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殡仪馆。天下着毛毛雨。 胡国豪的追悼会。举办得隆重而铺张。 聂风匆匆赶到,从一辆出租车上跳下来。这时,胡国豪遗体
告别仪式正要开始。聂风是接到小川电话,告诉他追悼会准确时 间是10点。小川警官建议聂风最好来现场看看,会有不少重要人 物参加追悼会。
追悼会在左侧大礼堂举行。端庄的绿色琉璃瓦盖顶。大礼堂 很宽。
礼堂前面的长条石铺的广场,两侧停满小轿车。 聂风沿着铺绿毯的石阶快步登上。大礼堂门口,一张深蓝色
丝绒签到台。上面摆着两个花篮,中间是签到簿,旁边散放着矿 泉水。
右侧立着一块镀铬礼仪架,上贴黄纸打印黑字:“悼念胡 国豪”。
仿佛是在专门等着聂风的到来,当他刚刚踏进礼堂,追悼会 宣布开始。
礼堂里面传出女司仪的广播声:
“请直系家属面向遗像,站到第一排……”
“请单位领导站第二排……” “请各位来宾步入各自位置……” 声音带着麦克风的袅袅余音。 聂风走进礼堂。花圈排列,人群伫立。 胡国豪的大幅遗像,围着黑色丝绒,挂在灵堂正中央。遗像
的脸上带着咄咄逼人的笑容。 吊唁者送来的花圈和花篮,摆列左右,一直排到大厅外面。
花圈全部用一色的黄雏菊鲜花扎成,有的在中央偶尔点缀几朵红 花,或白菊。花圈两侧缀着白色缎带,上面写着“千古”字样和 送花圈单位或个人的名字。庞大的雏菊鲜花花阵,显得非常典雅 和气派。
礼堂正面上方,悬着一幅黄纸花镶边的白色横联,上书“沉 重悼念”四个大字。
聂风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小川和其他警官的身影。 与会领导有政府秘书长、政协副主席、经委主任、国土局局
长等到场,参加吊唁的还有几家银行的头头、一些房地产巨头如 嘉亿集团董事长吴施、万达集团鲁总,以及胡国豪的生前好友, 共约两百余人,都面朝遗像立在大礼堂中。一群操着长枪短炮的 摄影记者和电视台的摄像,拥在后面。闪光灯频闪,摄像机镜头 缓缓旋转。聂风从肩挎的白布袋里掏出宾得牌928型相机,打开 镜头,从容加入无冕之王的行列。
女司仪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着: “请各位来宾暂时将手机关闭。请全体肃立。胡国豪先生遗
体告别仪式现在开始。” “向胡国豪先生遗体默哀……”
哀乐起。众人低头默哀。
默哀完毕。穿着白裙的女司仪,立在灵堂右侧的麦克风前, 面向着吊唁者,款款宣读各单位的唁电。
礼堂里回荡着凝重的女中音: “胡国豪先生千古——×××集团 敬挽” “永远怀念胡国豪总裁——×××有限公司 敬挽” “岭南房地产痛失巨擘——×××协作体 敬挽”
…… 接着是公司领导致辞。 周正兴副总裁代表地豪董事会致悼词,对已故董事长的评价
很高。朱美凤穿一袭黑色长裙,站在最前排,神情伤戚。 钟涛立在周正兴一侧,表情肃然。 阿英和几个高级管理层胸前缀着黑绸花,神色凝重。 低头,默哀。哀毕,阿英抬起头来,眼里泛起一层泪光。 悼词结束后,在低回的哀乐声中,前来吊唁的人们缓缓步入
后面的灵堂,向胡国豪遗体告别。这是整个追悼会的高潮。 胡国豪的遗体陈放在一具玻棺里,四周摆满了鲜花。 死者经过整容化妆的面孔,已经有些变形。阿英目注着他。 朱美凤在胡国豪遗体前停下,注目片刻,泫然泪下。她用手
巾捂住颤抖的嘴唇,轻声啜泣着。那一刻的凄美感动了在场的许 多人。
周正兴默默地在玻棺前停步,鞠躬默哀。当看到自己的集 团盟主、老大、合伙者,也是阻挡和掠夺他的事业、情感的死对 头,躺在透明的玻棺里就要去到天国,不知此时此刻,心头是什 么感想……
市府秘书长、政协副主席、经委主任、国土局长这些政府的
头面人物,面朝遗体一一鞠躬。然后缓步走过,在死者遗孀面前
稍停握手,说着悼念和慰问的话。
接下来的是脸色沉重的嘉亿集团董事长吴施、万达地产鲁 总,两人并立,向昨日还呼风唤雨的地产业同行默哀告别。
洪亦明紧随吴施、鲁总之后,出现在告别行列前头。 他走上前,向胡国豪遗体深深三鞠躬。照理说,胡国豪的意
外死亡,从商战角度讲对洪亦明是个绝对利好的事件。但不知为 什么,聂风侧目看去,总觉得此刻的大东老总有点兔死狐悲的 感觉。
钟涛走了过来。他身着白色立领衫,胸口插着黑绸花。面带 一种庄严之色。
在胡国豪遗体面前,他伫立鞠躬。阿英抬起目光。 集团的人都知道,玻棺里躺着的董事长,生前对钟涛有着特
殊的知遇之恩。这位钟助理曾是地豪的少壮派代表和最有实力的 新星。可叹如今他的后台和靠山倒了,他的前途堪忧。
在钟涛低头默哀的一刹那,阿英发现他的嘴角肌肉微微抽动 了一下,仿佛强忍着内心的巨大痛苦,又像是一丝奇异的微笑。
钟涛转身离开,与洪亦明的目光偶然相碰。 洪亦明向钟涛点头打招呼,钟涛默默地还以一瞥。他的目光
定格在空中的一点,似乎空无一物,表情有点复杂。恍若一种幻 觉在眼前闪现。
“啊——”他仿佛听见一声惨叫,从强到弱,消失在黑魆魆
的深渊里,那喊声像是被地狱吸进去了。 此后森林里戛然无声,静得可怕。 “强子——强子——”山崖上回荡着撕肝裂肺的呼叫。 聂风察觉到,钟涛眼神似乎很特别。
洪亦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他转过身,虔诚地伸出手向朱美
凤致哀。 “请嫂夫人节哀顺变。” “谢谢。”朱美凤泪眼低垂。
11时整,遗体告别仪式结束。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正当殡仪馆人员准备运走胡国豪的尸体火化时,一辆黄色中
巴倏地停在大礼堂门口。 车子的后盖门打开来,从里面跳下两个穿黄色工装的男士。
两人双手戴着白手套,小心地抬下一个神秘的蓝色大花圈,有一 人多高,沿着八级石阶徐徐登上,送进灵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转了过来。 这个花圈的花朵形状和颜色都很特别。花瓣呈蓝紫色,黄色
花蕊,花型似一个个风铃。花的颜色蓝得发紫,整个花圈在瑰丽 之中透着一种怪异。
媒体记者一齐围过来,十几台相机和摄像机全部对着蓝色花 圈拍摄。
诡异的花圈。惊奇的目光。都说不出是什么花来。 两个黄工装恭敬地抬着花圈,径直向前,端正地摆在胡国豪
的遗像前。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送货单,递给女司仪 签收。
这时,人们方才看清了花圈上的挽联。 白缎带上写着粗体黑字——
上联:“雄心 野心 花心 心中有数” 下联:“霸气 胆气 匪气 气煞云天”
横联:“死得其所”
现场哗然。一阵骚动。人们面面相觑。 各式各样的表情。议论纷纷。整个追悼会现场乱了套。 聂风握着相机,冷静地端详着花圈拍下照片,并细心留意现
场每一个人的反应。 这是一种特别不敬的花,宣泄或者调侃的挽联。 周正兴沉得住气,站在原地未动。洪亦明有些失态。钟涛似
乎没有表情。 聂风饶有兴趣环视四周,警官们仿佛突然从地里冒了出来。 崔队、小川和姚莉三人穿着便衣,把两个黄工装带进了礼堂
侧面的休息间。事实上,他们刚才一直在这里面蹲点。小川与聂 风会意地点点头。
在休息间里,崔队查问花圈的炮制者。 据黄工装回答,花圈是前天电话预定的,客户是一个女人,
指定今天上午11点正,把花圈送到胡国豪的追悼会上。花圈的颜 色、挽联的内容,也都是女客户在电话里指定的。
黄工装的背上印有“华艺礼仪”字样。这是鹏城一家很大的 花卉礼仪连锁公司,专门为客户安排喜丧礼仪花卉服务,包括庆 典花篮、丧礼花圈、鲜花快递等等。
“是个女人?” 崔队的眼前浮现出朱美凤冷漠的面孔。 可怕的女人报复心! “你们公司不觉得花圈的内容很离奇吗?”
“不觉得,还有的送得更前卫的……我们的宗旨,是为客户 多元化服务。”
“也就是说,只要付钱就成!这个花圈你们收了多少钱?”
“因为是特制的,收费六百六十六元。” 这么贵!姚莉吐吐舌头。 “钱是怎么付的?” “女客户叫一个小孩送过来的。” “那个小孩什么模样?” “大约十来岁,像个小学生。”
据黄工装提供的情况,那小孩也并不认识女客户,只说是路 旁电话亭里的阿姨让他送来的,钱就装在一个信封里。那阿姨给 了他十元的跑路费。
“好啦,你们可以走了。” 小川记下两人的名字和联系电话,开门让他们走了。 崔队打发走两个黄工装,陷于沉思。 神秘的花圈,莫名其妙的挽联,花店定制,黄色中巴专门送
来——按客户指定的时间11点整…… 这神秘的女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