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警方正式传唤周正兴。 周正兴被“请”到Y区公安分局。询问地点在六楼的一个小
房间里。崔队和小川、姚莉警官并排坐在一张棕色长台后,三人 都身着刑警制服,神态严肃。周正兴单独坐在三米远的一把扶手 椅上,接受警方讯问。他身着深灰色西服,细纹领带,与昨晚录 像里的闲适潇洒镜头比起来,有点周吴郑王的。
崔队就周正兴涉嫌此案的几个重大疑点,提出问题叫他回答。 周正兴开始的态度并不好,回答问题相当生硬。也许他对被 警方传讯有抵触情绪,不得不来分局但又极不情愿。崔队在电话
里通知他时,口气颇强硬。 “是周总吧,我是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崔大均!对,有关胡
国豪、洪亦明的案子,想请你下午过来一趟,说明一些情况。” “哎呀,我这几天都很忙,恐怕抽不出时间。” “事关两个大案,人命关天。如果周总不愿主动配合警方,
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崔队指的强制措施是带强制性的“拘传”。根据公安刑事工
作法规,经传唤没有正当理由不到案的犯罪嫌疑人,可以拘传到 所在区、市内的指定地点进行讯问。也就是说,由刑警上门来带 走被传唤人,如果对方抗拒拘传还可铐上手铐。
“是吗?我并没有说不配合警方哟。” 结果,周正兴放下电话后就乘车赶了过来。
“胡国豪出事那天晚上,你去过南澳镇小学吗?”
“我是下午去的南澳镇小学,参加捐赠电脑仪式。晚上住在 水头村老家陪我母亲,左邻右里都可以做证。”
“可是警方在南澳镇小学的操场上,发现了胡国豪的手提 包,这你怎么解释?”
“那天我并没有碰见胡国豪,他的手提包怎么会掉在小学校 里?我不知道。”
听起来周正兴像是在狡辩,又像是实话。 “那天晚上12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你在什么地方?” “你们警官调查过了,我在水头村老娘家里歇息。” “有谁做证人?”
“我老娘可以做证。” “你母亲做证不能算数,这个法律常识你应该知道。” 周正兴的表情有点尴尬,但他旋即反应过来。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在我老娘家呢?” 这触到了警方的死穴。
崔队换了个话题。
“根据法医鉴定,胡国豪是在南澳海里淹死的。”崔队注 视着周正兴的表情,“而你当天又恰好在南澳,这会是偶然的 吗?”
“胡国豪的尸体,不是在小梅沙发现的吗?” 周正兴反问。 “小梅沙只是抛尸现场,根据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作案第
一现场实际在南澳镇!” “南澳镇?” 周正兴做出意外反应。
“对,而且据我们了解,你和胡国豪早就面和心不和,你一
直想取代他的总裁位置。” “嘿嘿,这是办公室谣言,”周正兴不以为然地咧嘴一笑,
辩驳道,“在每个公司里都会有的,你们警方就信以为真了?” “可是胡国豪出事前几天,有人亲耳听见你和他大吵过一
场。” “我和老胡是有矛盾,但这是经营上的分歧,很正常。” “周总和胡国豪仅仅是经营上的分歧吗?” 崔队拉长了音调说。
“崔队长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周总应该比我更清楚哟。” 听到这话,周正兴似乎意识的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昨天晚上10点到今天凌晨5点,你在什么地方?” 崔队点了周正兴的命门。 周正兴愣住了,支吾道:“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只是你一个人的隐私吗?”崔队特别加重了说“一个人”
的语气,并且点明了宾馆名称和房间号码,“在帝皇大酒店,
1618豪华套房。” 周正兴脸色此时变得很难看,黢黑的脸膛有点发紫。 但他不作表示。尴尬的缄默。 崔队决心再给对手致命一击,他示意小川出示录像带证据。 小川打开了预先准备的一台放像机。侧面墙上的小屏幕,映
出酒店走廊上的镜头。他按下快进键,不一会屏幕上显出周正兴 的身影,走进1618房间。小川再按快进键寻迹,接着看见了穿橘 黄晚装的朱美凤款款走来,开门进入同一房间的镜头。
周正兴的防线终于被摧垮,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请问周正兴总裁,这个精彩场面作何解释呀?”
崔队尖刻地质问他。 周正兴神情窘迫。
“我承认这是事实,”他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坦白道, “但是请崔队长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请讲。”
“保证我的隐私。”他有点狼狈,但仍不失尊严,低声恳 求道:“这件事不要让我的太太知道,也不要向公司的员工透 露。”
“这可以。”崔队点头。 周正兴随后交代了与朱美凤的暧昧关系。 “你们这种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两年多了。”
“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胡总虽然不是你朋友,但 也是共事八九年的合作者,你和他的老婆偷情不觉得内疚和不恭 吗?”
崔队从道德底线的角度责问他。 周正兴的答复却出乎意料。 “你们并不了解胡国豪这个人,他搞了不计其数的女人!” 他不屑地说。
小川和姚莉惊讶地对视了一下。
接着,周正兴揭出了胡国豪一贯玩弄女性的嘴脸和惊人的 隐私。据周正兴披露的内情,胡国豪素有猎色的嗜好,只要碰上 漂亮女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会千方百计搞到手。玩腻了以 后,再随便换一个就是了。凭着他腰缠万贯的大款身份和霸气十 足的秉性,只要他看上的猎物,很少有逃脱其魔掌的。
“胡国豪的大办公室有个暗门,里面有一间装修奢华的密
室,名义上是他的休息室,实际上是他的淫窝!公司里只有阿英 知道这个秘密。”
“周总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小川警官问。
“有一次我同胡国豪喝酒,他喝多了,酒后失言说出来 的。”
“朱美凤知道这个密室吗?” “不知道,她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大的了。” 周正兴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诉说了他和胡国豪、朱美凤三
人间的微妙关系。 其实,朱美凤十年前还在白玫瑰卡拉OK歌舞厅时,周正兴
和她就相识了。当时朱美凤刚二十出头,音乐学院毕业生,美丽 聪慧,光艳照人。朱美凤是白玫瑰的头牌歌星,向她献殷勤的大 款多得很。她虽然家境贫寒,但一直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一份 纯真。周正兴也去过白玫瑰,但每次都只是站在远处默默欣赏。 周正兴与朱美凤两人的缘分始于南澳。一次朱美凤参加南澳一日 游,在西冲潜水玩时因身体不适,忽然昏了过去。周正兴正在海 边礁石上钓鱼,听见旅游团有人呼救,一个猛子扎进海底。他从 小在海边长大,水性好,可以在水里闭气五六分钟。朱美凤被他 奋力救起时,已成奄奄一息的美人鱼……
听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英雄救美”故事,但周正兴说起却 是铭心刻骨。周正兴与朱美凤不久相爱相惜。朱美凤成了周正兴 的红颜知己。但周正兴与发妻的感情很深,他曾对朱美凤坦言不 能娶她。朱美凤也接受了。
两年后,杀出个胡国豪横刀夺爱。胡国豪出手大方,志在必 得。每次到歌舞厅,都要送一个白玫瑰大花篮给朱美凤。朱美凤
面对胡国豪的追求,开始是迟疑的。她觉得胡国豪的豪爽背后,
有种掩饰不住的粗俗。这往往是暴发户的秉性。就在这时,朱美 凤的母亲病重住院,得的是急性肾功能衰竭,做换肾手术需要一 大笔钱。当时周正兴的生意做亏了,拿不出这笔巨款帮助朱美 凤。他生意上的对手就是房地产新大鳄胡国豪。胡国豪知道朱美 凤的困难后,悄悄替她支付了朱母的手术费。后来又安排了朱美 凤的弟弟到加拿大留学,并许诺明媒正娶朱美凤为妻。为了朱美 凤的幸福,周正兴决定退出。实际是由于胡国豪的霸气和财力, 才把她搞到了手。也是因为朱美凤的撮合,周正兴、胡国豪后来 成了房地产的合作搭档。
朱美凤起初是一心跟胡国豪的,对他百依百顺,体贴入微。 后来她偶然发现胡国豪很花心,同许多女人有染,她很痛苦,但 一直隐忍着。她总觉得胡国豪是自己的恩人。她也劝过他,但无 济于事。胡国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后朱美凤彻底绝望, 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从不和胡国豪大吵大闹,对胡国豪的风流韵 事也不闻不问。也许胡国豪因此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在公开场合 还给她面子。
但她心头的痛苦,有谁知道? 直到有一天,周正兴酒后吐露出对她的真情怜爱。朱美凤才
重新回到周正兴的怀抱。 周正兴承认了他与朱美凤非同寻常的关系,他所陈述的一切
似乎是真实的。 说完,周正兴微微一笑,跷起腿。交代完与朱美凤的关系之
后,他好像反而变得轻松了。
“胡国豪淹死的海域,他的手提包发现的地点,都在南澳 镇——而事发当天你恰好也在那里,”崔队注视着周正兴,剖析
道,“再加上你和胡国豪的利害冲突,你和朱美凤的暧昧关系,
案件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你们怀疑是我作的案。可是证据呢?” 周正兴睨视了崔队一眼,又抛出“护身符”,口气镇定。 的确,警方现在正苦于没有掌握周正兴作案的证据。他显然
知道警方的软肋。不过,这次传讯虽然没有搞清南澳的疑团,却 发现了胡国豪密屋的线索,这或许可以揭开胡国豪的死因之谜。
“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这段时间里如果周总因公务或私 事要离开深圳,请事先给我们打个招呼。”崔队说。
“没问题。”周正兴起身,同崔队握手,“祝你们早日破 案。”
姚莉警官把记录本递给周正兴。 周正兴在上面签完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家伙挺牛的。”冲着他的背影小川警官嘟哝了一句。 “胡国豪可是赔了夫人又丢命!”姚莉叹道。 “地豪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 崔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