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称是我遇上过最难缠的敌手。”重新被冰甲牢牢覆盖住的男人靠近过来，只轻轻把手往乔伊一摆，乔伊便被一层急速的寒冰漫过了全身。“明明只是一个物理型的改造人，却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若不是你身边还有需要保护的对象，恐怕此刻失败的就是我了吧。”

　　『警报！警报！装甲严重受损，冰晶还剩... ...』

　　脑海里的警报声还未说完便猛然中断下去——那是因为供给它的电池已被冻结，乔伊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尽管此刻还剩下一点紧急电源在维持乔伊大脑的生命，但在冰晶的蔓延下，这份生命迟早会被严酷的冰冻给收割吧？男人毫不停顿地往乔伊身体施加冰冻，眼中一点犹豫也没有。

　　森林的上方还在‘淅沥淅沥’地滴落雨水，外头的雷电却早已被雨声吞没，乔伊终究没能在漆黑的森林之外等来那抹蓝色闪光。他的屏幕悄然黯去，‘眼睛’也逐渐失去影像——他的外表已被厚重的冰晶包裹，那些冰晶同化了他的外甲，更如噬骨之蛆般恶劣地朝内渗透。

　　【我就要死了。】

　　几乎没有犹豫，也没有波动，乔伊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在逃离战场时欠下的这条命... ...

　　舍弃了人性与肉身，也想拼命留存的这条命... ...

　　【博士... ...我还不想... ...这么死去... ...】

　　那次偶然间的邂逅赠予了其第二次生命，令其记住了那抹曾拯救了伤残严重的童兵的光辉。在最后的最后，它引导着乔伊无声地呐喊出同样的话语。

　　“到此为止了。”就在乔伊的知觉只剩一线时，他还在微弱运行的收音器清晰地捕捉到了如此一句叹息般的话语。

　　乔伊不敢回头，甚至还关闭了自己的‘眼睛’。但他的侦查蚊仍在运行，足以为其带来了他所需要的视野。

　　不过实际上他不用回头也可以的，他在接收到声音的瞬间便知道了说话的对象，连声纹识别都不需要——他如此人性化地记住对方，只因他曾信任对方。

　　可是对方却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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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男人停下对乔伊的冰冻行为——实际上在他眼里乔伊已经是死人了，此刻乔伊的残躯已彻底冰晶化，任谁也想不出乔伊仍在思考。

　　他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本该昏迷的对方——此刻，精灵凯柏·莫正精神无比地对其抬起弓箭。

　　“我是个魔药师，在遭遇攻击的第一刻我就为自己准备好后路了。”凯柏·莫的黑箭拉至满弦，箭头紧紧对准男人的太阳穴——此刻他们的距离有六米之近，但男人却始终没敢靠近一步。

　　如果说之前乔伊带给这位杀手的是惊愕，那这一刻谜一样的凯柏·莫苏醒过来，把充满压迫力的黑箭对准他这一事，就是对他最大的震撼了。

　　且不提这黑箭上面包含的杀意，男人更从精灵的眼中读出了深邃的黑暗——甚至比自己的冷酷更甚。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昏迷的话，你竟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雇佣的佣兵跟我打到两败俱伤，才出来坐收人头吗？】男人明明包裹在无温度的冰甲之中，站在闷热的雨中森林里，却被那充斥恶意的锋芒逼出了冷汗。

　　“所以看着他死也是你的目的吗？”抓不准对方的心意，但男人很肯定对方也同样抓不准自己的弱点。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里稍带嘲讽。

　　“我身负人类存亡的重大机密，牺牲一个佣兵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虽然很对不起他，但我不能冒险暴露。”凯柏·莫紧拉弓弦的手指毫无颤抖，一脸平静地回答道。他细尖的耳朵自发中悄然探出，显露其与人类的不同。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你却是个精灵吧？”男人厌恶似地撇了撇嘴角，直接戳中了对方话中不妥之处。

　　“我不打算跟你解释。”面对男人的嫌恶，凯柏·莫毫不在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倒是你们...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回答我！你们跟Free Bird（自由鸟）是什么关系？雇佣你们的人，是不是一个精灵？回答我！”他的话语忽而严厉起来，似乎是不准备跟男人闲扯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地逼问起来。

　　“呵呵... ...”男人转过身来，把眉心暴露在对方的黑箭之下。“我不打算破坏我的职业道德。”

　　“出箭吧。”还未等凯柏·莫继续逼问，男人便猛然踏出一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力量，精灵间谍。”

　　话音未落，男人猛然一个俯身前冲过来，他身上的冰甲猛然爆裂，将其裹成一具人形刺猬。他就这样把右手挡在前方，似以抱着牺牲一手的代价把凯柏·莫冻结！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攻击，凯柏·莫的身体猛然一颤，显露出他战斗经验不足的破绽，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击不可不发，急中生智地把长弓下压——变成了冰刺猬般的男人此刻已贴近过来，手臂正挡在黑箭之前，而凯柏·莫的弓箭也在这一刻被冰晶稍微覆盖！

　　看着精灵临场经验不足暴露出来的破绽，男人冷静地依靠右臂的掩护，猛然把左手裹成冰之长枪刺向对方！

　　“I See Love！”

　　就在男人左手的锋锐在空气中成型的那一瞬间，弓箭都被覆盖上冰晶的精灵猛然大喝一声，握矢的手指就此松开了！

　　黑色的光泽在空气中连残影也没有留下，就这样带着冰晶发出哀痛的噼啪声，被弓弦射出。

　　精灵的动作就此停止了。

　　男人的身体猛然一颤，也随之停止下来。

　　“怎么可能... ...”男人的冰甲猛然裂出密集的纹路，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他望着那支没入自己胸口的黑箭，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感情。

　　“连高斯子弹也不能射穿的... ...”

　　男人轰然倒下，他的低沉话语也被沉闷的雨声吞没。

　　‘啪——’那支黑箭此刻才被冰晶完全覆盖，猛然碎开，碎片落入了男人胸口箭似外射的血液之中。

　　凯柏·莫呆呆地望着男人倒下，直到对方胸口的血液喷射而出把地面染红时，才触电般地把手中被冰晶覆盖的爱弓给丢开。整个人猛然颓然跪倒，靠在一边干呕起来。

　　“可恶... ...呕... ...可恶。”凯柏·莫眼中的热泪洒满脸庞，一边干呕出酸涩的胃液，一边哭泣般地低骂道。

　　“乔伊... ...”他望向那具被冰晶完全覆盖的机械残躯，抽泣着呼喊起对方的名字。

　　“对不起... ...对不起... ...”

　　在幽暗的森林里，凯柏·莫崩溃般地大哭出声。他悲恸地仍由眼泪挥洒，竭尽力气地向着那被自己牺牲的队友道歉。

　　势头渐低的雨水打在茂密繁盛的树叶间发出低闷的声音，阴郁的森林里毫无光芒可见，这份黑暗紧紧笼罩住了那恸哭的精灵。

　　他痛哭着，又尽力遏制着，那份扭曲的哭声连雨声也没能超越，就这样持续了许久... ...许久... ...

　　直到那张秀美的脸庞满是泪水夹杂污泥打出的沟壑，斗篷上沾满泥土的时候，跪地恸哭的凯柏·莫才停下自己的哭泣，站了起来。

　　他迷惘地望向森林的深处，眼中全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接下来又该去哪... ...”

　　又将会引发怎样的牺牲与悲伤呢？

　　明明是一个人也不想杀，一个人也不想牺牲的。

　　“雷鬼也... ...”忽而想起那个不太正经的慵懒不死人，凯柏·莫的心中猛一抽痛。想起对方意气风发的保证，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看见那实现的一天——雷鬼至此都还没能赶上，想必他也... ...

　　“我到底... ...”凯柏·莫茫然地望向自己摊开的双手，污泥与血将其白净的双手染得十分肮脏，他咬着牙齿把手紧握，下定决心似地朝着深处踏出一步。

　　只有一步了。

　　这位俊美的精灵始终没能发现，在他身后黑暗处猛然亮起的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眸。

　　在低沉的雨水扑打枝叶时，黑暗带来了不一样的声音。那是怎么匿藏也无法掩盖的，踩在湿润泥土与落叶间发出的极轻微响声，只是悲伤的精灵并没有能够听见。

　　而就在他定下神来，尖锐的耳朵重新恢复以往敏锐时，那份黑暗已离他无比之近，近得呼吸都可接触彼此的地步——但凯柏·莫仍然没有在黑暗的密林里捕捉到这抹异样的漆黑。

　　所以就在他下定决心往黑暗深处踏出一步的时候，那漆黑便遏制住了他的脚步。

　　令意图窥视黑暗，驱散黑暗的凯柏·莫... ...

　　就此永远地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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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兴许也只是一小会——乌云终于稍微明朗些许，那令人烦闷的雨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在这样的阴郁天气中，一个赤裸的男人迷惘地寻找着自己的使命，然后便顺着一个异常沉重的脚印一路来到了这幽暗的密林之前。

　　男人异色的双眸闪过一丝神彩，终于回忆起来了自己在寻求的东西。他紧握手中的宝刀，猛然一头冲进了密林之中。

　　漆黑的、被烧毁的树木让出了一处空地，地上随处可见弹壳与黯淡的污血。雷鬼紧紧握住雷刃，指甲都把手心给刺穿了，才勉强按捺住心中不详的预兆，一步一步跟着血印朝森林深处走去。

　　然后他便看见了。

　　那胸前血肉模糊，血液把斗篷都给染红的，靠在树桩边的精灵——凯柏·莫。

　　“喂！”雷鬼猛然踏步上前按住对方胸膛伤口，大声呼喊起来。

　　“凯柏·莫！·凯柏·莫！”

　　实际上，久经生死的雷鬼早已明白了，如此的伤势与出血量，对方已毫无获救的可能性。但在这充满恐慌的此刻，他仍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用尽全力地想去拯救面前死去的友人。

　　凯柏·莫的心脏都被整个划开了——雷鬼可以从中看出刺客的狠毒与强大，他把长刀自凯柏·莫的背心刺入，再从上而下地抽刀回鞘。

　　干净而利落，只有这么一刀。

　　雷鬼紧紧按住对方那早已流干鲜血的胸口，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在了一起。

　　周围的烧毁应该是乔伊与人作战而留下的痕迹吧？

　　可是，雷鬼怎也找不到对方的行迹，那跟乔伊对战的敌人也没能找到。

　　只有... ...

　　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凯柏·莫的尸体。

　　雷鬼颤抖着、慢慢收回自己染满精灵之血的手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了。

　　因为他被支开、被拖住... ...

　　才导致的如此结局。

　　雷鬼紧咬牙齿，连牙床发出紧绷的悲鸣也毫不在乎。

　　一脸阴郁的他轻轻扯落精灵身上的斗篷，用来围住自己的身体，这才慢慢站起身体来。

　　但就在这一刻，他握刀的右手却猛然被人一把拉住——雷鬼不敢置信地朝下望去，正是心脏都被划开、失血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凯柏·莫拉住了他。

　　凯柏·莫曾那般闪耀的眼睛都因失血而不留神彩，但他却似乎从雷鬼握刀的手上认出了什么——兴许是从雷鬼手上那把仍‘属于他’的刀认出雷鬼。

　　”雷鬼... ...是你吗？太好了... ...“凯柏·莫的喉结上下耸动，十分吃力地用通用的杜莎语说道。”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尽管不知道凯柏·莫为何还能保留生命，但雷鬼马上便意识到自己不能无动于衷。他一把蹲了下来，就想把凯柏·莫抱去最近的医院。

　　但就在他把对方轻轻抱起来的那会，凯柏·莫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停止这么做。

　　“没用的，我的心脏都破了吧？”凯柏·莫显然已经看不见事物，带着空洞的眼神勉强地朝着雷鬼的方向笑了笑。“此刻我只是依靠精灵与生俱来的魔力与自己... ...调配的魔药兴奋剂【Life Is Beautiful】... ...在回光返照罢了。”

　　魔药？雷鬼惊愕地望着他，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意识到对方仍然将会死亡的事实，雷鬼那稍微提起一丝希望的心情再次落回谷底。

　　“雷鬼... ...我身上的... ...那封密函... ...伴随着那份魔法阵一起携带的密函... ...它们都被抢走了。”凯柏·莫苍青如尸体的脸庞写满不甘，声音却连这份不甘都表现不出来了。

　　听闻秘辛，雷鬼的眉头便猛然一跳。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凯柏·莫便猛然握住他的手，吃力而坚持地在被他拉得俯下身来的雷鬼耳边继续说了下去：

　　“那里面隐藏了一份连我也不知道的秘密... ...有人不想让它被公开。它关乎人类与精灵之间的联盟关系... ...虽然很不负责任，但我想请求你去找回它。如果不能带回，那就请你毁灭那份魔法阵... ...绝不能让它落入Free... ...Free Bird （自由鸟）的手中。否则... ...居住在杜莎的人类联合国... ...就会迎来精灵的报复。”

　　凯柏·莫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低得雷鬼俯在他嘴前都快听不清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他仍坚持着把自己携带的秘密告诉给了雷鬼。

　　“杀死我的那个人用的是一把纯黑的打刀，小心他... ...他不是普通的刺客... ...很强... ...”

　　凯柏·莫紧握雷鬼的手掌忽而失去所有力气，他的声音也随之消逝在沉闷的风中。

　　被托付了遗志的雷鬼不知所措地抱着失去生机的他，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空气中的那份沉闷似乎都染入了肺部，雷鬼只觉自己被卷入一个庞大的漆黑漩涡中，连气也难喘。

　　“这算什么... ...”雷鬼一手环抱精灵，一手紧紧握着那把‘永远属于对方’的雷刃，望向了密林顶端那阴郁的天空。

　　“这算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之而发出野兽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