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混杂着血腥，充盈着我的鼻腔。

　　明明应该是，如铁的触感。

　　伸出手，指尖却只能触碰到虚无。

　　唯一真切的只有，扳机的冰冷和，

　　怀中怪物的微笑。

　　隐约可见的和善的皱纹还是不久前共进晚餐的模样。

　　瞳孔中的红光变淡，一如生命的火焰渐灭。

　　微微颤动的、结晶化的嘴唇，似乎是在述说，声音却又如此遥远。

　　悲伤——应该吧。

　　令人惊异的是，我心中没有任何的波动。

　　无比熟悉，无比陌生的场景。

　　啊，原来是……

　　不受意志控制，手指压下了扳机。

　　枪声如此遥远，飞溅的黑色血肉却又近在眼前。

　　一切的感知如潮水般退去，

　　褪色的世界如黑白照片，视野的边缘却又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唯有双颊流淌而下的热度，如此真切。

　　“哈啊，哈啊……”

　　潮湿的石窟里，除了劈啪作响的柴火，只有刹那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着。

　　妮娜从浅眠中被惊醒，神色复杂地看着面色潮红的刹那，胸口急速地起伏着。

　　“啧……”

　　冰冷粘腻的汗水下是，明显能够感觉出的灼热感。

　　“果然感染了吗……”

　　水流可以清洗尘埃，术式可以加速愈合，但唯独细菌是无法处理的。

　　尤其是这种大面积的伤口，还暴露在野外的泥土与枯枝、甚至怪物的身体前这么久。

　　通常情况下，普通的细菌和病毒可以通过以太力进行有效抵御。不过现在的刹那，以太力早已是枯竭状态。

　　“脉搏也开始……”

　　用于止血的布条被血和脓水的混合物染成橙黄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妮娜的目光投向山洞口，多重结界的淡淡光幕外，血红的月光透过树林的阴翳洒在棕黑的湿润泥土上，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刹那的行李里应该还有一点补给，食物和药的话找修女或者去村子里……”

　　食物、抗生素——考虑到之后的战斗，以太尘和子弹的补给也是必须的。

　　目光收回，看着即使是在梦乡中也不得安宁的刹那，妮娜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虽然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也只有搏一搏了。

　　妮娜凝视着满头冷汗的刹那，捏紧了拳头。

　　——多久没有这样，独自行走在月光下了呢？

　　红月流淌在枪身护木浸满了风干血迹的木纹里，相比于纤细的手臂而言，略有些粗重的步枪上，斑驳的划痕一如脚下枝蔓交错的山路。

　　二十二发手枪弹，八发步枪弹，三瓶半以太尘和一把小刀——加上自己的手枪和刹那的步枪，这已经是妮娜所能找到的所有装备了。

　　借着暗淡的月光，妮娜眯起眼，努力辨识着来时的道路。

　　——仔细回想的话，两个多月前，自己都还是孤身一人来着。

　　可是现在，再次一个人面对绯色的满月之时，心中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山风刺入衣领，虽然是虫鸣四起的夏夜，却也有一丝凉意。妮娜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枪，即使冰冷的金属无法给予她任何慰藉。

　　“啪嚓，啪嚓”

　　本应淹没在虫鸣中的脚步声，此时却如此清晰，仿佛一脚一脚，踏在自己鼓动的心脏上。

　　“笨蛋——都说了不是那边啊。”

　　“我求求你别瞎带路了。”

　　毫不犹豫地按着记忆在岔路口右拐，不知为何，耳边却响起了某人无奈的声音。

　　说起来，自己虽然的确方向感有些差，但还远不到能够被称为路痴的地步。

　　好歹也是独自流浪了两年的人。

　　可是事实上，自己似乎也的确犯了不少迷糊。

　　“说到底，我还是太依赖那个人了。”

　　——今天也是，如果不是他舍身相救，现在躺在山洞里的人估计就是自己了。

　　再想想白天逃出生天后自己的手足无措——或许和他说的一样，自己真的是个笨蛋。

　　……如果真的是自己受伤的话，他应该能处理得更好吧？

　　妮娜甩了甩头，叹了口气，用枪拨开了前方的枝丫。

　　豁然开朗的视野里，如红宝石般的平静潭面，让人无法联想起数小时之前的一场大战。

　　唯一留存的痕迹，只是满地断面依旧崭新的碎石、些许的血迹，和几条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大蜘蛛的断肢。

　　并没有走错——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虽然一度有些怀疑自己，不过暂时还没有出什么岔子，妮娜不由得稍稍舒了口气。

　　“接下来……什么东西？！”

　　寒毛竖起的瞬间，妮娜下意识双手像握持长矛一般握住枪身，紧接着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把右手食指重新按到扳机上。

　　“咕。”

　　暗暗咽了口唾沫，妮娜死死地盯着前方齐腰深的草丛，大气不敢喘一下。

　　同时，心里也暗暗后悔着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忘记了维持侦测术式这件事。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先开枪，还是先出声警示？

　　又或者，是先发制人应战、按兵不动、还是直接后退？

　　无数的选项交织在妮娜脑海里，让她深陷苦恼。

　　——以前的自己会怎么做呢？

　　——总之先开他一枪，反正靠自己的魔术能力总归能够解决点问题。

　　而现在，当这个选项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妮娜惊讶的发现，自己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否决了这个鲁莽的想法。

　　“猎人是靠脑子吃饭的。”

　　想想某人经常在自己耳边恨铁不成钢的唠叨，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一些。

　　懂得思考也算是一种成长吧——尽管思考不出答案这件事可能比直接鲁莽行事还要危险。

　　妮娜还在试图权衡利弊，而草丛的晃动已经越来越大。

　　“啧……”妮娜咂了咂嘴。

　　跟刹那在一起待久了，倒是把这个动作给学来了……

　　而这个动作在很多场合下，也是准备孤注一掷的信号。

　　——总之果然还是先开他一枪——

　　“呱。”

　　食指和扳机亲密接触的刹那，草丛突然分开。从中跳出了一只——

　　“……青蛙？”

　　妮娜不禁有些脱力地垂下端起的步枪枪口，目送着小家伙一蹦一跳地离去。

　　虽然有惊无险吧——不过总感觉自己寿命都要被折腾短了一截。

　　“他平时也会这样想这么多吗……”

　　光是脑子运转的体力消耗，就让妮娜感觉如同真正和人战斗过了一般疲惫。

　　自己还是远远不够啊……

　　妮娜苦笑着拨了一下前额的刘海，却发现不知何时，额上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总之还是继续前进吧。

　　红月渐渐向地平线靠拢而去，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算太多。

　　——至少要在中午之前，把药和补给带回去。

　　妮娜拍了拍脸颊，试图驱散一下困倦。

　　“哦，对了……”

　　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瓶子，稍微掐了一撮粉末。

　　侦测术式——这次没有忘记了。

　　略微闭上眼，尝试着去感知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没有问题。”

　　低声的呢喃，既是对现状的确认，也是对未卜前途的自我打气。

　　妖精捏紧了拳头，端起和娇小身躯并不太相称的步枪，再次迈开了脚步。

　　并不熟练的武器和，熟悉而又陌生的、独自的冒险。

　　不管怎样，这都只能由自己独自面对、并且将其跨越。

　　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然而直到现在，妮娜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刚刚准备射击之前，她并没有拉下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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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好像有点短……算了，刚刚做完实习，又断了几天了，先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