支的。翠萍讲自己的爸爸也是病魔缠身,又最爱喝酒,妈妈体力差,干农活吃力,因此家庭经济困难,本来爸爸早就只想让年幼的弟弟读书,让她回家帮父母干农活,只因妈妈不同意,她才读上了初中,虽然她成绩好,但能否让她读毕业还很难说。说到这里,翠萍的眼睛湿润了﹗
茫哥见了,赶忙拉起翠萍坐到自己床边,抱住她安慰说:“别难过,哥给你想办法”。说着,竟急促地亲吻起翠萍来了,此时的翠萍,闭着眼,心“砰、砰”直跳,紧张极了。当茫哥一手拦腰抱住她,另一只手要拉开她裙带的时候,她急忙一面用手挡住,一面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茫哥,颤抖地说:“叔叔,别这样,我怕,我……”茫哥这时已欲火烧身,不能自已。他喘着粗气一面说:“我太喜欢你了,我太爱你了”﹗一面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将翠萍脱个精光,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他记得:自那以后,翠萍曾又来过他家两次。当翠萍说怀上了他的孩子时,他惊喜万分。立即赶到翠萍家,向翠萍的父母提婚。此时翠萍的父母,犹如晴天霹雳,不同意吧,女儿已有了身孕;同意吧,女儿还不满十六岁,尚且还在读书。翠萍的爸爸暴跳如雷,几次欲打女儿,都被身强力壮的他挡住。无奈之下,向他提出苛刻条件,给聘礼一万元,三天之内结婚,否则让翠萍去做人流。一万元,这个当时较好家庭都难满足的条件,他自然难办到。虽再三讨价还价,翠萍的父亲始终不松口。没办法,他只好勉强应允。﹗
正当他回家四处借钱无果而一筹莫展之际,翠萍跑来了。她告诉茫哥:父母嫌他家穷,根本不允许他们结婚,他走之后她还挨了打,并商量明天带她去一个偏僻的私人医院做人流。她是趁天黑上厕所之际跑来的,她说不回去了,她生是茫哥的人,死是茫哥的鬼。翠萍的行为深深感动了他,他紧紧地抱住翠萍说:我的好翠萍,你受委屈了,从此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后来,翠萍的父母几次找上门来,但翠萍坚持不回去。几个月后,翠萍生下一个女儿。不久,翠萍的父亲去世。又过了一年,茫哥的父亲也与世长辞。次年,翠萍又生了儿子。当自己看到儿子那天,曾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地欢呼:我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我赢了、我又赢了﹗再后来,企业酒厂内招职工,自己找到厂长死缠硬磨,硬是用几千元钱为翠萍买了一份工作……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声:翠萍,我对不住你,我把事办砸了,自身难保,也连累你了﹗
回想起第二次到市信访局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的心就懊恼极了:
那天,他本来是去市信访局找郝局长的。谁知找遍了几个接待室,均不见郝局长的身影,他只得向其他接待人员打听郝局长的下落,却被告知:郝局长在接待了他后几天,就调到省总工会去了。几个月来的期待,瞬间像泡沫一样破裂了,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漫无边际地走在大街上,不知该走向何方?
天黒了,他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怎么办?还告不告下去了?郝局长走了,信访局那些接待人员里,还能不能找到像郝局长这样的好人了?他决定明天再去试试。
第二天,他又到信访局登了记,接待他的是个中年人,他漫不经心地听完茫哥的叙述后,对他说:“你这样点事情,当地就能够处理,何必跑到市里来告状嘛﹗这些事都要找市里解决,那市里每天解决这些芝麻大的事都忙不完,更别说做其他事了”。茫哥听后肺都气炸了,当即顶撞他说:“当地要是能解决,我来找你个毬”。这下可把这个接待人员惹火了:“你敢骂人”﹗他站了起来。“怎么,你还想打人”?茫哥也站了起来。这时,其他各接待室都停止了接待,接待人员、上访人员都围了过来。大家问的问情况,劝的劝,将茫哥劝出了接待室。事情没办成,还差点闯祸,茫哥的心糟糕极了﹗
所谓冲击市委扩大会,其实是无奈之举。那天他在市信访局与接待人员发生冲突被人劝出接待室后,不知该到何处去?正在为难之时,他碰上了年青的上访人员小赵。小赵是个孤儿,身体弱小而机灵。他三岁时,爸爸因车祸身亡,后来妈妈又被人贩子拐走,他是跟着爷爷生活的。他没唸完初中爷爷也去世了。前些年,他和一个读初中时的相好结了婚。谁知婚后不久,女方就弃他而与别人结了婚。为此,他已上访了两年多了。要求政府让对方还他老婆、赔他损失。他对身材魁梧的茫哥很崇敬,对他在信访局的表现赞赏不已,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很快搅到了一块,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相处的几天,小赵跑前跑后很勤快,甚讨茫哥喜欢。夜晚,他们同宿一个小旅馆,当两人在浴室洗澡时,茫哥发现小赵长得很白净,像个女孩子。而当小赵看到满是体毛的茫哥肌肉发达、体格健壮时,则羡慕不已。说:“你真是个男子汉,我要是个女孩的话,一定选择你”。茫哥笑了一下说:“你要真是个女孩,我也一定娶你”。两人同时嘿嘿笑了起来。
夜晚的闷热,晚餐又喝了点小酒,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想着各自的心事,尽管头顶上的电扇转个不停,但两人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茫哥想到翠萍,想到临走时给全家带回好消息的许诺,想到出来快半个月了,却什么也没办成。他辗转反复,唉声叹气。对面床上的小赵问:“哥,怎么啦,想嫂子啦?我也睡不着,我过来陪你睡,行吗”?茫哥寂寞难耐,巴不得小赵能过来一块说说话。现在听小赵主动要求,忙顺水推舟答应道:“是啊,过来吧”﹗小赵穿上拖鞋,“嗒、嗒、嗒”地跑了过来。他一爬上茫哥的床,嘻嘻地笑着从背后一下就抱住了茫哥,茫哥忽觉得全身像触了电一般,他情不自禁的猛一下翻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小赵,两个男人互相拥抱着、亲吻着。
借着灯光,茫哥这时才看清小赵是赤着身来到自己床上的,他小时候夜晚常尿床,爷爷一直让他光着身子睡觉,久而久之,他已养成习惯。茫哥一手抚摸着小赵光洁的皮肤,一手褪去自己的裤衩,急促地将小赵按趴在自己的身下。一阵激情后,两人都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小赵说只了能见到市委书记或市长,就像刚才那样,上压下,茫哥的问题准能得到解决。茫哥说几天来的尝试,连大门都进不去,又怎么能见到这些大人物呢?小赵抚摸着茫哥的下体说:“你真笨,过去你是一个人,现在我是你老婆,两个人。我们共同想办法对付门卫,我就不信会进不去”。说着,他爬到茫哥的肚皮上,咬着茫哥的耳根,说这样这样准行。茫哥的下体本来早就被小赵抚弄得欲火难耐,现在猛然听到这个好主意,高兴得双手在小赵两边的白屁股墩上用力一拍说:“好办法,真有你的”﹗顺势抱着小赵一翻身,再次将小赵按趴在自己的身下……
明天要开市委扩大会,住市委大院的机关单位所有人员,纷纷拿起扫帚、提桶、擦布等工具,参与本单位在市委大院的卫生区域的清洁卫生扫除,门卫处的值班人员,也忙忙碌碌地打扫值班室的内外卫生。
这时,一个年青人跑过来告诉值班的门卫,说那边有个姑娘叫他过去说话。门卫听说,忙随着他一路跑去,谁知到地方后,连个人影也没有。年青人骂了起来:“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害人,叫我跟她喊人,人喊来她却藏起来了,这不是坑我吗”?那门卫向四周环顾了一遍后,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姑娘到底是谁呢”?
东边已吐出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熬到头了,茫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昨天下午天黑前,他和小赵趁市委机关大扫除的机会,由小赵骗走值班门卫后,他迅速地混入市委大院内的人群中。他乘机关内人来人往之际,找到了明天开会的会场,又在机关人员下班之时,找好了夜晚栖息的地方。这是一个堆杂物的房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他选了一个角落,用一张大的桌子当床,又从带来的皮包内拿出干粮吃了起来,由于几天来太疲劳,吃着吃着,他就进入了梦乡……
他拉着翠萍,快活地在山间游览,山上满是灿烂的山花和野果,他看见路旁的一棵斜着的歪脖子树上挂着几个大野果,就想伸手去摘,翠萍不让,他说不怕,翠萍让他拉着她的手,他望着野果,向前倾斜着身子,伸手去摘,眼看就摘着野果了,他一兴奋,向上一跃,翠萍拉不住他的手,他悬空坠落下深渊,他闭着眼睛想:完蛋了﹗谁知自己却被一棵老槐树托住,他抬头望上面,翠萍向他伸着手,要拉他上去,正在这时,一条恶狼扑向翠萍嘶咬,翠萍望着他,哭喊着,她仍然伸着要拉他的手。他气得大叫一声,醒了,却是南柯一梦﹗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待他睁开眼看时,手里还捏着半块饼干。这时天已蒙蒙亮,一片狼藉的杂物房间内,除了孤独的他,就是满屋“嗡嗡”乱叫的蚊虫。
市委扩大会现场气氛庄严、隆重,会场主席台上方悬挂的“中共澄阳市委扩大会议”会标分外醒目。左边墙上的横幅上写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加快全市经济发展”;右边壁上横幅上书:“坚持稳定压倒一切,继续维护社会稳定”;会议的主题是:加快全市经济发展,保持全市社会稳定。
市委书记吴为作重要讲话。吴为讲话水平极高,富有鼓动性和感染力。当他讲到过去的一年,是全市保持经济快速发展,维护社会稳定取得巨大成就的一年时,参会人员异常激动。正当大家报以热烈掌声之际,一个年轻男子却突然越过警戒线,从会场门口冲了进来,他双手高举着用白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的“为民伸冤”四个红色大字,格外显眼。他一面高喊着:市委书记,你要为我伸冤啊﹗一面拼命向大会主席台方向奔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会场所有人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时间会场显得分外寂静,当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闻讯赶到的几名保卫人员,已在会场中间的通道上截住了喊冤者,当他们强行将喊冤者拖出会场时,他还挣扎着大声呼叫:市委书记要给我伸冤、要给我……
看着身边赤身裸体、奄奄一息的翠萍,佘信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自己玩过不少女人,还从来没感到像这小娘们这样够味的﹗
每当看到那娇小而美貌的长相,忧愁而温顺的神态,他总像狼那样,恨不得将翠萍撕得粉碎,然后吃下去﹗他就弄不明白,像茫哥这种笨蛋,怎么也配享有这样的艳福﹗当他在翠萍身上疯狂发泄、让她不堪忍受而痛苦呻吟时,佘信则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没有它,这小娘们怎会自动送上门来,怎会三番五次的自动就范﹗他明白:一旦释放了茫哥,这小娘们怎么也不会再让他摆弄,他还没玩够,他现在还不愿轻易放弃手中的玩物,他要尽量利用手中的权力,延长茫哥的关押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浮现在佘信的脸上。权力太重要了﹗他要进一步巩固权力、用好权力、提升权力﹗
想到这里,佘信急忙穿好衣服,然后在翠萍嫩白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说:起来回去,我要上班了﹗
茫哥在囚室内踱来踱去,心情烦躁不安:这么长时间了,上面究竟会怎样处理自己,翠萍,你在哪里?孩子怎样了?
正在这时,囚室的门打开了,看守人员喊:茫哥:出来,你老婆来看你。茫哥来到接待室,隔着探视窗老远就看见了翠萍。“茫哥”﹗翠萍呼喊着丈夫的名字,扑到了窗前。“你瘦了,翠萍”﹗“你也是,茫哥”﹗“你好吗,孩子好吗”?翠萍点了点头。“你呢,受苦了吧”?茫哥摇了摇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茫哥看到翠萍疑惑的眼光,点了点头。“不要上访上诉了,茫哥,我们平头百姓,赢不了”﹗翠萍规劝丈夫。“只了我出去,还要上访,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一个清官”。茫哥执拗地说。探视时间很快结束了,眼看着看守人员就要带着茫哥离开,“茫哥,你要保重,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翠萍隔着探视窗叮嘱茫哥;“翠萍,在家带好孩子,别担心我,”茫哥回过头来嘱咐翠萍。
关押几个月来一直思念妻子,终于见到了妻子,知道了家里一切都好,茫哥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哪里知道,翠萍为了能见到他,为了能搭救他,是以承受佘副局长极大的凌辱为代价的。
一个庄重、热烈、鼓舞人心的市委扩大会,由于茫哥的出现,犹如泼了一盆冷水,使会议效果大打折扣。吴为对此很生气,真他妈个混蛋,告状竟告到市委扩大会的会场来了﹗他要求有关部门严查此事,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很快,情况汇报上来:这是成原县邳留镇的一位个体工商户,在经营中扰乱市场秩序,抗拒执法,被有关部门没收了货品;因打伤了执法人员,被公安机关行政拘留。他不服,已多次上访;昨天下午,他利用市委机关打扫清洁卫生之际,混进机关大院,会场保卫人员一时疏忽,被他钻了空子。现已辞退了聘用的保安人员,相关责任人也受到处理,喊冤者已被当地县公安局押送回去了。
吴为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说:当前稳定压倒一切,告诉有关人员,要把问题解决在下边,不能允许上访,要把上访告状人数的多少,作为对下边干部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对于那个冲击会场的人,应严肃处理。
茫哥望着天花板,他记得:那天他举着横幅冲进会场,只差十多步就跑到市委书记面前了,就可以把申诉信递到市委书记手里了。可惜慢了点,被冲上来的几个保安人员抓住了。尽管他拼命挣扎,但却徒劳无用,他被架到了一间审讯室里,审问的人搜查了他背在身上的皮包,搜走了他在会议现场举着的横幅,看了他写的申诉信内容,询问了他冲击市委扩大会的动机和目的。就在当天下午,他被县公安局佘副局长带人来押回了县里。
自囚禁以来,囚禁地点的经常变换,审讯方式的老生常谈,茫哥越来越烦躁:怎么老是这么囚禁着,放不放,判不判,究竟要怎样处罚自己?不就是为了找市委书记伸个冤吗,干吗硬说成是妨碍公务、扰乱治安、破坏稳定了呢?前面的冤情还没得到伸张,反而又遭受更大的冤枉,难道上天注定让我输吗?这天底下难道真没有公理了吗?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渺茫……
这些疑问直到释放那天,从佘局长的谈话中才隐约觉察到:是他的良苦用心,才使自己无罪释放,虽然在里面多呆了一段时间,却逃脱了刑事的制裁。
郝仁带着省总工会检查团,到各地检查工会贯彻落实省总工会工作部署情况。
这天来到成原县,在检查成原县总工会工作时,无意间听到这里的人们在议论一个叫茫哥的人冲击澄阳市委扩大会的事。
郝仁猛然想起前年自己还在澄阳市信访局工作时,曾接待过的一位叫茫哥的个体工商户。他当时却有冤情,自己也曾当场答应尽快给他落实解决。可还没来得及调查处理,自己就奉调省总工会工作了。会不会是这个茫哥呢?他向议论的人打听,果然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复,不能入睡:这些年,随着改革开放,一些人对人民群众的感情淡薄了,对人民群众的苦难无动于衷,个别人甚至坑害群众,群众有难来找政府,是人民还相信党的具体表现,作为受党多年培养的老干部,难道能看到群众遭难也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吗?
他决心将茫哥的冤情弄个水落石出,以弥补当年自己造成的过失。
翠萍躺在床上,这是她第二次为佘信作人流了。
想到佘信,她又气又恨。
从第一次被他糟踏后,以后每次去找他,总免不了遭受百般折磨。但时间一长,随着佘信的口碑、威严和升迁的人云亦云,她也渐渐地由开初的屈辱、恐惧,慢慢变得亲近、乃至崇敬起他来了。
而每当她向佘信打听茫哥的事究竟怎么处理时,佘信不是说再等一段时间,就是说上级还没定。这样一拖就是两年,茫哥既没定罪判刑,又不释放。
当第一次怀上佘信的孩子去找他,他还显得有些慌乱,温情地说:“自己快去做掉”﹗看到她楞住了的样子,佘信随手掏出两百元钱往她手里一塞说:“快去,我忙”。
这次找他,他反而不耐烦地说:“真的又怀上了,怎么搞的”?看到她的眼泪“簌”的一下出来了,才又拿出两百元钱递给她,冷冷地说:“去做掉”。
想到佘信每次在自己身上疯狂发泄时显露出的凶狠神态,她就不寒而栗﹗
看着熟睡的两个孩子,她感到羞愧难当:孩子,不是妈妈不要脸,是为了你们的爸爸,妈妈被逼无奈啊﹗一提到爸爸,翠萍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茫哥的一幕幕:
记得那天第一次完事后,她哭了,茫哥搂着赤身裸体的她,不断地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她感觉得到:茫哥从心底里喜欢她。正是这种感觉,接下来的几次,她没有再拒绝他。
她要回家,茫哥恋恋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一路上叮嘱她:你必须嫁给我,从今天起,你已经是我老婆了,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你什么时候不读书了,我什么时候就把你娶进家来。并要求她从那以后常去玩。分手时,茫哥紧紧抱住她,亲了又亲,然后塞给她两百元钱,说给她补贴家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渐感身体不适,直觉告诉她:她怀孕了。未婚先孕,这在当时的农村很不光彩,况且她先前一直没敢告诉父母,她害怕极了,忙找茫哥商量:哪知茫哥却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兴奋地喊:我有儿子了,我有……第二句还未喊出,她忙堵住他的嘴。“我这么害怕,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她显然生气了。茫哥说:“怕什么,这是好事,我们结婚吧,从此再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当自己后来逃婚到茫哥家时,茫哥兴奋得双手仰天狂呼:谢老天恩惠,能得到我珍爱的翠萍,我赢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喊道:茫哥,我对不起你,但也是为了你呀﹗不然的话,我连你的面都难见哪﹗
这天,翠萍正在家做事,来了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和一位年轻人。老者慈祥、和蔼,年轻人精明、稳重,他俩说路过此地,听说了茫哥的事,觉得新鲜,顺便想听一下,不知主人能否告知?
翠萍满腹屈辱,平时都深埋心中,无处倾吐,今路人想听听,看外表也不像坏人,告知他们也无妨。于是她将货品没收、无辜拘留、申诉上访、求助无门、冲击市委扩大会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二位路人倾诉,说到伤心处,竟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两位路人,神情严肃,老者更是满脸怒气,离开时他们留下五百元钱,说天下人民是一家,扶危济困是本能。翠萍感激不尽,说又遇到了好人,茫哥那年第一次到市里上访,也曾碰到一位叫郝局长的好人。可惜那位郝局长不久就调到省里去了,不然的话,也许茫哥就不会遭更大的灾难了。
那位老者告诉她:那位郝局长该受处分,他应该把这件事办好了才离开。翠萍说,这事不能怪他,上级要他走,他能不走吗?
通过一周的明察暗访,郝仁和秘书严格基本掌握了有关茫哥案件的事实真相:
所谓扰乱市场秩序,抗拒执法,本身是镇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当时并没有划分摆摊的明确范围,所有摊位均是自由设置,镇供销社大门旁并未明确规定不准设摊,茫哥设摊不存在违反规定;所谓抗拒执法,在全县整顿、规范市场秩序的大潮下,镇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事前没有做好宣传思想工作,执法中方法简单粗暴,没有落实个体工商户经商的具体地点,是造成这一事件的主要原因;派出所在事件中不做调解协调工作,明显袒护治理人员一边;没收货品,拘留受害者一方,是造成茫哥上访的重要原因。
茫哥冲击市委扩大会,是在反复上访中,问题始终得不到落实,盲目采取极端方式造成的。虽造成不良影响,但还够不成犯罪,公安、检察两部门两年来互相推诿,久拖不决,致使受害者关押至现在。
建议有关部门迅速采取措施,首先释放受害者,向受害者道歉,经济上赔偿损失,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郝仁将上述情况如实地汇报给他过去的学生、新来的澄阳市委书记韦鸣,并把秘书严格整理好的案卷材料,一并交与了韦鸣,望他过问处理此事。并望能将处理结果告诉他。忙完此事后,郝仁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两年多的囚禁生活,茫哥早已适应。这天门一打开,看守人员笑容满面地高喊:茫哥,快收拾好东西,佘局长请你到办公室去。
茫哥来到局长办公室,佘局长笑容满面,忙喊坐。佘局长说:茫哥,你自由了,你受委屈了,也不是我们要把你拘留这么久,这是上面的意见,为此,我为你的事,没少操心,开初还准备判你的刑呢,是我多方周旋,才没定下来。茫哥说:那谢谢了﹗佘局长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们办案组,快去,你老婆在大门外等你。
茫哥刚走出大门,门外的翠萍一声“茫哥”,就扑了上来,妻子的泪水,滋润着茫哥干枯的心田。“爸爸、爸爸”的呼叫,唤醒了犹如梦中的茫哥,两年不见,一双儿女都长高了﹗茫哥仰望着天空,天特别蓝,空气特别鲜,一种如释重负,获得自由之感油然而生,儿女接过爸爸的行李,大家簇拥着茫哥,向停放在不远处的一辆警车走去。
茫哥惊诧,翠萍说:这是公安局派的专车送他们。回到家,翠萍才告诉茫哥:他能无罪释放,全靠佘局长,等镇上把摆摊的问题解决后,可得好好感谢佘局长。茫哥问:怎么个感谢法呢?翠萍说:佘局长希望我们能给公安局送一面《执法楷模》的锦旗,他就知足了。
原来,在市县领导的督促下,佘信不得不释放茫哥,在释放前两天,他传来翠萍,他不能放过这小娘们的最后一次。在一如既往地把翠萍百般玩弄之后,又将她搂在怀里躺在了沙发上,然后故作亲昵而神秘地说:“宝贝,给你个惊喜, 猜猜看”?翠萍不以为然地问:“什么惊喜,是不是释放茫哥了”?“猜对了,后天就无罪释放茫哥,高兴吧”?翠萍一听,犹如浩瀚沙漠中猛然见到绿洲,异常兴奋,竟情不自禁地抱住佘信亲了一口说:“真的吗,又骗我”?佘信正经地说:“真不骗你,只是你该怎样报答我呢”?翠萍叹道:“佘局长,我连身子都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报答?就只有这条小命了”﹗佘信忙说:“说到哪里去了,我一向清正廉洁,那年你送我的两瓶好酒都交了公,我还能要你什么呢”?“那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翠萍迷惑不解。“我不要你什么,我只要你能给我们公安局送上一面《执法楷模》的锦旗就行,这该没为难你吧”?佘信说完,竟又在翠萍雪白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翠萍“哎哟”一声,忙说:“行、行、行”﹗
佘副局长晋升局长了。全局上下纷纷祝贺。
佘局长平时工作严肃,体恤部下,关心同仁,还经常看望看守所的在押人员。口碑极佳。关键时刻多谋善断、屡破疑难重案,且清正廉洁,连当年翠萍送给他的两瓶好酒,都上交了局里,深受上级的赏识和器重。
现在,他有了充分行使权力的用武之地,真可谓春风得意﹗这时,他又想到了茫哥,在他的精心运作下,茫哥的羁押期已反复地不断延长了多次,可前段时间市、县委严厉追查,他不得不无罪释放茫哥,为了推卸责任,掩人耳目,一场别开生面的滑稽剧上演了:
茫哥一家人给他这个任局长的公安局,送《执法楷模》的锦旗来了。茫哥双手捧着紫红色锦旗,锦旗中央“执法楷模”四个金色大字闪闪发光,锦旗右上角的“成原县公安局”金黄色小字分外抢眼,左下角的“邳留镇茫哥全家人敬赠”的金黄色字体格外醒目。一名威武的男警官陪同茫哥,两名俊俏的女警官分别陪同翠萍和孩子。几十名精神抖擞的男女警察,整齐地分列两边,夹道热烈欢迎茫哥一家人的到来。
隆重的接旗仪式开始:佘局长讲话,他说:茫哥的无罪释放,体现了法律的尊严,是县公安局全体干警认真执法的结果。他希望茫哥一家人,在今后的岁月中,做个认真守法的好公民。茫哥在热烈的掌声中讲话,他很激动,他说:要感谢政府,感谢县公安局,特别要感谢佘局长对、对他,对、对、对翠萍的关照,他表示今后一定做个认真守法的好公民,来报答佘局长对他们的恩情。
仪式结束,佘局长带领全体干警与茫哥一家人热烈握手,他来到茫哥面前,茫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愿松开,热泪盈眶地说:“佘局长,谢谢你呀,我永远忘不了你”﹗当他走到翠萍跟前时,那脸上瞬间浮现的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表情,令翠萍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明显感到佘局长在握她的手时,狠狠地捏了两下。
县委组成“8.21”事件协调处理小组,协助镇政府协调处理茫哥的货品没收和派出所执法不公问题。
在货品没收问题上,工商管理所与茫哥存在严重分歧。工商部门认为:茫哥将百货摊位摆在供销社大门旁边,是违背市场管理规则的,没收茫哥的货品事出有因,茫哥不服从管理,打骂市场治理人员,不没收难以服众,无法执法。而茫哥认为:下岗职工没工作无法生存,没依靠政府自谋职业,本身就是为政府分忧,政府没对摆摊设点进行科学的合理规范,是造成乱摆摊的根本原因。政府不找自身问题,反而通过暴力执法的方式,强行没收百姓赖以生存的有限资源,是错上加错。因此应加倍赔偿自己的损失。
在派出所执法不公问题上,派出所认为:茫哥拒不听从市场治理人员的管理,反而将治理人员打得头破血流,茫哥自己并没负伤;派出所是按照《治安处罚条例》的规定处理的,不存在执法不公的问题。而茫哥认为:市场治理人员在暴力执法中,是治理人员先打人,自己受伤最重,只是血没有流出来。派出所公开袒护治理人员,不但没让对方负担自己的医疗费用,反而拘留自己,并负担对方的医疗费用。这是明显的执法不公,要求对方赔偿自己的医疗费用,派出所要为自己恢复名誉。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县委“8.21”事件协调处理小组通过反复协调,作出裁决:茫哥所言有一定道理,但本身在违背市场管理规则的情况下,不但不听执法人员规劝,反而强词夺理,有一定责任;作为政府的工商部门,对市场不进行合理的科学规范,在执法中方法简单粗暴;镇派出所在执法中协调处理不当,由此造成群众反复上访、影响当前稳定,负有一定责任。为此,工商部门应赔偿茫哥经济损失一万元,由于事情已过去几年,当年直接相关的责任人,大多脱离了原单位,已无法再追究责任,事件协调处理小组向茫哥表示歉意。
一万元钱的赔偿,一声歉意,对茫哥来说,意味着什么:货品没收,挨打拘留,艰辛上访,拘捕羁押,还有翠萍为搭救他而付出的、对他来说也许永远将是秘密的沉重代价……
这是一万元钱和一声歉意能补偿的么?
当他无力地走出政府大门,看到大街上规范有序的小摊点,突然又大叫一声:我赢了﹗
——2014年3月15日夜完稿于渠城北门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