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安静了下来。
冷麟听到秦扶欢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抬头望去,就见漫天梨花下,身姿绰约的少女,正坐在秋千架上,眉目沉凝,低头思索着什么。
因为他在秦骏业与她之间,选择了保护她,所以才会专程说这句话吗?
冷麟轻轻地垂下眼,心底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很浅很浅。
彼时的冷麟并不知道,那种情绪,名为怜惜。
他只是出于护卫的本职,出手护了她。
但在秦扶欢眼中,这却是一件值得感激与高兴的事情。
并且不惜为此,要在秦荣轩追责的时候,承诺会护着他不被迁怒。
是因为过往十六年,一直被抛弃,从未被人维护过的缘故吗?
以致于让这位大小姐遗忘了,这样的维护与尊荣,本就是她……生下来就该拥有的东西!
——
宣平侯状告武安侯府小侯爷“忤逆圣旨,以下犯上,暗害忠良之后”,请陛下废除其世子之位的事情,短短一天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圣京城。
铁证如山的情况下,武安侯府连丝毫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武安侯府的小侯爷,是个与他那青-楼女支子出身的母亲一样,愚蠢狠毒,不学无术的小人!
如果说白锦薇得罪的,是天下文人,那秦骏业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作为,便在尧国武将中,掀起了一阵狂澜。
刚因着秦荣轩被贬出圣京城,而稍稍平息下去的骂声,再度席卷重来。
武安侯府长房那一家四口,短短一月间,再次成为被世人口诛笔伐、辱骂诅咒的对象。
弹劾武安侯教子不严、请废世子的奏折,雪花一般,飘向当今陛下的玉案。
——
武安侯府内,正在养伤的秦明珠乍然间得知这个消息,顾不得重伤的身体,气得当场爬起来,冲到柔兰阁要找秦扶欢算账。
只是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到柔兰阁大门外,就被守在门外的护卫给拦住了。
“穆统领有令,大小姐身体不适,这几日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小姐“养病”!”
秦明珠死死地盯着柔兰阁的大门,面色狰狞,“滚开!”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小姐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你们敢阻拦本小姐,等父亲回来,我定要让他将你们统统砍了!”
此言一出,那些护卫看着秦明珠的眼神,瞬间透出了满满的厌恶。
“在侯爷砍了卑职之前,二小姐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若非二小姐从中挑拨离间,小侯爷怎么会犯下如此大过?”
“若是小侯爷因此出了事,二小姐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跟侯爷交代吧!”
秦明珠心底一悸,但很快她就嘶喊起来,强硬地要往柔兰阁里扑,“是秦扶欢!”
“一定是秦扶欢暗中做了什么,才害了我弟弟!”
“将秦扶欢抓起来,严刑拷打,一定能问出真相!”
听到秦明珠丝毫不知悔改的声音,那些护卫们表情更加厌烦,硬声道,
“穆统领有令,若是二小姐还不肯安生,非要闹事,就将二小姐抓起来,押回扶绿轩,在侯爷回来之前,不允许二小姐再踏出扶绿轩半步!”
说着,便命人将秦明珠抓了起来。
秦明珠没见到秦扶欢,还被禁了足,气得尖叫连连。
她剧烈地喘着气,跟个疯子一眼,怨毒地盯着柔兰阁的大门,狞声道,“秦扶欢,我知道是你!”
“是你害了我弟弟!”
“等父亲回来,我一定让他将你千刀万剐!!”
——
柔兰阁内,一处高高的观景台上,秦扶欢慵懒地坐在石桌前,慢条斯理地欣赏着秦明珠被人狼狈拖离柔兰阁的情景,勾唇一笑。
星吟站在她身后,面露痛快之色,“大小姐放心,三少爷此次别说爵位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武安侯府一再挑衅、秦骏业当众忤逆圣旨,证据确凿,在这样的罪名下,他若还能活着,天家的脸面跟威严该往哪儿搁?
那么多文臣武将联合参奏弹劾,即便是柳太后,也只能避其锋芒!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保秦骏业?!
相比较星吟的笃定, 秦扶欢脸上却并无多少乐观之色,她转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眼眸沉凝,“且等着看吧。”
——
秦骏业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整个身体都已经彻底僵掉了。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武安侯世子,如今只能跪在这里,被动地承受着来来往往,无数谩骂、羞辱、鄙夷的目光与话语。
秦骏业无论如何也想不痛,他不过是针对了一个,在过往十六年,侯府内人人可欺可辱,他们一家三口,随意动下嘴皮子,都能让她彻底消失的秦扶欢而已……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夕之间,他从天之骄子沦落为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人,伪君子!
秦骏业恨毒了秦扶欢。
但他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晕过去。
当今陛下喜怒无常,随时都可能降下一道圣旨砍了他的脑袋。
父亲不在京中,没人能救他。
所以秦骏业只能听穆巡的话,惶恐跪在这里,向陛下表达他认错的决心,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冒犯。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秦骏业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截雪白色的衣摆从眼前一闪而过。
秦骏业盯着那人仿佛被尺子量过的步伐,被焦虑与绝望填满的双眼里,骤然爆发出一线喜色,“表——”
他强撑着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到那道被雪色与冷漠堆砌的背影,逐渐走远,连眼角都没施舍给他。
被如此忽视冷待,秦骏业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不快,反而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知道,一定是父亲出手了。
三天时间,足够东域边疆的消息传到京城。
只要父亲能说动柳国公世子出面救他,即便是当今陛下……也杀不了他!
而只要能活着,他一定要让害他至此的秦扶欢……不、得、好、死!
秦骏业阴沉的脸,仰头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明月宫,眼底浸满了狰狞与怨毒。
——
翌日清晨,宫中传出了两道圣旨。
柔兰阁内,“身体不适”的秦扶欢坐在纱账内,长发披肩,微微眯着美眸,听着陛下身边的大宫女连竹,宣读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