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哥哥死后,爸妈就不再允许我走出家门,从十四岁开始我的生命就陷入一片空白。
在接近四年的独居生活中,我唯一的欢乐来自于被哥哥房间的窗子所框住的黄昏景色。一轮硕大的太阳像是不情愿被拉下去似的沉入了地平线下面,然而第二天又像是在和昨天较劲一样再从地平线以下蹿出来。那时候哥哥经常在黄昏向晚的时刻穿上一条吊带的牛仔裤,嘴里咬着三五根画笔,在阳台上支开画板,用五颜六色的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出一个惨兮兮的落日,却又因力度掌握得不那么准确,把那轮将要沉入地平线的太阳涂抹得五彩斑斓。
哥哥经常站在阳台上,掐着腰,嘴里哼哼着不成调子的情歌,金色的太阳在他的头部闪闪发光,他得意扬扬地向我展示他的画作,然后一脸骄傲地说,你小子总有一天也要成为一个作家,像我作画一样痴迷地写作。我在以后独居的四年中确实写了很多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对我哥哥的回忆。那个活着时一直热衷于郭富城式中分发型的少年,在一个落雨的黄昏,醉酒骑车栽到桥下摔死。
我哥哥在县城读高二,骑着那辆我爸刚工作时买的带前杠的自行车。哥哥对那辆车子很不满意,据他说那辆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咣咣当当地像敲架子鼓,我爸没有见过架子鼓,所以也就没有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很生气地说了句学习好和自行车没关系。
等我后来读了高中才知道,骑一辆如此破烂的自行车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当爸爸把那辆车子推到我面前要我骑去学校时,我体会到了哥哥当年的羞愧难当。所以每次我都找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车子锁起来,然后步行走入校门,由此我免去了很多遇到同学时的尴尬,不知道哥哥当年是否选择和我一样的做法。
哥哥在读高中那会儿还经常半夜来摸我的裤兜,把我遗落在里面的零钱全悄悄地拿去攒起来,然后在一个我无所事事的黄昏把那些画板和颜料扛回了家。抚摩着画板时他挤吧着眼睛对我说人要有理想,他说他要当一个凡·高那样的画家。我不知道凡·高是谁,我只知道他的画板都是用我没舍得吃早饭的零钱换来的,如果我把这些全告诉爸爸他肯定要被狠狠地揍一顿。当他又一次把手伸进爸爸的裤兜偷走一张面值足以让人心惊胆寒的票子时,那顿毒打还是在一个黄昏降临了。爸爸在傍晚的时候守在村口,夕阳的余晖映在他那张猪肝色的脸上,使他那一天的脸膛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屠夫。看见放学回来的哥哥在那辆破自行车上很潇洒地甩着自己的头发,他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哥哥面前,在哥哥还来不及吃惊和做任何反应的瞬间一拳挥在他脸上,车倒人翻。哥哥爬起身兔子一样敏捷地穿过玉米地,爸爸来不及收拾那辆车子也尾随哥哥而去。玉米地里响起一片叶子哗啦哗啦被撞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