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抛弃之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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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人自危,民不聊生的乱世,自然是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因为权利和财势而在乱世中开辟了另一种存活下去的方式——依附权贵。只要有了足够的靠山,那么乱世便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消费他们的金钱,动用他们的权利,依旧可以不受影响的享受奢侈的生活,全然不用在意天下会变得如何。
自然,有了钱可以摆平一切,只要与当地的官府搞好关系,无论是强制性的劳役,还是高的过分的农税,都是可以商量的,不仅如此,也不会有官府来找茬,可以说是只要不遭到什么天灾,大概是会活的非常惬意。
涿县城内的蔺掌柜便是这样的人物,他不但腰缠万贯,还十分长寿,五十有七的蔺掌柜可是这个涿县城最长寿的人。人生最大的两件乐事,有钱和长寿,大概都让他占了。
他在这个涿县城虽然并不招人讨厌,有时也会自掏腰包去修缮一些镇上的东西,可他却有个人尽皆知的毛病,大概也是大多数男人的毛病,那便是——好色。
「哎……」
本该逍遥快活过日子的蔺掌柜,现在便因为自己的好色而正在遭遇着糟心事。
作为一个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府里的一切杂务都是由下人和丫鬟来处理,而蔺掌柜的蔺府也不例外,这本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可,蔺掌柜却没能安耐住那颗色心,强行与府里的一个丫鬟发生了关系。
当然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也心知肚明,逛腻了妓院的蔺掌柜总会按耐不住背着正房出去偷腥,就算是此次的偷腥对象是个身份低微的下人,大概也只是会被发一顿火的程度,可是……
【哼——!姓蔺的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执意护着那个贱人,我就闹得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你这把老骨头干过的光彩事!】
一旁的正房夫人正在对着两鬓渐白的蔺掌柜大发雷霆,要说这样的事情,府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但是这一次,却无法像以前那样简单的糊弄过去,其原因便是,蔺掌柜此次下手的女性,不但身份是个低等的丫鬟,还是个从妓院买回来的风尘女子,不仅如此——他们居然相差了尽四十岁。
在正厅里,除了唉声叹气的蔺掌柜,正在冲他发脾气的正房妻子之外,还有一人,那就是这件偷腥事件的女主角,正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的丫鬟——孙乾。
即便将蔺掌柜和下人做了那种事的消息传到镇子上,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可,如果是这个年龄差距的话,那可真的算上个大新闻了,可能会连续几年的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蔺掌柜也会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
【好啊!无言以对了吧,行,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撬开这个小贱人的嘴!】
正房夫人召唤下人,将伏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的孙乾像拎小鸡一样带了下去,而这次本就不光彩的蔺掌柜虽然不舍,但也无可奈何,无法阻止只得默许,他不可能会承认自己一把年纪还相中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太败坏他的名声。
……看来她必然会经受一番苦难。
「……求您了……啊!我真的……啊!」
在蔺府的柴房内,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哭声与求饶声,伴随着的还有鞭子抽在皮肤上的‘啪啪’声和每一次挥动时产生的空气撕裂声。
【哼!贱人,嘴真硬……不多吃点苦头都不承认是么】
一旁的行刑人,也就是蔺掌柜的正房夫人,望着第五根因用力过猛而抽断的藤条,越发恼火,随即又将那折断的藤条丢在地上,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条新的紧紧的握在手上。
「……夫人,真的……我……没有……勾引老爷,是……」
孙乾已经被抽打的浑身伤痕,衣服已经破损了好几处,崭新的鞭痕处渗出血迹,而下面覆盖的则是旧的鞭痕,以及数不清的淤青。
此刻她被正房夫人以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手腕缚上绳索吊在柴房的横梁之上。
很显然,身上的伤痕有新有旧,她已经不知在这里被折磨了多久。
【闭嘴!贱人!明明只是个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出身!若不是你搔首弄姿去勾引老爷,他怎么可能会相中你?】
没等虚弱的孙乾说完,正房夫人立刻一记耳光打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这间小小的柴房中。
这样的耳光已经不知扇过多少个了,从孙乾通红的两颊中不难发现。
「……」
孙乾已经不知哭了多久了,眼泪也已经流干了,再怎么委屈,再怎么疼痛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况且,在这里眼泪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深知自己只是个佣人,就像一个物品一样,主人对其不满,要如何处理掉自己是无权干涉的,自己只有接受命运这一条路而已。
全身上下到处都在传来疼痛的感觉,双手被长时间的吊在房梁上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肩膀也像脱臼了一样,唯一可以清楚感受到的,只有身上刚刚留下刺痛感的鞭痕以及深深地绝望……
她又一次痛的晕了过去。
【别给我装死啊,贱人!】
但立刻,就会被一桶冷水泼醒,身上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渗入冷水,使疼痛更加刺骨,她无数次的因疼痛昏厥,又无数次的因疼痛清醒,清醒过后又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的折磨。
「啊……好想结束……」
孙乾眼神空洞的望着眼前落下的鞭挞,
(已经……受不了了,好想去死……现在,立刻,这样艰难的人生……再也……)
鞭挞与冷水之间反复的进行清醒与昏厥,有时,一桶冷水已经不足以让她清醒了。
夫人决定去休息了,这时才会将她放下来,否则……估计她的双手已经废了。就那样被扔在柴火堆上,便不再管她,便将柴房反锁,扬长而去。
这种时候,如果碰上了要好的朋友,便会在这个时候偷偷溜进去,帮她擦一擦脸上与冷水混合在一起的血水与眼泪,给她带些吃的,不至于让她饿死吧……但是也仅仅是这样罢了,想逃走是做不到的。
‘啪!啪!啪!’仍旧是那个小小的柴房内,藤条抽在皮肤上的声音从那间小屋中传出来
「呜……呃……」
地狱一般的第二天来临,所有的步骤依旧继续,孙乾已经失去了叫喊的力气,她此刻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些沙哑的呻吟声,双手已经被绳子勒的血液不通而变成了乌紫色,肩膀以上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身上的衣服大体已经不剩什么了,勉强能够遮掩身体,身上的鞭痕已经密集到数不清的地步,血迹已经凝固,身上被凉水浸透浑身颤抖,头发湿湿的黏在额头上。
但……依旧没有结束,即便地上已经满是折断的藤条,夫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场惨绝人寰的拷问依旧还在继续。
【……哈……真是贱骨头啊,竟然这么经打,也差不多给我有个限度啊……】
正房夫人喘着粗气,一把扯起孙乾的头发,强迫着令她与自己对视
【最后一遍,你可想好了!】
正房夫人恶狠狠的瞪着她,无非是想让她亲口承认是自己勾引了蔺掌柜,要说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这一句话做到这种程度,除了对自己丈夫偷腥对象的一种愤怒,那可能还要加上正房夫人对孙乾天生俊俏的脸蛋的一种嫉妒吧。
「……」
孙乾满眼委屈,她唯一的坚持就是——自己绝对没有做伤风败俗的事情,仅剩的固执与倔强坚持着她度过了漫长又残酷的拷问,绝对不会承认,孙乾紧咬着下嘴唇,即便眼神中已经尽是空洞的绝望,但似乎还仅剩的固执支持着她。
【哼!真是嚣张,那个眼神,真令人恶心……】
正房夫人差不多已经厌倦了这种事情,并且这么残酷的拷问,自己依旧没有占到任何名义上的便宜,这令她十分的恼火。
她愤然的离开了这间柴房,只留下被吊在横梁之上的孙乾,神情恍惚的呆滞在那里。
不久,房间外一阵话语声传来……很清晰,就仿佛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老不死的,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才去找这个小贱人吧】
夫人的怒火正在冲着蔺掌柜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哎呀……你要相信我啊,若不是她勾引我,我怎么可能相中一个下人呢?你也知道她有几分姿色,这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消受得起啊……】
蔺掌柜的语气极其无辜,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哼!我就说,你个老不死的不会这么糊涂】
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夫人的情绪也开始好转;但是也同时更加敏感了起来——
【那该怎么处置这个贱人?】
【那不还是随你喜欢,夫人,府里当然你说了算啊】
蔺掌柜见夫人心情转晴,立刻献上殷勤。
【那我要是说把她杀了呢?】
似乎是信不过蔺掌柜,夫人故意提高了声调。
【那有什么的,一个下人而已,不过几吊钱的事,随夫人喜欢就好了】
之后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
孙乾默默地听完这些话,被轻易的决定命运,像个物品一样轻易被处理掉,自己的性命就是如此卑贱……
她咬紧嘴唇,本该流泪的时刻,却因为眼泪的干涸而无法如愿,她连这种简单的表达委屈的行为都做不到。
(毫无价值……这次,是毫无价值的被处理掉么,原来,会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