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阵阵冷风扫着满地的落叶,漫天纷飞。路边,枯黄的树上露出粗糙的喜鹊窝,喜鹊们挤在里面抵御比往年来得更早,更猛烈的寒冷。
夕阳下,马路上的行人紧紧地裹着衣服,不让寒风灌进去,行色匆匆,熟人相遇也没有心思寒暄,微微点头后便各回各家。
刚从派出所出来的我,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马路边长椅上,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怪异,脑子像是要炸了一样,感受不到寒冷,听不到马路的种种喧嚣,脑子里只有那一对脚印,被灰烬填满的脚印。
在案发现场,死者身边有这么一对脚印,里面满是灰烬,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痕迹。四周都是枯叶,一双脚印深陷在枯叶间,十公分左右,里面填满了背焚烧成灰烬的树叶,四周的枯叶却无一波及,这已经让我开始怀疑这些是超自然现象,因为根据我所学所知根本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事,本不应该与我挂钩,就像我身边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死者是我的前女友,因此我成了犯罪嫌疑人,现场那一对满是灰烬的脚印大小与我的鞋子尺寸相差无几……,这是最让我难以置信的。但目前除此之外,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我并没有拘捕,但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要随传随到。
妹妹来过电话,外婆病重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我很想回去但遇到这种事,我回不去了……他们也分不开身来看我,一切,只能我默默承受,背负。
暮色渐浓,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逐渐稀少起来,我打了个冷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扫了一眼灯火阑珊的街道和城市,感受不到一点生的气息,整个人死气沉沉。
“李隐,你怎么还不回去?”派出所一个警员开着车在我面前停下,开窗探出头皱着眉头问我。“还有你衣服忘在派出所了,我给你带来了。”
他叫林志远,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平日里比较熟。他相信我前女友并不是我杀的……
“上车我捎你一程,顺便去我家喝两杯。”他从车上把衣服甩给我。
风大,衣服掉在了地上,被风吹走。他开着车追上了衣服,下车捡上后倒车回来给我,接过衣服披上后,上了他的车,什么也没说。
“何必呢,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拍了拍坐在副驾驶位的我,一脸的阳光。“脸上的伤还疼吗?”
“嗯,谢谢。”我冲他笑了笑,擦了擦还在出血的伤口,“案子有什么进展了么?”
他猛踩了一脚油门,无奈地说:“能有什么进展,除了那一双脚印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线索了。最烦的是你前女友的家属就是认定你干的,要你血债血偿。”
我耸耸肩,她的家属在派出所我见过了,差点没把我当场撕了,若不是有警察拦着,我可能躺在医院了。脸上这伤口就是被她爸一杯子打出来的。她的脾气还真是他们一家子遗传的。
“理解。毕竟是她不对,他们觉得我有杀她的动机。”我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建筑和灯光,漫不经心地说着,“何况死了他们的独生女,情绪失控也是难免的。”
“你就是这样子,宁愿自己吃亏。”开着车的志远有些无言,他了解我,毕竟在同一个小区住了很久,也常常一起不醉不休。他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他都找我说。
“没什么。”我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望着窗外,脑子更加的混乱。
罗瑄的现任男友没有杀人动力。而且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凶手不大可能是他,何况那么瘦弱的他,根本没有能力活活勒死对他而言是“人高马大”的罗瑄。
凶手是谁,为什么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的线索,除了那一对被灰烬填满的脚印外。他,肯定是作案老手,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娴熟,杀完人连一点点痕迹都不留下,可是在全国范围内,貌似还没有类似的凶杀案。
是什么样的人,在将人勒死之后还把心脏挖走,且切口平整光滑,下手准确。
凶手是医生?
“到了。”车在小区里停下,我跟着林志炫下车,没有回我住处,而是直接去了他家。他家里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是他奶奶。身体硬朗,日常的饭菜都是由她负责,林志炫曾经给她找过保姆,但被老奶奶辞退了,她说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她还行,死不了,活动活动还能长寿。我们两个年轻人无可辩驳,只好顺从她老人家了。
他家里,没有父母。我从不去问,他和奶奶也从不提起,但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有故事。
“奶奶,我又来了。”推开门,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天大的事儿,也不能影响我对美食的热爱。“好香,奶奶做什么好菜了?”
满脸皱纹的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到我们进来,笑容堆满了脸颊:“你猜猜。”
志远去了卫生间,我在奶奶身边坐下,电视机里放着西游记续集。
奶奶看着我说:“快猜猜,志远回来前都猜出来。”
“红烧排骨,鱼香肉丝,麻婆豆腐,豆角炒肉?”我闻着气味,脑海里浮现那些美食,“最后一个是什么,我闻不出来。”
“别着急。志远还没回来,趁他回来前再猜猜。”奶奶笑着,露出口中仅存的几颗牙。
我凑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气味不是任何一种菜的香气……有点儿像是树叶被烧成灰烬,冷却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灰烬,我对此十分敏,最近都快被那一对被灰烬填满的脚印给整疯了。
我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她笑着,缓缓打开了盖在那一盘菜上的碗。果不其然,那就是一盘灰烬,是树叶被灼烧后留下的,里面还有一些没有被破坏的树叶灰烬。
“奶奶。”我看着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担心她受不了刺激,我的事志远跟我从没有跟她提过一句,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都不等我了?”志远回来了,奶奶赶紧合上了那一盘的灰烬。
“只是菜凉了,我去热一下。”奶奶端起那一盘灰烬,起身去了厨房,我很想跟进去问她,但我不能,很显然她不想让志远知道。
我跟志远换了电视台,换到了我最喜欢的科普频道,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广告时间,所以有切到了电影频道,里面播着美国大片,配上了国语,听得我们格外难受。
“饿死了,咱们先吃吧?”我知道奶奶快回来了,经不住美食的诱惑。
志远笑着点头,打开了那些菜,果然像我猜测的那样,一道菜都没错。
奶奶回来,端着一条酸辣鱼,散发着浓郁地香味。饭桌上,我和志远一边吃饭,一边听奶奶讲她们那个年代的事情,很入迷,一顿饭下来,吃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吃完饭,我和志远收拾了碗筷,刚坐下准备陪奶奶看会儿电视,聊聊天,却被一个电话给泡汤了。
派出所里来电话说又出命案了,在五里桥头的树林里,一个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需要所有警察赶过去。而我,也被点到了,要让志远带着我过去。
事情,或者说案子有所进展了,嫌疑人也有可能被锁定,同时可能与罗瑄的案情相似,否则不会叫点明叫我也去。
我和志远告别了奶奶,电梯都没有坐,直接从八楼一路奔到了一层,冲进了车里,然后志远一踩油门,直奔五里桥头的树林。
夜里,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志远的车开的很快。处在郊外的五里桥即使在白天也是很少有人,夜里更少有人去,因为临近五里桥头树林北边的是一座叫做乱葬岗的小山头,有传闻说每到深夜那里就会有鬼叫声,哭泣声,说的格外吓人。不管真假,天黑之后,就几乎没人去那个地方了。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死在哪里?死了多久?
罗瑄死在公园里,尸体第二天早上被清洁工人发现的……远在五里桥头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我的脑子很乱,不能集中精力去想一个问题。志远的奶奶为什么会烧了一盘的灰烬给我猜,她知道什么?
“你怎么了?”志远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只是脑子有些乱。”
“唉,别想那么多了。快到了。”他有些无奈,从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有事瞒着我,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车继续前行,过了五里桥,就看到树林里闪烁的灯光和忙碌的身影。
我们在公路边停下车,往林子里走了几步,他们就迎了上来,一行人目光怪异地看着我。
“与我有关?”我很直白,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到了答案。
“有,也没有。”他们带着我向前,来到了女尸前,女尸已经腐烂,散发着恶心的臭味,虽然腐烂了。,但脖子上的绳子和痕迹格外明显,胸口上的刀疤里,蛆在灯光下爬进爬出。一边还有一对脚印,里面的依旧满是灰烬。
“我们已经采集了脚印的信息,你踩进去试试。”派出所所长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我们测量过了,跟你的尺寸大致接近,只是为了让你再试试,好让你心服口服。”
我耸耸肩,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这一次再符合,那么我真的没救了。
我抬脚,轻轻踩了进去,灰烬纷飞。
这一次没有吻合,小了许多。
“脱了鞋子。”除了所长,其余的人都很安静,一边的验尸官也扭头看着我。
脱了鞋子踩了进入,完美契合。
我知道,我在这一趟浑水越陷越深了。如果死者,再与我认识,且有所瓜葛恩怨,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了。
“唉,你命中注定。”志远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从背后取出了手铐。
原来从出发开始他就知道这里的命案也与我有关。
没有挪动脚步,陷在那一对脚印里,感受着双手上传来的冰冷和彻骨,我抬头望了一眼晴朗的夜空,明亮的星辰,在闪烁,明灭不定。
我在想,我已经到了如此危难时刻,苍天是否会庇佑我。
充满灰烬的脚印,与我的脚印完美契合,两宗命案。罗瑄的死,在别人看来我有足够的杀人动机,逻辑成立。眼前这一具腐烂了的女尸会是谁,我是否也会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我被他们带上了车,今晚要在审讯室过了。
我回头忘了一眼还在拍照取证的警察们,我想是否有杀她的动机,身份明了了,就会有答案。
明天,或许就有答案了。
死,似乎离我不太远了。
或许,我死后,也会成为灰烬,装进似脚印的棺材里埋在山里某个角落,渐渐被人遗忘。
落叶焚烧后的灰烬,从何而来,为何与我脚印吻合?
这,是一个未接的谜题,也许我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车开了,驶向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