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界外轶事 作者:wrrrrr 字数:195272 更新时间:2020-04-03

  1.

  百然又一次在络缨面前背了口黑锅。

  只是这次并非又是她的另一个人格苏醒。

  但也好不哪去。

  毕竟被主人格误会,相信比任何一个人格误会都要麻烦。

  但是现在她的重点也并非全在“一个陌生的人绑架了自己的这一并非事实”的误会上。

  ……

  而是全裸这一事实才对。

  于是百然这才想着或许可以把自己披着的长外套脱下来,不求别的,至少应该可以盖住她此刻无处可躲的羞耻感。

  ……

  只是他刚一动作,误会好像还更大了……

  “不不不,你冷静下小妹妹,我发誓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尚且还抓着刚脱下来的外套,立刻解释,甚至带了点颤音,“总之你把这个披上,好好好我不看!我偏过头去!现在就!”

  百然恨不得现在立马就从这个房间出去,然后打趴外面的一众鼠辈,来证明给那家伙的妹妹看,自己绝对是无害的——

  但是停在了第一步,打不过。

  是的,刚刚络缨的副人格之一猜得没错,他确实能带走络缨——前提便是不被他们全部人发现的情况下。

  虽称其为“鼠辈”,但这也并不与他们本身就比自己强相矛盾,毕竟自己的水准,最多也就只能和他们两三个人旗鼓相当的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以一敌众,还要在保护人质的情况下,是毫无胜算的。

  而比起这个,现在最让百然搞不懂的一点,就是络缨既有着二十三个足够保护好她的副人格,为何会不采取措施,就这样落网?

  遗憾的是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口,那个语气永远高高在上的副人格,就主动让主人格替代她了,并且确认自己会保护她后,就此沉睡。

  太奇怪了。

  果然还是要好好忍耐,等待络绎带着那个东西过来,然后再让他们亲自来揭发真相。

  所以——

  “络……小姐?”他试探着叫着背后的少女,也没打算转过身来,就这样面对着手撑墙壁,询问道,“……我无意冒犯,呃……但是你好了吗?”

  “……早、早就好了。”络缨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百然的长外衣里面,甚至脸都埋进去了一半,以至于声音听着有点闷闷的,“那个……你真的不是绑架我的人吗?”

  百然如释重负地转过身来,认真严肃:“绝对不是!”

  “啊?嗯,是、我想也是……”络缨看起来有点慌乱紧张,就连语气也是犹犹豫豫的不敢肯定,断断续续诉道,“毕竟你与他们不一样,看到我后不是要……不是对我……呃,我是说……没事,你将衣物递给了我,谢、谢谢……。”

  “……”

  ——

  “……”

  ——不做多想。

  “……不。”

  ——也不敢多想。

  百然突然敛去了所有表情,这样让他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怖,接着就着这个严肃到极致的低沉嗓音,他森森发问,“告诉我,那群混蛋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但是也毫无疑问,在自己遇到她之时,她就已经是一丝不挂了。

  “告诉我,谁碰了你一下吗?”百然语气果断毅然,不容回绝,“他用哪里碰了你,告诉我,我让他们十倍,百倍来偿还。”

  他知道。

  他清楚地知道。

  ——眼前这个女孩,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他才生气,以至于差点控制不住,表现了出来。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他继续道,“告诉我,他们究竟,对你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下一秒,络缨眼眶被泪水润湿,接着如决堤一般,晕开成水渍浸湿了外套的一角。

  也正是在下一秒,房门突然被人打了开——

  “诶呀,不愧是有着络家的血缘,那女孩跟络绎那小子真的是像啊。”

  “小妹妹~?醒了没~?”

  “管她醒没醒,计划俨然已经成功了大半,她早就没价值了,还克制啥?”

  “卧槽?人家才十二岁吧?你们两个推门干嘛?是禽兽吗?”

  2.

  陌生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在了门口处,或远或近,或兴奋或不屑,不管何如,都经过那扇刚被打开的门,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室内,然后到了络缨和百然耳中。

  随后,室内混乱成了一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百然如失控了一般,扑上前去给了第一个走进房门的人重重几拳,接着又是几脚正中他身后那人下腹部,最后肘击都使了出来,简直哪里打得疼就往哪揍,不留丝毫情。

  就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还不忘了随手关上门反锁。

  紧接着,外面人砸门的声音响彻了整间房内。

  百然一脚踩着一个人的手,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背,揪着头发,将他的头一次又一次往地面摁去,而另一人刚从地面爬起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听到的也是连连不断的惨叫声,吓得不住后退,直到后脑抵上墙壁,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百然冲去。

  “哥哥小心!”络缨下意识地大声提醒。

  她很少会去与陌生人亲近,表现得友好的也好,不友好的也好,亦或是哥哥的朋友,她都不会,可眼前的少年不同,他就像络绎那样有安全感,他所说所做的,更是让她坚信了这一点。

  所以她才会无意识地喊他“哥哥”。

  可尽管如此,这也没有让被愤怒所占据的百然听到,却也因此,直直当头挨了两拳也没让他感觉多痛,反而是红着眼偏过头,转移了目标。

  他松开抓着手下这人的头发,浓稠的鲜血糊着水泥粉末留在地面,随即被头颅所盖住。

  百然这才起身,脚尖还不忘用力磨了磨踩住的手,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声从地面传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抬起右手接下对方的拳头,顺势抓着他的手,竟是将他整个人,用力往旁边一甩。

  骨头清脆的咔嚓声响,似是宣告了谁手骨的断裂,但也绝非百然的,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去,腿一抬,直踢那人下身,顿时,混着砸门声传来的,便是那吸气抽气的尖声叫喊——

  3.

  百然根本数不清打了多少拳在身下人的脸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停下动作的时候,指关节都好似被磨去了皮似的,手也麻了,最后连握成拳都难。

  但无论如何都也不及那两人惨,一人头破血流,鼻骨断裂,左手几根手指几乎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而另一人的脸部全部都是血,肿得根本没法看,牙齿一颗不剩全被打掉掰掉,右手骨折,肩膀开始基本废完。

  而此刻的外面也已然变得安静,不再砸门,倒是在叫吼着让人拿电锯过来锯开锁。

  被百然打到不知是晕厥还是死亡的二人连呼吸声都匿去了,独留下亲眼看见那一单方面施暴的络缨,大睁着完好的一只眼,止不住地哭泣。

  这才些许让那个被愤怒占据丢失理性的少年回过了神来。

  他浑浊的眼底似是重拾了清明,看向门口处,望着那全铝室内门竟是被砸得面目全非,他这才如顿悟一般,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幸好……幸好……”

  ——幸好不是一砸就破的木门。

  而一转头,正见络缨止不住的眼泪,直勾勾盯着自己,百然立刻起身,朝着她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看到这种画面……”

  他早已失了所有力道,连走路都是跌跌撞撞地向络缨扑去,然后一个失去平衡,双腿一软,瘫倒在了木床沿边。

  络缨见这个陌生哥哥好像是终于能听见自己说话了,她这也才从紧绷的精神中放松下来,停止抽泣,试探性地朝着床沿慢慢移去。

  见此的百然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跪在了床边,直起身,两手抬起拥住了络缨,尽管颤抖不断的手还是轻抚着她的背部,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身躯,小声安慰着,告诉她不要哭,不要害怕。

  “哥哥你刚刚……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她发着抖的音调在百然耳边环绕,“凶恶得就像野兽一样……我一直在叫你,可是你都没停手……”

  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只记得一定要不择手段保护她,所以才会先关上门,解决掉屋内的麻烦,再想办法对付外面的……根本没想到,这可能会让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对不起……我没办法,但是没事了,哥哥现在已经能听见你说话了……”百然尚且还喘着粗气,压低声音再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门……。”

  ——门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们打不开的,放心吧。”他语气里是十足的肯定,“马上你哥哥也要到了,很快就没事了。”

  “……真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着,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期待般的微笑,海蓝色的眼瞳中仿佛有星星在闪耀,“嗯,我现在非常相信哥哥你。”

  “哈哈是吗,那我等会一定要在络绎那家伙面前邀功,然后把你的话告诉他。”

  “邀功?哥哥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差……不多吧?”

  百然打了个幌子,模模糊糊地说着,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跟络绎算是什么关系,总也不好意思说是欠了个人情,索性就着意思也不否认了。

  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纠结这个,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

  ——门。

  毫无疑问那扇门已经是一触即破了,如果电锯把锁锯掉,等待着它的毫无疑问是哐当落地。

  而且照现在情势来看,络绎根本还没来,若是到了,他们绝不会还顾着这里面的事,早就把目标转移到他带过来的那东西身上了才对。

  当然,最让他最失望的,莫过于无论如何,今天都无法知道他们想完成的事了。

  ——因为即刻,他会带着络缨离开。

  既然在此地没有了意义,虎口脱险,那更是要抓紧时间。

  “络缨,我们走吧。”

  百然使出全部力气,终于站起了身,将少女也从木床上扶起来后,轻喘出一口气,面对她露出的茫然眼神以作发问,他缓缓回答道,“我是从一楼攀爬而上的,地下有通道可以离开而不被发现,这里是四楼,三楼有个阳台,等会抓紧我,不用害怕,我背你。”

  “可是哥哥,”络缨大睁着眼,盯着百然,海蓝色的眼瞳中写满了恐惧,愣愣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响……?”

  ——就在门后面。

  被这么一点醒,百然再迟钝也该知道是什么了,他近乎绝望地回过头来,可是等待着他们的,并非锁的落地,亦或者是门被推开——而是天花板的开裂,然后一大块,重重砸了下来。

  即刻,地面坍塌,失重感袭来——

  4.

  就如那不可抗拒的灾害,顷刻间天崩地陷,墙壁开裂,以络绎为中心,倾斜的大楼终于失了最后的平衡,从底盘开始,轰然坍塌。

  惨叫声起,巨大的断壁砸在人身上如和着泥,肉沫横飞,血液四溅,在场没有谁会逃得过这场“事故”……除了始作俑者的一行人。

  祁空横抱着少女,被从他影子里钻出来的黑雾环绕着,吞噬了所有砸向他上空的石块,然后,他自己也面临坠落。

  络缨闭合的双眼动了动,似是想睁开却无济于事,想说什么也只是徒然张开口,就再无下文。

  见状,他将她又往怀里搂紧了几分,好尽量去遮住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扫视一圈后,黑雾席卷着往外方冲去,正为他开辟出一条没有碎石阻碍的路。

  尚且没有开裂的地面还是有的,只要速度够快,哪怕借助不断下落的岩石等物体,都还是可以出去的——可是他前进不了。

  因为身后有人。

  “百然。”

  在巨大的轰响声中,祁空微动嘴唇,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半边身体都几近被断壁压住的友人,轻声喃喃,“为什么你会在这……你不该在这……”

  将近断气的百然并不可能会听到他那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正因如此,他也听不到百然吞吐着喉间的血,在咽气前,费尽所有力气,咬牙恶狠道:“我等必将对你……!”

  ——

  5.

  络绎震开了所有砸向自己以及阻挡在自己身前的碎石,在完全离开大楼倒塌的范围时,正见祁空从上空跃下,不像是有借助物体的样子,更像是直接坠落。

  尽管如此,他也还是背部朝下,拥紧了怀中的少女,一瞬,他们便狠狠落地,往下的冲击力更是掀起灰尘,黄风从地面起,几块巨石紧随其后,倒是及时消失在了冲破灰尘扬起的黑雾下。

  络绎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觉得祁空会死,但从那种高度落下,非死即残。

  ——其实当事者本人固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

  可他却若无其事地从上坐起身,看着正一脸惊恐跑过来的络绎,长舒一口气,无奈道,“没想到跟深灯学过的风诀竟还能派上用场……不然这一下,就算是我也要命啊……”

  ——所幸坠落前一刻,他记起来念咒,立刻阵风兴起,托住了他们,这才得以无伤落地。

  络绎点点头,蹲下身来,突然便对上少女刚睁开的眼睛,柔声唤道:“……缨?”

  趴在祁空身前的络缨看着兄长近在眼前,又抬起头对上陌生人的黑瞳,眨眼间反应了过来,推开他扑向了自己兄长。

  直到这个过程为止,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络绎紧紧抱着她,轻拍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欺负你的人都不在了,只有哥哥在。”

  至此,络缨才明白,是哥哥来了,而那些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一定都被他赶走了。

  她并不害怕,因为至始至终,她都相信哥哥会来救自己。

  “……你看,我没有哭。”络缨哽咽着,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说说停停,“你看……我没有哭,就算是他们打我……也没有。”

  ——可是……。

  “可是……”

  少女脑内浮现了一张张穷凶极恶的脸,她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当他们扑向自己时,脸上那贪婪的表情却看得清清楚楚,有着无尽的欲望,那是肉食者捕食前的姿态,是没有任何善意的,是不把自己当“人”的。

  有什么温湿液体从眼角流出,一经如此,它就如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终于,她瘦弱的背脊抽动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抓住兄长胸前衣物的手也扯出了深深的褶皱,然后,有谁将短袖衫盖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他们扑过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不要怕……”络绎连声安慰着,止住了少女呜咽的字音,然后他自己也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很想告诉她,伤害她的人,不管是谁,都被哥哥亲手埋葬在了废墟下……但是不能。

  他不能把“杀戮”说出来,因为这不是“正确”的事,也不是“善”。

  良久,络缨的抽泣声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她接了上一刻的话,嘶哑道:“可是后来,他们再推门进来时,有人救了我……他把他们都打退掉,然后告诉我你来了……他还在吗?”

  然后,不只是祁空,连络绎也惊住了。

  ——在那群人中!有熟人在内!

  络缨回过头,看着刚刚正抱住自己的这个黑发少年,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个子比他高,穿着黑衣服……等等,为什么……这里塌了……?”

  虽然没有将外貌描述出来,就被倒塌的高楼吸引了注意力,但也不用她再说下去,祁空也知道是谁了。

  ——百然。

  络绎瞪大眼睛,将视线投了过来。

  祁空眼神一暗,半晌,才沉声开口:“……不关你的事。”

  “是地震了……?”络缨愣愣地转过头来,问道兄长,“……哥哥你没事吧?”

  络绎脑子现在一片混乱,根本没听妹妹说了什么,只随意应答了两声,便死死盯着祁空那依旧波澜不惊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才问出声:“……是谁?”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祁空眉头一皱,“没有人会找上你,现在事情也结束了,倒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深知再大的疑问现在当着自己妹妹的面也确实不太好问出口,络绎咬紧下唇,心一横,收回视线,将他刚刚脱下来披在络缨身上的短袖衫紧了紧,便将她打横抱起,只留下一句“电话联系”,就朝着与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祁空点点头,太阳有点晃眼,他眨了几下适应后,才目送络绎离开。

  6.

  其实也很想问点什么,比如他是不是根本没报警,比如他是不是有隐约猜到了那伙人的目的,比如……对于葬送他们性命这件事,他究竟是如何的怒不可遏,才会忽地认同了自己。

  但最终都缄默了,不只是现在不会问,就连以后,也不会询问出口。

  一年前他们因为立场的不同而分道扬镳,仅仅的善恶无法诠释一件事的本质,对错辩不得,就连单单的个人行为,也变得不光彩了起来。

  就如当初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为“恶”,现在也还是会背下百然的死,因为这不是错误的。

  ——对,为一个人行“恶”,绝不会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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