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记本低着头喝茶,不说话。桌子上是那张陈局的三点指示。许小飞哭丧着脸,专心烤衣服。龚丽丽说,孩子的大腿根都淹了,红红的,咋整啊。孩子一动,肯定疼。毕记本说,找痱子粉,要不这一晚上孩子都不用睡觉了。许小飞说,上哪整那玩意去啊。
毕记本说,我来给你烤衣服,你去商店买。许小飞起身往外走,走出大门又回来了。跟龚丽丽说,丽丽,你借我一百块钱行吗?龚丽丽说,你连十块八块钱都没有啊。许小飞说,我不买白纸写标语了吗?龚丽丽说,我前天还看见你有五百多块钱呢,不能五百块钱都买了大白纸吧。许小飞不好意思,说,那天晚上吃饭喝酒k歌都是我买的单,花冒了。
龚丽丽点头,说,你不是说你人气旺吗,你同学都拼命追捧吗。许小飞声音很小,辩解到,都是女同学,我咋好意思叫人家买单。龚丽丽赌气摸出五十块钱来,说,你开工资就还我,上个月还欠我三十呢,一起还我。
许小飞拿了钱,不一会儿就把痱子粉买回来了。给孩子上了痱子粉,换上烤干的衣服,孩子还哭。许小飞瞅毕记本,说,所长,你说咋办吧,我听你指挥。说着,许小飞就把自己的本子从毕记本的办公桌上拿了回来,殷勤地给毕记本擦了几下桌子。
毕记本推让说,还是你来吧,我看这事你处理的很好。出警迅速果断,汇报的也及时全面。我就不掺和你的这次打拐行动了。
许小飞说,别啊,你是所长,这是不变的真理。是不是啊丽丽。龚丽丽点头,说,所长,你就原谅许小飞吧,他是立功心切,这孩子老也哭,咋整啊。
毕记本说,许小飞,你赶紧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悠。许小飞抱着孩子悠来悠去。这么一悠,孩子真就不哭了。只要停下来,孩子马上还哭。毕记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打开面前的本子,慢条斯理地说,孩子哭,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冷,二是饿。许小飞点头,说,有道理,那咋解决呢。所长,不能叫我这么悠一晚上吧。
毕记本说,我知道你没事,你有武把超,得过全国冠军呢。悠吧。
许小飞小声嘀咕,那不是一个劲。这么悠,时间长了,世界冠军也没辙。
毕记本说,冷咱不怕,我看见龚丽丽宿舍有热水袋是吧。龚丽丽赶紧点头说是。毕记本就叫龚丽丽把热水袋拿过来,灌上热水,试探着塞孩子的身边。这样一来,许小飞的重量又增加了。许小飞说,丽丽,你有没有小点的热水袋。这个估计能灌八斤水。
毕记本说,整个屋子的温度显然是不行的,所以,明天上午,咱们派出所就得提前把过冬的煤拉来。许小飞,明天上午你哪也不用去了,孩子也不用你管,煤运来以后,你用手推车往后院推。许小飞点头,说,几吨啊?毕记本说,拉五吨,要平庄的块煤。
许小飞咧嘴。说不能再找人帮我推啊。毕记本说,你要是不愿意推煤,你就哄孩子。推煤不哄孩子,哄孩子不推煤,尊重你的选择。许小飞想了想,蔫了,说我推煤。略一停顿,许小飞又说,另外还给我推煤钱吗?我记着单位是有这笔钱的。毕记本笑了笑,说,一吨十块,五吨五十。许小飞很高兴,说,我正好可以还丽丽。毕记本接着说,我那大秤钱呢。你买去送人了,我正好扣下算了。其实,我那大秤能卖六十,不多要你那十块了。
分析落实完第一条,毕记本继续分析。孩子饿咋办呢,得喝奶。这黑天半夜的咋整啊,你看我们三个谁能有奶啊?
毕记本和许小飞一起看龚丽丽。龚丽丽胸部高耸着,瞧见俩男人一起瞅自己,脸“腾”地就红了,下意识地往回收胸。骂,你们有病吧,瞅我干啥啊?
许小飞说,我现在就去把劁猪匠子给抓回来,叫他供述罪行,然后顺藤摸瓜,把孩子送他亲妈那去,他亲妈应该有奶水。毕记本摆手,说,抓劁猪匠子那么容易?大前年,闹“非典”的时候,劁猪匠子去浙江温州打工,跨越几个省份一路狂蹿,多少人都没堵住他。你黑天半夜说抓就能够抓住啊。还有,他劁死张寡妇家的猪崽子,你花了多少时间才逮住他的?年轻人别冲动。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解决奶水问题。有了奶水,孩子不就不哭闹了吗?然后咱再想办法腾出手来逮劁猪匠子。
许小飞点头,说,所长,你说咋办吧。我听从指挥。明天推煤的钱我也不要了,以后县局开会,我是长记性再也不去了。
毕记本看看墙上的钟,说别说那些没用的,走吧,开车去小凤家。
龚丽丽说,上小凤家干啥去?毕记本说,小凤的孩子刚一生日多点,还没断奶呢。叫她帮助咱奶奶孩子。
吉普车打不着火,气得许小飞使劲拿脚踹。毕记本抱着孩子出来,说,你就没有点耐心啊,别看车是哑巴物,可也通着灵性呢,你平时不好好对它,它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给你玩活。你在家看家,我和龚丽丽去吧。许小飞说,我也去吧,事是因为我引起的,我得负责到底。毕记本呸了一口,说,这是咱派出所的光荣,你还想一个人独揽成就啊。
黑暗里,龚丽丽掐了一把许小飞。俩人相视而笑。
在小凤家,孩子吃上了奶水,马上就变得安静了。像头小肥猪一样拱在小凤的怀里滋滋喝着。毕记本在边上直劲夸小凤的奶水好。
小凤是今天下午被婆婆接回来的。婆婆态度的大转变,叫小凤一家始料不及。先是小凤的大姐回到娘家说小凤的婆婆会来接小凤回去。大家都不信,没有想到,到了下午小凤的婆婆真的来了。来还没有空着手,给亲家公买了好酒,还亲自给小凤赔礼道歉,抱着大孙子这顿没头没脑的亲啊。
谁也不知道是毕记本安排郝秀才去给小凤婆婆算卦的。矛盾解决了,全家皆大欢喜。小凤心里纳闷,偷着追问李三深和姐姐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是毕所长从中做了调解。小凤姑娘一直感激毕记本,她跟李三深结婚就是毕记本做的红媒。事情其实很曲折,先是小凤跟同村的一个男孩恋爱,自己的父母反对这事,小凤想不开,就跳了水库。毕记本赶到,进行了人工呼吸,小凤的命才算保住了。父母也不再反对婚事了,小凤的那个男朋友却不干了。说毕记本嘴对嘴地“呼吸”了小凤,双手还在胸上压了半天,就临时悔婚了。小凤万念俱灰,幸亏毕记本从中做工作,这才度过了那段难关。毕记本知道李三深在城里承包刮大白活,小伙子长得不错,还会过日子,就给撮合到一起去了。
毕记本连夜来求小凤帮助奶孩子,小凤就答应得很痛快。
整整一上午,许小飞推着小煤车健步如飞。龚丽丽抱着孩子几次出来喊许小飞休息一下,许小飞都坚决不听。脑门上都跑出了汗水。龚丽丽气不过,进屋跟毕记本说,累死人不偿命啊。
毕记本嘴里“咦”了一声,说龚丽丽,你这话不对啊,推煤是许小飞自己愿意的。我可没逼他去。不但不逼他,我还处处为他着想。他拉完屎收拾不了,都是我给他擦屁股。今天早上张寡妇来找我来了,说许小飞答应也给她一台大秤的。叫我这当所长的给她做主,我是好说歹说,给劝回去了。
龚丽丽瞅瞅怀里的孩子,说,这孩子咋办啊?总不能老也去人家小凤那喂奶吧。一次两次行,天长日久谁都不愿意。毕记本点头,说,你说的是,不过,你看小凤胸前的衣服都湿漉漉的,奶水足着呢,她家孩子吃不完,都流出去也浪费了。俗话说得好,好奶不流他人田,小凤不是外人。龚丽丽感觉好笑,顶毕记本一句,说,我没有你观察得那么仔细。
毕记本脸也不红,哈哈笑了,说,行,我帮助许小飞推煤去。平时你跟许小飞关系也不咋着啊,叫他干点活我看你老大不乐意了。龚丽丽知道情绪有点失控,说,我是为这孩子着急。毕记本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逗弄孩子笑。说,这孩子也不知道叫啥,我得给起个名字。龚丽丽,你给参考一下。你说叫狗蛋咋样?龚丽丽给孩子温沏好的奶粉,说,不怎么样,这是名字吗?狗蛋猫蛋的。毕记本说,你知道啥,赖名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