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算 青颜①

书名:六合青山卷 作者:小妖非鱼 字数:251689 更新时间:2019-12-13

  入冬,细雨成了白雪的铺垫,风撩起片片雪花飘荡得无处不在,只留得雪落无声,悠然安静。

  这场雪下了很久,整座青山都被白雪覆盖,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茫。

  在满眼的白雪中,有一个影子在缓缓移动,那人漫步雪林,仿佛闲庭信步,身姿缥缈,若仙风道骨,待得近了,才看到此人绝佳的容颜。白肤胜雪,瞳仁是乌木般的黑,却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高又挺英气的鼻子,红唇诱人,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整个一俊美到不似真人的仙君。

  他叫青颜,是青山狐族中的旷世奇才,十年通阴阳,百年渡彼方,千年已成半仙体。此时的他刚刚结束了多年的凡间游历返回青山。凡人的寿命实在太短,老生命的离去又伴随着新生命的诞生,可他却是容颜不改,岁月长留。

  白茫的山,一点儿黑都被极致放大,让人不可忽视,如同那凡尘的念,贪、嗔、痴、恶。有了恶,必然会有善。善如白雪,纵然世间有百般恶,那就下一场大雪,将其掩埋吧。

  雪花簌簌往下落,不过眨眼,已是盈盈一捧。

  青山有多久没有迎来这般大雪。

  十年?还是百年?

  青颜已有些记不清了。

  经过雪林,面前是一片被青山原本黝黑的山体环绕着的空旷雪地。

  是镜湖。

  镜湖是青山最大的湖泊,坐落在临近山顶的位置,而青颜的家就在镜湖的另一头。出走半生的游子,最终还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这个安稳平静的庄园,是他最后的归宿。

  大雪封了山,看不出半分镜湖的影子。

  青颜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轻轻地跺了下脚。霎时间,只见他周围的积雪顿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的四散飞去,露出了埋藏于雪层底下的镜湖。被冻住的镜湖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偶有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折射的光与冰雪遥相呼应,将整个镜湖点亮,晶莹恍惚,宛如仙境。

  许是因眼前的这番美景,许是因已然踏足故地,青颜淡漠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悦色。就在青颜打算继续前行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孩儿的啼哭。

  他本可不去理会,但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他不自禁循声而去。

  这里荒无人烟,方圆百里都没有一户人家,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个婴孩?

  待青颜走近,方得见那是一个裹着婴儿的红布襁褓,而那一身如血的布料却让青颜脑中闪过了“凤凰火”这三个字。

  “梧桐百鸟不敢栖,其意止避凤凰也,凤栖梧桐以理羽,遗羽千金难求也。”

  相传凤凰整理羽毛时,落下的赤色羽毛制成的布料被称作凤凰火,性温,是御寒的绝佳布料。这在京都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为何却被裹在一个弃婴的身上?

  兴是些许好奇,让青颜心念一动,弯腰将孩子抱入怀中。

  本哭闹不止的婴孩在刚被青颜抱起的瞬间,便止住了哭声。

  青颜用食指轻抚了一下婴孩的脸颊,那婴孩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甚至还伸出他娇嫩的小手抓住了青颜的手指。青颜微微有些愣神,随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微微掀起襁褓,自语道:“原来是个女娃娃。”

  将襁褓重新裹好,青颜继续说,“你我也算有缘,见你这一身红布裹身,那就叫你红绫儿吧”。

  言毕,青颜便抱着红绫儿往镜湖更深处走去。

  镜湖的尽头是青山的最高的峰,也是被世人称之为西界的地方。民间流传,过了西界就是桃源,但青颜很清楚,西界以西没有桃源,若真要算,青山涧也许算是。

  青山涧是青颜的去处,也是他的归处。它位于镜湖的西面尽头,是青山的一道缺口,镜湖水顺着那道缺口缓缓流下,激起水雾层层,和外面的风雪极不相称。

  青颜看了眼怀中的红绫儿,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右手一挥,身上便多出了一件纯白披风,将其隐护披风之下。

  看似天衣无缝之后,青颜这才满意的抱着红绫儿涧谷的山石缓步下行,穿过分不清是水雾还是光晕的白茫中,眼前便豁然开朗,一派常青,仿佛外面的寒冬在一瞬间化作了暖春。

  ……

  “按这日子,青颜也该回来了吧?”

  青山涧深处的一间二层木屋中,一白发老者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东方的山涧道。白发老者乃是青山狐族的族长青央,在任已有千余年了。族长是要将族人带向繁荣的存在,并不是你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居之,还要有聪明冷静的头脑,能够审时度势,敏锐的观察能力,族人的爱戴等等,所需要的东西太多。

  族长身边站着一位青衫女子,此人修眉端鼻,一派秀美脱俗之姿,闻言轻轻颔首道:“按日子算,是该到了,但这次路途遥远,二郎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也是在情理之中,族长,您就别担心了。”

  说话的人名唤青泷,是青颜同父同母的胞姐。其实她的心里甚是些担忧,但温而软如她,什么都是选择默默地承受着。

  “那个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青央没好气的说道,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话里夹带着些担忧,“若搁以往也就罢了,但青颜的这番历练,竟引得天雷微鸣,我担心……”

  “难不成二郎已修得九尾?”青泷惊呼,“这么说,他岂不要渡雷劫,晋升仙籍了吗?” 青央点了点头,但却满脸愁容,欲言又止。

  青泷从先前的惊讶缓过神来,随即欣慰的眼中含泪道:“千年修行,总算得以所偿。”

  不管妖要修仙还是人要修道,最后的目的都是同一个——那就是成仙。成仙之前要经历天雷九道,过则生,不过轻则修为散尽重头来过,重则……

  灰飞烟灭!

  “渡雷劫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族长沉吟道,眼中掠过一抹惊悸之色,“你年纪小没有见过,当年……”

  就在族长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一阵哄吵打破,继而一个顶着一双狐耳的孩童跑进来大声说道:“族长,青泷,青颜回来了!”

  青山涧谷底,青颜穿过一片奇花异草后,便进了村子。当大家看到归来的青颜后,纷纷围拢了过来。青颜将红绸襁褓挡在在怀中,微微点头表示回应,就从人群之中身边穿过,朝着前方的一座房子走去。

  在房子的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白发垂矣,一个妙龄秀丽。

  青颜走到了二人的面前,对着二人说道:“族长,阿姐,青颜回来了。”

  青泷率先开口,“二郎,你可终于回来了,让姐姐我好生担心啊。”,话虽如此,一闪而过的担忧, 但是很快就被转变成了喜悦,自己的弟弟安然无恙的归来,而且修为更是精进,身为姐姐的她怎会不感到开心呢?

  看着数千百年如一日的照顾自己的姐姐,青颜心里止不住的歉意,他知道自己此番游历定是又让自己的姐姐担心了,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温柔的说道:“此番历练让姐姐如此担忧,心中愧疚难当。在我偶经沧澜国时,觅得一小物件,也不知姐姐是否喜欢”。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支珠玉簪。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珠是鲛人泪,玉是蓝田白玉,通体白色的簪子甚至白过谷外雪。

  直引得围在旁边的几个小女孩羡慕连连:“好漂亮啊,好漂亮……”

  听见周围的羡慕声,青泷心里又骄傲又害羞,佯装生气道:“二郎说得哪里话,罢了罢了,还不快给姐姐戴上。”

  珠玉簪在由青颜之手戴上青泷发间的那一刻,青泷的容颜似乎泛发出光彩,显得更加的明艳色照人。四周众妖低声惊呼,纷纷羡慕青泷有个好弟弟。

  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青颜的身上,除了族长,甚至连青泷都以为青颜怀中的襁褓只是一个装着各色礼品的包袱。

  族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又极好的拭去,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不动声色的说:“青颜,你随我进屋。”说完就不由青颜、青泷作态就转身进了屋。

  待青颜和青泷刚刚走进内堂,族长就拉下了脸来,语气极为不悦的说:“青颜,你怀中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青泷这才发现青颜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问道:“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带个凡人的孩子回来?”

  青颜看了看族长铁青的脸和青泷一脸的疑虑,平淡的说:“镜湖边捡的。”

  青央有些微缓了神色,但语气不改道:“既然如此,你就从哪儿带回来,送还哪儿去。”

  青颜知道族长在担忧什么,但他在凡间经历了太多,人的寿命太短,短到如同白驹过隙,眨眼即逝, 所以他并不觉得一个婴孩儿的存在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阻碍,他迟疑了片刻,眉头微皱又释然的回绝了族长,“族长,恕难从命。”

  说罢,青颜的身后瞬间绽开九条亮白的狐尾,只是其中的一条相比较其他八条要稍微小一些,当那条尾巴真正成型的时候,雷劫就会到来,渡劫成功青颜就将成为这青山涧的第一个狐仙。

  只见青颜右手反手一爪将其中一条完整的尾巴硬生生的扯拽了下来,将它覆盖在了红绫儿的身上。

  青泷吓得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身子也往后退了几步,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自己的弟弟竟为了一个凡人婴孩儿损失了数百年道行,哑然失语。

  而对于族长来说,任何言语都比不过行动更能证明他此时心中的愤怒,宽袖一甩,一脸怒气的转身往屋外走。

  一道白光闪过,那条狐尾眨眼便湮灭不见,与此同时红绫儿的全身则散发出淡淡荧光。

  “族长。”青颜叫住一条腿已经跨出了屋子的族长,“请问这样可以了吗?”

  族长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青颜,“哼”了一声,然后左手一抖,从袖中滑落一个药瓶到手中,扔在了青颜身边,“你好自为之吧。”随后便甩袖而去。

  青泷将那瓶药捡起,走到青颜身旁,颤抖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说:“二郎,你先吃几枚灵丹吧,好得快,族长他是心疼你的,等他过两天气消了,你再去赔个不是。”

  青颜没有说话,只是将孩子递给青泷。青泷没有多少犹豫就接过青颜怀中的孩子,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青泷也不太乐意这个孩子留着,但青颜自小懂事,既然他要留着,自然就是有他的道理,更何况现在已成定局。

  青颜见孩子还在傻傻的痴笑露出淡淡的笑容对青泷说:“以后你就是她的姑姑了。”

  听到“姑姑”两个字,青泷内心泛了轻微的波澜,女人天生的母性开始异动,她表情有些舒缓问道:“她有名字了吗?”

  “红绫儿。”青颜淡淡的说道。看了一眼红绫儿,青颜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扭头看向了屋外的景色,落英缤纷,煞是美丽。

  青泷微微晃着襁褓脸上无比柔和道:“红绫儿,红绫儿,以后你就是我青山一族的人了。” 听着姐姐的话,算是认下了红绫儿,青颜多少有些欣慰。

  青泷怀中的红绫儿似乎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随着青泷的晃动,眼皮缓缓阖上,去往甜甜的梦乡。

  青颜问:“阿姐可是在担心什么?”

  青泷抿了抿嘴,她知道青颜性格孤傲,不易被蛊惑,但世间的诱惑实在是太多,她还是难免有些担心, 不由得担忧。

  “二郎,你老实告诉姐姐,这个孩子到底从哪儿来的?真的不是……”后面的话让青泷有些难以说出口,她真的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般。

  青颜端着茶杯把玩着,自家的姐姐果然还是担心了,想了一下便说:“阿姐你就当养着玩儿,打发一下时间吧。”

  青泷好笑又好气,念念道:“打发时间的法子多得是,你这失去的可是一尾啊,那是多少年的修行啊!”

  “那不是我的尾巴”,青颜抿了一口茶水,说道。

  青泷一脸的不相信,明明亲眼看见就是从青颜身上扯下来的,这么就不是了呢?就好奇的问道:“那是谁的?”

  青颜看着窗外,似在回忆着什么,说:“一个不值一提的手下败将。”青颜看着窗外,似乎又忆起那席墨衫,以及那双深邃却满是愤恨的眼睛。

  青泷一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本不是善于辩驳的人。青颜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多问。

  但不管怎样,红绫儿就这么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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