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卖

书名:数风流人物 作者:易丹 钱滨 字数:213336 更新时间:2019-12-30

  1

  弹痕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证实从理发匠家里找出的那把手枪与向谢其庸射击的正是同一把。

  现在似乎可以下结论了。自从326厂保存的苏联专家笔记本被偷走以后,除了谢其庸,似乎很多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理发匠所在的平乐镇。孙启是在那里上的船,江晓榕最后一次露面也是在那附近。按照谢其庸的交代,江晓榕应该是有自己的特务网络的。那么江晓榕的网络有可能就在平乐一带,理发匠也有可能是其中的一员。如果这样,那孙启的死亡,理发匠的死亡,都应该是江晓榕活动的结果,目的就是企图掐断即将暴露的线索。

  但是夏晴也不愿轻易认定秦师傅就是特务,毕竟在那把手枪上连理发匠的指纹也没有找到。而且夏晴感觉到里面还有很多的疑点,但是她最关心的还是其中一个细节:美元和手枪是分两次找到的,而且都是由汪卫明找到的。第一次详细的搜查居然没有找到手枪,这用工作疏忽来解释似乎是太草率了。此外,弹痕鉴定也是汪卫明主动向她建议的,夏晴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他当时就好像知道比对会是个什么结果一样。

  夏晴找到彭光勇和周大年,把她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说了一遍。彭光勇听完后看着夏晴:“这个汪卫明也许真有问题,甚至可能就是“十三舅”。这就是你的意思,对不对?”

  夏晴点点头:“我也只是有这种怀疑。”

  他又问周大年:“你也是这种想法?”

  周大年点点头:“在这个案子中间,汪卫明身上确实有不少无法解释的事情,那个至今无法查找的“珠-431”编号是他提供的;理发匠死前揭发古开元的情况通过他的转达漏掉了不少关键内容;找到美元之后一口咬定理发匠就是特务的也是他;在大家不能完全赞同他的观点的时候,他又找到了手枪,好像手枪的出现就是用来支持他的结论似的。这些都有不能不让人多打几个问号。”

  彭光勇看了看他们,想了一会,突然问:“从直觉上呢,你们也觉得他可能是“十三舅”?”

  夏晴却坚决地摇头了:“说实话,直觉上我觉得他不是。”周大年很是不解地看看她,也看看彭光勇。

  彭光勇沉吟片刻,慢慢说:“老周大概觉得奇怪,我怎么会问起你们的直觉来了?因为我也很难立即做出判断。你们刚才说的,有些的确是令人生疑的。不过我又觉得汪卫明的一贯表现都很不错,工作努力、学习刻苦。说到这儿,我还不得不提起当年要处分宋涛同志的时候,那时他还是唯一一个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的人。当然,我们也很容易做出另一种解释,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伪装自己。虽然我是局长,可我并不一定就比你们高明。所以,我无法现在就给出结论。”

  周大年接着说:“我同意局长的意见。不过起码我们应该有些防范措施,能不能先把他从这个案子调开?”

  彭光勇摇了摇头:“真正的防范要建立在你们自己的心里,这才是最高明的防范。”然后他又看着夏晴:“我要专门提醒你,决不容许你在像上次那样,不经请示就对汪卫明暗中上手段。这是原则。”夏晴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从彭光勇的办公室出来,周大年和夏晴一起朝楼下走去。周大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扶住了墙。

  夏晴急忙扶住他:“处长,没事儿吧?”

  周大年缓过劲来,转过脸,夏晴大吃一惊,周大年的嘴角上挂着一丝血迹。看见夏晴诧异的目光,周大年抹了抹嘴角,笑了笑:“没事儿。”

  夏晴关切地问:“处长,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

  “别大惊小怪的,老毛病了。肺结核,时好时坏。”说完他像没事一样地下楼了,不一会,楼下又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2

  赵志强站在码头上,神情黯淡,他的脚下放着一个发黑的藤条箱子,另外一个网袋里装着脸盆饭盒之类的日常用具。他的处分出来了,被下放到海南的一个农场劳动改造。据厂里的领导说,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把他判刑送监狱就已经是宽大处理了。

  只有宋涛和夏晴来给他送行。三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气氛有些悲凉。

  宋涛走上前,用力地握住赵志强的手,忿忿地也带着些安慰地说:“赵工,你别垂头丧气的样子,人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自己不想自暴自弃。这件事也不会就这样,我一定会找机会替你说话,到时候让他们敲锣打鼓地把你接回来!我就不信没地方讲道理了。”

  赵志强努力笑了一下儿:“宋处长,你的好意我知道。不过你千万别再为我的事情费心了,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没用。”

  宋涛瞪大了眼睛:“谁说没用?当初本来要枪毙的人我都把他救下来了,这说明什么?不是我本事大,是要相信党。因为我们党是讲政策、讲实事求是的,厂里给你这样的处分是错误的,它就一定得改过来。”

  赵志强沮丧地摇了摇头:“我认了。你千万别再说什么。为我的事情,你已经受到不少连累了。宋处长,你也听我一句吧,你以后千万要小心,你说话太直了,会得罪那些领导的。还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更大的运动呢,弄不好你会吃大亏的。”

  宋涛还想说什么,客轮突然发出一声汽笛的长鸣,是要开船了。宋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夏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赵志强。赵志强诧异地看着她,没有去接。

  “是一点儿钱。到了那儿一切都要自己重新安置,这点儿钱也许能帮上忙的。你到了那儿用得上它。”夏晴说着把信封朝赵志强的手里塞,赵志强坚决地推挡着。夏晴固执地把信封强行塞进了他的衣兜里,然后她紧紧握住了正在努力阻拦的赵志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到了海南,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生活上千万别马虎。”

  赵志强终于忍不住了,委屈的眼泪涌了出来。

  宋涛很难受,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够坚强。不管日子再苦,你也一定要挺下去,活下去!相信我,你总有高高兴兴回来的那一天。”

  夏晴也点点头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到这儿,一定都要来家里看看。”

  赵志强泪流满面地看了他们一眼,提起地上的行李,转身走上了那条晃晃悠悠、狭窄的跳板。

  3

  平乐镇边上的一大片甘蔗地里,一个社员扛着锄头钻了出来,满头大汗地朝村子里走去。突然他看见小侯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两人相遇的时候,小侯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也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候没有注意到,继续朝前走去。那个社员慢慢走了两步,突然像是下了决心,转身叫住了小侯。

  他走到了小侯面前,然后又很警惕地四下看看。已经是正午,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

  “听说你们在秦师傅家里找到了一把手枪?还有人说秦师傅是特务。有这事儿吗?”那个社员有些神秘地小声说。

  小侯警惕地看着他:“你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队里的都在说呢。我看秦师傅是个好人。他怎么会是特务呢。我就不相信。”小侯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便看着他,让他说下去。

  社员神情变得诡秘起来,压低了声音:“我倒觉得有个人很可疑。”

  “谁?”小侯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地问。

  “老古!”

  小侯吃惊地看着他:“你可别胡说。” 社员看着他,像是突然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小侯接着问他。

  社员点点头:“在你们从秦师傅家找到手枪的前一天晚上,我亲眼看见老古从秦师傅家里出来,鬼鬼祟祟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秦师傅已经死了,他跑到人家里去干什么呢?”他停下来,想了一想,突然问:“你说,秦师傅会不会是老古杀的?”

  小侯若有所思地回答:“不会吧?老古这人平时也挺老实的。”社员突然“哼”了一声:“他老实?”

  小侯随即附和说:“也是,一个人要假装老实也很容易是吧。你看见老古去秦师傅家里这事儿,跟别人说起过吗?”

  社员摇摇头:“没有。连我老婆都没敢告诉他,就是让我一直在心里琢磨了。越想越觉得这个老古不地道。”

  小侯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立即回去向上级汇报。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事儿了。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就很可能是个台湾特务,这事情就很严重了,你明白吗?”

  社员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懵懵懂懂地使劲点头。

  小侯转身快步往来的方向走了,突然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千万记住我的话!”

  4

  陶锦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吃午饭一边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照片。那是些搜查理发匠家里时拍摄的照片。突然,她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饭盒,拿起一张照片跑了出去。

  夏晴看了看桌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气喘吁吁,显得有些兴奋的陶锦,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陶锦缓了一口气,指着照片灶台上那两个歪错重叠的蒸笼:“这是刑侦处第一次去理发匠家里搜查时拍摄的照片,两个蒸笼看上去是随手重在一起的,上下层有些错位。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汪卫明带着我们第二次去那里,从下面这个蒸笼里找到手枪的时候,两层蒸笼是严严实实重在一起的。”

  “你记得很清楚?”夏晴也显得有些兴奋起来,急忙问。

  陶锦仔细回忆了一会,点点头,肯定地说:“绝对没错,我记得当时汪卫明拿起上面这个蒸笼的时候,下面一层也跟着动了,我还伸手帮他扶住了下面的蒸笼,他才揭开了。然后我第一个看见了手枪。”

  “也就是说,这把手枪很可能是后来被人放进去的?目的是让我们把死去的秦师傅当成特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美元也完全有可能是被人在他死后才放进去的!敌人的目的是在把水搅浑!”夏晴猛地站了起来,拿起照片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陶锦连忙紧跟了上去。

  等陶锦把话说完,汪卫明看了看照片,有些犹豫地说:“我不大想得起来了。”

  陶锦急了起来:“你忘了,就因为两个蒸笼重叠的很好,是我扶住了下面的,你才把面上的蒸笼打开了。”

  汪卫明仍然不太肯定地说:“好像有这么回事。“

  陶锦生气了,大声叫起来:“我不相信你连这也能忘,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找吴克去,吴克肯定记得住,也不会像你这样,像装糊涂似的。”

  汪卫明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没有完全否定啊,你急什么?让我再想想。”陶锦没有理他,径直跑了出去。夏晴在旁边一直没说话,静静地观察着汪卫明。等陶锦出去后,她才说:“其实你知道陶锦说的都是事实,对吗?”

  汪卫明像是被看穿了一样,沉默着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呢?是怕自己丢了面子,还是不愿意眼看着自己的功劳变成了错误?”

  汪卫明有些气恼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晴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说呢?如果那把枪是后来才有人放进理发匠家里的,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5

  下班的时候,夏晴从公安局大门出来就看到汪卫明站在对面的公交站台上,目送着一辆公共汽车远去。车上,何梅从窗口探出头来,不停地向他招手。

  “这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夏晴走到汪卫明的声后接着问道:“又去看电影了?”

  汪卫明惊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是夏晴。他不想和她谈这个话题,只是礼貌地笑了一笑便想离开。

  夏晴叫住了他,面带微笑说:“等一下。也许对你来说,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那把手枪显然是有人后来放进去的,这是第一个坏消息。”

  汪卫明愣了一愣:“哦。那第二个是什么?”

  “何梅是越来越漂亮了,不过心大概也越来越乱了……”夏晴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汪卫明看着她,有些不屑地一笑:“有话你就直说好不好?手枪的事情我还没想明白,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样子显得有点儿庸俗?”

  夏晴被这句话说得一怔,随即把犹豫不决的话说出来了:“你不是何梅唯一的对象。”

  汪卫明没有在意,笑了回答:“你想说还有孔志国?”

  夏晴摇摇头:“还有一个比你年轻的海军军官。”

  汪卫明有些不高兴了:“你觉得现在是我们之间开玩笑的时候吗?”

  “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前几天,在他们幼儿园外面。”

  汪卫明突然恼怒起来,狠狠地盯着她:“夏晴,你到底想干什么?自从我认识了何梅以后,你为什么一天到晚和我过不去?!”

  夏晴诧异地看着他,满脸真诚:“我说的是真的。”

  “鬼才相信你的话呢!就算何梅真是你的亲妹妹,你也没有权力阻止我和她谈恋爱吧?!你竟然连这么粗俗、这么小人的办法也用上了?!一会儿什么亲妹妹、一会儿怀疑人家的背景、一会儿又到香港去找人家的哥哥,现在又编出来个海军军官。我看你不会就这样疯了吧?!”说完汪卫明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夏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后的微笑。

  6

  周大年住院了。他的肺结核越来越严重,开始经常吐血,医生检查后要求他必须住院治疗。

  夏晴赶到医院的时候,周大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手上插着输液管。他看到夏晴进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躺在这儿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出去的了。可眼下又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夏晴连忙安慰他:“都病成这样儿了,你就安心休息、治疗。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和你通气、商量的。”

  周大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说我们经常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我住进来就给彭局长打过电话了,催他赶紧把你那个副处长的任命下了,这样就不至于处里的影响工作。”

  夏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反正重要事情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周大年摇摇头:“你大胆干吧。以后也别再来看我了,工作那么忙,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工夫。”说着他把手伸过去,夏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夏晴从医院回公安局,刚走进二处的大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吴克和陶锦看着她一个劲地笑。她正在疑惑的时候,陶锦跑过来悄悄说:“局长打电话到处找你,周处长住院了,我们猜一定是你的任命下来了。夏副处长,你要请客哦。”

  夏晴笑了一笑,又故作严肃地说:“别瞎猜!”然后赶紧朝彭光勇的办公室走去。

  但迎接她的是彭光勇严厉甚至有些愤怒的目光。夏晴脸上本来很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愣愣地呆立在那儿。

  彭光勇看着她,突然地站起来,把桌子敲得咚咚响,劈头盖脸地大声说道:“你让我很失望!你知道吗?!”

  夏晴有些懵了,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彭光勇稍微平静下来,走到她的身边,说:“把你的袖子卷起来。右边的。”

  夏晴明白是什么事情了,她有些迟疑地卷起右边的衣袖,露出了一道疤痕。那是上次在香港留下的枪伤。

  彭光勇冷冷地看着她:“说说你上次在香港的事情吧。”

  夏晴怯生生地问:“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

  彭光勇打断了她:“我对你的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不感兴趣,什么人是不是你的亲妹妹也不是我现在要关心的。但如果这些东西和你正在进行的工作发生了关系,影响了工作,我就必须严厉地批评你、制止你。你拿自己的生命去作无谓的冒险,故意向组织上隐瞒你在香港的那次经历,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一个有着多年情报工作经验的同志了,怎么能够背着组织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夏晴一言不发,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彭光勇的训斥,她知道现在任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你回去把在香港的经历写一个详细的书面汇报,同时也必须对你的错误向局党委做出书面检查,进行深刻的反省和自我批评!局党委会根据你的检查,再来决定是否给你处分。”

  夏晴点点头:“是。”

  彭光勇骂完了,也平静了许多。这时候才长叹一口气,说:“你啊!怎么那么糊涂?老周住院了,正需要你把处里的工作挑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谁敢把这副担子交给你?这么关键的时候如果你还这样丧失了理智和判断,丧失了工作立场,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你知道吗?”

  夏晴还是低着头:“我一定作深刻检查。”

  彭光勇“嗯”了一声:“你也不要在思想上背什么包袱,该你负责的工作还要更加努力地做好。老周住院期间,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向我汇报。”

  夏晴沮丧地从彭光勇的办公室里出来,刚走下楼梯,就远远地发现汪卫明从院子里走过,像是不经意地看着她。夏晴停下来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愤怒,汪卫明觉察到了,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7

  宋涛知道了夏晴受伤的事,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报纸重重地扔在桌子上:“简直是乱弹琴!就算你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你也不能私下单独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不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新手,香港是个什么地方?小涛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这一枪要不是打在手臂上呢?佳佳怎么办?你就不怕她连妈妈也没有了?”

  夏晴有些委屈地哭了起来。

  宋涛没有理她,继续大声说:“写检查,彭光勇真是便宜你了,要是在我手里,我不立刻让你走人才怪!你这个检查必须深刻,必须从思想根儿上找到原因。不然我这一关就通不过。”

  夏晴的眼泪涌了出来,宋涛终于有些不忍心了,他尽量缓和下来,转身去给她拧了一条湿毛巾,递到她的手里。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别哭了。唉!你这个孩子,太固执了。难道你真的相信那就是你的妹妹?”

  夏晴擦干了眼泪,带着哭腔说:“爸爸,检查我会好好写的,何梅是不是我妹妹现在也不用管,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当然也不全是因为我怀疑她是我妹妹。但是,假如一个你怀疑的同事知道你在怀疑他了,而且他自己又有新的破绽暴露出来了,这时候他最好的脱身办法是什么?就是利用你过去的一次错误,去向你们共同的领导揭发、汇报,然后借领导的手不动声色地遏制你,对不对?”

  宋涛诧异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有人选择好了时机故意打击你,让他自己变得安全起来?”

  “对。因为这件事情我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宋涛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你大概是在说谁了。”夏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们的工作,我不想更多掺合,我可不愿让你再违反纪律。但既然你有所怀疑,首先就应该向组织上汇报,在组织的领导下开展调查。”

  夏晴有些犹豫地说:“我已经汇报过了。但是,你觉得他可能吗?”

  宋涛摇摇头,缓缓地说:“我没有答案,起码现在没有。你意识到了这个也好,接下来靠你自己的观察、判断吧。”

  8

  平乐镇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向小侯反映情况的那个社员被发现躺在一片甘蔗地里,满脸鲜血,头上被人用锄头砸了一个大窟窿。

  不过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死。只是据救治他的医生讲,他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而且就算醒过来了,意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说话,也还难以确定。

  吴克站在病房外,有些焦躁地对陶锦说:“真是奇怪了,从孙启死了以后,我们就把这一片地方纳入视线之内,并且要求当地派出所和民兵严加注意,怎么还会总让敌人得手呢?”

  陶锦也有些纳闷,低声说:“你说问题会不会出在那边派出所的民警身上?”吴克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夏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静静站在门边。

  这时汪卫明匆匆赶过来了,夏晴冷冷地看着他,挡在他的面前:“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我怎么不能来?”汪卫明也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然后没有再理她,转向吴克问道:“人是死是活呀?”吴克刚说了一句:“抢救过来了……”就被夏晴不满地打断了:“你们俩先到外面边。”陶锦看着夏晴脸色不对,连忙拉着吴克走了。

  汪卫明继续想要往病房里走,夏晴仍然固执地挡在他面前。汪卫明有点气恼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最好不要接近那个伤员。”

  “为什么?”

  夏晴死死地盯着他:“为了他的安全,反正他现在也不能说话。”

  “你有这个权力吗?这不是你们二处的案子。”

  “这就是我们的案子!”夏晴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汪卫明看了她一眼,还些嘲笑地说:“就算是你们二处,可你不是二处的处长吧?我凭什么就得听你的。你让开!”

  夏晴突然用力一推,把毫无防备的汪卫明顶在了墙上,很激动地说:“我不是处长,那是因为你出卖了我!”

  汪卫明顿时不说话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愧疚的意思。

  夏晴继续愤怒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想说,那好,我来帮你说!我现在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让你整天不舒服,让你发毛,对不对?你认为如果把我的这件事情揭发出来,我被处理了,靠边儿站了,从公安局滚蛋了,你的烦恼就从此消失了,对不对?你现在最怕的就是我整天盯着你,让你不得安生,让你不能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对不对?!你说话呀!”

  “你在胡说些什么?!”汪卫明有些懵了

  “你心里清楚!我告诉你,我并没有靠边站,我还在这儿,我是一座你无法移动的大山,是你最大的障碍,不管你想干什么!”

  汪卫明不说话了,睁着一双有些无辜的眼睛看着她。随即他用力挣脱出来,很快地朝外面走了。

  9

  古开元家里的房门紧闭。江晓榕坐在一个很黑的角落里,气急败坏地看着面前神情沮丧的古开元,低声训斥道:“你是疯了还是杀人上瘾了?!找死啊!”

  古开元辩解说:“那还能怎么办?他看见我从理发匠家里出来的,他不死我就得死,你也一样。”

  “蠢货!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你这完全是引火烧身!”江晓榕气得脸都有些变形了。

  古开元气哼哼地说:“你不是告诉我,台湾那边不会让我们离开大陆吗?呆在这里早晚都得被他们抓住,早晚都是个死。”

  江晓榕不说话了,想了想,口气缓和了一些:“台湾那边不让我们走,我们自己还可以想办法呀。微缩胶卷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有和台湾讨价还价的资本。”

  “那你说怎么办?”古开元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今天晚上你就给那边发报,告诉他们情况危急,让他们立即派人接应我们离开大陆,不然情报也就送不出去了。”

  “这时候了还敢发报?公安局已经把这一带盯死了。”

  江晓榕冷冷地说:“要想活命,只有冒险了。”

  10

  罗军坐在咖啡馆靠近路边的一个座位上,很闲散地慢慢喝着一杯啤酒,看着灯红酒绿的街景。夜幕已经降临了,咖啡馆里几乎座无虚席。

  陈威廉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抽了一个空走到罗军的面前。罗军看了看他,笑着说:“生意这么好,我要是你就把这家店买下来,自己当老板了。”

  陈威廉也敷衍地笑笑:“罗先生开玩笑了。”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最近几天,香港有一个四重奏小组要去大陆演出。其中一个是那边的人。”

  罗军盯着他的眼睛:“消息可靠?”

  “应该没问题。”

  “干什么?是取货?”罗军继续问道。陈威廉肯定地点点头。

  罗军将一笔钱悄悄塞到了陈威廉的手里。陈威廉说了声“谢谢”,把钱放进了衣兜里。正要离开,罗军把他又叫住了:“等一下。我听说那边儿有个重要人物到香港了?”

  陈威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冯友恒。那边儿对大陆情报工作的负责人。”

  陈威廉讨好地笑着说:“你们的情报渠道真厉害。”

  “你听到什么没有?”

  陈威廉摇摇头:“没有。不过他要是到这儿来喝咖啡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罗军不相信地看着他。陈威廉明白那眼神里的意思,表白说:“我真的不知道。”

  罗军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碗饭端不了多久了,已经挣了不少钱了吧?听我一句劝,把钱拿出来,买下这个咖啡店自己当老板,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罗军转身离开了,陈威廉呆在那里,有些惶惑地看着罗军的背影。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