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公司的总部虽在成都,但由于总裁许国昌常驻安哥拉,实际上,最高决策机构也就跟着老许去了安哥拉。当然,成都总部的核心机构财务部仍然人丁兴旺,负责处理国内外往来账务,以及国内各代表处、分支机构的资金管控。
国内各分支机构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即将任职的房产分公司,地址在成都近郊的汉都,离成都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集团公司最初就是从这家房产公司起家的。
我从北京转机,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事先没有叫车来接,我也没有心情在成都歇息,立即打车回汉都。
路上,我几次跟分公司本部联系,都没有人接电话。又打总经办秘书李荷的手机,不通。
我心如油煎,也便没有睡意,一直在极度的亢奋中。
回到汉都,我直接去了总经办,性急是我的最大毛病。
总经办是个套间,除了卧室,还有个卫生间,可以洗澡。办公室还算干净,里面小卧室的床单也是洁白如新的。
洗了澡,我还是没有睡意,索性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第一个文件夹里是一张离职员工名单。
第二个文件夹,夹着楼盘代理公司金世营销公司撤场决算报告。这是一家成都公司。汉都大一点的楼盘,基本由这家公司代理销售。
我把桌子上那堆报表翻来翻去,不知不觉竟在椅子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给我盖毛毯。猛然惊醒,面前立着一个妖艳的女子,穿着雪白的连衣裙,露着半截大腿。
不会是聊斋志异里那种女鬼吧?
我吓得睡意全无。
乐总,你醒了?我是李荷!
李荷?你就是李荷?
我知道她的名字,但从来没见过。
她浑身烟味,媚眼扑闪,将一杯果汁递给我,肘压在桌子上,双手托住下巴,两只白皙丰满的奶子从开口很低的裙子里跳出来,颤动着,只有乳头还暂时挂在裙边里。
她一动,满身烟味就往我鼻子里灌,是男人那种刺鼻的烟味。
“滚!”我把杯子猛地搁在桌子上,饮料四溅开来。
我霍地一下站起来,进了里间,重重把门摔上。
“公司总经办秘书竟是这种素质?”我暗自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办公桌上压着一张纸条:
乐总:
对不起!
但我的确不是故意的。昨晚,我确实出去鬼混了。坦白地说,岂止是昨天?我这样子,差不多一个月了吧?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发工资。除了自己这张嘴,我还有可怜的爸爸妈妈。跟生存的压力比起来,自尊竟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知道,你容不下我。辩解不是故意,而是本能,原谅我吧,希望你能尽可能地不把我想象得那样贱。
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保洁工何红英算是房产分公司坚守得最久的老员工了。眼下,她卧病在家,有一个读大学的男孩和一个读初中的女孩。不知道她怎样活下去。
我走了。
一个并不太坏的女员工 李荷
看着,看着,我心时一阵酸楚,眼泪竟啪哒啪哒掉在纸上。
我很后悔昨晚对李荷那样粗暴。怎么不仔细问问情况呢?
我立即拨打李荷的手机,还是不通。也许,她早就没钱交手机费了。
我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到保洁工何红英的住处。她没钱租市区的房子,住在离城十多公里的农家。
下了公路,走了三公里碎石机耕道,又走过五条田坎才找到她家。离她的院坝20米,一只大黄狗突然跳出来,横在路上对我狂吠。
一个卷着裤腿,光脚穿拖鞋的矮个中年妇女从瓦房里跑出来把狗喝住,迷惑地望着我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我找何红英。”我笑着说。
“她睡在床上呢,一个多月了。”矮个妇女指着旁边一幢低矮的木架子房说。
说着,矮个妇女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喊:冬妹仔,冬妹仔,你屋来客了哟!
一个秀气的少女从屋里钻出来,十二三岁,朝我羞涩地笑。
“你妈呢?”矮个妇女问。
“她在屋里睡呢。”说着,冬妹仔跑进里屋,“妈,妈,有客来了。”
我听见屋里有轻微的响动,却没看见有人出来。
“她什么病?”我问矮个妇女。
“类风湿吧,疼得厉害,每天都要打针。村里卫生所的医生刚来过。”
“她的孩子一直在家照顾妈妈,没上学了吗?”
“都在上学,妹仔也是今天上午才回来,可能明天又要回学校吧。”
“何红英睡在床上恐怕做饭都没法吧?”
“平时都是我们照顾她,做好了给她端过去。要不,谁管呀?早饿死了。”说着,矮个妇女进了里屋,很快又出来叫我。
我跟着进去,屋子很黑很潮湿,堆满了簸箕等杂物。篱笆做的隔断,外面是厨房。
我拿出手机照明,看见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女人,仿佛只有骨架。
“我是公司的新负责人乐思蜀,来看你了。”我俯下身子说。
“我不好,我不好,没好好上班。”何红英气若游丝。
“不怪你,养好了身体就是对公司的贡献。”
“可是,我不知道,这身体今年还拖不拖得过去。”
“别这么说,会好的,要坚强地活下去。你会好的,公司也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红英低声抽泣起来,我自己的眼角也湿了。
我把装着两千元钱的信封放在她枕头上,退出来。来到厨房,看看她们一家吃的啥。
冬妹仔从锅里不停地舀水。可是,水已经舀干了,她还在机械地重复,像是不知道下一步又该做啥。也可能,是在我这个陌生的客人面前感到尴尬。
“准备做什么饭呀?”我笑着逗她。
“不知道。”冬妹仔抿着嘴说。
“我可是客人呀,拿什么招待我呀?”
“稀饭。”
“没别的了吗?”
“只有米。”
“上面有我的电话,家里有事就找我。”我取出一张名片交给冬妹仔。
我疾步走了出去,心里很难受。但难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办法出来,才能拯救公司,拯救员工。
矮个妇女拉住我,一定要我上她家吃饭,要不,就不再管何红英了。
我只得去了,她家男人也在,跟我聊起何红英的情况。何红英男人在邻县农贸市场摆水果摊,赚不了多少钱,有点也得供孩子读书,大人就这么苦熬着。
几分钟后,矮个妇女端出来几碗醪糟鸡蛋,让我趁热吃。
我喝了两口,甜到心里。
“这样的乡亲真好呀。”我暗自想,要是不能干出点名堂来,也对不起这些纯朴的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