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电视剧结束了,浩一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表示出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都差不多一点了,那家伙还不愿意回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方向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没多久,一把被绷带包裹的大剑从浩一面前闪过,击中了正在播放广告的电视。看到被大剑捅了个洞穿的屏幕,37寸的等离子电视就这样报废了,浩一心里不免感到可惜。
然后,那家伙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喂喂,这么激动对身体可不好哦?”
“闭嘴,浩一。”
满头大汗的修显然心情不太好,不,是非常不好才对。板着脸走进起居室,修看都不看浩一一眼就转进了厨房。之后是一罐汽水被人从厨房里抛了出来,浩一轻松接住。
“看你的样子是没找到了,对吧?”
“如果找到了你会看到我提着两个人头进屋的。”从厨房出来的修没好气地说道。
“这么惊栗的场面还是免了吧。”把已经空掉的汽水罐随手丢到纸篓里,修愤愤不平地长吁一口气。刚坐下,插在电视屏幕上的空斩就慢慢淡化消失不见,切断了对空斩的意力供给,他很没仪态地把两条腿放到茶几上。
“嘛,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迟早会碰面的,不是吗?”
之所以会在这种时间回来,纯粹是修的好胜心作祟。他吃过晚饭就跑出去找下午挑衅自己的敌人了。
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找到,还因为提着空斩这种凶器到处乱窜而被巡警追捕。虽然靠意力轻松逃脱,可这样一来修的心情也变得更加糟糕。
“嘁,找不到就算了,还被两个混蛋警察缠上,可恶。下次碰到那两个警察的话一定要干掉他们!”
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浩一还是清楚知道修的性格有多么糟糕。在正常人嘴里这种话只会是口头泄愤罢了,但在修的嘴里出现这种杀人预告绝非这么简单,而是真正地想要付诸行动。
“哇,太可怜了吧?只是履行职责而已,这都该死?”
“如果你打算阻止我的话,我连你也一起砍。”
“好了,别发这种小孩子脾气了。”
“嘁。”
乍看之下修像是稍微平复了点,但浩一还是决定这几天别让修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否则三浦市真有可能就此少了两个尽忠职守的警察。
“好了好了,对方既然明目张胆地挑衅你,日后必然会再次碰面的。何况就算你现在找得到又如何?那个玩巨剑的家伙可是把你全力一击给挡了下来,你真的觉得,”浩一把头转向修的方向,叼着香烟的样子看起来跟个小混混没两样,“现在的你能赢那家伙?我看是不太可能。”
是在质疑修的实力?还是在阐述现实?
修没兴趣搞清浩一的意思,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得了吧,不管是深渊还是教会,哪怕枢机院也好,敢来招惹我的家伙,一个都不会放过。”
留下冷淡的话语,修起身上楼,根本没把浩一的话当作一回事。
“不领情吗?嘛,没关系。”伸了个懒腰,浩一也准备上楼睡觉了。只不过看到已经没有了吊灯的天花板时,心里还是冒出了某个念头,『玩巨剑的家伙,这倒是个问题。是甲斐刹那吗?』
自己提出的疑问几乎马上就被自己否决掉,“不,不是他,“神裂”应该还在安娜的手里,如果封印解开了的话我能感觉到……那股属于创造的波动。”
某个名字出现在浩一的脑海中,“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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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的夜晚很凉爽,徐徐而来的晚风吹动甲斐刹那的头发。
月光下的他显得神秘,深不可测。本是让人感到陶醉的画面,因为满地的血迹和死尸而令人作呕。以独斗修和浩一
还占尽上风的实力来看,满地的死尸显得合情合理。
不过,这些人并非甲斐刹那所杀。
真正的凶手,是站在他前面的人。
带点自然卷,在月光下近似银色的亮灰色披肩发随意搭在肩上,能用精致来形容的五官显得非常可爱,是一位虽然算不上天姿国色却也能让人过目难忘的少女,美中不足的是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跟扑克牌似的。
“我可以将你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员吗?”
尖尖的,同时又细腻的嗓音,很好听,可声调缺乏抑扬顿挫,感觉不出里面带有感情,不过,这的确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对此,甲斐刹那的回答是:“想再一次被我杀死的话你可以试试。”
针锋相对的反击,有趣的是,二人的语气同样冷漠。气氛很微妙,虽然不是马上翻脸打一场的前奏,但也绝对跟愉快友好扯不上关系。
“在计划成功之前,我没有与你战斗的打算,甲斐刹那。”
“计划成功之后你就会站在魔王的身边与我为敌了吧?”
少女痴痴地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我可是魔王的新娘呢。”连语气都透着幸福,因为她想到了那个深爱着的人。
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居然笑了,还是这种跟她本身的冷漠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笑容,甲斐刹那有点惊讶,却也在这其中发现了某样东西——
——强烈至极,甚至已经开始往扭曲方向发展的爱。
无妨,甲斐刹那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是敌人,现在不过是双方重新宣告立场而已——暂时的合作改变不了什么,无论是甲斐刹那还是少女,都是在许久之前便已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和平收场是绝对不存在的选项。
很快地,笑容不复存在,少女重新回复到扑克脸状态,“你打算彻底叛离三大势力了?”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帮我扫除了这些监视者?”
“只是不想被人打扰罢了。何况就算我不出手,你早晚也会把他们杀死的吧。”看向四周的尸体,她冷漠地回答道。
而甲斐刹那也一样冷漠,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这些尸体一眼,“大部分意力持有者都有轻视人命的倾向,并非意力持有者的你却做得更为彻底,也许你才是真正的非人者?”
这种程度的讽刺少女根本不当一回事,“你的想法我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你成为这些尸体的一员。”
“除了魔王之外,你对所有人都无所谓吗?”
“过去的那种天真想法,我早就抛弃了。只要能守护他,牺牲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是吗?”
“是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双方都认为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互为敌人的二人,若非为世所逼只能选择合作,别说交谈了,从一开始就会厮杀起来的吧。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甲斐刹那打破沉默问了一个认为有必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早赖浩一那边没问题吧?”
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的必要,她懒得去看甲斐刹那,直接背着他开口回答:“记忆还没恢复,不过只要我像以前那样踹他一脚,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了吧。虽然他是足以匹敌我那个笨蛋的存在,可是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仍
然是关键时刻窝囊废,跟可靠这个字眼背道而驰。”
“那沙耶家,顾皇龙,有栖川真名,还有……”甲斐刹那迟疑着是否应该说下去,可最终还是说出口了,“……结成明日香呢?”
“询问结成的事情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无妨,我这样说吧,这些人,都是他所珍视的人,连同他们也一并拯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与刚才的冷漠相比,她的态度可以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悔恨,悲伤,决心,居然一同混杂其中。
“连藤月诗唯你都要拯救吗?”
为什么这样问?甲斐刹那不知道,藤月诗唯这个名字,对面前的少女来说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也许是因为想知道这
个答案,所以才问的吧。
结果,甲斐刹那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
“你哭了?”
慢慢转过身来的她,在微笑着,含着泪花的微笑。
“这是当然的啊。因为,那个笨蛋他爱着藤月啊,早在全部事情失控之前,早在一切的一切之前,早在无限时光之前,早在……早在我出现之前,他就……他就已经深爱着藤月了啊。”
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月光下的眼泪,熠熠生辉,并非喜极而泣,而是哀伤的证明。
“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了,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了。”
即使再怎么伤心,她还是微笑着,强迫自己笑出来的后果,就是越来越伤心了吧。这是,甲斐刹那见过的,最悲哀
的笑容。
“……”
少女已经离开许久了,甲斐刹那仍然留在原地。
无法理解,甲斐刹那无法理解少女的微笑和眼泪。
或许,并不是无法理解,而是不肯去理解。
隐藏在那份微笑和眼泪背后的存在,是软弱的象征,是致命的弱点,一旦理解就会变得软弱,再也强大不起来。对想要实现理想,斩断悲哀宿命的救世主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所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了,情愿不去理解,宁肯一直冷酷。
但这样一来,悲哀的人,真的只有少女吗?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这是必须的。』
“为了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没错,为了……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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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唯戳了戳修气鼓鼓的脸。
没反应。
再戳。
没反应。
再戳一次。
还是没反应。
诗唯有点不高兴了。
“居然无视我!”
扬手就是一抓,修的脸直接被抓到变形。
“哈藤喔,乃搞虾米?”这次有反应了,虽然是负面的那种反应
就跟刚才修无视诗唯一样,这次诗唯把修无视掉,向旁边正在看漫画的浩一搭话:“他怎么了?一大早就气鼓鼓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手也没有停下,把修的脸当成橡皮泥一样搓揉起来。
视线根本不想离开漫画的浩一看都不看就说出原因,“这家伙昨晚跟人干了一架,现在都还在想办法找人寻仇呢。”
“哎?挺好玩的嘛。”诗唯的手照旧没有停下,“打架可不好呢。”别说松手了,反而更用力了,“修从以前就是这样的啦,为了一点点小事跟人打起来,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服输,没有我照顾的话肯定早被退学了。”
“看来能够阻止这家伙无法无天的人就只有你啦,藤月。”
“也,也不是一定要照顾他!只是觉得放着不管的话会危害到其他人的。”说是这样说,其实藤月也挺开心的吧,浩一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到诗唯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有点不满地来一句:“你们,能不能别一大早就在这里放闪光弹?现在单身的我对此可是很不满呢,其他人也是吧?”
周围都是一阵“嗯嗯”的赞同声。这时候诗唯才发现原来几乎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如何玩弄修的脸。
诗唯的脸迅速红起来了,“不,不,不是这样的!真的!真的!”以最快速度松手也无法让周遭的同学停止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害羞的少女郁闷地低下了头。
“这节课我不上了。”经过一轮折腾脸终于从诗唯的双手里解放的修心烦意乱地直接走了出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在这里。
没心情看漫画了,浩一有点担心地说:“我说,藤月,那家伙该不会在生我们的气吧?”
“不,他生气的对象是他自己呢,就让他先冷静一下吧,这时候的他听不进任何东西的啦。但是那个笨蛋又逃掉一节课了,学分该怎么办呐。”
“不愧是恋人啊,真的很了解那家伙呢。”
诗唯脸上刚褪去的红晕又出现了,而且变得更红了,“才,才没有呢!我跟修才不,不……不是恋人!”说罢,她为了转移话题而开始埋头看书,可是没多久又呆呆得注视修刚才离开的方向。
诗唯对修的了解让浩一放心了,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呃……如果藤月知道所谓的“干架”其实是战败即是死亡的生死搏斗的话,还会不会有心情去烦恼那家伙的学分问题?这个问题我真的很好奇啊。』
有那么一瞬间浩一产生了一种将所有事情对诗唯全盘托出的冲动,『不行不行,先不说这样做藤月会变成怎样,修肯定会宰了我的……』,回想起修愤怒时的样子和不杀死挑衅者誓不罢休的作风,浩一感觉自己路过了三途川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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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铃声早就响起了,修却没有到教室去的打算。
躺在天台上的他心情很糟糕。诗唯是对的,修生气的对象是自己。
“可恶!”
可以的话,真的很想使出全力破坏所有的一切来泄愤。问题是,这么做是不行的,一时的破坏的确可以换来痛快淋漓的感觉,可是之后又会如何?
无意义的破坏,修不喜欢,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诗唯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危险的事件里面,进入了从未想过的世界,获得了超乎寻常的力量,随时有被杀死的危险,这样的事情,诗唯会接受吗?
“恐怕会把我当成怪物一样看待吧,哈……不过,现在的我不也正符合怪物这个称呼吗?”
举起右手,开始想象某样东西,一团发出“嗡嗡”声的黑色物体随即出现在手中,这东西修可没有扔出的打算,因为这是经过多重压缩得来的冲击波,其威力足以一击摧毁这个天台。随手散去冲击波,他自嘲的笑了笑。
与骇人的威力相比,使出的代价可以说微乎其微。意力的源头是精神力,精神力越强大意力的质量和总量也越高,反之,当精神力彻底枯竭,人类便会进入精神上的死亡,哪怕肉体仍保有生命,也只会是躺在床上无法活动一直沉眠的植物人。这种人被称为枯竭者,是精神力耗尽后意力持有者除了死以外的唯一下场,问题是,成为枯竭者往往比死更可怕。
精神力的强弱多寡与人的内心有关,所以为了避免变成枯竭者,持有某种信念或强烈的感情是必要的,这是所有意力持有者的共识,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这个共识对修并不适用。
他感觉得出来,自己的精神力一直澎湃得吓人,两次战斗中全力以赴,都从未有过减少的感觉,一点消耗都感觉不到,有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内心可能是一个涌出无限精神力的庞大白洞。
他的确保有强烈的信念,变强,成为强者,成为最强之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念修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必须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直到生命终结为止。
这个信念真的能令他拥有如此庞大的精神力吗?谁知道呢?最起码修自己不会选择相信。
所以,怪物是个合适的称呼。
但是,身为怪物的修,还是没能打倒自己的敌人。那个一剑挡下自己全力一击的家伙,他没找到,那个向自己发出试探愚弄自己的人,他也没找到,最重要的是,惨败在黑骑士甲斐刹那的手中。
此生最大之屈辱,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却被愚弄,被打败,被奚落。
“明明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强忍破坏的冲动,修不甘地天空怒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打不过你!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渐渐地,修的耐性见底了,没心
思继续压制破坏的冲动,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来释放不满。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修居然在这里召唤出空斩,“去死吧!”把天空当成甲斐刹那,不再顾忌是否会被认目击到,全力挥剑。庞大的黑色冲击刃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从绷带包裹的剑刃中冲出,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就算认为冲击刃会直接把天空切裂开来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虽然没有真的切裂天空,但厚厚的云层还是切开,天空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景,湛蓝之中是整整齐齐被切成两半的大片云层,同时还有道黑色物体以高速往上飞去。
如果不切断意力的供给,这道冲击刃真的有可能就此脱离大气层冲上宇宙也说不定。从释放到冲击刃完全超出肉眼观测的最大距离,历时17秒,没有想过自己也许就此创造了“人类意力攻击最大距离”记录的修心情稍微好转了点——
——前提是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
“哼,心情总算好点了……嗯?这是……什么?”察觉到不对劲的修抬起头来,想要看清自己正上方高空的东西。
遗憾的是先天性高度近视的他虽然已经戴上了眼镜却还是没法看清楚。
只能确定那是一个黑点……一个正处于高速落下状态的黑点。不,这已经不是能以落下来描述的速度了,用下坠来形容会更合适。
走运的是黑点的下坠速度非常快,修很快就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不过。。。这也是他的不走运的地方。
黑点其实一个少女……一个以高速往下坠的少女。虽然还看不清样子,不过看她在空中胡乱挥手的惊慌样子,估计是发现了修示意他赶紧离开吧。只不过这种距离下的善意往往难以完整表达,修被这种过于离奇的景象惊呆了。
“WHAT THE……从天而降的女生?……这不就跟漫画一样的情节吗!?”惊呆随之变成了惊喜,“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这也是本少爷的力量吧!通常来说男主角都是会吸引不少女性主动靠近的,嗯嗯,肯定是这样!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说暂时还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可是隐约可见的棕色的长发,高耸的胸脯,还有那身雪白的修女服,无不让修血脉沸腾。
“来吧!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少爷可是审判者啊,当然要有那么一两个女仆,不是么?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沉醉于美好幻想中的少年彻底忘了一件事:从现在的角度推断,少女最终落下的位置就是修的位置,也就是说,如果再留在原地的话,在得到自己的女仆之前修就会有很大概率被当场砸死。
处于高速下坠的状态让她不敢张嘴说话,单靠手势根本不足以令修清醒过来。多次努力无果后,她放弃了,闭上双眼开始在胸前划十字架了。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吧!投入到本少爷的怀抱之中吧!”还是搞不清状况的修则伸出双手准备用自认为最帅的姿态迎接少女的到来。
然后是……悲剧的时刻。
最终,修以被撞飞了十来米,断了几根肋骨以及外加吐了不少血为代价,迎来了少女。
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而他昏迷前最后说的一句话则是:“为什么…只有我受伤了…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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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黑暗的领域。
不存在光,也不存在别的东西,一切都不存在——
——除了黑暗。
很奇妙,修在这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在诗唯身边时是一样的,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小时候遇到的某个人身上。只有在她们的身边,修才会感到安心。
『如果可以的话,一直待在这里会有多好。』
自然而然地,修产生了这种想法。
『是啊,一直待在这里,就像那时候在墓场被封印时……墓场?』
零碎的片段在眼前闪烁,修看到一些不认识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战斗着。其中也包括浩一,战况很惨烈,但是胜利的天平也缓慢地朝我方倾斜。
明明是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偏偏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在缠绕在心头,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什么……』
此时的片段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地点还是墓场,但时间已经改变,修看到甲斐刹那,他用手中的长剑,刺穿了不认识的少女的胸膛。
很奇怪,只有那位少女的脸模糊不清,无法看见全貌。纵使如此,看到这一幕,修仍然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不要……不要……不要把她夺走,不要……』
这种痛苦是如此地真实,却又如此虚幻缥缈。可是,痛苦在加剧,每一秒都是如此难熬,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坚持不住了吧。
更可怕的是,像是存心要让修崩溃一般,只有这个片段在不断回放。
每一次观看都是一道斩在内心的创伤,修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死在这个领域里的。
“笨蛋,这样的回忆,我不准你想起来。”
熟悉的,怀念的,却又陌生的声音突然起来地出现,一瞬间,闪烁的片段消失了,听起来是女生的声音,虽然语气很强硬,可是明显带有无比的温柔,这把声音使得那阵安心的感觉回来了。
『你是谁?』
“你会重新记起我的,现在,忘掉这些痛苦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吧。”
声音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像是只要听从它的指引就能寻得幸福一般,修顺从地闭上眼睛。
“我一定会守护好你的,笨蛋。在此之前,先准备好迎接重要的同伴吧,这可是令人感动的再会呢。”
『那你呢?』
“虽然不是现在,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陪伴着你的,放心吧。”
『说好了的。』
“说好了的。”
这是不真切的约定,醒来后是否还能够记得,修并不确定,不过他还是尽全力去记住了。
『因为是,重要的约定。』
“因为是,是重要的约定。一定要记得哦,小修。”
『一定会……记得的。』
进一步陷入沉眠的修,露出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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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还是没醒过来,明明已经全部治疗完毕了啊,都怪林克斯大人说什么要来个劲爆的登场,搞高空跳伞……”
当修回复意识时,他听到旁边有人很着急地这么说道。后脑勺传来一种柔软的触感,很舒服,舒服得都让人不想睁开眼睛了。
“该,该不会被砸死了吧……?人家,人家的体重没这么离谱的啊,不对不对!还有呼吸,还没死……呜呜呜呜呜呜过来好吗……”
从声音上推断,是个女生,还带有哭腔,看来真的是很着急啊。
『应该是刚才的那个家伙吧?哼,就让你再着急多一阵子好了。』
少女当然不知道修其实已经醒过来只是在装作继续昏迷而已,而心有不忿的少年也很自然而然地采取了轻微的报复行动,还把这样的报复称之为“装聋作哑大作战”。
虽然这么做很缺德,不过效果很显著,没多久修就觉得某种液体滴落在自己脸上,应该是眼泪吧。这么一来修反而有些后悔了,他不擅长应付哭泣的女生。
“呜呜呜呜,求你了……呜呜呜呜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审判者大人!只要你能醒过来,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堪称必杀的一句话,修的眼眉猛地跳了一下,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全身血脉沸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睁开眼睛,张开就是一句:“真的吗!?真的什么都可以!?要说话算话哦!”
然后他看到哭泣的少女整个人呆住了。
这时候修发现原来自己的头一直都枕在少女的大腿上,舒服的感觉简直要让他陶醉起来了,终于尝试到传说中的膝枕是怎么样的滋味再加上刚才少女说过的话,修情不自禁地蹦出一句:“难怪这么舒服了,挺不错的大腿嘛,我喜欢。”
然后还戳了戳,发出源自内心的真诚赞美,“嗯,手感真是不错呢。”跟着又忍不住多戳两下。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但符合情理也是必然的了。
“嘶嘶嘶嘶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少女显得十分激动。
“喂,别这么激……呃!别随随便便就起来啊,痛死了!”不顾枕在自己大腿上的修,少女想都没想就站起来了。其结果是修的头直直地撞在地板上。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少女仍然处于激动之中。
“冷静点,OK?先别尖叫,把别人吸引过来了就麻烦了!”头部遭到直击的修摸着后脑勺站起来,他根本搞不明白面前的女生这么激动是为了什么。
“啪”。或许是“把别人吸引过来了就麻烦了”这句话令少女对修产生了某种误会,其结果是修挨了一巴掌。
原本还想保持冷静的修这下子怎么也冷静不了了,“混蛋,你居然敢打我的脸!?连我老爸都没打过我啊喂!”
“啪”。又是一巴掌。
“别过来!变态!别过来!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简直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少女明显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胡乱地挥动双手企图让修远离自己。
女生发出的高分贝尖叫堪称震耳欲聋,修实在有点受不住了,为了制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他采取了最简单直接也是最粗暴的做法。先是少女感觉到强大的意力波动,然后天台突然出现一阵莫名的狂风,紧接着直吹向少女。狂风明显是人为操控,因为少女发现这阵风把自己包裹起来,同时还不断向自己的眼睛施加风压。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能把眼睛闭上了。
当狂风消散,映入少女眼帘的,是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长达一米八的大剑。
“在我允许之前你不准说话,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答我的问题,”手握空斩的修冷酷地问道,“你还打算继续尖叫下去吗?”
“……”骇人的大剑距离头部只有仅仅一厘米的距离,对方随时可以一剑突刺过来,少女深知不擅长肉搏战的自己在这种距离下是绝对逃不掉,只能乖乖就范,沉默地摇了摇头了。
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修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不想头颅突然蹦出血花的少女默默地服从着,“很好,坐下。”少女对这个命令也乖乖照做,看起来活像一只温顺的忠犬。
出乎她意料的是,修在这时候解除了对空斩的意力供给,坐到了自己面前。
“这才对嘛,初次见面时良好的第一印象可是非常重要的呢。最主要的是我现在砍人的欲望不算强烈啦。”平心而论,对双方而言,初次见面时被对方砸晕和初次见面时被对方用大剑威胁,都是绝不可能被纳入良好第一印象的范畴里的,只不过现在也没有谁会笨到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就是。
“好了,你可以……”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得紧紧的,“不会吧……”原因是修潜意识地察觉到危险的存在。
“呀呼~”从天而降依然是属于女生的声音在修的耳膜里跃动,跟刚才不同的是这把声音显得十分欢快。
不幸的是,声音的源头……依然是修的上方。
『我有不详的预感!』
当少年颤颤兢兢地抬起头来时,发现预感成真了,“又来!?”
哥特风格的短袖上衣和短裙,随风摆动的金色双马尾,可爱的脸蛋跟漂亮的蓝色眼睛是印入修脑海里的第一印象。
『为什么又是这种展开啊?』
平心而论,有美少女从天而降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当这个美少女能把自己活活砸死的话…那可就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笑出来的事情了。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天知道这次是不是会把我直接砸死,就算有膝枕待遇我也不要了!』此刻,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终于领悟到恐惧为何物。
“等一下!等一下!至少先给我时间让我……”这种跟求饶没多少区别的话少年根本没时间说完,因为下半句还没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见到了膝盖,被黑白格子图案长筒袜包裹住的膝盖。这是少年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少女的第二印象。
之后这只膝盖在下一秒便很顺理成章地狠狠撞击到了少年的头部。
撞击形成的冲击力大到直接让他横飞出去,甚至令他有自己的头骨是不是碎裂了的感觉。
“沙耶家劲爆登场了喔,司马大人说的高空跳伞好像真的不错呐,审判者大人~啊咧?我好像撞飞了什么?”
故作可爱的音调,充斥着做作的卖萌,这是第三印象,至于第四印象,没有。
『漫画都是骗人的,从天而降的美少女一点都不美好,一点都不。』
这是,少年昏迷前所想到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