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中，眼前的男人薄唇微动，声音如淡茶一样温润地流泻，不疾不徐流进心间，心肺都是袅袅茶香。

　　他使用了香水，那香味让人感到舒服，很想依靠过去。右耳别了一枚圆形的红宝石耳钉，白衬衫的四叶草袖扣是红玉髓，活力热情，两者相互交映。

　　骚，相当骚！却不影响他男子轩昂的气概。

　　程芝想起两个月前看到的一则微博——盘点国内那些风骚而不娘气的高品位高颜值男人。眼前这个男人只输给同是花心大少的江鸣月，排在第二位。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纷纷被他们的实力圈成了颜粉，并且喊出口号：“男人不骚品味不高”。

　　真的是世风日下，世界多元化，性别不再是约束天性的枷锁，阳刚硬朗的男人玩起风骚来，女人们都要观摩学习。

　　但程芝不喜欢他。正确来说，程芝不喜欢的是花心大少，可正巧男人是花心大少，正巧是花心大少中的战斗机，击落的敌机有一航空母舰那么多的那种。

　　现在是谈生意，不是相亲现场，也不讲究那么多喜不喜欢。何况总总原因，程芝总是和花心大少打交道。

　　“好的裴先生，我已经记录下你的要求。如果没问题，明天我们先视察秀场，随后再设计方案给你过目。”程芝将他的要求全记录在笔记本里，记录完毕，手腕轻转，将笔记本电脑推去，让他过目。

　　裴十看了眼：“没问题，连我那个挑剔的朋友都对你赞不绝口，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程小姐，这些工作，我们暂时谈到这里吧。”他抬眸含笑，眼望程芝，目光灼灼明亮：“我个人还有一些私事想要和你谈。”

　　“请说。”程芝合上笔记本，嗓子有点干，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她平静地对上裴十盛烈的目光，心里却在想：真不公平，如果换成女人用这种目光望向异性，大概会惹来不少闲言闲语。

　　“请问你有男朋友吗？我在朋友家看到你，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你如果没有男朋友，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噗——”

　　程芝一口水喷到他脸上。裴十根本没有躲开的余地，她喷出来的水，都被他用脸接住了。最让人佩服的是，他依然面不改色，拿起餐巾纸不紧不慢擦着脸上的水迹，优雅从容，尽显花心大少战斗机的本色。

　　在最后，他甚至相当体贴地开口：“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吓到了吓到了。”程芝迭声说。

　　我了个乖乖，她都被吓死了，谈着生意秒变相亲现场。

　　她走进咖啡厅和裴十谈生意之前，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裴十送了她一朵红玫瑰，朱红色的花瓣挑不出一丝瑕疵，花瓣泛着绒光，色泽高贵沉稳。花朵香气很独特，花型也很独特，给人一种孤芳自赏的骄傲。

　　程芝是花艺师，她知道这个品种的玫瑰叫小王子，就是那本著名的童话《小王子》里的小王子。法国南部某庄园培育的新品种，产量十分稀少，可遇不可求。

　　小王子玫瑰还有花语：你是我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玫瑰。

　　和花心大少谈唯一？不如谈谈怎么到撒哈拉沙漠弄出一个热带雨林出来。

　　她与裴十不熟，也是第一次谈生意，压根没多想，说了“谢谢”，只当做是花心大少对待女士的一种习惯。但现在回想，其实当时已经露出端倪，她小声嘀咕“小王子”，裴十看她的眼神分明不同。

　　而现在裴十缓缓说：“我是认真的，希望你做我女朋友。”

　　程芝见过这种神态。她面试员工，员工就是这样的神态：小心翼翼且带着期望，只等她一个决定。

　　通常这个时候她会问面试者一个问题。

　　而现在，她同样打算问裴十一个问题。

　　她提了口气望向眼前的男人：“裴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十不慌不忙：“你问。”

　　他一切都有准备。

　　只是当她将问题问出口，裴十就蒙圈了：“什么？”

　　他的反应让程芝觉得好玩。

　　她清澈的眼眸微眯，嘴角翘了翘，又耐心地问一遍：“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不过，请问你是处男吗？”

　　“……”裴十嘴角僵硬，已经记不住最后一次被人问到哑口无言，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剧场：处男是什么鬼，现在改革开放已经40年，男女恋爱自由，谁还那么肤浅先问对方是不是处再处对象？

　　他没说话，程芝又说：“对不起，我有处男情结。我想你不适合我。”程芝对他点头微笑，疏离又不失礼貌，像他平常拒绝女人一样拒绝了他，轻描淡写且游刃有余。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他觉得有处情结的人是混蛋。

　　“我们这桩生意，应该不是建立在和你交往的基础上吧？如果是的话，我要求拒绝。”程芝又补充。生意而已，何必搭上自己。

　　“当然不，我公私分明。”

　　裴十不是没有被拒绝过，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会被她拒绝。但这种理由，是第一次，也出乎他的预料。他想起了那句烂到俗套的话：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毕竟是身经百战，裴十没有惊诧太久，他喊来服务员点咖啡，程芝表示要Affogato。

　　“真遗憾，我也知道你那么优秀的人，追起来不容易，只是没想过被拒绝得那么干脆。”

　　他的风度依旧，无论是话说的内容，嗓音，再到眼神，无一不透露出绅士良好的修养。

　　假的，演戏，以退为进。

　　程芝犹自在心中点评，她笑：“你客套话的水平……”她顿住，捕捉到他眼里转瞬即逝的神态，缓缓补充：“不怎么样。”

　　他怔了怔，目光如炬，望向程芝确认眼神。两秒后，隐藏在温润背后的锋芒渐露，狂狷放肆，像找到了狼群，毫不保留将狼尾巴放出来。

　　“被你看穿了。”他理了理衣领，腰挺直，意态却放懒，狎昵而笑：“我总不能对你说，处男情结是什么鬼，到我这个年纪的正常男人，有才有貌有点成就都不会是处男。如果还是处男，那他根本不会需要女人，除非那女人是男科医生。”

　　这种宛如撒泼的言语，在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说出来。

　　但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

　　“啪啪啪——”

　　程芝轻轻鼓掌，给他挑了个拇指，这样的花心大少比先前虚情假意的模样好太多。

　　“当个朋友吧。”他朝程芝伸出手。

　　“好。”程芝与他握手，轻轻一下，谁都没有过多的纠缠。

　　服务员送来他们点的饮品，裴十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你答应那么爽快，就不怕我缠着你不放？”

　　程芝笑，拿起双倍浓缩咖啡，浇灌上香草冰淇淋，Affogato完成，咖啡杯杯沿没有留下半滴咖啡泪痕。

　　Affogato的意大利语是淹没的意思，一款以咖啡为底的甜品，最醇厚苦涩的热咖啡淹没了最轻柔甜腻的冰淇淋。手握匙子，苦涩与甜腻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她像个不入局的旁观者，拿起匙子，下巴微微扬起，露出姣好的侧颜，反问：“你都不怕像备胎一样告白失败就做朋友，我怕什么？”

　　裴十稍怔，眉眼弯成好看的形状：“还请你教我当备胎的正确方法。”

　　程芝：“抱歉，当备胎这种没前途的活，我不会，教不了。”

　　裴十对她挑起大拇指，像她刚刚比划给他那样。

　　这个女人真的太了不起了。

　　那句烂俗的话又出现在裴十脑海里：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程芝本人是一位花艺师，国内国外，获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奖项。她经营一家花艺工作室，叫镜花缘——近段时间最炙手可热的精奢花艺工作室。镜花缘的业务很广泛，只要涉及到鲜花，就是生意所在。

　　她本身不懂营销经营，可有镜花缘有一位深谙此道的掌舵者，不到两年时间就将镜花缘这个品牌带到备受追捧的奢侈品行列。

　　花束的价格死贵，仍然有人愿意为此埋单。有人是为创意，有人是为虚荣，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镜花缘的营业额非常好。再者因为某人的原因，还特别受花心大少青睐，导致程芝常常与花心大少打交道。

　　与裴十道别，程芝回到近郊的工作室。处理事情到晚上七点，她从冷藏室取出些花材，做了登记，抱着回家。

　　就算她是老板，但规则就是规则，该登记就得登记。

　　她拿了不少花材，一大捆抱在怀里，略长的花叶遮挡她的视线。幸好，要抱着花束走的路并不遥远，她抱着走出停车场，扭着脖子按了电梯，从电梯出来，歪身扭脖打开家门。

　　一阵类似煤气泄漏的刺激性气味传来，刺穿花材清淡的芬芳，甚至连卡萨布兰卡百合甜美的香气也被撕破。

　　程芝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