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六,天气已经开始转暖。
叶浦独自躺在房间里,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向阳台,迈步的时候仔细感受着腿部的状况,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经过这些天的休息,看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上午的时候宫知月特地过来探望了他,也算是与他道别,因为明天她就要回应天府了。昨天,「年度选拔大会」的最终战落下了帷幕,假期已经开始。
至于「年度选拔大会」,在第一轮结束之后,叶浦由于腿部伤势的关系,放弃了四天后的第二轮的选拔。接下来的第二轮和最终战都是捉对厮杀,最后江瑶和林海斗都顺利的战胜了对手,进入了前十二名,也算是实至名归。
叶浦挤进前二十四名的愿望没有达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前往「玄之间」了。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以他目前的实力,倘若真的能够进去,肯定需要上天的眷顾吧。不过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这个念头,他打算拜托海斗有空的时候去那里瞅瞅看。
叶浦昨天刚跟海斗说了这事,没想到他还挺上心的,今天一大早就去藏书楼的「玄之间」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玉坠信息的任何线索。
大概是许多人已经回家,青修寮里显得静悄悄的。叶浦穿着灰色袍衫,将房门锁上,准备去吃点东西。下到一楼的时候,他看见阿婆坐在门口的躺椅上,似乎半咪着眼睛看向他这边。
「叶浦,来,过来……」阿婆招呼叶浦过去。
「阿婆,有什么事吗?」
「你在这等下。」阿婆说完进到她的房间,没过多久出来了,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喏,这里有封你的信,今天刚到,看你正好在,就给你了。」
「唔,谢谢。」叶浦双手接了过来,在堂厅的椅子上坐下,信的封皮上写有叶浦的名字,但是没有写对方的姓名。究竟是谁寄来的呢。叶浦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从信封里面取出信纸,将其展开,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谷森志」。
叶浦盯着这三个字看得出神,他似乎曾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三个,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太多的印象了……但是,这封信让他觉得十分可疑。
于是,他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便径直向着研学院的藏书楼奔去,在那里找出曾经看过的书卷,当他翻开『明华国南域•八桂风土记』中的其中一章时,一竖行字映入他的眼前……
「……凭借着军师森谷志的谋略,明华国南境驻兵最终以少胜多,抵挡住来犯的『兰羽国』,等到了南域兵团的支援……」
「军师谷森志……」叶浦喃喃自语。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到底是谁寄来的信,又有什么用意呢。
叶浦接着又翻了几个书卷,都没有看到关于森谷志的内容,直到在一本大部头的『明华国战事记』的南域部分,看到了关于森谷志些许介绍。
「谷森志,原居八桂府四象城,曾经是南域兵团最为瞩目的军师,学识渊博,策谋奇妙,多次解救明华国边境的危机,但在『光复者的远征』中,因私下勾结敌军,被正德皇帝以叛国罪处死……」
四象城?光复者的远征?处死?叛徒?
这几个关键词一直萦绕在叶浦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
傍晚从藏书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都没有吃,便将借来的书卷放入自己的包袱之中,返回住食院。回到宿舍的时候,林海斗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
「啊,你回来啦,我今天去『玄之间』了,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
「怎么样?」
「那里的书都太奇怪了,许多书根本就读不懂嘛,就有几本法术的书还能看懂些。只有一本书上提到了一个词语叫『绝境的守望者』,还有军师谷森志啥的。」林海斗侧躺在席子上,右手拄着脑袋,望向叶浦这边。
「什么?!绝境的守望者?!谷森志?!」叶浦瞪大眼睛,一脸惊诧的看着海斗,他没有想到,玉坠竟然真的和谷森志这个人有关。
叶浦迫切的追问下去,不过林海斗并没有提供其他的有用信息,在他查看的信息中,同样只是简单提到了一下而已。只有因为关键词的原因,他才有些印象。海斗随后注意到叶浦身后的包袱,询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是这样的,我今天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叶浦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向他复述了一遍。
「谷森志……不过这封信好奇怪,会不会是有人想害你……」听完叶浦的解释,林海斗的表情凝固住了,眉头紧锁。
年度选拔大会初轮结束之后,柯正茂老师找过叶浦他们一次,说是关于在「隐之森」的那次袭击,学堂那边会追查下去的,让他们几个随时注意警惕,并且不要对外泄露这起事件。
虽然这封信的来源非常的诡异,但是他几乎可以确认,谷森志与他的身世或者他的父母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天他翻看了很多的书卷,关于谷森志的内容少的可怜。只有在「光复者的远征」这场战役中提到了许多,不过大多是他勾结敌方的恶行,似乎也是因为这场战役落败的原因,谷森志被世人扣上了「反叛者」的名号。
「那个,海斗……」叶浦盘坐在席子上,低着头看着木桌上的书卷,然后抬起眼睛直视着林海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想趁这个假期去一趟四象城,想要把这件事搞清楚,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诶——?!」林海斗睁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叶浦,「为什么啊?万一这是敌人的陷阱怎么办?」
「但是……总觉得这与我的身世有关,说不定去了那里,就能明白什么了……」叶浦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的原因。
「我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林海斗显得异常坚定。
「诶?但是天华哥的马车三十日就到这边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如果天华哥能把我们送过去最好,如果不行的我,我们就自己去,我这就去给家里写信。」
「那个……还是我自己去吧,不想连累你。」叶浦思前想后,还是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海斗,何况万一真是圈套的话,他不想将海斗也卷入其中。
「不行!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游玩,让我回去看家,我肯定不会同意的!」林海斗的语气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反驳。
「我这不是去游玩,我……」
「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林海斗没等叶浦解释完,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了出去,应该是去和家里写信了。
※※※※※※※※
八桂府位于明华国的最南部,北边与潇湘府毗邻,南边则与领土较小的兰羽国接壤。
四象城是八桂府的首城,同时也是南境守兵的驻扎地,镇守着南境的安全,因此它也被世人称作——「不落之城」。
叶浦他们一路向南,在天华哥的护送下,花了十天的时间才抵达四象城。在穿过郊外成林的桂花、扁桃树后,眼前的景象瞬间开阔起来,黄沙弥漫在近地的高度,叶浦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四象城的城墙甚为高耸。
残阳如血,不落的城墙被染上余晖。
连同护卫阿赐,叶浦一行四人进入城内,在「武鸣客栈」投了宿。林天华原本是打算接林海斗和叶浦回家,却没想到到了南岳学堂后,收到了护送他们前往四象城的回信。
叶浦同样没有想到林伯伯竟然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出行,大概是因为海斗在信中提及了叶浦想要寻找身世的缘故吧,如果只是说出来游玩的话,想必林伯伯定然不会放他们去。
不过,他们只能在这里停留一个星期的时间,因为路途遥远,之后便得赶回南岳学堂了,要不可能就赶不上下学期的课程了。
二月十二,也就是入住客栈后的第一天,叶浦和海斗吃过早饭之后在城内闲逛,想要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这次不像之前去竹阳城的那次一样,有江瑶这样的「土著」陪同,现在一切都得靠他们两个自己了。
「武鸣客栈」位于城内北部的厢竹路上,叶浦他们沿着这条路向东走,一直来到青山大街上。青山大街是南北走向,算是城内最为繁华的一条商贸街道了,客栈旅馆、铁匠铺、丹药铺、食材铺等商铺坊事沿街排开。
「小浦,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穿的好奇怪呀?」
叶浦环顾街上的行人,许多女子穿着藏青或黑色的无领左衽偏襟上衣,配上长至脚踝的长折裙或镶有花边的宽裤。男子穿着短领对襟和宽大的短及膝下的裤子,有的还缠着绑腿。
「那是波雅伊族人的传统服饰,叫做『黎桶』。」
「波雅伊族人?」
「波雅伊族人和华族从长相上看不出多少区别,只是平日的风俗有些不同,在八桂府,波雅伊族人占绝大多数,之前在风土记上看到的。」
「原来是这样啊。」林海斗一边听着叶浦说话,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小浦,那个,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说罢,林海斗一溜烟小跑到一家店铺的门口,店铺前面的木桌上似乎摆放着某些吃的,叶浦无奈跟着走了过去,在海斗的身后念叨着:「我们又不是来吃的……还有,不是刚才吃过早饭吗。」
「有什么关系……」海斗嘟囔了一句,随后朝着店里的师傅问道,「阿伯,这些是什么呀?」
「这是『酸嘢』喔,或者说是酸品。」阿伯没有因为海斗是小孩而懒得搭理他。
「酸品?」林海斗仍然不解其意。
「就是将时令的鲜蔬瓜果通过特别秘方腌制而成,八桂这边很常见到的喔。」阿伯见海斗一脸疑惑的表情,继续跟他解释道。
「喔……」海斗仔细瞅着桌上的五六个陶盆。
「小鬼,要不要来点儿喔,一份十文钱,两份十五文。」
「海斗,走吧。」叶浦见海斗被这吃的吸引的走不动道了,催促他道。
「那,阿伯,来两份吧,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海斗的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拽都拽不动,他依次指了三样东西。
「好嘞,你们两个不是本地的吧?」阿伯说着拿出两张厚纸,卷成三角尖桶,在里面盛上了酸品。
「不是,是来这边游玩的。」
「原来是这样,这是两份,里面装了芒果、菠萝和黄瓜三样。」
林海斗接过两个纸袋和竹签,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叶浦,随后用竹签插起其中一块芒果的,放入口中,一股酸味刺激着舌头,其中还混合着芒果的独特清香。因为食客不多,阿伯饶有兴致的观察者海斗的反应。
「有点酸,不过很好吃。」林海斗嚼烂之后咽下,冲着阿伯说道,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对了,那个,阿伯,您知道城里的谷家在哪吗?」
「谷家……没听说过这边有姓谷的呀。」阿伯挠了挠头,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
「谷森志……您知道这个人吗?」叶浦见海斗将话题引到了他所关注的方面,有点感动,没想到这个家伙,不是光为了吃,也有想着自己的事情,于是他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静静地看着阿伯脸上的反应。
「你是说谷森家吧……早就不存在咯。」阿伯的表情十分复杂,先是惊讶,然后是一脸漠然的样子。
「阿伯,那您知道谷森家原来在哪吗?」海斗继续追着这个话题问道。
「那个院子现在也还在,不过可荒凉啦,在城内西南角的地方,平时没有什么人去的,你们小孩子千万别往那里跑喔。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阿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
「先前我们看过一本异闻录的书,提到了这个,正好想起来所以有点好奇。」为了打消阿伯的怀疑,叶浦连忙想了个幌子,勉强搪塞了过去。
然而阿伯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向前探来身子,盯着叶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个地方可是去不得的。」
阿伯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一种奉劝,或者说,像是一种警告。在这之后,叶浦和海斗离开了那家店铺,继续向前走去。
叶浦这才松了口气,阿伯最后的那个眼神,让他感受到一种威慑的气息,就好像在对他说,不能去触碰这件事情一样。
但是,叶浦和海斗还是决定去看看。
※※※※※※※※
他们沿着青山大街一直向南走,直到临近南门才继续向西走,因为四象城很大,他们在路上花了很长的时间。越往西走,叶浦感觉周围的人烟越来越少,原本的熙攘繁华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稀稀落落的房屋。
如果不是时不时能够看到几处院落,叶浦真的会以为他们实际上已经走出城外了。因为路上的行人很少,两人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询问,另外也怕让人起疑,所以只好一处处的寻找。大多的院落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直到两人站在一处院子的门口。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两侧的灌木肆意生长,台阶上积满了灰尘,门边有块残缺的木牌,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谷」字。
就是这里了。叶浦在心里暗自确认,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距离那封信的背后的秘密越来越近。
「那个地方可是去不得的。」卖酸品的那个阿伯的话语一下子浮现在脑海。
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现在再叫他们就这样扭头就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人烟,叶浦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和林海斗一起进入了这个废弃的「谷森家」。
院子本身不是很大,叶浦从门口进来之后,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泓池水,池内残存着枯黄的芙蓉,池边和甬路之上到处都是芒草,尽显无人来过的颓然和衰败,唯有那沿池而立的石灯笼和几处石栏仍旧彰显着数年之前的别致和典雅。
隔着池水有座大约两层高的楼宇,带着传统的歇山式屋顶,但是并不是传统的一字排开的样式,而是特意在中间位置靠向水池,呈现出近似「凸」的样式,大抵是便于观赏外面的景色吧。房屋两边显得很是对称,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屋门,门扉上面贴着封条。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林海斗指着前方的一个月洞门说道。
院子的东西两侧分别有两处方亭,石栏临池而建,叶浦和海斗穿过西侧的方亭,然后从月洞门绕道房屋的后面,因为无人打理,这里满是杂草,其中同样散落着几个石灯笼,另有几个木箱凌乱的摆在这里。
叶浦仔细地查看着这里残留的物件,随后他们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个遍,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什么线索啊。」林海斗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叶浦搭话。
「嗯……」叶浦此时显得有些灰心,院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或者需要注意的地方,屋子被封条封着,显然不是他们应该打开的东西,似乎只能从其他的地方入手了,叶浦随后继续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两人随后出了门口,叶浦向着道路的远处望去,与之前一样没有人。
不对……在路边坐着一个老人。
叶浦感觉那个老人似乎向他们这边看了一下,随后又将头别过去,看起来像是正在晒太阳的样子。
叶浦和林海斗沿着原路返回,那个老人正好坐在前方路边的石阶上。随着距离愈来愈近,叶浦看清了老人的面容。
阿婆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满是皱纹,皮肤干巴巴的,佝偻着身子让人觉得有些孱弱,衣衫极为朴素。在从她的身旁缓慢走过时,叶浦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静,阿婆似乎同样在静静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阿婆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背后。
「呦……」
叶浦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语,他倏然想起了曾经的那个诡异的梦境,在那个梦境之中,似乎有人朝他喊着这样的话。
叶浦转过身去,迎上了阿婆的视线,林海斗此时静静地站在叶浦的身边,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句话也没有说。
「呦……」阿婆又念叨了一声,像是在询问叶浦一般。
「阿婆可是在找什么人?」叶浦走近阿婆,向她轻声问道。
「孩子……可曾佩有勾玉样式的吊坠?」阿婆没有回答叶浦的问话,而是一脸认真的向他询问着另外的事情,叶浦可以看出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关切的神情。
「嗯……」叶浦心里一惊,随后点了点头。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吗?」在阿婆的表情里叶浦看不到一丝的恶意,于是,他将放在内衫之中的玉坠拿了出来。
「可是来自白鸟城的林家?」
「你怎么知道?我确实一直借宿在林家。」此时的叶浦大为惊讶,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阿婆,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处。
「不会错了……不会错了,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阿婆一遍说着,一遍仔细看着叶浦,眼神中带着温柔和慈爱,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那般。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就是我亲手把你送到林家去的……」阿婆缓缓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送过去?!」叶浦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他终于能够知道他的身世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还有,谷森志又是谁?」
「谷森志是你的父亲,而你原来的名字叫做谷森悠。」
「我的父亲……」叶浦感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僵立在那里,直到阿婆开始讲述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是在正德06年,大概十三年前的时候……只记得那是一个仲夏的深夜,你的母亲也就是钟语兰夫人,匆忙把我唤了过去……突然给了我许多银两,并安排了一辆马车,吩咐我带着那时方才一岁的你,连夜向北去……说是出了八桂府,找个偏僻地方的好人家,让对方把孩子收留下来……」
「随后我一路辗转,好不容易才到了潇湘府内,沿途路过白鸟城的时候,听说林家在当地的名望很好,对待下人也很好……因为不忍辜负谷森老爷平日对我们的照顾,所以我特地在林家的周围观察了好些日子,最后才在某天临近破晓的时候,将你放在了林家院的门口……过些日子看到林家的人对外说收养了个孩子,我这才放心的离开……」
「原本夫人是说,北去之后就不用回来了,但是我还是想着回去看看,毕竟那里才是我的故乡,便又辗转赶了回去,却没想到……唉……谷森家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似乎是我出城后的第二天下午,正德皇帝下令,说是谷森志老爷犯了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似乎是老爷提前已经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才秘密通知了夫人将你们带出去。说到这个,还有一件事……」阿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继续说道,「其实,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名唤『谷森念』,我在回来之后,听闻坊间流言说是,整个谷森家唯独两个孩子找不见踪影,想必是夫人她以同样的方式吩咐另外一个嬷嬷给送往其他地方去了……」
叶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时难以接受如此沉重的消息,阿婆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林海斗同样在一旁没有吱声。
「谷森家是……什么样子的?」叶浦向阿婆询问道,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东西,虽然不切实际,但是他想要将父母,以及平时生活的样子勾勒出来。
「啊……每当坐在这里,望着远处的院子,我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原来热闹的场景……老爷和夫人都很好,十分体谅我们这些下人……老爷是南域兵团的军师,同时也是个道法师,才智过人,年轻有为,我也只是个下人,不太懂那些详细的事情,不过听说因为屡抗外敌有功,被人称为『绝境的守望者』。」
「绝境的守望者……吗。」叶浦重复了一遍,这同样是玉坠曾经留给他的隐语。
不会错了,他终于找到了。
「至于夫人的话,她长相很是标致,就是有些太过瘦弱,平日里喜欢一个人抚琴,看些书卷,我们这些下人们都觉得他们两个十分的登对,算是郎才女貌,然而,真是太可惜了……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坊间都说老爷他暗自投敌,但是我一直不相信……」
「那、我那个弟弟呢?」
「谷森念的话,与你一起出生,他与你带着相同样式的勾玉吊坠,就像太极图的阴阳两相,两个玉坠可以凑成一个完整的圆。不过,至于他现在在何处,是生是死,我就不知道了。我现在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了。」
「这么说,是你给我寄的信吗?」叶浦想起来那封匿名的写着他的父亲名字的信,显然寄信的人是知道他的身世的。
「什么信?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或者联系过你了。我也想过再去白鸟城看看你,但是估计你也能看出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阿婆……」
「不过啊……能在我去世之前……再一次看见你…….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阿婆……别这么说……多亏了您,我才能活下去,还是这么好的人家……对了,他就是林家的二少爷,林海斗,与我同龄。」
「好……好……能看见你们两个真是太好了……」阿婆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眼睛里溢满了欣慰。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阿婆看了看那边,随后说道:「我的老伴来找我了,我该走了……我现在住的地方破旧不堪,也没有什么能够招待你们的……不过能够看见少爷你,我就已经知足了。」
「好好活下去,你和夫人很像,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阿婆说完这话缓慢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转身向着远处的人影走去。
叶浦任凭泪水不住地流淌出来,眼睛逐渐模糊,他感觉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垂在两边。林海斗勉强将他扶到了路边的石阶坐下。
叶浦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之上,哭了起来。海斗望着眼前的叶浦,同样感觉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但是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浦,我们再去看看院子吧……」
听到海斗的轻唤,叶浦抬起头来,眼睛里仍然噙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如阳光般的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两人向着谷森家的院子走去。
※※※※※※※※
谷森,谷转而为口,森化而为木,即是叶。
叶浦倏然明白过来隐藏在自己姓氏中的秘密。
他站在池水的边上,望着眼前衰败的景色,百感交集。
他不相信屡次凭借智谋抵抗外敌的军师,那个被称为「绝境的守望者」的父亲,真的会背叛整个明华国。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正德皇帝本人想要置其死地?
难道是有人设计陷害了父亲?
难道是………
他猛然想起来,在「隐之森」的时候,想要杀死他的三个黑衣人影,那会是谁派来的呢?
那么,又是谁将匿名的信件寄给了他,并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呢?
一种不被本人所察觉的复仇萌芽由此悄然埋藏在灰衣少年的心中,躲在那个孱弱的影子里,等待着伺机将其吞噬。
叶浦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坠,这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记忆。
从他得知身世的这一刻起,他再一次审视起人生的所谓无限意义。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物换星移,但这不代表所有的都消失了。还会有留下来的。
久远之流转终将显其本貌,背负上枷锁踏上不归之路,虚空之命已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