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厂在市郊,原来没倒闭的时候,正经兴隆一阵。厂子旁边建起了一片家属楼,孩子哭老婆笑红火得很滋润得很。水泥厂倒闭关门后,家属楼就跟着成了没娘的孩子,水电供热都成了困扰居民的大问题。
没有这些,老百姓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一样活不下去。
到了冬天,最让居民挠头的就是供热问题。
前年说要进行一户一阀改造,哄了一阵子就拉倒了。家属楼里住的都是老弱病残下岗职工,大多数没有能力交钱。今年刚入冬,供热公司就说了,他们赔不起了,今年的供暖不管了。没有人去告他们,政府大门口上访的人天天有,都知道政府忙得很,根本顾不过来这块。家家自己想招,有聪明的窗户里就伸出了一节炉筒子,还冒着可爱的烟火。
原来,人家在楼上生上土锅炉了。于是,家家效仿,土锅炉以最快的速度在家属楼里普及了起来。
王树芬和李朝阳老两口是上礼拜一安上的锅炉,老两口安上锅炉,脸上都有了笑容。还是烧土锅炉省钱,屋里也暖和。有暖气那阵咋样了?还不是三天两头温度就像股市行情起伏很大,不是锅炉工偷懒,就是煤质量上不去,里面掺了一半的碎石头。说理就更难了,转圈推责任,扯皮能把你扯休克了。找报社好几次,都没有啥效果。
那些记者,家属楼里没有温暖的事情他们不去写,楼里生上了土锅炉,他们倒写得挺快。又是污染又是环保又是安全隐患的,一直连续报道好几天。老百姓要不是有难处,谁愿意在楼里弄得冒烟咕咚出洋相啊。
王树芬老人六十三,比老伴李朝阳小一岁。今天老两口都比平时起得早,起来收拾屋,昨天半夜压上的锅炉,用火钩捅了两下,火苗子憋了一宿,摇晃几下就伸直了腰身,呼呼着起来了。
李朝阳高兴,锅炉旺着呢,赶紧下楼去楼下的煤棚子收几撮子煤。也顺便看煤少没少,二单元的老张太太说他们家的煤丢了不少,不知道是老张太太老糊涂记错了,还是真有了偷煤的小偷。因为老张太太的记性一向不好,这件事情的可信程度就打了折扣。不过不得不防,还是加点小心为好。李朝阳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去煤棚子巡视。
煤堆上做了记号,有人动煤就能看出来。煤拉了三吨,夏天拉的,一吨一百八,煤的质量还说得过去,有块也有面,烧土锅炉正好。李朝阳很得意,自己算计到位,冬天的煤价上涨,要三百块钱一吨呢。仅这一点,李朝阳老汉就想自己当初应该选择经商,看来进水泥厂当工人是大错特错了。
王树芬起来热了馒头和剩菜,咸菜洗了两盘,一盘咸蒜,一盘雪里蕻,都是老伴和老儿子爱吃的。老儿子三宝智力有问题,跟老两口一起过。另外两个儿子,都结婚分家出去过了。按王树芬的话说,都能自己打食,养活一家人家了。
两个女儿,大女儿大菊早出嫁了,老公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小女儿小菊在做导游,对象一直在相,死丫头条件还挺苛刻,相了很多都没有随她意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挑个啥样的。要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儿子三宝,三宝的傻也不是傻透腔的那种,只是心眼子有时候不够用。王树芬感叹着:我们家要不是三宝有点缺陷,挺好挺好的。
老儿子不太精明,两口子就多为儿子想了,这楼房一直给老儿子留着。房子的产权老早就写上了李三宝的名字。对这件事情,两个儿媳妇是有意见的,可儿子都没说的,懂得老人的心呢。王树芬想起自己的儿女来,心里就暖了一下。当爹当妈的心里,儿女是手指头,咬哪个都疼。有时候有点偏向也免不了,天下做父母的永远更照顾最差的那个孩子。
早饭过后,三宝要出去捡破烂。这孩子别看脑子有毛病,可勤快着呢。从附近的垃圾箱里捡出不少钱呢。三宝很敬业,每天都去捡,一天看不着绿色的垃圾箱子,就好象生活中缺点什么似的。王树芬把三宝叫住了,告诉他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三宝就嘿嘿地笑,笑过之后仍然坚持要去捡一上午。生日的宴席要等到中午全家聚齐的时候吃,这个三宝懂。
王树芬拦住了三宝,待会三宝回来浑身脏兮兮的,怕影响两个嫂子的情绪。三宝很听话,虽然很想垃圾箱,不知道里面又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宝贝。可三宝知道,不听妈妈的话就不是好孩子,就要喂大灰狼。三宝懂事地去给土锅炉添煤,把屋子弄得暖暖的。
三宝很遗憾地跟李朝阳说:今天的宝贝都让“斜不瞪”弄去了。“斜不瞪”是一个人的外号,眼睛有点斜,一直是三宝事业上的竞争对手。三宝有时候做梦都喊“斜不瞪”,大概是梦见那家伙抢了自己的宝贝了。
李朝阳瞅着儿子的痴迷样,乐了。转身进厨房,见老伴王树芬已经把青菜收拾干净了。想帮忙,王树芬不让,说你就呆着吧,今天是你的生日,活不用你干。王树芬开始想弄八个菜,后来改变了主意,孩子们都很长时间不回来了,费点事就费点事吧。
加了两个菜,变成了十个菜。四凉六热,鸡有鸭也有,红烧鲫鱼是必不可少的,还买了新鲜羊肉,汆一汤古羊肉丸子,心里美的萝卜要用快刀细细地切,切成头发丝细,开锅放香菜点两滴香油,味道一定不错。凉菜也不能太凉,大冬天的不能吃着冰牙打冷战,银耳泡好,放白醋放白糖,点几粒红樱桃,别说吃,一看就有食欲了。王树芬感觉为儿女做菜是一种享受,全身心都感到舒畅。青菜也得有,海米扒油菜,只是海米的质量一般,王树芬去市场,一打听上等的海米很贵的。
就买了价钱不贵的次品,买完就后悔了,觉得老伴一年就一个生日,孩子们难得一聚,太水了有点说不过去。再说,孩子回来也不是白吃,给钱给物的都有,给的那张皮包住花的这些馅就行了呗,老人过生日不图挣钱。王树芬回去退,人家不给退,为此还跟卖次品海米的小贩吵了一架。
这菜衡量到后来就泡汤了,油菜都洗干净了,王树芬决定不做这道海米扒油菜了。这样的决定充分显示了王树芬治家的魄力,就像春节晚会剧组临时换节目一样,不管你是郭达还是蔡明,只要节目不对心思坚决得撤。黑木耳家里还有点,泡了,片一棵白菜片,切胡萝卜,要菱形片,用白醋溜炒,这道菜做出来也一定不比海米扒油菜逊色的。
王树芬忙活了半上午,前期准备基本到位了,就等着俩女儿回来决定由谁掌勺了。王树芬不亲自炒菜,是她知道自己的口重,盐加得多。两个儿媳妇提过几次意见,王树芬也不是没想改过。改了几次都没成功,想着想着就忘了,总找不好咸淡。
王树芬征求过老伴的意见,想知道是儿媳妇们故意刁难,还是自己真是吃一百把黄豆不嫌豆腥气。老伴李朝阳不说正题,只说昨天夜里卖盐的被人打死了。王树芬寻思一会儿就扑哧笑了,这老头子还怪幽默的。从此,家里再有聚会,就让出了掌勺权,只全力做好幕后工作。俩儿媳妇指望不上,大儿媳妇和大宝开馒头店,生意忙得很。二儿媳妇和二宝在大厦卖服装,整天也是忙。
王树芬一早上就一遍接一遍地给小女儿小菊打电话。
小菊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中午再回去。小菊新买的手机,王树芬坚决反对过,家不趁人不值的买那玩意干啥?再说,王树芬早就听说了,手机太费钱,置起了马怕是买不起鞍子呢。小菊不听那一套,坚持要买的理由是又没花家里的钱。王树芬就骂女儿,不是我钱我也心疼。王树芬看不惯女儿,手机不听劝阻买下了,本来没几个钱买的皮包却值三百多块。王树芬骂女儿,皮包里塞卫生纸糊弄鬼呢。鬼倒没糊弄着,倒是把小偷糊弄好几回。小菊的皮包没少吸引小偷的注意力。
每年都是大女儿大菊来帮忙,几个儿女当中,大菊是最懂事的,条件也是最好的。十点,王树芬就派老伴去楼下路口接大女儿和大女婿。李朝阳在路口,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的是大女婿。李朝阳就迎上去,大女儿大菊没跟着下来。趴着车窗瞅了半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里面。大女婿拿了很多礼品,往楼上走,李朝阳忙说,让师傅也下来吧?
大女婿说,爸,我马上就得走。
大女婿上了五楼,把大包小包的放在门口,叫一声王树芬,妈,我还有事,给我爸买了点东西,我得走了。王树芬扎着围裙,本来是想看看衣着整齐不整齐再见姑爷的,听女婿说站不下,就跑出来问:忙个是啥呀?吃完饭再走不行吗?大女婿很孝顺,人也大方,掏出二百块钱说,给我爸过生日买酒喝的。大女婿看见客厅里的土锅炉,炉子里的火苗正旺着呢。拍了拍小舅子三宝的肩膀,下楼了。
大女婿一阵风似地来了,又一阵风似地走了。李朝阳送女婿走,看见了司机师傅打开了车门子,从远处看的,像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的。李朝阳脑子里就划了魂,司机咋还是女的呢?李朝阳自己给自己圆梦,说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街上留长毛子的年轻人多着呢。
楼上的王树芬没有从大女婿的脸上看出任何不对的表情。这个女婿有本领有出息呢,不像自己的几个儿子,喜怒哀乐藏不住,女婿是干大事业的人,什么事情都深藏不露。
大女儿大菊随后就到了,在楼下喊爸妈帮忙拿东西。王树芬跟大女儿留个心眼,故意问他姐夫咋没来呢?李朝阳刚要提醒老伴大女婿不是刚来过吗,看王树芬给自己使眼色,就咳嗽了两声把话咳回去了。大女儿说,他出差了不能一起来了。王树芬的脸“啪嗒”一下就落下来了,不用问,两口子又打架了。大菊看见门口的礼品,再结合妈的脸色就什么都明白了。丈夫在这方面一向对老人很好,大方,钱是钱,礼品是礼品,看来自己手里拎着的礼品一露面就被细心的妈看破了。
王树芬沉着脸给大女儿,说你还有啥不知足的,他姐夫哪点不好?你就给他点笑模样不行啊。大菊说,你们就知道给他争理。王树芬说,不给他争理,我给你争理?让你们离婚啊?大菊说,这回高低得离,跟他过不下去了。
王树芬骂,祖宗啊,离你就别回来给我丢人现眼啊。大菊不跟妈理论,老人都是往一起圆全,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懂。大菊转身进厨房,看还有什么活没有干。王树芬坐在椅子上没动地方,说,你把东西都拿回去,你爸和我都还能动,不图你们拿多少东西,你们过好了,和和气气的就行。这么着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生气弄景的,给我金元宝你爸我们俩也乐和不起来。大菊在厨房不回答,问大宝和二宝他们呢,还是中午回来啊?净等着吃现成的。大女儿就这样,烟不出火不进的跟你蔫揉,问也是白问。
王树芬的心情还是受了影响的,大女儿和大女婿之间一直冷战不断。王树芬看见老伴李朝阳闷坐在床上抽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破坏生日的喜气。于是,主动跟大菊交代菜的准备情况。大菊就熟练地开始热身,做调料油,将各种调料装好,泡上淀粉留着勾芡用。王树芬下楼打电话,这回小菊的手机里是别人在说话: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王树芬回来就纳闷,不知道小女儿把手机借给谁了,那个说话的女的凭啥关了小菊的手机。
二宝是和二儿媳妇一起回来的,带着孩子。孩子今天放假,进屋就看着锅炉新鲜,总去玩火。二宝的包里有两件衣裳,是给李朝阳的生日礼物。衣服是去年的积压,式样不是很新了,二宝媳妇说挂着也没有人买,干脆给爸做生日礼物,也省着买大米和面粉弄一身白花花的了。二宝觉得礼物有点少,两件衣服进价顶多不到五十块钱,媳妇就不愿意听了,跟二宝闹了一场。
说咋能按进价算呢,谁买衣服能买到进价啊。按卖价算,这两件衣服还兴许唬出二百多呢。二宝寻思一下也对,二宝媳妇神通广大,专门能对付进城买衣服的乡下人。去年腊月,二儿媳妇进一套西服,进价八十,都是二百多卖给乡下人的。这样一想,二宝心里就舒服了,觉得跟哥哥大宝比起来,自己对爸妈还是要好一点的。
二宝两口子从一进屋开始,就处处跟大哥大宝比,越比越有点气不过。人大姐老早就来做饭做菜忙活来了,凭啥他们两口子十一点二十才到。我给爸过生日,拿的是服装。你们就拿了几十个馒头来应付啊。二宝媳妇不是省油的灯,话里带着钩,挂着刺,专往大嫂子的心窝上捅。嘴里半真半假,半闹半笑,跟大宝媳妇不干活逗开了嘴皮子。
大宝来得晚,是为了卖馒头,这样急着赶回来,卖不了的馒头就拿给家里。大宝想得很简单,有啥拿啥。大儿媳妇也图个省事,觉得丈夫挺知道节省。没有想到,自打进了这个屋,火苗子就腾腾被二儿媳妇给挑逗起来了。
二儿媳妇先是给老公公试衣服,一件衣服翻过来掉过去地试。嘴里还直劲问:大嫂子,蒸馒头做买卖发得都冒泡了,给咱爸买了啥礼物啊?大儿媳妇看了一眼方便袋里装的馒头花卷豆沙包,脸上就挂不住了。拽大宝进小屋,从大宝的屁兜里拽出一百块钱来。当着二儿媳妇的面,给了李朝阳。二儿媳妇当场就没电了,大宝媳妇还酸得溜地揭发,像这种便宜的衣服早市才卖三十块钱两件。气得二儿媳妇不是好脸色骂孩子不要玩火了,这么没记性玩火晚上要尿炕的。
中间的爷们就难做人了,二宝觉得大嫂子太过分,搞突然袭击。每年都不给现钱,今年突然就给了,要知道给现钱,我还不拿衣服了呢。大嫂子不懂事,飞扬跋扈惯了,那大哥听娘们的教唆就不应该了。溜边擦沿地给谁念话听呢?二宝性子急,觉得大哥伤害了他。正巧三宝在土锅炉跟前鼓捣玩,一股胶皮味被鼓捣得满屋是。二宝就骂了三宝,说你个傻了吧唧的,滚一边去!
三宝正在烧一个小废旧电机,里面有铜线,只有把外边包着的硬塑料壳烧掉,才能扒下铜线。被二哥一骂,就哭了。王树芬把三宝拉走,弄他自己的屋里去。二宝脾气不好,看不上傻子弟弟。一会儿的饭也得单分出来,让三宝单独在一边上吃。三宝吃饭没有好吃相,他要是上桌子,这个屋里只有老两口不反对。
大宝对弟弟的脾气不满意,再咋说也是咱弟弟,骂他干啥?拿傻子出啥气?可这话不好说,爸过生日,不能破坏气氛。大姐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来,就主动张罗摆开了圆桌。还打开了酒,酒香飘了一屋。
王树芬跟大儿子商量,我去给你老妹子打电话去,咱一起吃。大宝就拦住妈,说我这有手机。滴滴按妹妹的号码,听了听说关机了。二宝说,这么没心呢,不知道爸过生日啊。大姐洗了手出来说,二宝的性子就是急,说话像放炮仗啊。二宝冲大姐笑了笑,笑是挤出来的,媳妇在脚下踩他呢。二宝做服装生意,从大姐夫那借了一万块钱,一直没还呢。
所以大姐说话就权威了起来。王树芬说,那就不等了,咱先吃。话刚说完,门咚咚有人敲,王树芬高兴了,一定是小菊回来了。抢着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漂亮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只生日蛋糕的盒子。王树芬一愣,以为是她找错了门。那小姑娘甜甜地说,我是“甜甜”蛋糕店的,李小菊小姐要我给寿星老送生日蛋糕来了。
搞得一场虚惊,这死丫头,弄得是什么事吗?李朝阳还是吃了两口小女儿的蛋糕。味道还满不错的,王树芬说,那可是好钱来的。送蛋糕的小姑娘等着签完字却不走,要车费。说蛋糕钱李小菊小姐已经付了,可李小菊小姐说离市区不远,很明显她说了假话。这样她自己来这里打车花了十块钱,车费蛋糕店是不会给她付的。小姑娘的意思很明显。二宝说,要钱你跟李小菊要去,跟我们说不着。
小姑娘站在门口说,那我就等着李小菊回来。
王树芬压事,偷着摸出十块钱来,塞给了小姑娘。才把她打发走,酒席刚开始一小会,门就又响了。大菊要去开,王树芬说,这回准是小菊那死丫头。王树芬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怒目而视的少妇。
王树芬刚说完她就是李小菊的妈妈,那女人就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数落。那女人的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说小菊勾引了她老公,今天早上被她堵在家里的床上了,连裤头都没穿呢。
王树芬有心脏病,有几年没有犯了。被她这么一骂,心口不得劲,就歪在门口站不起来了。二宝要出来揍那女人胡说八道,二儿媳妇骂二宝嘲种,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逞什么能?那女人怕吃亏,也想扩大影响,彻底搞臭情敌。
下了楼到空地上接着骂。大菊心疼爸妈实在忍无可忍,推开窗子骂:就勾引你们家爷们了,咋着吧?你身为女人,连自己的爷们都管不住,你有毛病吧你?不要脸你?要是我早撞大门死了得了,看你那一身的肥肉早该给人家倒地方了。要撒泼你回去跟你男人撒去啊,跑这发骚算什么英雄。
女人马上就蔫了,打车走了。她一走,大菊就伏在阳台上哭了。
这些话应该是骂给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那样,自己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想着自己的事,就恨起妹妹小菊来。真是不争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中间多块肉的男人不有的是,非得夺人家的干什么?真是浪得出了圈昏了头啊。
李朝阳老汉一直在桌前喝酒,王树芬缓过劲来,才发现老伴喝下去半瓶白酒了。王树芬夺酒瓶子,说别让你爸喝了,医生不让你爸喝酒呢。大宝说,妈,你别上火,我妹子那事,还不一定有没有呢?不能听那死娘们的一面之词。再说,就是有,这年头也不珂碜。李朝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说闭嘴,还知道啥叫脸吗?这事一传出去,邻居们拿咱的脸当屁股呢。李朝阳抓起桌子上的蛋糕,使劲摔在了地上。
李朝阳醉了。
三宝一直瞅着桌子上的蛋糕呢,见爸爸把蛋糕摔了,出来往起捡。二宝又开始骂,你个傻子,不知道脏啊。二宝摸出手机,给小菊挂电话,仍然是关机。二宝说,好你李小菊,丢人吧你,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二宝走了,儿媳妇领着孩子也跟着追了出去。二宝喝酒好惹事,一个人走她不放心。
大宝接着在饭桌上吃饭,妹妹的事显然没有影响到他吃饭的热情。两口子都在吃,儿媳妇给大宝使眼色,有事情要和妈妈商量。大菊也来安慰妈,事情得等小菊回来才能知道是咋回事。王树芬胡乱地吃一口饭,三宝吵着要蛋糕吃,王树芬挑没有被弄脏的地方给三宝捡起块蛋糕。三宝一边吃,一边说,妈,我把锅炉烧得通红了,爸说要加水呢。
王树芬瞅着三宝,眼泪就刷刷掉了下来。
大宝就劝,说二宝不懂事,妈你别往心里去。前些日子我说的事,艳娟他叔给咱留着名额呢。大宝说的事情,是关于三宝的。艳娟是大宝的媳妇,她乡下有个老叔是乡里管民政的,他们那的养老院条件不错,想把三宝弄那去。王树芬马上表明了立场和态度,不行。
大儿媳妇就插嘴开导婆婆,你还能管老兄弟一辈子啊?那养老院有吃有喝的,我叔都说,三宝要是去了,就选他当组长。领导一帮老头老太太干活,妈你说,一个傻子还能当上官,我看不错。王树芬听了儿媳妇的话心里硌得慌,不高兴就把实话说了出来。王树芬说,你们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这楼房,当我心里没有数呢。我告诉你,大宝,只要有你妈和你爸一口气在,这楼房就一定留给三宝。这楼是给他养老的。
说着,王树芬就用大襟擦开了眼睛。
场面一下子就僵了。大儿媳妇摔了脸,看妈说的话,好象谁没安什么好心似的。不让三宝走,你就养着他吧。大儿媳妇走了,大宝转了两圈,听媳妇在楼下喊,瞅了瞅大姐。大姐就把头低下了。大宝说,妈,这楼趁现在还能唬出个好价钱,再过一年半载就完了,你说谁来买没有暖气,水也不供应了,电也没有了的楼?王树芬抬头看了大宝半天说,滚!
小菊一直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没用,还是那句话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李朝阳醒过来了酒,有点回忆不起来刚才发生了啥事情了。问谁把蛋糕弄地下去了。王树芬羡慕老伴,李朝阳有健忘症,回忆很费劲。
王树芬送大菊走,到了楼下的路口嘱咐大女儿,回去好好过日子,别让妈跟着操心了。大菊的眼泪被妈的话催了下来,重重地点头。
王树芬把女儿送走,去煤棚子锁上门。王树芬显得挺高兴的样子,她是故意做出来给邻居们看的。王树芬一向如此,家里的事都捂着,好不好也是自己的儿女。自己可以爱也可以恨,却不允许外人讲究和笑话。
王树芬要往楼上走的时候,头顶上响起了一声巨响。王树芬抬头,看见自己家的窗户呼啦一下子就飘了出来,周围了窗子玻璃也像冰块破裂一样刷刷地脱落。一只黑糊糊的东西从自己家的窗子里飞了出来,是半截锅炉!
王树芬脑袋嗡地一声。三宝给烧红的锅炉加上水爆炸了,楼上还有老伴和三宝呢。王树芬想往楼上跑,可腿一下子就软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半截锅炉在空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