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稍微。。。有点做过头了呢。”

　　夜幕降临后，仅有一盏烛台被点燃的房间几乎被黑暗所笼罩。依稀可见的是在床上有一人影。

　　那是保持着跪坐姿势的欧娜，而在她膝上，枕着熟睡着的艾尔特。

　　准确的说，是昏迷过去的艾尔特，全身沾满着尘土的他，是在训练的中途昏过去，然后被欧娜一个人搬到这来的。

　　“但这都是你的错。”

　　欧娜怪罪着无意识的艾尔特，伸手轻轻戳着他的脸颊，就像在试探他是否已经快清醒过来。

　　训练起初还是只想点到为止，但每每想到这只不过是艾尔特逃避的手段，就忍不住想下重手教训他。

　　（结果还是不小心做了呢，是因为嫉妒么？）

　　十六年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感，而且愈发严重，让欧娜一时不知怎么处理，所以想拿让她产生这样情绪的艾尔特来出气。

　　但也没想要做到把艾尔特打晕的程度，这结果纯粹只是意外。

　　因为最后艾尔特采取的奇袭，实在是太出乎欧娜的意料了，在那一瞬间，她本能地用出全力。

　　而结果就是艾尔特被欧娜全力一脚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撞到沿壁才停下来。周围之前仍在训练的骑士们都看呆了。

　　在那之后拜托奥古德拉皇帝派人来替艾尔特治疗，他也不希望艾尔特因为这事导致明天无法出场。

　　前来的是欧娜所不认识的银月成员，用她第一次见到的治疗类魔法替艾尔特治好这些不太严重的伤后就离开了。

　　之所以让艾尔特枕在自己膝上，只是觉得这样艾尔特会感觉更舒服一点，才不是因为自己想要这么做。

　　“啊？”

　　随着一声呻吟，艾尔特从昏迷中醒来，刚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欧娜垂下的长发，以及她那双玲珑剔透的双眸。

　　立刻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艾尔特想直起身，但做不到，欧娜之前在戳艾尔特脸颊的手指，现在正摁在他的额头上。

　　“之前叫你在训练的时候不要乱来，你是怎么答应，又是怎么做的？还记得的话现在先好好躺着休息。”

　　“好。”

　　对自己在训练时做出的最后一击是多么乱来，艾尔特也有自觉。

　　艾尔特用手腕遮住自己的眼睛，感觉自己无颜见欧娜，也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

　　（实在是太丢人了）

　　在训练场时，别说是攻击到欧娜，就连碰到都难。无视她事前的话，发起看上去十分乱来的攻击。

　　而最后换来的，只是自己狼狈的模样。

　　“没什么好感到丢人的，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艾尔特。”

　　艾尔特此时在想什么，对欧娜而言一目了然。

　　“说实话，在与你的训练中，我没想过使出全力的，但那最后一击，我确确实实在速度上毫无保留地对你进行反击。而且，如果你最后没有稍稍迟疑一下，是能够碰到我的。”

　　“我有犹豫么？”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在实战之中，这可是会要你命的，要记住。而且，不用担心伤到我，只要不是把我头颅砍下，我都会没事。”

　　“有点太夸张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而我在短短几年的魔鬼训练里，就是这样过来的。”

　　欧娜的表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这让艾尔特不仅感到有点惊讶，同时又有点感到悲伤。

　　除了砍下头颅，那么换句话说，这以外的伤欧娜都有受过。

　　手臂被砍断，双腿被打到变形。。。诸如此类？

　　可看她的外貌，并没有明显的伤痕。难道说在尤尼尔也有着像是凛夜吸血鬼所使用的治愈魔法类似的东西么？

　　考虑到符文石的存在，这并非没有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惜那样也要变强？”

　　“因为我和别人约定好了，要变强，然后等他回来时一起去冒险。不过那个人看来是忘了呢。”

　　回答艾尔特的话中，虽没有点名道姓，但艾尔特还是能够察觉到那个人或许就是之前欧娜口中的“奥尔特”，而对欧娜而言，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自己。

　　“对不起。”

　　“并没有在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抱怨抱怨几句。”

　　“能不能稍微告诉我，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如果只是说性格的话，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简要地说，就是一个聪明、勇敢、不会轻易放弃，而且能说会道的小屁孩。”

　　“是么？真是没有一点实感呢。”

　　现在这些词和艾尔特几乎完全不沾边，哪怕只有一个，或许现在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下场。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差劲了？”

　　“诚如你所说。”

　　欧娜毫不犹豫地对艾尔特的自我否定做出肯定的答复。

　　“有时候，你可真是没我想象中的那样温柔呢。”

　　“是的，因为我不是维尔利亚，没有她冒充我时那份无时不刻不在表露着的温柔感，因为在七年前我就下决心舍弃掉了。”

　　那本是艾尔特无心调侃的一句话，但没想到在欧娜听上去会那样的刺耳。

　　心想又惹得欧娜不快，艾尔特连忙想道歉。

　　“我与红虽有着一样的容貌，但却完全不同。所以你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背叛你。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相信你。”

　　虽然欧娜之前那么说，但这话在艾尔特听上去却是那样的温柔。

　　因为欧娜并非如她所说，或者像她那样认为的，把自己的那感情给完全舍弃掉，该说，从最初一点也没失去过。

　　只是在来凛夜之前的七年里，能让她把这般浓厚的感情全部施予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仅对奥尔特，艾尔特无微不至的温柔。

　　“如果你想继续平淡地活下去，不愿从梦中醒来，那么我会帮你把一切杂音排除。只要你说出口，今夜我就带你离开这，离开凛夜，回到我们的故乡，哪怕奥古德拉派大军阻拦，哪怕这可能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甚至战争，我也会带你回去。”

　　欧娜并不是在这口若悬河，让子雅一行人先行全部回去，也是考虑到这点。

　　可能会碍事的人，越少越好。

　　虽说这样可能会让凛夜与尤尼尔刚刚建立的友好关系立刻布满阴霾，但自己的父亲，夏尔曼公爵肯定也会支持自己这么做的。

　　毕竟自己的家族，对桑德雷家族也有一笔债要还。

　　“。。。你这样说，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艾尔特很想告诉欧娜，就这样把自己带回去，虽经过七天的训练，但面对布雷乌为对手，能有多少胜算自己还是清楚的。

　　即便有那么大的让步，那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但一想到今天与皇妃的交谈，失败也并不意味着失去一切。

　　（我。。。该怎么做？）

　　应该说，是自己想要什么？

　　待在贝露身旁？还是回到自己故乡，找回自己的记忆？

　　“不过艾尔特，我必须先告诉你一点，如果这次你真的选择逃避凛夜，那就意味着你这一辈子都要逃避这。斯曼威、贝露，这些属于凛夜的人，你也许都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们，因为奥古德拉皇帝不会允许你再踏足这片土地。”

　　不要，只有这点艾尔特不要。

　　再也不能见到贝露，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种罪？

　　“你。。。喜欢贝露吧。”

　　“欸？”

　　同一天被两次问到这个问题，但艾尔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满脸惊讶，以及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猜到这点。

　　难道自己的情感有这样的一眼明了么？

　　而事实，就是这样。艾尔特同样没有注意到的，是欧娜在说这话时，那短暂的停滞，是她伸手去捏自己口袋中的东西。

　　那是从维尔利亚尸体上取下，并被她私吞了的戒指，艾尔特所埋下的戒指。

　　明明克里图斯都那样好心地提醒了自己，但欧娜还是选择暂且隐瞒自己的心意。

　　欧娜明白，现在若是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艾尔特，不仅不会起到任何的帮助，反而还会让他感到困扰。

　　曾经，奥尔特需要的是自己；而现在，能让他振作起来的，是贝露。

　　“你不想再也见不到她，也不想再被她一辈子当做‘玩具’，对吧？那么你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在明天的比试中取胜。”

　　“我。。。”

　　“需要快点做出选择呢，因为无论是哪一个，今晚的时间都是十分宝贵的。”

　　欧娜催促着艾尔特做出选择，是想让他能够改掉犹豫不决的毛病。

　　在欧娜看来，这并不是值得犹豫再三的问题。

　　正确的做法只有一个，如果艾尔特选择错误的那个。

　　自己也会帮他实现。

　　“想赢，我想要赢！可是。。。”

　　“是，我知道你的烦恼，你认为自己根本不是布雷乌的对手，是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欧娜没有刻意安慰艾尔特，那样只会让艾尔特出现更糟糕的情绪，或者在明天盲目自信。

　　“但是，艾尔特，在这七天的训练中，我也从没有想过对你使出全力，而今天下午，你做到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你赢了。不断思考，不失去对胜利的渴望，这就够了。”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保持充沛的体力，明天才能全力发挥。”

　　“这样么？不过我还是更想睡一般的枕头，那样更软一点。”

　　“看来你是对我有些不满呢？”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接受了欧娜最后教育的艾尔特，转换心情后，终于能从欧娜膝上直起身，然后迅速朝一旁新加的小床跑去。

　　冲上去，躺下，盖好被子，装出一副呼呼大睡的样子。

　　（真是的）

　　为自己疏忽大意感到懊恼的欧娜，不禁嘟起嘴巴，反正艾尔特也看不见。

　　想把他强行拉起，然后扔到这边的大床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必过今晚姑且就让他任性妄为一次。

　　（能赢么？）

　　欧娜在内心反问着自己，虽然之前对艾尔特那样说，但她现在依旧没有看到一点可能性。

　　对手若是换成克里图斯或许还有一点可能性，能感觉到克里图斯很久没有进行训练，在一些小细节上有所疏忽，如果能够抓到，相信应该能够一次拿下。

　　但布雷乌那种时刻要求着自己的武人则不同，哪怕发生意外的情况，也能够立刻平静下来，用最合适的方法进行迎击。

　　在战斗中那种人会变得不知所措反而是几乎不可能的。

　　斜阳七落，短暂的时间让艾尔特所取得的进步相较于布雷乌几十年如一日的磨练，实在是太渺小了。

　　“我相信你。”

　　这句只有欧娜自己能够听见的话，依旧不只是她为了让自己安慰下来而说出口的。

　　无论何时，欧娜都相信着艾尔特会做出让她意想不到的行动。

　　就像当初把她给拯救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