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阴阳两界 结伴“打偏花儿”一

书名:沉默的天空 作者:章勇 字数:673407 更新时间:2019-09-10

  佛说,今生受难是为了来世超度,看重来世,劝导人们为来世在今生承受一切,无论善恶,无论贵贱;道家主张清静修炼为人的根本,而修炼的最佳境界是成仙,追求虚幻的梦境;儒家否定来世,只言今生,倡导人的自我修为、精神提升,着力构建师道尊严、君臣之分的核心体系。

  章懿华坚信人生是一次历练的过程。当一切都暗淡了的时候,并不意味着生命没有阳光。很多时候,生命遭受冷落与折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逆来顺受,在慨叹和惋惜中虚度年华。因此,他希望自己是一棵植根于大地的树,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生活中,作为阴阳属性的男人与女人,当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就会心驰神往,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女人则不然,她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他撑一把伞。

  1 结伴“打偏花儿”

  九月的富世县城,阳光洒在沱江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箔,就像是在流金淌银。章懿华和易莽娃、舒胖娃的心情比阳光还灿烂,一路打闹着,来到了晨光化工厂大门外。舒胖娃抬眼一望,拉住二人道:“喔豁,那个该死的门卫又在,进不去。”

  这舒胖娃长得胖乎乎的,颇像苏联的木质套娃,但他声音却不粗,反而犹如棉花糖,柔声柔气的。他大名叫舒中胜,可舒胖娃这个外号早已取代了他的大名,成了他响当当的称号。

  易莽娃摆出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李向阳的造型,大言不惭地说:“我双枪李向阳进城,还怕他松井的干活?”

  站在他身边的章懿华也模仿日本鬼子戏谑道:“那门卫如果问你进城的干活?你敢说是去米西松井的小幺妹?”

  易莽娃摸着脑袋,憨厚地咧了咧嘴:“咋个办?我们总不能傻乎乎地待在这里,抱着树等兔子吧?”

  章懿华笑道:“啥抱着树等兔子呀,是守株待兔!”

  易莽娃露出一脸窘态:“都球一个意思嘛!”

  易莽娃本名易天雄,他与舒胖娃截然相反,性格刚烈,声音洪亮,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他的特点是从不记仇,有仇当面就报了。

  舒胖娃见易莽娃一脸窘态,眨了眨眼睛,说他有个亲戚在厂里上班,可以找亲戚的名义进去。章懿华顿时喜形于色,在舒胖娃肩上拍了一掌。舒胖娃得意地笑了笑,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却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得,要不得!晨光厂是军工企业,你看那门卫对进去的每个人都在盘问,万一他通知我亲戚,我拿圆规都画不圆。”

  易莽娃立即嘲笑他:“你色心比象大,胆子却小得像针眼!”

  舒胖娃反唇相讥说:“你才色胆包天,胆小如鼠!谁晓得那看家狗待在那里就不挪窝了呢!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我不相信那两个漂亮幺妹在家里待久了不出来。”

  他说的幺妹,指的是女孩子。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当地人喜欢把未出嫁的女子称作幺妹,既不叫大对方的年龄,又有自己家最小的妹妹的亲切感。

  舒胖娃所说的两个漂亮幺妹,是他昨天捕捉到的情报。章懿华和易莽娃跟着他来这里“守株待兔”,就是为了验证舒胖娃这个情报的准确性。

  这天早晨,章懿华吃过饭后,又在家里拿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来阅读。他越往下读,越觉得有意思,尤其是对爱因斯坦“人类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出的事”这个思路十分赞赏,不由合上书,走到门前那棵黄桷兰下沉思。

  这个时候,巷子里传来了塑料凉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老九,又在啃书啊!”

  “天天在家看书,你就不怕憋死?”

  来人就是易莽娃和舒胖娃。易莽娃拿过章懿华手中的书瞟一眼,扔在了凳子上。章懿华急忙捡起来,就像易莽娃摔了他的宝贝东西,心疼地说:“你轻一点好不好?这可是一本好书!”

  易莽娃不屑一顾地说:“这书有啥看头嘛!”

  章懿华轻抚着书面,神往地说:“它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科学哲学家爱因斯坦的经典著作,它在天体物理研究中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舒胖娃不由好奇起来,叫他讲讲书的内容。章懿华回答说:“爱因斯坦认为,时间与空间,以至宇宙万物,都是相对的,因时空条件状态而发生变动。他还用许多假设,解释了现代物理学的很多重大难题,同时,也为辩证哲学提供了广阔的思维路线。”

  舒胖娃问啥是辩证哲学?章懿华于是侃侃而谈,说在爱因斯坦的眼里,人类相对于宇宙,只是宇宙总体中极其渺小的个体。

  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人类总体的生存时代也是有限的。

  因此,人类只能以有限的实践去检验那些关于“有限事物的学说”是否是真理,还无法去评判那些关于“无限宇宙学说”是否是真理。无限宇宙在它的宏观方向,还存在无限层次的超集团恒星系;在它的微观方向,还存在无限可分的微粒子。

  章懿华说的这些科学理论,易莽娃听得满头雾水,舒胖娃也觉得索然无味。 “哼!我当是啥子好书呢,原来是这些咬不动的牛筋呀!”

  舒胖娃轻蔑地哼了一句。章懿华立即纠正他:“不!这是爱因斯坦研究天体物理全新的观念,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方法论!”

  易莽娃不解地问他:“你不是喜欢文学吗,啥时又对天体物理感兴趣了?”

  章懿华说:“对自然科学感兴趣,并不影响我对文学的爱好嘛!”

  易莽娃埋怨他天天像耗子掉在字纸堆里一样,没意思!舒胖娃立即模仿列宁的口吻教育道:“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你章懿华再这样下去,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臭老九了!”

  说着,他拍拍章懿华的肩膀:“走,逛街去!”

  章懿华辍学后,在家学习与之前在学校一样勤奋,并已形成规律。在这个读书无用的年代,喜欢看书或许有一点知识的人都被贬称为“臭老九”,因此,朋友们便送了章懿华一个老九的绰号。

  高兴的时候,他们叫他老九;不高兴的时候就直呼臭老九。章懿华心里有一条戒律:从不担心自己努力了不优秀,只担心优秀的人比自己更努力。因此,他认为这个时候到街上去闲逛纯属无聊,不想浪费时间。

  舒胖娃神秘兮兮地说昨天在西门看见两个幺妹,那个漂亮简直不摆了!

  易莽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坏笑道:“怪不得你小子今天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像在腾云驾雾,原来昨天去打偏花儿了。”

  他说的打偏花儿,就是找姑娘玩耍的意思。

  北京话叫拍婆子,重庆话叫泡马子,杭州话叫打套儿,山西话叫混汝子。这打偏花儿既没有到达处对象的地步,也没有进入谈恋爱的境界,多半是男孩子对女孩子一厢情愿的追求。他一把抓住舒胖娃的肩膀,叫他快如实招来!舒胖娃申辩说:“离打偏花儿还远着呢,你快把手松开!”

  易莽娃不但不松手,反而将舒胖娃的手反扭过来,威胁道:“我说舒胖娃,咱们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

  舒胖娃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只好求他轻一点。

  章懿华也觉得好玩,站在易莽娃一边结成统一战线,叫舒胖娃坦白交代。舒胖娃挣脱不了,只好委屈自己,说仅仅看了几眼。章懿华追问他是不是实话。舒胖娃说:“我向毛主席保证!”

  易莽娃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你保证顶个屁用!”

  章懿华干脆一针见血地说:“自古没有见到猫儿不贪腥的,何况你还是一只荷尔蒙过剩的公猫!”

  舒胖娃反咬一口说:“臭老九,你才荷尔蒙过剩呢!”

  接着指天发誓道:“我舒中胜毕竟受过九年正规教育,违法的事情绝对不会干!”

  易莽娃讥笑他的话没有几回不打折扣。舒胖娃瞪了易莽娃一眼,狡黠地一笑:“不瞒哥们,我倒是有一个惊喜的发现。”

  易莽娃穷追不舍:“我说嘛,舒中胜就是输中胜,没有白跑路的!快说,究竟发现了啥?”

  舒胖娃兴奋地说:“那两个幺妹是晨光厂的,我跟着她们一直跟到了厂门口,要不是被大门口那个戴红袖套的家伙拦住,她俩的生庚八字我都弄醒豁了。”

  易莽娃一拍大腿:“走,咱们到晨光厂去看好戏!”

  章懿华并不乐观:“我说舒胖娃,你那眼睛常把韭菜看成吊兰——就会看走眼!那两个幺妹真值得你去追?”

  “你的眼睛才会把韭菜看成是吊兰!听清楚,咱的眼睛是飞行员的材料——天上飞过一只苍蝇都看得一清二楚。”

  舒胖娃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要跟章懿华打赌:“如果你瞧过比那两个幺妹更漂亮的女子,我就学韩信,从你胯下爬过去。如果你输了,那个皮肤白一点的幺妹就归我,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章懿华没有兴趣去打偏花儿,对舒胖娃津津乐道的幺妹也就无动于衷,而且他家庭贫穷,母亲也才去世不久,他没有心思出去寻欢作乐。舒胖娃猜想章懿华还沉浸在母亲离去的悲痛之中,便劝他不要整天闷在家里,应该出去散散心。易莽娃也安慰他,叫他想开一点。

  舒胖娃又抬出伟人来帮忙,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边说边将章懿华往外拉。

  易莽娃还主动去把门窗关好,在后面推着他走。两个好朋友连推带拉,硬是将章懿华弄到了大街上。

  易莽娃想起舒胖娃刚才说的话,问道:“要是老九瞧过比那两个幺妹更漂亮的姑娘,你就从老九的胯下爬过去,此话当真?”

  舒胖娃语气强硬地说:“关键的你别忘了,你们输了,那个皮肤白一点的幺妹就是我的,你们不能跟我抢,尤其是老九,一双眼睛贼毒,最会打偏花儿。”

  章懿华脸色一沉:纠正道:“别张起嘴巴乱说,我可从来没有打过偏花儿。”

  易莽娃拍着章懿华的肩膀,越俎代庖地说:“那咱们就一锤子说定了?”

  舒胖娃坚定不移地回答:“君子一言!”

  章懿华不得不表态:“驷马难追!”

  易莽娃好生快活:“哈哈,有好戏看了!舒胖娃,舒——韩信!走,向晨光厂出发!”

  说着将双手合在一起当做进军号角吹了起来:“嗒嗒嘀嗒,嘀嘀嗒嗒……”

  离开章懿华家后,正处于拎着野心晃荡年龄的三个小伙子便嘻嘻哈哈、唱唱哼哼地来到了晨光化工厂。

  晨光化工厂实际上叫晨光化工研究院,当地人觉得说研究院文绉绉的,不上口,都称它化工厂。

  该院于1965年集全国24家科研院所的技术优势组建而成,是我国专门从事高分子合成材料研制和生产的重要基地之一,其产品广泛用于航天、航空、电子、石油、化工和机械等工业的尖端项目,是“大三线建设”的核心企业,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最疯狂的年代,这个单位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小的,加之它有军工企业的背景,常年掩映在沱江之滨的绿荫环抱中,显得神秘莫测。

  太阳越爬越高,已经照射到章懿华他们站的地方了。三人躲到一棵高大的桉树下,强烈的阳光还是透过树枝稀疏之处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但对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来说,渴望与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相见的心情,已经让他们无视骄阳的存在。因为他们心中有期待,这种期待是他们这个年龄最诱人的内容。

  期待的时光让他们的双脚麻木得开始提出抗议,秋老虎似乎对他们的痴情也不太理解,暖洋洋的阳光变得像火球一样毒辣,三人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海魂衫,章懿华不满地问舒胖娃:“你是不是在拿我们当猴耍,想把我们晒成肉干?”

  “老九,你咋个也像猴子那样性急呀!俗话说,久等必有善。这打偏花儿,就要有耐心,心急吃不下热汤圆!”

  “舒胖娃,我看你是猪八戒做梦娶媳妇,想打偏花儿都想疯了,让我们来陪你开心。”

  易莽娃也是满脸不高兴:“老九,先说好了的,叫舒胖娃从我们胯下钻过去,好不好?”

  “好主意!”

  章懿华伸手去抓舒胖娃,舒胖娃发现不妙,撒腿就跑,跑出不远,他又跑了回来,高兴得直嚷:“瞧!出来了,就是那两个幺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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