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想的是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柳小燕,想了一路,还是决定不跟柳小燕说了。他们两个,哪一个我都不能得罪。得罪哪个都不好办,人家是两口子,过后就好了,我是啥,只不过是给他们打工的。柳小燕见我回来,也没多问,她想着的是请客的事,要我今天晚上就叫包工头去。我面有难色说,燕姐,我看以后再说吧。柳小燕说,咋的了?是你王哥对人家不好了吧?我心里说,你还知道他的为人啊。嘴上却说,不是,就是包工头那人,脾气没啥大准,嫌咱不讲信用了,不乐意了。柳小燕说,这也不怨人家,你王哥那人就是没心没肺的,等回来我跟他算帐,这是办的啥事啊。
王小鱼回来,果然得了一个冷脸子。转了一圈,出来问我:你跟她说了?我正在往羊肉串上撒孜然,忙说,没说,燕姐是生你不按时给人家送回去的气呢。王小鱼点头,啊,那就好。
我一直不进屋,我知道他们随时会开战的。战火因为客人的关系,拖到没人的的时候才开始点燃了。柳小燕先是连珠炮似地问王小鱼,那样做对得起人家吗?王小鱼开口就把柳小燕顶回去了。王小鱼振振有辞地说,咋的了?我没追究你,你倒来劲了是不是?那包工头土得掉渣,你还为他说话了?别跟我瞪眼,我跟你说,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不就有俩破钱吗,你去公安局看看,嫖娼的都是他们那色货,还有赖帐不给钱也是他们干的,说不定逼民工爬塔吊的事,他就干过。柳小燕气坏了,跟他大声吵,都是骂他不讲道理的话。我把两面的玻璃门都关上了,给他们吵架营造了适宜的氛围。
阿灿笑嘻嘻地过来蹭吃喝,自己动手烤鸡脖子。她问我,巴尔干的战火又烧起来了?我说,没有啊,哪有战火啊。阿灿夸张地叫了起来,李师傅,不会吧?你得到医院检查检查了,你耳朵有问题。他们把房盖都快顶起来了,你还没事似的呢。我心想,得亏我听力差,不然你该不塌实了。这个阿灿,我已经断定她是干那个的了。阿灿这次是彻底相信了我的“缺陷”,她说,你这病我知道是咋回事了,只要你看着别人说话就能听见了,你主要是看嘴形。我点头,赞成她的见解。
两个人吵急了,说话就不讲究分寸了。王小鱼的几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柳小燕。王小鱼的话很清晰的被我听见了,他说,咋回事啊你,你咋有他的手机号呢?黑天半夜的你一个电话,他撅着尾巴给你使劲,你们要是没事谁信啊?柳小燕骂,你说的不是人话你,你把我当成啥人了?王小鱼说,狗改不了吃屎,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那样,你看看阿灿那个贱样,骚味满条街都闻着了,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柳小燕开始愤怒地摔杯子,摔完杯子摔暖壶,摔完暖壶进后厨摔炉灶。王小鱼喊,李师傅,你还不进来拉架,看热闹呢你。我冲进去拉架,柳小燕在我们撕扯的过程中哭了,她反复问王小鱼的一句话就是:你不是说不在乎吗?咋又提了?咋又提了?
王小鱼老实了,知道惹祸了,躲外边眯着去了。柳小燕抽搭抽搭地哭,一高一低地数落。不过了,这日子不过了。烧烤也不干了,退房租,我一天到晚受累为了谁?我默默往起扫地上的碎玻璃碴,往外倒的时候,看见王小鱼正蹲在门口听声,我说,王哥,进去说两句软乎话得了。王小鱼委屈地说,你给我作证,那事也不怪我啊。那俩大铁家伙,死沉死沉的,我拿不动啊。我都冤出大紫泡来了。我心想,不怪你才怪呢。屋里柳小燕在阿灿的劝说声里,继续抽搭着声讨王小鱼:等着吧……我再也不管……不管你的事了……
柳小燕就是柳小燕,她不会有那么狠的心。一个礼拜后,王小鱼让我看一样东西,是挺大壳子的手机,叫大哥大。我知道那是柳小燕同意买的,他们和好如初了。他们的生活就像很多家庭一样,该吵的时候吵了,该过日子的时候,还得去好好过。哪那么好就分手,哪有不管对方的道理。
王小鱼有了手机以后,我就多了一项任务,每天要坚持给他打电话。费用当然要他出。我找他也没什么事,主要是听他在手机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候身份还得转变,叫他训斥一顿。我知道王小鱼在跟我通话的时候,周围一定是有人的,他给我说的话,都是给他们听的。当然,我每次出去打电话,都是背着柳小燕的。柳小燕一直对王小鱼的手机费过高不满意。有时候,我觉得这事很无聊,不去给王小鱼打。王小鱼憋不住了,就传柳小燕。柳小燕的呼机一响,我就知道是王小鱼要在外头演戏过瘾了。
日子就这样在锅碗瓢盆的磕碰中,一天一天过去了。“蓝月亮”烧烤城的生意一直保持那样的水平,不上不下的总是那些营业额,我们曾经试图上点别的项目,比如早点什么的。受点累也不怕,只要能多赚点钱。可干了几天不行,一早上只卖了十几块钱,剩下的包子和稀粥中午不好卖了。柳小燕就说,算了,咱还是继续卖烧烤吧,钱那玩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咋忙活也没用。
柳小燕年龄不大,做生意脑瓜迷信得很。财神爷的画屋里贴的到处都是,不光是柳小燕这样,别人家也这样。随便进谁的屋转转,大大小小的财神爷画像简直是不计其数。也难为了财神爷他老人家,这么多的芸芸众生,都在等着赐些钱财,得啥样的脑瓜才能应付过来了啊。
自从王小鱼买上手机后,他就比较消停了。一天到晚都在手机里吹牛,来我这精力早消耗尽了。这样也好,省得他再来跟我切切的没完。来我们这里的顾客以年轻人居多,都像《古或仔》里演的那样,什么造型的都有。故意捣乱的我们也遇到了一回。
那伙家伙一共五个人,都是二十左右岁的,都纹着身,四男一女。进来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瞅哪都不对心思。柳小燕叫他们坐一张桌挤一挤,他们不干,那女的,穿得很露骨的,说男女授受不亲,非要单独坐一桌。她单独坐一桌,涮锅却只有一份。好说歹说,把他们归拢到一张桌上去了。吃到半道,女的尖声叫起来,说生菜叶子有问题。我以为是她吃到了虫子,柳小燕过去一看才知道是有一片叶子发黄了,择菜的时候没注意,夹带进去的。那丫头说再换一盘,不知道现在外面扫黄呢吗?四个小子起哄,说高低得换。柳小燕把盘子端进厨房去,把黄的那片叶子挑了出来,原封不动又把盘子端上来了。
一个卷毛说,给我们换了吗?你这是耍我们呢。好好,算你狠,生菜叶子这篇咱过去了,海鲜怎么说?不是说一盘海鲜吗?你看你们上的海鲜,花蚬子中间有肉吗,全是空壳。还有,别处的调料是不要钱的,可你们这还要收钱,太黑了吧。哥几个不给钱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不是诚心来找碴吗?我进屋来说,先生,你们讲阔气就上高档酒店去,那还有总统套间呢,还有龙虾呢。卷毛一愣,问那几个:他谁啊?那几个小子说,不知道。卷毛说,不知道还不砸了他。我的一句话惹下了大祸,几个小子掀翻了桌子,啤酒瓶子朝我砸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玻璃碴子还是把大腿刮伤了,我这边倒下,腿上一出血,柳小燕就急了,拎起菜刀就向他们扑过去,吓得那四个小子屁滚尿流地逃窜出去。
我试探着往起站,腿很疼,玻璃碎碴扎在里面。柳小燕急得用手绢帮我缠住流血的大腿,那小丫头想溜,被柳小燕用两把菜刀堵住了去路。那丫头说,阿姨,不关我的事啊,都是老肥让我们这么干的。柳小燕说,把钱给我们,还有摔坏的餐具,你自己点。小丫头只有四十多块钱,交完钱才敢走。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那四个不讲义气的小古惑仔。
我包扎大腿花了十八块钱,都是柳小燕掏的钱。我要自己掏钱,柳小燕说啥也不干。我说,燕姐,我太冒失了,给你惹祸了。柳小燕说,不怨你,小混混就想惹事来了,你要不说话他们一会儿也得砸东西。都不惹他们,他们也要自己个假装打起来了。这号人,姐见得多了,没事。王小鱼生势浩大地赶过来了,带着上回的那个保安。据说那保安大腿会劈叉,会功夫。王小鱼回来就更麻烦了,我和柳小燕已经把事情都忘了,他却饶有兴趣的在请客,寻找是哪路英雄豪杰在找他的麻烦。找了个遍,烧烤没少往外招待,也没找出是谁捣的乱。王小鱼只好草草收兵,说这附近黑道上的老大他都查遍了,都说不是他们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