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意见是什么呢?大家还是发表各自的看法吧,不要就这么沉默不语的。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周云贵首先打破了沉寂。
刘军一直在一根接一根地抽闷烟,用眼光瞟了瞟柏再荣,还是没有开腔。
“我觉得这次失败,责任全部在我,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柏再荣低着头说道。
“哎,柏总,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不是来讨论谁该担责。要讨论谁该负责,为时还早哈。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尘埃落定的地步。我们的希望还有。”
周云贵说的不错,现在还只是流标。项目流标了,至少项目还在业主手里。就是说,这个项目还没有走到花落他家的地步。用行内潜规则来说,至少每一个人都还有希望继续参加投标,还有可能中标的。
“周总,你的意思是该怎么办?你给大家说说?”董事长刘军终于掐灭了烟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仿佛还没有从下午的失利打击中走出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这样来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首先,这次投标失败,给业主单位造成了什么影响?业主单位老大还同不同意我们继续去投?这是下一步开展工作的前提。其次呢,这次收了我们钱的建筑公司,一定要摸清楚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最好给他们主动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要继续投,希望大家继续配合。并告诉他们,以后我们随时配合他们,哀兵必胜。我们这个时候在同行面前尤其要绝对低调,求得大家的同情;最后,我主动请缨,下一步工作由我来负责,保证中标。”周云贵一口气把想好了的再次投标的方案说了出来。
从周云贵口中说出来的投标方案,其实还是想继续通过做通各个环节的工作,把标围死。
建筑公司围标,在通州这个地方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项目,下浮的点子很少,可以为企业带来丰厚的利润。当然,也有通过这种方式,给企业和个人带来毁灭性打击的也不在少数。
在现行管理体制下,企业为什么要采取冒险的方式去获得利益呢?很多时候,企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生存,企业为了活命吧。机会来了,谁也不愿意轻易松手。轻易松手的,不但在同行里闹笑话,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找你公司的了。自己把自己排除在了圈子之外。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社会诚信出了问题。很多时候,如果中标单位不讲诚信,就会在施工过程中掺假、偷工减料、故意扯皮。如果是按照规则完全不加控制,来参加投标的建筑公司为了获得项目,采取大幅度下降点子恶意抢标。低价中标后,一进场就开始跟业主单位扯皮,无法履行合同,甚至停工要挟。导致项目无法按时按质完工,给建设单位造成巨大损失。
人人踩在钢丝绳上过日子。这是绝大多数建筑行业老板儿的真实写照。担心没项目,担心质量出问题,担心安全出问题,担心资金收不回,担心领导更换,担心政策突变,担心出纰漏,担心质量不合规等等担心。
建筑也是有生命的。当建筑受了伤,伤口同样会溃脓。溃脓腐烂的建筑会直接影响到人们的使用,严重时还会给人类带来灾难。不过,任何伤口都是会愈合的,但免不了会留下伤疤。建筑的伤疤是不会被轻易揭开的。揭开了,就会牵连一片,推倒一方。那些让建筑受伤的很多人就会坐牢受刑,接受人民的审判!改革开放三十年,无论白猫黑猫都在抓老鼠。无论懂建筑还是不懂建筑的,都在拼命往建筑行业里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这行业里面好捞钱。当然,挤进来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兢兢业业地为建筑做贡献,为城市的繁荣做贡献。少部分人却是抱着捞一把就走,无视建筑本身的存在,不断地往建筑的伤口上撒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乐此不疲地去研究规则,去围标,去掺假,去牟利。
周云贵的一席话语,重新调动起了大家的兴趣。董事长刘军也开始冷静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刘军再次回味了一遍周云贵的说法,然后掏出手机,站起身来,到茶楼外面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给关系人打电话,汇报下午发生流标的情况。电话里约了要跟他见一面。
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方法对路了,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做坏事也是同样的道理。
经过前一次的开标失败,业主单位照理说,可以要求相关部门展开调查的,但由于这里面刘军跟上面领导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懒得去把一件事情挑臭。大家担心的也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于是,他很快便安排了周云贵和招标代理见了面,商议了下一步的工作。
很快,投标结果出来了,上次收了钱的十多家建筑公司,这次一家也没有来报名。倒是中途,来了一家外地公司,硬要来报名,被代理婉言相劝,最终连报名都放弃了。
“小梅,你还在生气吗?不要生气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刘总和柏总他们两个想干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么多年的朋友之情,就这样为了区区利益而化为了乌有。我有点想不通啊。我想再挽留挽留。”看着陈小梅一直嘟哝着嘴巴,一个人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喝着矿泉水,周云贵才把这几天以来心里头想的说给陈小梅听。
“朋友感情?我看啦,你们三个已经形同陌路了吧。”陈小梅气冲冲地说。
周云贵这时也很清楚,陈小梅说得对,他们三个人的友谊,要想再回到从前那种状态,那是很难的事情了。重修旧好的概率,几乎为零。想着这些,周云贵用手轻轻地抓住了身旁的一根装饰柱子。
他感觉头有点晕。
“哟,时间不早了,怎么王处长和柏总他们到哪儿去了呢?”周云贵和陈小梅从早上出来,已经一整天了。上午游了迪拜塔,下午去了国王酒店。这国王酒店可真是奢侈,到处贴金戴银的,据导游讲,光黄金就用了几百吨呢。
“呵呵,迪拜一点儿也不低调。”周云贵小声跟小梅嘀咕了一句。
出去玩儿了一天,小梅和周云贵回到宾馆,都没有直接回房间。本想在大厅里等一等柏总和王处长他们。按照约定,也是该在大厅集合出去吃饭的时间了,可是迟迟等不到他们下来。于是,两个人就斜躺在帆船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这出来旅游,也不是一件好差事,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被导游牵着鼻子走。稍有怠慢,或者没有购物,导游就会给你脸色看。
不过,随团旅游很多时候就是受罪。这都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饱了眼福,累了身体。
“那我们先回房间,洗漱一下,休息休息,等他们给我们打电话,汇合后就一起去吃海鲜?”周云贵对陈小梅说。
“那好吧,啊——真累。”小梅又打了个哈欠。
两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各自回到了房间休息。
叮咚,叮咚,房间的门铃响了很久,周云贵这才从睡梦中醒来,原来是柏总和夫人阿琳在按门铃。
“醒了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情况呢?半天不开门,我们都准备走了的。”阿琳对周云贵开了个玩笑。
“嘿嘿,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你们没有去,实在是太遗憾了。我们登上了迪拜塔,不过是坐的观光电梯上去的。下午还参观了国王酒店。你说,这阿拉伯国家也真大手笔啊,建一个酒店,光黄金就用了三百多吨。酒店之大,每天几十个参观团往里带,那哪里是酒店呢,整个就是一大商场了。”周云贵边泡茶边给柏再荣和阿琳讲述白天参观的情况。
柏再荣说:“不用泡茶了吧,王处长他们夫妇还在大厅等着我们呢?我们快点下去,他说今晚想找个酒吧喝酒。出来耍嘛,也想见识见识国外的风情。”
阿琳:“晚上又去喝酒啊?你们这些坏男人啊,走到哪里都想着花天酒地的,怎么让人放心呢?”
“我们这不也是顺便考察考察当地的风土人情嘛,那有你们想的那么坏?”周云贵笑着对阿琳说。
阿琳:“什么风土人情,不就是惦记着‘人’和‘情’吗?你喜欢‘风’和‘土’才怪了。你们这些男人,嘴里说的,心里想的,我们还不知道么?”
“耶,柏总,你是不是最近有做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了呢?我看阿琳嘴巴里吐出来的还真是象牙呢,根根带刺哟。”周云贵笑着说道。
“女人心,大海针。我们这个时候身在国外,暂时不讨论什么人啊情的,等回到国内,我还得好好向哥儿几个讨教讨教呢?这男人究竟该怎么对待自己的老婆?”柏总说完,电梯也来了,里面站了几个外国男女,南美人模样,穿得十分暴露,还毫无顾忌地相互搂抱着。
“哈罗,nice to meet you。”周云贵终于找到了可以用一用外语的机会了。尽管他大学学的是中文,但一直英语很不错。毕业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建筑打交道,面对最多的就是农民工了。哪里有机会冒几句洋话呢?
“me too.”那几个老外热情地回应到。然后很礼貌地挪了挪身子,让出了三个人的位置。
周云贵也很绅士地报以微笑,并耸了耸肩膀,做出了电梯很挤无可奈何的身体语言。电梯里,大家相互报以微笑。
“耶,周总,今天你和小梅耍巴适了哈?我们到处找你们,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又不懂外语,连气都不敢出的。几次想抓一个老外,问一问路,口都张不开。你说,我们这人要是长期生活在国外,该有多么的思恋祖国啊?”王处长大声对周云贵说。
“是的是的,你那不是思恋祖国,是后悔自己中学时代没有好好背几个单词。”周云贵只有这样回答到。
在领导面前,既不能显得无语,又不能说过了,每说一句话,得小心拿捏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