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衣从噩梦中惊醒,盯着天花板,双眼失焦,过了十几秒才回神。
背上汗津津的,骨子里还残留着熟悉的凉意。
看了眼窗外灰茫茫的天色,萧素衣叹了一声气,胡乱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起床。
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幕总是在梦境里重演,张牙舞爪。
从一开始醒来时的崩溃,到后来的痛哭,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她似乎已经麻木了。
载着包含爸爸萧延卿在内的217人的华安航空HA426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七年了,仍音信全无。
从此,她也多了一个身份:遇难者家属。
萧素衣很不喜欢遇难者这个词,萧延卿肯定在太平洋上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岛上生存着,不是没找到HA426的飞机残骸吗?
在小岛上看不了书,不知道萧延卿这个教授得急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萧素衣没忍住笑了起来!
嘶——
牙刷戳到柔弱的牙龈,口腔里隐隐有一丝血腥味儿。
萧素衣心颤了一下,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漱干净满嘴的泡沫和血丝,萧素衣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余明宇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的打扮,嫌弃道,“约会还穿着这样,罗逸海也不嫌弃你?”
萧素衣低头看了眼,衬衣、牛仔裤。
哪里不对?
“平时在机场弄得灰头土脸的就算了,约会的时候,你起码打扮的女神一点,喂!喂!”
萧素衣出了门,把余明宇的啰嗦隔绝在门后。
距离约会的咖啡厅只有三站路,萧素衣掏出公交卡,捏在手里。
昨天她上的晚班,凌晨7点才回家,这种情况下能把她叫出门的人,大概只有罗逸海了。
从大学开始,她跟罗逸海交往差不多六年。
毕业之后,两人都进了华安航空。
不过罗逸海是飞行员,而她是航空机务,俗称:修飞机的。
表面看起来他们假期都很多,实际上日夜颠倒,很难真正的休息,距离上次跟罗逸海约会,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三站很快就到了,萧素衣下了车,风有些大,她把衬衣第一颗扣子也扣了起来。
罗逸海早就到了,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着,头微微低着,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的点着,像是正在跟什么人聊天。
萧素衣看着他的侧脸,原本冷清的面庞爬上了一抹笑意,脚下的步子欢快了不少。
“怎么穿这么薄?”视线落在萧素衣的九分袖衬衫上,罗逸海皱了下眉头,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按下了锁屏键。
手机屏幕猛地黑了下来,映出萧素衣微微含笑的唇角。
“不冷。”
四月的气温还有些低,但已经开始带着夏的热意了。
“素衣,好久都没见你来了。”店长笑着走过来打了个响指,“我最近搞到一些纯正的夏威夷可纳豆,要不要带一点走?”
萧素衣立刻点头,她是狂热的咖啡爱好者,舌尖那抹苦涩混杂着甜美的滋味让她欲罢不能。
两人忍不住开始讨论,罗逸海轻咳一声,店长很有眼色的走开。
“素衣。”罗逸海深情地叫着她的名字。
萧素衣不明所以地看着罗逸海突然抬高的胳膊。
手掌展开,一条细细的手链垂了下来。
钻石折射着灯光,晃着她的眼。萧素衣微微诧异,罗逸海很少送她首饰,她也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
“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飞巴黎的时候觉得好看就买了。”罗逸海一言带过,握着她的手想帮她戴上。
萧素衣下意识地躲开了。
罗逸海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表情有些僵硬。
“修飞机的时候还得摘下来,麻烦。”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萧素衣解释道。
她的话并没有让罗逸海的脸色好看多少!
萧素衣有些懊恼,早知道让他戴了,回头自己偷偷摘下来就是。
“还是戴上吧”萧素衣伸过手去。
做一线机务的她,手腕并不像一般女生那样细腻,如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冷淡中性风的感觉。
顿时,罗逸海觉得索然无味!
“算了。”
萧素衣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手臂。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收回手臂,取出手机。
是崔阿姨的电话。
萧素衣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素衣,快回来,你妈出事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萧素衣忍不住心里的愤怒。
当年萧延卿如果不是被霍秀伤透了心,也不会跟霍秀离婚,更不会心情不好坐上那班飞机去散心。
霍秀就像是始终活在过去的人,心心念念的全是她无疾而终的初恋情人。并以此折磨着萧延卿,现在又轮到了萧素衣。
“哎呀——你们停手,别砸了!”声音突然远了,然后又拉近,“别问这么多了,你快点回来吧!”
“逸海,我突然有急事。”萧素衣抱歉地看向他。
罗逸海猜到霍秀又惹了麻烦,不再计较之前的事,拿起一旁的车钥匙,“那我送你。”
“不用了。”萧素衣按住他的手,摇头。
她虽然为人有些淡然,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到把自己的伤口全都血淋淋地撕开放到别人面前。
萧素衣拿起桌子上的手链,胡乱的塞进口袋里。
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似乎更冷了。
罗逸海目送萧素衣拦下一辆出租车,匆匆离去。
收回视线,点亮手机屏幕。
十五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一个账号。
貌美的头像,每句话后面还带着颜文字,无不意味着账号那头是个俏皮的女子。
罗逸海仿佛自嘲的勾了一下唇角,按下语音键,“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背叛,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