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餐厅是堪称奢华的,甚至有点晃到眼。
祁天却是心生疑惑,而且就第一眼来说,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装饰得如何——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哪怕一个客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好吧,除了现在的哥哥与自己。
第二眼再看下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衣品或许还是合格的,起码不会与场所不搭——至于一开始就做好了来这种地方的准备这种事,她才不会承认。
最后扫视一圈下来,给她留下的印象竟是略觉熟悉,还有亲切?
——对,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自己以前来过不少次。
就如能读心一般,祁空突然轻声对她道:“来过的哦,在大概三年前的暑期,我们可是把这里当自家的食所了。”
祁天这才终于回想起,彼时是如何霸占这家店两个月,又是如何任性地让其闭门半年的。
……
……所以说事到如今再来这里,老板真的不会有意见吗?
她边跟上领路的服务员,边小声问着身后的兄长:“你……什么时候告知了他们,我们会来?”
除了此,再也想不出别的能让老板主动闭门不迎客,以至空无一人的原因了。
“就在我决定带你来西街的时候。”祁空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手脚倒是挺快的,但损失的这笔账肯定会算我头上……啊,可恶,这个黑心店长!”
“……所以说为什么明知道会这样,还非得要来这里?”
“……”
祁空一时答不上话,摸了摸后脑,咂了咂舌,最终还是老实说出了原因:“那个……妹妹啊,你要知道,哥哥多多少少还是害怕人多的地方的。”
“……哈、”
不知是意外还是嘲讽,少女愣了那么一秒,然后生硬地笑出一声,很想说自助餐厅人不也多吗,但认真想了想,其实这种情况也并不是第一次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太相信竟会有人害怕这种必然的事……因为这也实在是太不成熟了吧?
就是在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间走到了指定的位置,祁天木偶般被牵引着坐下来。
立刻便有服务员递上菜单,可还不待拿稳,兄长就夺了过去,瞥了两眼后往桌上一放,手架上后背靠垫,尽显无赖道:“我们想吃你们老板亲手做——”
“——哦呀,这不是陈少爷嘛?”
知性温和的声音就这样在后方打断了祁空的话,最后,甚至有了点愠恚,“请问您是为什么会认为,老。板。就一定会做菜呢?”
2.
来人确实非常年轻,大概也才二十出头,一身便服,化着淡妆,正抱臂走来。
“没办法,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漂亮的小姐姐做的菜一定也非常美味。”祁空回过头来,轻笑着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哟,乔韵,好久不见,叨扰了。”
乔韵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本决定客套几句,可一看眼前人那熟悉的笑容,话到了嘴边也吞了回去,索性改口,实话实说:“……如果可以,我可一点也不想招待你们陈家的人。”
“你这样说的话,我和我家小天都会伤心的。”
这么说着,他倒是没有丝毫伤心的表现,眉眼间反而还满是笑意。
祁天冷冷瞥了兄长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站起身,对着已经过到眼前来的人鞠了一躬,礼貌道:“乔姐姐好,没能拉住兄长来此,非常抱歉。”
乔韵本准备摆给祁空看的阴沉脸色到了祁天这,霎时就化为了烟雾消散,手也不自觉地抬起,抚上眼前银发少女的头,柔声开口:“没关系哦,是像你这样的天使来我的店,我甚至可以关门表示欢迎。”
话落,她又收回手,眼瞳一转看向祁空,冷声道,“但如果是像你这样的无赖的话,我关门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是为了保护客人。”
“虽然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有多‘无赖’……”他说着说着,竟又打了个哈欠,“但这样也正合我意。”
“……你昨晚究竟做什么了?”终于注意到这一点的祁天顿了下,还是决定打断目前的话题,然后询问出声,“从出门到现在,你一直都在犯困,是没睡好吗?”
乔韵显然对这件事也产生了兴趣,蓦地弯腰一个凑近,也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昨晚跟谁玩得很嗨吗?诶呀还真想不到你也是长大了很多啊……”
“……辜负了你的如此信赖真是对不起。”祁空作势又要打哈欠,千钧一发之际竟被憋了回去,瞬间就清醒了不少,“不对!我妹妹在这里,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啊,抱歉抱歉。”
乔韵看向祁天,连忙起身赔笑,也立刻得到她摆手示意不用道歉,于是手托下颚想了想,转而对一旁的服务员道,“你们准备下提前下班,记得去通知下将厨房留给我。”
看着工作人员应答一声后就转身离去,祁空打趣道:“我就这么一说,你不会真的要下厨吧?”
乔韵转过身来,借以这个角度俯视着他,沉声开口:“我是准备给小天赔不是,至于你,只是附带的。”
“……虽然将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尝到你的厨艺,不过也不错。”
“……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我就当称赞了。”
“……不妙,你哥哥这样下去非常不妙啊小天。”
听着眼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虽然都是自己哥哥单方面地挨着骂,祁天竟觉得这才是正常风向,颇有平时姐姐在家时候的感觉……不对!错觉!
——对,这是错觉。
要问为什么,因为姐姐才是他的原配。
“五月十三日,傍晚,晴。”祁天突然幽幽念道,“哥哥因为有人骂他变态而感到骄傲自豪,甚至认为是夸赞,我将把此则日记于十四日告知给回家的姐姐,完毕。”
“……”
祁空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乔韵倒是一声哈笑,紧接着大笑出声,还差点喘不过气来,一手拍上身旁人的肩膀,借助此来站稳身体,平息了下情绪,这才问他:“什么?你们这算什么?‘妹管严’吗?”
而还不待答话,她又像想起来什么,即刻敛去了那不太正经的表情,认真问话,“所以说,莫吾有什么事去了吗?”
祁天点点头:“是哦,姐姐因为各种原因要明天才能回来。”
“看来你们今天能来我这,还真是有够复杂的经过呢。”乔韵说着,终于迈步向前方走去,“那我就去给你们做点什么,等着吧,不过如果不想死的话,还请不要说什么不好吃这种话哦。”
留于原地的祁空半晌才回过神来,机械般地将视线投向祁天,愣愣问道:“……该不会和你姐姐一个水平吧?”
“……哥,你的嘴是开过光的,请务必撤回。”
“……抱歉。”
——
3.
其实就结果来说,祁空的话并没有错。
至少他们现在完全没看出来这位年轻店长究竟做了什么菜,才会让它变成面团一样的物体……好吧,说“面团”其实也算作是称赞了。
——因为眼前这团不明物体实在是太丑了!
除了自己亲生妹妹陈莫吾,祁空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会把料理做得如此相貌出众。
真的只能说“出众”了!
“啊,这其实是主食啦,但你需要切开。”乔韵还在一边贴心地提醒道,“主菜待会就好,还请不要心急哦。”
祁空很想说不不不,相信就算是一个十天半月没吃饭的人看到这种卖相也绝不会有食欲的,反而还会想吐,但脸上却保持着微笑,嘴上也礼貌道:“好的,毕竟谁都不会急着赴黄泉。”
……
4.
……
……糟了!一时嘴快说出口了!
只见乔韵以夸张的速度变了脸,手也往桌上一拍,这回俯视他的同时竟有了些许威严感,说出口的话也带了点命令般的语气:“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来诋毁我的厨艺,都要给我吞下去,否则就留下你的头给我泡酒喝吧!”
看着兄长那逐渐惊恐的表情,祁天根本不敢插话,捏着刀叉的手在发抖,心里不断道歉。
——为自己不愿去自助餐厅这一行为。
然后那位恶魔就重新返回厨房去了。
祁空本想跟妹妹商量下逃跑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又端着一盘什么东西出来,走着走着甚至还哼着小曲。
“哥、哥哥……那个啊、那个……”祁天瞪大眼睛,看着盘子里面的东西,心跳顿时就飙升,血脉贲张,近乎绝望地指出来道,“那是虫吧?那就是虫吧?”
“啊,你没看错。”兄长声音里都有了几分死气,“那就是虫,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那个样子,推测是蝗虫。”
“不、不不不行啊哥哥……不是不敢吃蝗虫,而是不敢吃乔姐姐做的蝗虫啊……”
“喂喂喂,你看到了吗……我好像看到了还有一只想起飞的?”
“嘤?……还真是!!不不不!哥我们得想办法!”
“我等会造出幻象,我们还在此地的幻象,然后直接离开。”
“可也只是幻象啊!难道你的幻象能吃东西能说话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过来了!走!”
话落,兄妹二人一个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跑去,甚至只留下一阵风。
乔韵似乎真的没有看出眼前所见的真假,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双手一合,心情大好:“用餐愉快……虽然很想这么说……”
她双眼一瞥,看向身后,喃喃接道,“但你们好像也听不到了呢。”
蓦地,她轻扬嘴角,拍了拍手以示大功告成,将盘子又端起,直往垃圾桶处走去,边自言自语,“虽然很对不住小天,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姓陈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敢来我的店了吧……总之先不管了!好!时隔三年终于报了血仇!今晚通宵庆祝!”
5.
红发的少年愣愣看着从挂着休业的餐厅中推门而出的这对兄妹,恍惚了一会,才上前问道:“怎么了?”
祁天尚且还有点心有余悸,此刻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顿时就感觉不枉此生了,立刻回过头来:“琼宇,乔姐姐好可怕。”
“……你怎么会在这?”祁空倒是一脸不悦地问着他,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换了个语气开口,“还没吃晚餐吧?那里有一道好菜等着你哦。”
琼宇嘴角抽搐,露出的表情也满是不解,却还是礼貌得体地回了话:“不了,我刚好路过这里,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呢?”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祁天委屈地说着,差点泪眼婆娑,“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来西街。”
“不,我才是,不该说什么想吃乔韵亲手做的东西……”兄长接过话来,“看来是时候换家店……不,果然还是自己开一家更好。”
只见琼宇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吞吐道:“虽然你们的生活我理解不能……但如果是想吃点什么的话,我可以介绍几家……?”
“已经不用了啦,这么一折腾,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祁天沉静说着,眼神都死了下来,语气里也颇有生无可恋的感觉,对身旁的兄长道,“哥,我们还是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去做吧。”
“……可以。”
于是红发的少年只好又再次愣愣地目送这对兄妹离去,又想了想刚刚那寥寥几言,怎么想他们都是要表达出一种乔韵做的菜很难吃的意思——
“可是,据我所知,她的厨艺甚至很多一流的都比不上……吧?”
琼宇轻声喃喃,实在是过于好奇,索性要办的事也不去了,转身就往餐厅正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