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量词是量词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它表示动作次数或延续时间。根据来源和稳定性,动量词通常分为借用动量词与专用动量词两大类。
###4.1 元代借用动量词
借用动量词一般是由名词、动词借用而来,它在本质上是名词或动词,只是在使用时才具有动量词功能。如果脱离了特定语境,它就不再是动量词了。这种动量词表达动作次数,同时也表达出动作的手段、结果或时间。
4.1.1 借自名词
借自名词可分为四种情况:一、借用表示人体器官的名词;二、借用表示动作所用工具的名词;三、借用表示动作结果的名词;四、借用表示时间的名词。这四种借用方式在南北朝就已具备,元代也同样广泛存在。如:
(1)小官不吃酒,但吃一口,昏睡三日。(戴善甫《风光好》第三折)
(2)拟凌迟,押付市曹,各剐一百二十刀处死。(李行甫《灰栏记》第四折)
(3)兀那先生,为甚在我门首,哭三声,笑三声?(岳伯川《铁拐李》第一折)
(4)我和他离别了三年,我怎肯半星儿失志?(杨显之《潇湘雨》第二折)
4.1.2 借自动词
从动词借用为动量词,有的直接借用前面的动词,刘世儒将它称为同源动量,“因为它同它所量的动词是同源而异用的”。同源动量词是汉语动量体系的一个重要分支,它在表示动作量的同时,也表现动作的短暂或尝试的意思。“它在南北朝还没有出现,而到了唐五代,则出现了典型的同源动量用法”。元代此动量用法仍很通行。如:
(1)只要先把血脏汤做一碗来,与我尝一尝。(吴昌龄《东坡梦》第一折)
(2)没奈何,再央你过去说一说。(高文秀《谇范叔》第一折)
(3)这是区区的八字,先生仔细看一看。(马致远《陈抟高卧》第一折)
同源动量词前面的数词一般限于“一”,如以上不能说“尝两尝”、“说两说”、“看两看”。而有少数同源动量词前的数词除“一”外,还可以是“两”、“几”等。它们组合以后,并不表示动作的确切次数,而是表示动作的重复。如:
(1)拆散了头发,将马杓儿去那门限上敲三敲。(王晔《桃花女》楔子)
(2)母亲,您孩儿和媳妇没有手帕,拜母亲几拜。(关汉卿《陈母教子》第三折)
从动词借用为动量词,有的借用其他动词,如《祖堂集》中有“打两掴”、“与两掴”的用法。元代此类借用动量词很少,常见的有“跳”、“惊”。如:
(1)搽旦云:“你唬我一跳。”(郑廷玉《后庭花》第二折)
(2)郭云:“倒吓我一惊。”(马致远《岳阳楼》第二折)
###4.2 元代专用动量词
专用动量词专门用于计量动作、行为或动作延续时间。吕叔湘说:“动作的次数,一方面和‘量’的观念有关,一方面也和‘时’的观念有关。”它是动量词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而理应受到更多的关注。专用动量词具有理据意义和色彩意义,它和名量词一样都能体现汉民族的心理和思维特点。
为了较清楚地展现元代动量词的使用情况,我们按适用范围的大小,将动量词分为通用动量词、次通用动量词和非通用动量词三类。通用动量词指适应能力强、使用频率高、高度语法化的动量词;次通用动量词指适应能力较强、使用频率较高,具有某些情态色彩的动量词;非通用动量词指适应能力弱、使用频率低,具有较强情态色彩和实词义的动量词。
4.2.1 通用动量词
次:“次”动量词用法来自位次义。魏晋“次”开始计量重复出现的动作,但用例还很少。游黎说:“‘次’在唐五代也还并不常见……‘次’作为动量词获得很大发展,还是在唐五代以后的事。”实际上,“次”在宋代已是个使用非常广泛的动量词,因而陈颖将它归入通用动量词。以下为元代“次”动量用法的部分用例。
(1)用药敷疮上,日三两次。(沙图穆苏《瑞竹堂经验方》卷五)
(2)宜带露撒灰,耘粪三两次。(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卷上)
(3)油调手中擦热,以鼻中嗅三两次。(李杲《兰室秘藏》卷中)
(4)恣饮梅水一二升,又连得惊数次,遂病。(戴良《丹溪翁传》)
(5)一日大便三四次,溏而不多。(李杲《脾胃论》卷下)
以上“次”的动量短语位于动词后作补语,这是它常见的句法特征。“次”的动量短语也可在动词前作状语,强调计量的成果。
(6)故自一二次求之,以至一十二次,可谓极其精密。(赵友钦《革象新书》卷五)
(7)每日国主两次坐衙治事,亦无定文。(周达观《真腊风土记》)
(8)贫士出门多掣肘,闻君几次谩徘徊。(刘因《贫士》)
(9)今岁贼人三次见攻,皆已克捷。(余阙《再上贺丞相书》)
“次”可与指示代词及“下”组合,强调动作发生的时间。也可与序数词组合,表示动作的顺序。
(10)周公云:难道这一次他也不死?(王晔《桃花女》第三折)
(11)下次小的,每安排些红干腊肉(武汉臣《生金阁》第一折)
(12)第一次曰撮苗,第二次曰布,第三次曰拥,第四次曰复。(司农司《农桑辑要》卷二)
元代“次”适应能力很强,对动词基本上无所要求;在句法功能上,它既可作状语,也可作补语。在计量功能上,就是纯粹计量,而无色彩意义。可以说现代汉语中“次”的所有特征,在元代已基本具备。
回:“回”用作动量词是由回转义发展而来。《说文·囗部》:“回,转也。”南北朝时已用来计量动作往复的次数,但此时“这种用法确实还不多见,它还是处在发展的初级阶段”。到了唐五代,它则“由仅含往返义的动词发展为形形色色的动词,成为当之无愧的通用动量词”。以下为元代“回”动量用法的部分用例。
(1)穿林步水陟崔嵬,塞北云南转一回。(刘秉忠《堤畔》)
(2)仲德提孤军入援,转战数回,止存五六人。(刘祁《归潜志》卷六)
(3)只因误向东楼醉,又为黄岩梦一回。(顾瑛《题李遵道竹》)
(4)到教俺传情寄恨,审问了三回五次。(赵君祥《哨遍·伤春》套数)
(5)仔细寻思,两回三次,这场蹊跷事。(关汉卿《蝴蝶梦》第一折)
以上“回”的数量短语均作补语,表示动作次数。除作补语外,“回”也常作状语。
(6)大道荒芜没草莱,一回翘首一回哀。(刘秉忠《有感》)
(7)惆怅年年今夜月,人生能得几回看。(黄庚《中秋对月》)
(8)少小从师读鲁书,几回掩卷想风雩。(王奕《归途有感》)
“回”也可与指示代词及“下”组合,强调动作发生的时间。也可与序数词结合,表示动作的顺序。
(9)这回相见,今番永别。(宫天挺《范张鸡黍》第二折)
(10)不知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三折)
(11)举觞宾客风流甚,老子游山第一回。(顾瑛《次赵伯常运使留题NFDAB阿》)
“次”、“回”是近义量词,都可计量重复的动作,而且都能在句中作状语、补语,因而在很多时候可以并用、换用,如例四、例五。但它们在词义着重点和应用范围上又有区别:“次”有强调动作可以重复的意思,而“回”则强调动作发生的时间和次数。
度:“度”动量用法来源于度过义。《字汇·广部》:“度,过也。”魏晋时发展为动量词,计量动作次数,动作经过一次为一度。刘世儒说:“论来源,它和‘过’可以说是一路,论语义也没有多大差别。不同的是:它没有‘过’那样常见,也不及‘过’那样可状可补。”而唐五代,“它发展成为唐五代时期最常见的一个动量词……‘度’作补语的例子在唐五代触处可见”。元代“度”适应能力还是很强,但其动量地位已呈下降趋势,这主要表现为作补语能力的衰退。
(1)光风满贮诗囊去,一度思山一度看。(耶律楚材《过金山用人韵》)
(2)瀛洲往岁侍宸居,一度还家一度疏。(袁桷《次韵继学途中竹枝词》)
(3)江湖十年客,两度到西州。(黄庚《书山阴驿》)
(4)三回拜相两度封侯,采菊篱边种瓜园内。(吴镇《沁园春·题画骷髅》)
(5)一度思量一样愁,一回伤极一低头。(耶律铸《忆尊大人领省》)
(6)几度相思几度愁,风月虚遥授。(吕止庵《醉扶归》小令)
(7)直待师父三度点化,才归正道。(马致远《岳阳楼》第四折)
以上“度”的数量短语作状语,这是它稳固的句法功能。“能作补语,是‘度’达到完全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魏晋时“度”极少作补语,唐宋时作补语的能力大增,其用例只是略少于作状语了;元代“度”作补语的用例又大为减少,且多用于疑问句,这表明它已开始走向衰退。
(8)但依法服,立效,须臾间下泄三二度。(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卷十三)
(9)废兴两字,干戈几度?(庾吉甫《黄莺儿》套数)
(10)桃林野,春风几度?(鲜于枢《粉蝶儿·朱诉冤》套数)
过:《说文·辵部》:“过,度也。”两汉时“过”开始用作动量词,计量动作次数,因为动作都是有“过程”可说。魏晋时更发展为通用量词,几乎可以和所有动词搭配。但唐五代时“过”已迅速走向衰落,这首先表现为使用频率的锐减,其次它多出现于唐诗、变文、佛典,而其他文献中却已很少见了。从宋代起,“过”计量范围进一步缩小,与之结合的动词多与诵读类动作有关。元代“过”计量范围与宋时没有什么变化。
(1)读书一过,辄强记。(邓文原《故处州青田县税务大使陈君墓志铭》)
(2)长吟诗一过,燕以酒三杯。(刘将孙《清都台》)
(3)要近因读《朱子文集》,对校一过,尚多有疑误。(安熙《与乌叔备书》)
(4)读诵三两过,即记忆不忘。(吴澄《故逸士高周佐墓志铭》)
(5)必日诵二十过,如是者三年十五。(吴澄《神道碑》)
以上“数+过”的形式均在句中作补语,而作状语的功能已在漫长的岁月中丧失了。元代“过”多出现于诗歌,因而可以看作是文人的拟古。若没有文人的怀古,也许它早就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元代“次”、“回”、“度”都具有如下特点:适应能力强,既能适应各类动词,也能适应各类文体;高度语法化,因意义虚化而无任何色彩,它们的工作就是计量;高出现率,高适应能力、无色的特性,使它们成为出现频率极高的动量词。笔者因此将这三位归入通用动量词,而“过”虽在元时已衰微不堪,但它曾经是通用动量词,因而也一并归入。
4.2.2 次通用动量词
下:“下”动量用法来自其下落义。《尔雅·释诂》:“下,落也。”邢昺疏:“下者,自上而落也。”魏晋时已用来计量打击类动词,因为它们有向下的趋势。刘世儒说:“论动作进行的时间,都有‘短时距’的意味儿……由此发展,‘下’就逐渐演用成一个专表‘短时距’的动量,不再受动词性质的限制了。但这种更一般化的用法在南北朝还没有产生。”唐五代“下”还可计量“吹”、“抖擞”等已基本不具备向下趋势的动词,“说明唐五代‘下’的动量用法越来越不受动词的限制,越来越一般化了”。据李文泽的调查,宋代出现了“说一下”、“一下唤醒”的用法。下面为元代动量词“下”的使用情况。
(1)肾腧穴中针一下,多加艾火灸无妨。(王国瑞《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2)令狱卒张全隔衣,笞其臀两下。(郑元佑《赵州守平反寃狱记》)
(3)拟合杖断一百七下,并流三千里。(苏天爵《乞详定斗殴杀人罪》)
(4)上下琢齿,三十六下。(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卷十七)
(5)将这桃枝去门限上敲一下,周公家死一口,敲两下死两口,敲三下死三口。(王晔《桃花女》第四折)
以上计量的动作多与击打有关,它们向下的趋势较为明显,这是“下”作动量的较早用法。“下”也广泛计量其他类动作,表现出“短时距”色彩。
(6)但来的忽刺刺脑门上吃一个震天雷,响口床口床心窝里中几下连珠箭。(乔吉《两世姻缘》第一折)
(7)想我着适才来涧底一下,割得来与他家。(狄君厚《介子推》第三折)
(8)笙歌几处闻,净鞭三下响。(费唐臣《贬黄州》第一折)
(9)打一下是一下疼,那杀的只是一刀,倒不疼哩。(康进之《李逵负荆》第四折)
(10)小僧连忙将一块石头打将去,不知恁般手正,直一下打入他喉咙里去了。(李好古《张生煮海》第三折)
李爱民对《金瓶梅词话》动量词考察后说:“‘下’出现14次,动词有‘打’、‘凿’、‘掐’、‘走’、‘捻’、‘捏’、‘踢’等动词。”可见元以后“下”继续发展,几乎可以和所有动词搭配了,但它表示“动作快、时距短”的色彩依然存在。
番:《广韵·元韵》:“番,递也。”魏晋时发展为动量词,计量重复的动作,前面的数词极少是“一”,它在此时“也是一个比较通行的动量词,但同‘过’字比较,则有不同:因为那是无色的,这是有局限的”。唐宋时“番”更多的是单纯强调动作次数,而动作是否重复已不再重要,因而“一番”也就屡屡出现了。元代“番”仍广泛计量动作次数。
(1)一番见月一番愁,归心夜逐东流水。(纳延《新月行》)
(2)桥因春水三番断,柳碍东风一向斜。(元淮《郊行》)
(3)一言半语恩情,三番两次丁宁。(张可久《天净沙·春情》小令)
(4)几番危眺,浩浩洪流。(曹伯启《水龙吟·再和修甫学士》)
(5)夕阳一望连荒草,昔日几番吹战尘。(周权《淮海》)
(6)天戈南下,几番屯戍几番征讨。(张之翰《跋送程达之万户还宣城》)
以上“番”的数量短语均作状语,“番”也可作补语,但不如作状语常见。
(7)幽禽着树一两语,小雨随风十数番。(吴师道《春日独坐》)
(8)予所见手迹十余番,皆老笔也。(王恽《跋朱文公手书》)
(9)议论二十余日,酬酢七十番。(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十)
(10)问一番,拷一顿。(石君宝《曲江池》第二折)
动量词“番”由于来源于轮番义,因而它常含有艰巨性、费时性色彩。现代汉语中,“番”仍常用作动量词,如“思考一番”、“打量一番”,但使用频率不及“次”、“回”。
场:“场”动量用法由场所义发展而来。《说文·土部》:“场,祭神道也。”段玉裁注:“‘场’,《广韵》作‘处’。”动量词“场”在历史上曾发生过由空间向时间的转换,即由表示动作行为发生的场所演化为表示事件发生的过程。动量词“场”开始于唐五代,其时计量动作多与场所有关。宋时“场”已更多的是强调动作过程,因而长时的色彩逐渐明显。元代“场”计时功能已取得较大优势,但在和某些动词搭配时仍指向动作的发生场所。动量词“场”具有计时型和空间型两种不同用法,邵敬敏将它们分别记为“场1”和“场2”,“场1”强调动作的完整性,“场2”强调必须依赖一定的场所。
(1)千年二老还相见,握手临风笑一场。(侯克中《题黠鼠图》)
(2)雪消咫尺春来到,拟对芳华醉几场。(刘秉忠《岁暮遣怀》)
(3)明朝不忍轻为别,如此相逢有几场。(贡性之《宿远公西墅房》)
(4)他受了我红定,倒被他抢白一场。(石君宝《秋胡戏妻》第四折)
(5)你便骂我一千场,便拷我三十顿。(萧德祥《杀狗劝夫》第一折)
以上“场”按照邵敬敏的划分当为“场1”,它表示动作的完整过程,在主观情态上具有长时意味。“场1”还可用作名量词,在句中作定语,但计量的名词多具动态性。
(6)后日重经行乐地,一场佳话谩悠悠。(曹伯启《座间复用鹤皋教授韵》)
(7)玉带围腰谁缚汝,一场公案笑谈中。(尹廷高《金山怀古》)
(9)连日轻阴护好花,几场春梦绕天涯。(耶律铸《睡起有寄》)
注重动作发生场所的“场”,即邵敬敏的“场2”元代主要用于战场、考场。
(10)明朝老将登坛看,便请横戈战一场。(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九)
(11)苦相持一万阵,恶战讨九千场。(尚仲贤《三夺槊》第一折)
(12)二月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引试博学宏词三场。(刘埙《隐居通议》卷三十一)
“场2”还可用作名量词,计量与场所关系密切的某些事物。
(13)可不是一场风月,我着那汉一时休。(关汉卿《救风尘》第二折)
(14)低首参详,怎有这场景象?(关汉卿《西蜀梦》第二折)
遍:“遍”本义为周遍。《说文·辵部》:“遍,帀也。”又:“帀,周也。”魏晋时由此发展为动量词,计量诵读类动作,因为读书是需要遍读的。唐宋时“遍”计量对象扩展到更广泛的领域,可以计量很多类动作。另外在语法功能方面,魏晋时它主要以补语的身份出现,作状语还非常罕见,刘世儒说:“大约‘遍’作状语在这个时代还是处于萌芽阶段的。”而到了唐五代,“‘遍’作状语的例子可就比比皆是了”。以下为元代“遍”动量用法用例。
(1)反复诵读,至于二三十遍,以至于五六十遍。(许衡《鲁斋遗书》卷一)
(2)碾过一遍,翻过又碾一遍。(司农司《农桑辑要》卷二)
(3)外振手三遍,内振三遍,覆手振亦三遍。(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卷二十)
(4)开而复合者,凡数千百遍。(姚桐寿《乐郊私语》)
(5)待我表白一遍,与你听咱。(范廉《竹叶舟》第三折)
以上“遍”数量短语作补语,这是其常见的句法特征。元代“遍”作状语也很普遍了,它还可与序数词组合,表示动作的时间。
(6)山花水鸟皆知己,百遍相过不厌频。(丁鹤年《暮春感怀》)
(7)三两遍问佳期,一千般到说谎。(吴仁卿《梅花引》套数)
(8)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徐再思《水仙子·春情》小令)
(9)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惟深是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又浅于第三遍。(王祯《农书》卷三)
以上例“遍”可以和多个动词搭配,这表明元代它是个计量广泛、使用频率高的动量词。“遍”多是强调动作从头到尾的过程,因而它具有表示“完整性”的语义色彩。
阵:“阵”量词用法来源于军阵义。《广韵·震韵》:“阵,列也。”魏晋时“阵”动量用法已开始萌芽,但用例还很少见。唐五代时正式登上量词舞台,计量军阵。到了宋代,“阵”除继续计量军阵外,已出现了典型的量风雨用法。元代“阵”仍计量以上诸物,还用来计量心理及其他动作。
(1)晚来一阵东风雨,又送余寒上客衣。(释善住《暮春杂兴》)
(2)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阚志学《寿阳曲》小令)
(3)夜来几阵风兼雨,添得春流一寸多。(马臻《花信》)
(4)果然降了一阵雪,下了一阵雨。(刘唐卿《降桑椹》第三折)
(5)滂沱几阵江湖合,霹雳一声天地开。(蒲道源《雨中走笔书》)
以上所量风雨等自然现象既具名词性又具动态性,因而“阵”既可看作动量词又可看作名量词。刘世儒说:“(它们)不能截然划开;区分的标准全在句法,字眼上并无区别。它们实是一词两用、同吹异爨。”
(6)寒浸罗襦,一阵阵相思透骨。(高克礼《一枝花·秋景怨别》套数)
(7)愁一阵,一阵阵痴呆了心目。(邾仲谊《一枝花·冬景题情》套数)
(8)端的是最难熬,只一阵头疼险些就劈破了。(孟汉卿《魔合罗》第二折)
(9)觉一阵昏沉,睡着了。(刘唐卿《降桑椹》第二折)
(10)青天堕下白云来,卷帘一阵杨花过。(张雨《偶成》)
(11)你恋着那,清阴半亩香千阵。(李寿卿《度柳翠》第一折)
以上计量心理感受和其他动作,“阵”具有典型的动量性质。“阵”所计量的动作(包括风雨)总是具有延续性,因而“阵”具有很强的计时特征,它表示动作延续一段不很长的时间。
遭:“遭”本义为遭遇。《说文》:“遭,遇也。”唐五代时发展为动量词,用来计量绕圈的次数,但用例不多。宋代“遭”用例迅速增多,它“称量的动词渡、横、行、游学等,都不再含有‘环绕’的意义,即不再与‘遭’的本义相关,大多是行走一类的动词”。元代“遭”除可计量行走类动作外,还广泛计量其他类动作。
(1)却于两圈中间木钻上,以皮条或绳子缠两遭。(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卷上)
(2)藤缠葛数千遭,把丽春园缠倒。(乔吉《赏花时·风情》套数)
(3)饭罢回廊转数遭,不知积雪重林梢。(马臻《谩成四十二首》)
(4)因此来报仇,绕了不儿罕山三遭。(无名氏《元朝秘史》卷三)
以上量环绕类动词,这是“遭”最初的用法。王绍新说:“这5例中(《全唐诗》中仅有的“遭”动量用例)‘遭’称量的动作只有‘环绕’义的‘转’和‘绕’,这和‘遭’的本义是有关的,转一遭首尾相遇一次。”元代“遭”还广泛计量行走类动作,这与“环绕”已无多大关系了。
(5)独自走,踏成道,空走了千遭万遭。(白朴《得胜乐·冬》小令)
(6)便往陈州开仓,跑一遭去来。(无名氏《陈州粜米》楔子)
(7)引着张千,且去那曲江池上赏玩一遭。(石君宝《曲江池》第一折)
(8)着每日供给小官,三五日相访一遭。(戴善甫《风光好》第一折)
(9)我向那鬼门关寻觅到两三遭,您这般顺人情有甚好?(李行甫《元曲选·灰栏记》第二折)
由计量行走类动作进一步发展,“遭”还可以计量与行走无关的动作,这时它与“次”、“回”很接近了。“遭”还可与序数词组合,表示动作发生的时间。
(10)公平生迁七官,未尝一遭暇豫。(姚燧《少中大夫静江路总管王公神道碑》)
(11)用远志去心,水调傅项上,一遭立效。(朱震亨《金匮钩玄》卷二)
(12)月下期,星前约,两遍三遭。(无名氏《夜行船》套数)
(13)往年间三年放一遭选场,如今一年开一遭选场。(关汉卿《陈母教子》楔子)
(14)我悲这花开六遭,如流年相似。(史九散人《胡蝶梦》第一折)
(15)为甚当家头先白,一夜起来七八遭。(高文秀《双献功》楔子)
(16)问甚千遭万遭,快迭炉鏊热时,盛搭一个两个。(耶律楚材《为大觉开堂疏》)
(17)可怜我每日家思念你千万遭,题道有十余遍。(张国宾《合汗衫》第四折)
(18)我这剑戒,头一遭诛了文丑,第二遭斩了蔡阳,鲁肃呵,莫不第三遭到你也?(关汉卿《单刀会》第四折)
元代“遭”具有很强的计量能力,它多用于杂剧和口语性较强的文章,因而表现出口语色彩。元以后“遭”适用范围又开始缩小了,在现代汉语中,它多用于遭遇和行走方面。
以上动量词都能与很多动词搭配,使用频率也很高。虽然它们属于强势动量词,但它们的词义并没有完全虚化,且都具有一定的情态色彩。基于以上两个原因,笔者将它们归入次通用动量词。
4.2.3 非通用动量词
第一组 循环往复类
巡:“巡”本意为巡视。《说文·辵部》:“巡,延行皃。”先秦时就已用来计量巡行次数,如《左传·襄公三十一年》“三巡数之”。唐五代时常用来计量给全座客人斟酒的次数,敬酒一遍为一巡,因为斟酒同样是需要巡视、来回看的。元代“巡”可计量巡行、斟酒的次数,也可计量看茶次数。
(1)几年萍梗困边城,闲步西园试一巡。(耶律楚材《河中游西园》)
(2)晚传宫壶檀板急,酒转一巡先吐茵。(袁桷《次韵继学途中竹枝词居庸夹》)
(3)花映岩廊近紫宸,宫官行酒过三巡。(王恽《万寿节同宋太常出左掖门口号》)
(4)酒行了十数巡,连饮了两三樽。(无名氏《张千替杀妻》第二折)
(5)茶供过三两巡,涎割到五六桶。(顾德润《点绛唇·四友争春》套数)
以上例(1)量巡行次数,例(5)量看茶次数,这两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均被淘汰,而只专用于计量斟酒次数。
道:元代“道”除用作名量词,还产生了动量用法,计量走的次数。
(1)天色明了也,小生收拾行装,求取功名,走一道去。(秦简夫《剪发待宾》第三折)
(2)小生收拾行装,求取功名,走一道去。(郑光祖《NFDA4梅香》第三折)
(3)虽然如此,我今日到白马寺,寻赵野鹤走一道去。(关汉卿《裴度还带》楔子)
(4)如今有陈大官人得了头名状元,报登科记走一道去。(关汉卿《陈母教子》第一折)
元代动量词“道”具有口语色彩,多用于杂剧,同时计量对象限于“走”。现代汉语中,“道”计量对象有所扩展,如可说“洗了一道”、“捆了好几道”。
匝:“匝”本义为围绕、周遍。韦昭为“三周华不注山”(《国语·晋语五》)作注说:“周,匝也。”汉代已常用作动量词,绕一圈叫一匝。向熹说:“动量词‘匝’并没有继续传下去,近代汉语里逐渐不用了。”但直到元代,用“匝”计量绕的次数也不少见。
(1)掘地得一小龟,介甲分明,尾绕身一匝。(徐硕《至元嘉禾志》卷十)
(2)又绕邓之颈,左盘右旋千余匝。(张铉《至大金陵新志》卷十四)
(3)偶然山边行一匝,揽取云烟十之九。(吴澄《玉宵诗赠玉成教谕》)
(4)蟒绕灵柩一匝,而去。(王礼《即心处士钟君墓志铭》)
(5)乌鹊倦飞三匝后,鹪鹩初托一枝深。(释大圭《定居寄峤翁》)
(6)篙师百趾悍如獭,数罟洿池围四匝。(许有壬《观渔》)
元代“匝”多出现在诗文里,因而它的使用应是文人的有意仿古,如今普通话中“匝”已没有此动量用法了。
周:“周”作为动量词来源于周遍义。《广雅·释诂三》:“周,遍也。”魏晋时常用来计量诵读次数,相当于“遍”。唐五代时“周”计量诵读次数的用法被“遍”吞并,而它在魏晋时并不常见的计量绕行次数的用法却得到相当发展。到了元代,“周”已专职计量绕行次数了。
(1)计轮转一周,则砻转十五余周。(王祯《农书》卷十六)
(2)长风动江色,俯仰星一周。(郝经《酬刘柴桑》)
(3)天运一周,成一岁也。(王义山《共春园记》)
(4)转旋三周,所杀不可胜计。(虞集《句容郡王世绩碑》)
“周”、“匝”都有环绕义,因而可合用。另外,“周”还可与“遭”合用。
(5)每日运行一周匝,而过一度。(吴澄《吴文正集》卷一)
(6)则恐怕筵间引得天兵到,因此上摆布一周遭。(杨景贤《西游记》第三本第九出)
元代“周”多见于散文,杂剧中还不多见,这表明它带有书面色彩。与“匝”在普通话中消失不同,“周”在普通话中还广泛使用,它多用于检阅、体育运动等场合,如“绕场一周”、“翻腾两周”。
轮:“轮”作为名量词在唐五代时就已出现,用来计量有轮的车与日、月等轮形物。但作为动量词,却是到了元代才开始出现。“轮”有转动、回转之义。《篇海内编·器用类·车部》:“轮,回也。”由此发展为动量词,计量事物周期进行的次数。
(1)一夜只分四更,每七日一轮。(周达观《正朔时序》)
(2)我则是本因,度垂杨一轮。(李寿卿《度柳翠》第一折)
元代动量词“轮”尚处于初生阶段,使用频率还很低。但它在现代汉语中得到了发展,如可说“比赛三轮”、“演出一轮”。
第二组 其他类
通:“通”除用作名量词,汉魏以来还产生动量用法,主要用来计量击鼓、叩齿次数。唐五代、两宋时,动量词“通”基本上都没有超过计量击鼓的范围。元代“通”除继续计量击鼓次数,出现了一般化的倾向。
(1)错认他一片尘飞驱战马,那知道三通鼓响报升堂。(李寿卿《伍员吹箫》第一折)
(2)三通鼓罢,都要来齐。(康进之《李逵负荆》第二折)
(3)才听的挝鼓三通,可又早得胜还乡。(无名氏《千里独行》第四折)
以上计量击鼓次数,这是元代动量词“通”最常见的用法。而计量其他动作的用法,在元代有了复苏的迹象,虽然用例还极少。
(4)姐姐呵,俺这通殷勤的着甚来由?(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二折)
对于“通”的动量用法,陈颖认为“宋代的‘通’还可以称量‘诵’、‘写’这些和叩击义相去甚远的动作”。而游黎认为“所谓‘书一通’、‘写一通’,只是说‘书写一通文’,这里的‘通’看来虽像动量用法,但毕竟还是名量词的用法”。笔者同意游黎的看法,因为“通”量文章在当时很通行,而且上面的动词显然都与文章有关。现代汉语中,“通”有了更一般的用法,如“吃喝一通”、“表扬一通”、“忙活一通”。
顿:刘世儒和向熹均认为“顿”量词用法由停顿义发展而来。颜师古为《汉书·李广》“就善水草顿舍”作注说:“顿,止也。”魏晋时“顿”首先用作名量词,计量饮食次数。唐五代时“顿”开始出现动量用法,并用来计量打骂次数。“顿”这两种用法元代沿用。
(1)无一顿茶饭不萦牵,无一刻光阴不怅念。(无名氏《醉花阴·思忆》套数)
(2)与我一顿饭,火食如人间。(刘将孙《记梦》)
(3)朝餐一顿粥,暮餐一顿饭。(刘鹗《食粥歌》)
(4)一时辰约饲四顿,一昼夜通饲四十九顿或三十六顿。(司农司《农桑辑要》卷四)
(5)遂将酒食赐与饿夫,饱餐了一顿。(纪君祥《元曲选·赵氏孤儿》第四折)
“顿”量饮食次数时,既可作动量词,也可作名量词,它们的区别只是表现在句法上。前两例中动词“无”、“与”的宾语分别为“茶饭”、“饭”,因而“顿”是名量词;例三中“一顿”既可与动词“餐”组合,也可与名词“粥”、“饭”组合,因而可看作动量词,也可看作名量词;而例四、例五由于“顿”后无名词,因而可看作动量词。“顿”还广泛用来量打骂次数,此时它只表现出动量性质。
(6)问一番,拷一顿。(石君宝《曲江池》第二折)
(7)我着两条汉拿到官,直着一顿棒拷折他腰。(郑廷玉《忍字记》第一折)
(8)你便骂我一千场,便拷我三十顿。(萧德祥《杀狗劝夫》第一折)
元时人们还把挨打受骂与吃联系起来(今四川人还把用打的方式教训小孩叫“吃了一顿斑竹笋熬肉”),这样“顿”更是责无旁贷地充当了计数单位。
(9)我吃他骂了这一顿。(石君宝《秋胡戏妻》第三折)
(10)直背的到家来不得口好气息,倒吃顿泼拳捶。(萧德祥《杀狗劝夫》第二折)
(11)先生呵,准备着精皮肤吃顿打。(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第三折)
面:“面”在魏晋时已出现名量用法,计量砚、筝等物。而“面”动量用法则是到了元代才开始出现,用来计量人们会见的次数,因为相会是需要见面的。
(1)寻寻觅觅,欲待见他一面。(无名氏《字字锦》套数)
(2)寄书与哥哥,欲求谢金莲相会一面。(张寿《红梨花》第一折)
(3)早早起身,正要见你一面哩。(李寿卿《伍员吹箫》第一折)
(4)我如今要赶回武林余杭去,见我父母妻子一面。(范廉《竹叶舟》第三折)
(5)我这里不敢再住,须索上朝应举去也,你叫小姐见我一面儿去也好。(郑德辉《NFDA4梅香》第三折)
元代动量词“面”一般出现于杂剧、散曲,表现出口语色彩。“面”还可儿化为“面儿”,如例五,儿化后它口语色彩更浓,并表现出喜悦心情。
把:“把”是个多功能量词:魏晋时它开始用作不定量词,计量所握之物;宋代开始出现个体量词用法,计量勺等有“把儿”的物件。“把”在元代开始出现了动量词用法,计量手的某些动作量,并表现出动作的迅速和有力。
(1)我欲待要去,这厮又一把拿住我右腿,怎么好?(萧德祥《杀狗劝夫》第二折)
(2)专等他来告状,就一把拿住,发下死回牢里。(高文秀《双献功》第四折)
(3)被俺赶上一把揪住张口毛,恰待要打。(康进之《李逵负荆》第一折)
(4)我推买那鸭子,着实的挝了一把,恰好五个指头挝的全全的。(郑廷玉《冤家债主》第三折)
元代动量词“把”多用于杂剧,这表明它带有口语色彩。在元代及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动量词“把”都只计量手的动作量。但在现代汉语中“把”有了很大的突破,可以计量很多类动作、行为,且还带上了欢快、喜悦的感情色彩,如“练一把”、“玩两把”,此用法在电视剧《过把瘾》上映后开始迅速流行起来。
觉:“觉”本义为睡醒。《说文·见部》:“觉,寤也。”又唐玄应《一切经音义》:“觉,寤也。谓眠后觉也。”唐五代时开始计量睡眠次数,因为醒一次即意味着一次睡眠结束,梦由于与睡眠关系密切,因而也可用“觉”计量。此用法元代沿用。
(1)借君眠一觉,神爽到蓬瀛。(胡助《仙人枕》)
(2)扁舟无事卧一觉,满面春光如醉中。(王逢《山居杂题》)
(3)饿肚里睡了一觉,不知做个甚么梦!(范廉《竹叶舟》第三折)
(4)向来所见梦一觉,今纵欲语舌复吞。(吴莱《寄吴正传》)
(5)于伏枥三十六年,如梦一觉。(王旭《祭兄景实知事文》)
以上“一觉”在句中作补语,“觉”还经常用作状语,这表明它已具备了完全的句法功能。
(6)一觉平明睡,三竿晓日红。(王恽《赠周曲山》)
(7)归来钓得鲈鱼美,只博西窗一觉眠。(贡性之《钓鱼图》)
(8)草堂一觉巫山梦,行雨行云今不知。(魏初《悼亡姬》)
交:元代“交”开始用作动量词,相当于遍、次。论语源,此动量用法应来自于交错义。(《说文·交部》:“交,交胫也。从大,像交形。”)一个活动或工作往往需要动作的交错反复,由此产生此动量用法。
(1)迷魂阵折了一阵,琉璃井擦了几交,莺花寨串到有千遭。(赵君祥《水仙子过折桂令·秋景》小令)
此例中“交”既和数词“几”组合,而它前后分别是动量词“阵”、“遭”,因而“交”无疑也是个动量词。遗憾的是笔者只找到此一例,似有孤证之嫌。好在后世也有用例,足证“交”的动量资格。如:
(2)前前后后跑了一交,又出来坐在那茶亭内。(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十四回)
(3)土倒了三交就成粪。(《中国谚语资料·农谚》)
“交”的此动量用法现在还保留在某些方言中,如江淮官话中可说“洗头一交”、“汰了三交”,赣语中可说“一交病”。
合:《说文·亼部》:“合,合口也。从亼从口。”又“亼,三合也”。由此引申出相合义,“合”动量用法即来源于此。两汉时已用来计量两军交战的次数,交战一次即为一合。此后“合”保持了相当的稳定性,计量对象始终没有脱离计量交战的范围。元代“合”除计量两军交战次数外,还可计量两个人之间的打斗。
(1)明日战三合三胜,而贼益众困我。(虞集《中书平章政事蔡国张公墓志詺》)
(2)战数合,坚不能却。(王恽《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乌兰氏先庙碑铭》)
(3)三月辛丑,大战数合,是夕寇溃斩首数千级。(陈基《精忠庙碑》)
(4)来,来,来,俺与你打几合斗输赢。(朱凯《孟良盗骨》第四折)
动量词“合”不仅计量范围狭小,词义也很实在。“合”动量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基本消失,计量交战的次数现在多用“次”。
直:“直”元代开始出现动量用法,它多与“一”连用,表示行走一段的路程。陆澹安《小说汇释》:“一直,一程。”
(1)恰离紫府下瑶池,再向人间登一直。(关汉卿《玩江亭》第二折)
(2)恰才行了一直,又歇了一会。(无名氏《盆儿鬼》第二折)
元代动量词“直”多见于杂剧,这表明它具有较强的口语色彩。“直”此动量用法也见于随后文献。
(3)武松起了一直,酒力发作,焦热起来。(施耐庵《水浒传》第二十三回)
壮:“壮”是个专用于中医的动量词。《字汇补·士部》:“壮,陆佃云:‘医用艾灸,一灼谓之一壮。’”又宋沈括《梦溪笔谈·技艺》:“医用艾一灼谓之一壮者,以壮人为法。”魏晋时,“壮”已用来计量艾灸。元代“壮”此用法仍通行。
(1)各灸三五壮,即活;脐中灸百壮,亦效。(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卷十)
(2)两手大热为骨,厥如在火中,可灸涌泉三壮、五壮,立愈。(王好古《此事难知》卷二)
(3)大至十八壮,右手能动;又三壮,唇微动。(朱震亨《局方发挥》)
(4)认是疽疮,便宜灸之一二百壮。(齐德之《外科精义》卷上)
这个术语性量词到了清代还能见到,如“出艾围之,为灸十壮”(蒲松龄《聊斋志异·二班》)。
沸:“沸”本义为泉涌貌(《说文·水部》:“沸,毕沸,滥泉。”又《玉篇·水部》:“沸,泉涌出皃”),后也指水受热腾涌的状态。南北朝时,“沸”开始用作动量词,计量水沸腾次数。元代“沸”此用法仍很通行,多用于医书、农书。
(1)又取马骨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司农司《农桑辑要》)卷二)
(2)熬数十沸,盛于罐中。(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卷上)
(3)将生苍术一斤为粗末,水熬一二百沸。(王好古《汤液本草》卷下)
(4)入全陈皮一个,又煎十沸;入好醋一盏,又煎十数沸。(沙图穆苏《瑞竹堂经验方》卷四)
“沸”动量用法在清代医书中还广泛使用,如“先煮麻黄一二沸,去上沫”(清徐大椿《伤寒类方》卷上)。
以上动量词适用范围都较窄,“觉”、“壮”、“沸”等还表现出专职性。它们在虚化的道路上走得并不远,像“沸”甚至连起步都说不上,同时都具有鲜明的情态色彩。基于以上两个原因,笔者将它们归入非通用动量词。量词系统是个动态系统,其中充满了量词个体的升降沉浮。这些非通用动量词在竞争中,有的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如“顿”、“面”、“觉”;有的升迁为次通用动量词,如“通”、“把”;有的则被淘汰出局,如“交”、“合”、“直”、“壮”、“沸”。
###4.3 元代动量词小结
和名量词相比,动量词显得年轻和弱小,但它在汉语量词发展史上却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它不仅填补了名量词留下的空白,也有利于汉语表述的准确与生动。在动量词发展史上,元代动量词系统更为成熟和完善,表现如下:
(一)动量词出现频率增高:元代动量词使用已非常普遍,虽还有数词直接加动词的形式,但已明显成为少数。而在杂剧、散曲里,在计量动作次数时,几乎到了非用动量词不可的程度。这表明元代动量词已走向成熟,已成为汉语中不可或缺的语法手段。
(二)动量词队伍的内部调整:和名量词一样,元代动量词在维持稳定的基础上,也对那些不合时宜的量词进行了淘汰、弱化。如唐时专量蹴鞠的“都”,在元代已被淘汰;而唐五代时还能广泛作补语的“度”,在元代则很少作补语了。而有些动量词的计量能力得到增强,如“遭”由只量环绕、行走类动作提升为可量很多动作的次通用动量词。元代更有不少新生的动量词,如量行走次数的“道”、量见面次数的“面”。
(三)与现代汉语动量词的差异:元代动量词的基本类别和成员已与现代汉语相差无几了,如“次”、“回”、“遍”动量词的语法特征在元代都已完全具备。当然与现代汉语动量词的差异也是有的,现代汉语中有些常用的动量词在元代还没有出现,如“趟”、“记”,而“把”计量范围的扩大也是在现代才出现;元代的一些动量词也在现代汉语中消亡,如“过”、“直”、“壮”。
在动量词发展道路上,有的成员被淘汰出局,但又有更多的成员加入。正是这种新陈代谢使汉语动量词永葆青春、不断前进。元代为中国历史增添了无限光辉,同样元代动量词也为汉语动量词的继承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