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琪一下就笑出声来，嘴里的菜喷在我身上，笑得花枝乱颤，“他成绩不错？”

　　杨晓琳故作不解道：“怎么？”

　　汪琪乐不可支道：“你知道这次他们班测试的时候，他考了几分吗？”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其中外公的眼中闪过一闪而逝的光彩，随即淹没在古井不波之下，平静地开口道：“哦？考得很差？”

　　汪琪鄙夷道：“何止是差啊！简直是没有比这个更差的了。一中从成立以来，就从来没有人考过两分。”

　　我紧紧抿着嘴，看到外公脸色突然晦暗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样子，我心中突然有些难受。

　　他膝下就只有我妈和舅舅姐妹俩，我妈跟人私奔，然后跟家里断绝了关系，让他丢尽了脸面，而舅舅也不争气，现在就守着个小杂货铺，每天跟舅娘吵架，下面的两个表弟表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不爱读书。

　　前段时间听我妈说，外公这边口风隐隐有松动，只要我能胜过汪琪一头，让他老来欣慰一次，他就可以让我妈回到家族，只是现在……我低着头，不想再看外公那双浑浊的眼睛，鼻子突然有点酸涩。

　　·杨晓琳恍然大悟般，而后谆谆教导道：“小乐啊，你这个成绩可不行啊，得努力加油，像你表姐一样优秀，才对得起你妈妈这些年一个人的不容易，和起早贪黑的辛苦啊！”

　　我气得牙痒痒，你们故意挑起话题，然后挤兑我，羞辱我，让我们一家人难堪，现在还装好人，真是……草泥马了。

　　我轻声嗯了一声，汪琪却在一旁继续落井下石，道：“妈，其实汪乐已经很厉害了，打破了一中这些年来的记录，后面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是已经超越了前人，这样的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见汪琪还要再说，我豁然抬起头来，瞪视着她，“我厉不厉害，关你屁事！”

　　汪琪气得脸红，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杨晓琳直接拦住了她，笑道：“你表姐跟你开个玩笑，不要生气，我们也知道你不知故意的。但是下次要记住，不要在公共场合骂人，这样很没有礼貌的，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教养。”

　　我瞪着杨晓琳，这贱婆娘老是阴阳怪气的，每句话都在挤兑我，暗中骂我，于是吼道：“不用你教训我！”

　　汪劲松一巴掌抽在我脸上，铁青着脸，骂道：“小杂种，你还得脸了？你舅妈教育你一下，是为你好，你不要得寸进尺，没大没小！”

　　汪琪哼了一声，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挑衅。

　　我仇恨地瞪着汪劲松，紧咬着牙齿，几乎把腮帮子咬碎。

　　就在这时候，外公这时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色涨红，浑身发抖，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谁给你的脸让你在这里杵着？给我滚出去！”

　　我知道外公这话是另有所指，所以并没有生气，转头看我妈的时候，发现她眼眶发红，紧紧地盯着汪劲松，咬牙切齿的，知道她现在跟我一样，心里也不好受。

　　深呼吸一口气，我拉着我妈的手，轻声道：“妈，我们回去吧。”

　　我妈看了看外公，准备起身，这时候，大外公开口道：“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僵干什么？就不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而且，岚岚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了，你们父女俩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外公的怒气未消，冷笑道：“这个小孽障，简直丢尽了我这张脸，他要继续在这里坐着，我马上就走！”

　　大外公脸色一沉，道：“老二，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心中冷笑，就是因为年轻时候，被你这个老杂毛骗多了，我外公现在才后悔不及，早知道你们一家人今天会是白眼狼的话，当初说什么就该让你们一家人死无全尸。

　　外公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冷冷道：“今天这场饭，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手背上，我转头看去，发现我妈竟然在暗自垂泪，我的眼眶突然一红，喉咙像是哽住了，拉起我妈的手，转身就走，再不走的话，看到外公那双越来越苍老的脸，我想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心里一点都不怪外公，我知道他摆出这样的姿态，其实是在保护我和我妈，不想让我们在这里成为大外公一家人取笑的工具，我们丢更大的脸，其实同样是在打他的脸，我们难受，他心里会更加难受。

　　当年大外公一家差点饿死，是外公一家人勒紧裤腰带救下了他们，二舅当年跟人打架，被人追上门来差点砍死，同样是外公喊了一帮人帮他解决的，但是，现在他们得势了，不计当年的恩情了，甚至，还落井下石肆意嘲笑……一切，都是因为我们不争气。

　　但这就是现实。

　　“爸，您不要生气，我和小乐马上就走。”我妈哽咽着，眼眶通红，捂着嘴向外狂奔，我紧咬着牙齿，向我妈追去。

　　“小乐……”

　　身后有人追来，我仰着脸，使劲呼吸着，然后才转过身看向追来的女子，大外公的大儿子家的女儿，也是我另一个表姐，汪冰。

　　虽然是表姐，但是和大舅们没有血缘关系，是早些年大舅和大舅娘生不出孩子后，抱养回来的孩子，比我大五岁，现在已经毕业出来，在警察局上班。

　　大外公一家人虽然忘恩负义，但是，汪冰表姐和她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这些年经常接济我们，我和我妈有什么困难，她都会帮着解决，算是我唯一认可的表姐。

　　表姐轻叹一声，安慰道：“姑妈，你们不要在意，你二舅和二舅娘就是这个样子……”

　　我悄悄地擦干眼泪，看到我妈眼眶发红跟表姐说话的样子，心中抽痛，因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这辈子她遭了不少孽，现在还因为我，她继续遭人白眼……

　　表姐来到我身边，指着路上来往的车辆，轻声道：“我帮你们打辆车，送你们回去……”

　　我妈摇头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小乐刚才骑车带我过来的，我们现在骑车回去就行。”说着，我妈还指了指停在路边的电瓶车。

　　表姐见此，也不再强求，而是叮嘱几句之后，就转身进入酒店，我耷拉着脑袋，走到电瓶车边，低声道：“妈，对不起，是我让您丢脸了……”

　　我妈一把抱住我，眼泪再次淌下，哽咽道：“不关你的事，都是命……”

　　听到我妈的话，我心中更加愧疚，这些年她把我拉扯大，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只要我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但是，今天我却让她在人前丢进了脸面……

　　将我妈带到她上班的地方后，我再骑车转回去，经过一个黝黑的巷子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呼救。

　　因为没开灯，所以前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们。

　　我在原地停了片刻，准备转身离开，没有路见不平，然后见义勇为的打算，我自己都活得这么辛苦，也不见谁来帮助我。

　　只是，当我转身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是……夏浅离。

　　想起今天下午她对我的侮辱，我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活该！你本来会遇上一个准备救你的好人，但是，自己作孽，生生地将这个机会丢掉了。

　　我掉头，打开远光灯，让轮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响动，我这样做是夏浅离知道有人经过这边，但是那个人打算见死不救。

　　让她升起希望，然后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