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密林深处,我同它不期而遇。当时,林里没有风。走在厚厚的落叶上面,连我自己也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边走,一边用五音不全的嗓门唱着一支其实算不上歌的歌儿。永远都记得,那时我的心里很静,什么都没有去想。
突然,我看见了它。
它懒懒地伏在离我的头顶不到二米的地方。那是一棵大树,横着生长的一枝树桠,树叶并不浓密,一缕那么柔和的阳光正好洒在它的脖子附近,恰恰让它的脸处在阴影里。我的目光只在它美丽的铜钱花的皮毛上停留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就被它那里更为令人心动的地方所吸引:它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是双大猫的眼睛,而且是受到惊吓以后的大猫的眼睛。眼睛像是琥珀色的,又像是黄中透着蓝色,说不准,但炯炯有光却一点也不含糊。
可是它一动也没动,它只是盯着我,它也没出声。不过,我在那段时间里却分明地感觉到它正准备怒吼一声,而且,说不定在我不能预见的什么时候,它就要从那树桠上一纵而下。一想到那情景时,大脑里完全空白了,没有向前的勇气,也忘了还可以朝原路上退去。
就那么呆着,记不得、也说不清有多长时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猛然,记起来洛绒老爹说的那句话来。老爹是在同我关于一次树林里有豹子的闲谈中,无意说出的那句话。在此时,竟成了指导、规范我一举一动的行为准则。那天,老爹说,这片林子里的那头豹子从来不会主动攻击过路的人,它是吃饱了就上树去睡觉,饿了也要等到天黑了才出去找东西吃。
它连那些跑进林里的牛、羊也不咬,因为它知道这些牛羊是林子边住的人养的。要是碰见了它,不要惊惶失措,不要乱跑,不要惊叫,更不要做出要打它的架势。
只需盯住它的眼睛,用自己的眼睛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它:说你不会伤害它,告诉它说你只是一个过路的人,对它说对不起,打扰了它的安宁,过路的人马上就会离去。在老爹说这些话的当时,我是好好地嘲笑了老爹几句,豹子能懂得人的心事?然而在此时,我也只好照老爹说的那样去做,虽然,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我望着它的眼睛,却不知为什么竟没把在心里向它道歉的意思传递过去。因为一定下神,竟把害怕忘记了,而是在心里说,我真想抚摸一把你的顶花皮,你这头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大猫,你孤独地在这无边无际的树林里,你不感到害怕吗?你真的那么厉害吗?
它没有动,起码在我看来它没有动,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离它不远的人。它是那么地孤傲、它在树上显得那么地高远,它好像是沉浸在它的自由自在之中,它不想也不愿意有什么影响了它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