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客人们在成都锦江宾馆用完早餐,随青松上了前往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的大巴。樱子清点人数后,坐到最后一排座位上。
大巴启动,青松站在驾驶台边,手握话筒,致辞道:“各位,上午好!”
“上午好!”
“请各位再次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有没有挪下的,除了脚印,我希望大家什么也别挪下。”稍作停等,青松继续致辞,“各位,短暂的旅行即将结束,大家辛苦啦!”
“您辛苦啦!”客人们齐齐鼓掌。
“请允许我在这里致以短暂的告别辞。首先,我代表我们旅行社感谢大家的信任,感谢大家赐给我们服务的机会,当然,也是赚钱的机会。”
“呵呵呵。”客人们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顺便,我也要代表九寨沟景区的人们感谢你们。你们的到来,也为他们带来了挣钱的机会。看看你们自己身边大包小包的礼物吧,你们用金钱换来了九寨沟的土特产,九寨沟的人们用你们的金钱改善了自己的生活,你们说,那些小商小贩们能不感谢你们吗?”
“哈哈哈。”客人们笑。
“但是,我希望大家带走的不单单是九寨沟的土特产……”
“不,老夫还带走了一首汉诗,”松田先生大声接道,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大家请听,这首汉诗是青松君与老夫共同创作的,老夫出上联,青松君对下联。”
松田先生清清嗓子,朗声吟诵:
樱花共枫叶,
映红春与秋。
富士连九寨,
山高水长流。
车厢里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忽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樱子蹙眉回味片刻,口中连念两遍,眼睛一亮,拼命鼓掌,满眼欣喜地望着青松。
“谢谢松田先生,在下接的两句根本算不上诗,还是在松田先生的点播下完成的。”眼望松田先生连连摆手,青松话题一转,“希望大家带走的不单单是九寨沟的土特产,更是对九寨沟的美好回忆,不要因为在下的服务不周到,为大家留下半点遗憾。”
“大家说,有没有遗憾?”松田先生再次大声嚷嚷。
“没有!”“没有!”客人们再次爆发出掌声。
“也许,大家没有遗憾,我却不得不说,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已经隐隐地开始感到遗憾了。遗憾什么呢?遗憾也许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得各位了。茫茫人海,今天,我们能有有幸聚到一起,这就是缘分。短暂欢聚后,我们就要分别,从此天涯,恐难再聚,能不遗憾吗?从锦江宾馆到双路机场这条短短的公路上,我不知道已经送走了多少拨客人,每一次送别,心就会被掏空一次。如果真要问,哪一次送别是我最难舍的一次?我要说,就是今天这一次。尽管与大家只相聚了短短几天,但我感觉,仿佛我们前世就是一家人,你们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一路上,你们关心我,爱抚我,指点我。今天,我就要跟自己的爷爷奶奶们分别了,我只感到心里堵得慌。”
客人们静悄悄,几个老太婆眼圈开始泛红。樱子把脸扭向窗外,眼眶也开始泛红。
“有的人,我们天天见面,你却想不起他到底长啥摸样?有的人,我们只见过一次,但却终生难忘。有的人,我们天天见面说话,可对方到底在说些啥?你总也没听懂。有的人,尽管初次相遇,但对方一个眼神,就已经照亮你的心底。我不信佛,但此时此刻,我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坚信冥冥中是老天爷安排我们这九寨沟之旅。匆匆而聚,匆匆而别。人生苦短,欢愉难再。叹只叹,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萍水相逢,转眼即是离别。离别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和期盼。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做如此安排?再过两小时,各位就将起飞,飞向蓝天,我的心也将跟随着你们一起飞向蓝天,去向老天爷寻求答案,地上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皮囊,等待着,等待着……谢谢大家。”青松深深地鞠躬。
客人们忘记了鼓掌,纷纷回头望着樱子。
樱子起身,低头走到驾驶台边,接过青松递上来的话筒,双手捂着话筒,说:“谢谢,谢谢大家,谢谢青松君……”转身疾速把话筒塞进青松手里,双手捂脸,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座位。
“哗啦啦!”客人们鼓掌。
大巴到达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青松领客人来到换票处排好队后,来到樱子身边。
樱子望望青松,低头打开自己的随身挎包,翻找起来。青松不由自主地说:“但愿找不到。”
“嗯,我也这么想。”樱子随口低声应道。好半天后,樱子从挎包里抽出客人的团体机票和签证,又好像不想递给青松了,手连伸了两伸,终于还是递给青松,“给。”
青松又好像不想接了,手连缩了两缩,终于,还是接过,茫然地应道:“请等等。”
一手拿着团体机票,一手拿着团体签证,青松机械地向前台走去。走了一半,停住,回身走向樱子,好像一个人不敢去前台似的。
樱子从青松手里拿过团体机票和团体签证,朝前台走去,青松木头人般跟着樱子。
办完登机手续,樱子领客人来到安检大厅空地站定,目示青松该跟客人告别了,我们也该告别了。这一次,是真的告别。
客人们自动围在青松面前,站成一圈。
青松站在客人们面前,成了根木头桩子,嘴巴张了张,可没说出话。
现场静得让人难堪。松田先生笑眯眯吟诵道:“呵呵,青松君,来年春来际,樱花可比秋叶红?老夫在东京等着你来年樱花盛开时节到东京赏樱哦。”说罢,笑眯眯盯盯樱子。
随着松田先生的目光,客人们齐刷刷盯住樱子,发出稀稀落落笑声。
松田先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青松痴呆的心上,把青松砸醒了。青松从随身挎包里抽出一条藏族女孩子的红丝巾,走到樱子面前,强行为樱子围上,大声宣布:“明年今天,我将到九寨沟做新婚旅行!新娘就是樱子!在爱的世界里,没有国界!”
樱子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天!你在讲什么胡话?!我们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可没一句提到明年来九寨沟新婚旅行呀!连“我爱你”你这个阿呆也没说过呀!你,你,你……
现场再次静得出奇。
忽然,雷鸣般掌声响起来,客人们在欢呼。
“何必要等到明年,我们现在就倒回九寨沟去!”松田先生大声起哄。
青松强拥樱子入怀。樱子眼睛闭上,一朵红红樱花朝青松嘴唇迎上去。青松融化在那一朵小小樱花里。
一大群中国客人围过来,跟着鼓掌。
人群中,一个平头小伙子操四川话起哄:“哥老倌,雄起!搞掂那个日本花姑娘,为‘慰安妇’报仇!”
“你娃想挨打了?人家两个是真心相爱!”另一个壮实小伙子大声操四川话谴责平头。
“你吼些啥子?!太不像话了!”一个中年妇女也操四川话谴责平头。
樱子强推开青松,满脸泪花,不住抽泣,转头对客人们小声说:“谢谢,谢谢。”
松田先生跑来青松身边,叽叽呱呱地嚷:“证婚人的位子你不能给别人,该是老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