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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烽火2

书名:唐臣(上卷) 作者:马蒙 字数:269620 更新时间:2019-09-10

  晋和一皱眉,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皇帝所说的“阿父”并不是先帝,而正是当朝权倾一时的大太监田令孜。小皇帝从小被田令孜带大,先帝驾崩后田令孜自恃有拥立新君大功,越发骄横跋扈。而皇帝年幼不喜朝政,尊称大太监为“阿父”,又将大小事务都委任给田令孜一人操持。此番回京述职,他正是不愿巴结这种奸臣,没有像别的官吏那样上下打点,这才被贬官。想必,田令孜早已经在小皇帝面前说尽了自己的坏话。事已如此,要皇帝接纳郑畋的建议,擢升自己为兵马大元帅岂不是天方夜谭。晋和心中存不住话,回道:“臣虽年迈,但非庸才。陛下切不可听阉人挑拨君臣关系!”

  “大胆!”李儇呵斥道,“你竟用这种口气和朕说话,看来阿父所言非虚。本当治你欺君之罪。念你年事已高,贬为庶民,回家养老去吧!”

  郑畋闻听大惊:“陛下不可草断,切以天下苍生为计!”

  李儇想了想,说道:“堂堂大唐天国,不缺他一人!爱卿,河南刁民一事,你传朕旨意,令河南各地州县镇压,每州县限期押送至少二十个闹事的刁民到洛阳。朕就想不明白,放着太平的日子不过,这些草民们成天有什么可闹的!”

  “这……陛下,似有不妥……”郑畋皱了皱眉头。

  “好了,不必多言,以后这些小事交由阿父处理即可,不必禀报朕。你们下去吧!”

  郑畋见已无力挽回,只能拉着晋和悻悻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长长的台阶,举目望去,台阶远处已是百芳凋零,冷涩寒风一起,晋和反而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戎马十载,为官半生,心中对这种尔虞我诈的宦海生涯早已厌倦。小皇帝一句话,倒是给了他十足的解脱。也罢,也罢,回到许州老宅,守着三亩田地,春种秋收以度残年,也算是一种幸运了。见晋和沉默不语,郑畋劝道:“是小弟考虑不周,让晋兄丢了官职……”

  “这不怪你,阉贼乱权,皇帝年幼,我早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晋和驻足,四下打望,对郑畋道,“台文,我今天算开了眼,见识了这皇宫奢靡到怎样的程度!你看看,小皇帝一只鹅就能花去五十缗钱,你可知这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人一年的开销!小皇帝每日只知道玩耍,哪里知道河南的百姓已经穷苦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你总说镇压草贼,可古往今来,但凡老百姓能填饱肚子,他们为什么要反?洪水来了,堵是堵不住的……”

  郑畋点点头:“兄长教导的是,可如今官场已经是一团漆黑了。”

  “唉,我倒是一走了之,你夹在小皇帝和阉贼中间,可要多给自己留个退路啊!”

  “兄长打算几时返乡?”

  “不想长住,过两日就走。哦,对了,这回被贬,一无所有了,我想把晖也带回老家去,这些年他住在你府上,给你添麻烦了。”

  “说这话太见外了!只是……只是光远通习文武,志向远大,又逢而立,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若就此回家务农岂不埋没了人才?”

  晋和久久沉默不语。这些年来,他在忠武军任职,七年前把最器重的一个儿子晋晖送到长安郑畋的府上。七年来,他少有尽父亲的责任,相反郑畋却把晋晖看做亲生骨肉一般对待。郑畋手下有两员爱将,一个叫孟图,另一个叫王启则,两人都是身怀绝技、历经沙场而百战不死的虎将。郑畋让这两人教习晋晖武艺,又亲自给晋晖授以兵书战策,可谓煞费苦心。晋和心中明白,郑畋打心眼儿里喜欢他这个儿子,早已经对晋晖寄予厚望,想日后举荐他到兵部任职接替自己。如今,他却一句话想把晋晖带走,虽说晋晖是他的儿子,可这也好比活生生从郑畋心头剜去了一块肉。可又转念一想,郑畋这人虽然也算清廉正直,可这些年免不了沾染上朝中习气,晋晖倘若跟着他入仕,便难保晋家的铮铮铁骨。想到这里,他面带愧色,拉着郑畋的手道:“台文,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些年你待光远如亲生骨肉一般,我若将他带走,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可是你想想,光远他早已经是当爹的人了,翻翻功劳簿,却连个名儿都寻不见。你我这身朝服可都是拿汗水、拿性命换来的。自古当将军的,没有几个不是从将士堆儿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我打算让光远回老家种上两年地,看看眼下穷人锅灶里都对付着吃的是啥。如果日后有机会,再让他去忠武军历练,毕竟我在那十几年,总归认识的人不少。”

  郑畋清楚晋和的性子,向来是想到就会做到,要留住晋晖就像挽留晋和一样,同样不大可能。索性,郑畋不再言语。他隐约预感到,晋和父子的远离,注定会让他陷入孤独和清冷的境地。

  三驾马车载着晋和一家缓缓驶出城东的春明门。

  郑畋骑着一匹雪白的骟马,领着五六个随从一直将晋和送出城外十里的岔道口。故人惜别,洒酒折柳本是风雅之事,可晋和行色匆匆,没有一丝留恋之意。四下望去,早已经是花枯叶落草野苍黄,寻不到半分绿意。偶然,一只白尾鸢划过天际,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晋和下马,对郑畋打了个拱手:“台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早些回去吧。”

  相比父亲的那种洒脱,晋晖反而在此时觉出一分伤感。他紧走两步来到郑畋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句“恩师保重”,竟然有些哽咽。七年间与郑畋朝夕相处的情景快速划过脑海,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依依不舍之情登时萦绕胸怀。郑畋说了两句勉励的话,晋晖又给王启则、孟图两位将军行礼作别。

  王启则大约四十开外的年纪,身材修长,是个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之人。他默默地解下腰间那柄宝剑,银色剑鞘上雕饰的那只蟠龙格外引人注目。

  “光远,你我也算师徒一场,此番你回许州,为师无以为赠,这把宝剑随我多年,你拿去留个纪念吧……”

  “这万万不可……”晋晖连忙推让。他清楚地知道,六年前王启则参与镇压庞勋起义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与草军激战之时伤了右眼,先帝懿宗皇帝御赐了这蟠龙剑,这是一个武将戎马一生的最高荣耀,晋晖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下这样的馈赠。

  王启则又道:“宝剑随英雄。你是能成大事之人。我如今已是半个废人,这样的宝剑随了我,可惜了它的锋芒。将来你持此剑,定有建功立业之日。”

  一旁的孟图也劝晋晖:“光远,收下!他日用这宝剑杀几个谋反的草贼,不枉费我们弟兄俩传你几年武艺!”说着拍了拍身旁那匹浑身披着胭脂色鬃毛的战马,“启则赠剑,我也不能含糊啊!这是匹好马,你带着兴许以后能派上用场。”孟图为人豪爽,平日里对晋晖传习武艺要求甚严。晋晖从来对孟图言听计从,只得恭恭敬敬从王启则手中双手接过宝剑。

  “上路吧!”父亲冷沉的声音打断晋晖无限的离愁。七载长安梦,难舍师徒情。纵手挥别西望,怎知前路的荆棘。

  晋和双腿一夹马肚子,毫不留恋地迎着初升的太阳远去。三驾马车载着家人,在几个侍从的护送下吱吱呀呀地驶向远望的官道。晋晖又给三位老师作揖行礼,这才飞身上马。走出百步远,他回头望望,见郑畋一行人仍在岔道口驻足相望。有道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晋晖狠下心,这才打马追赶已经远去的父亲……

  宏伟的长安城渐渐远去,两旁贫瘠的土地变得单调和乏味。

  与父亲多年不见,晋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诉说,但在辞别三位老师的一刻,他分明地感到与父亲的生疏和隔阂。长安是他的第二故乡,惜别时分情深难舍,可父亲对送别之人却很冷漠。这些年,朝中奸臣当道,他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建功立业,可父亲执意将他拉回老宅,这让晋晖的情绪跌落到谷底。

  晋和一直走在前面,但似乎感受到了儿子心中所想。他带住马缰,缓步而行,一直等到晋晖那匹胭脂鬃马和自己的马齐头并进。“晖,你在怨恨爹么?”晋和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晋晖一时不知所措:“不……孩儿不敢……”

  “刚才我对郑大人言辞不恭,但见你懂得尊师重道,我心甚慰。看来你这些年没有白学。”晋晖闻言,反而自觉有些惭愧,方才对父亲疏远之感也去了大半。晋和话锋一转,又道:“但郑大人精于世故,浸染朝廷阿谀奉承之气,这些恰是我不愿意你学的。有郑大人举荐,你本可官居长安,但朝局混乱,身不由己,我担心长此以往,你七年所学将付之东流。”

  “爹,您的苦心孩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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