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横刺入墙面的剑刃,两个押着秦扶欢的粗使婆子,也被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松了力道。
秦扶欢纤细的身体仿佛不堪虐待般,柔若无骨地摔倒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眉眼间的凉薄与讥诮,看着着实脆弱又可怜。
秦明珠见钱嬷嬷被打,先是一怔。
听到熟悉的怒喝,紧绷的情绪又微微松懈下来。
她下意识端出委屈的表情,毫无防备地转头看过去,“爹爹,扶绿轩住的实在太难受了,女儿想回柔兰阁——”
然而当秦明珠的视线,触及到秦荣轩身旁,一位蓝衣玉面,气质温润,身姿秀挺如竹的年轻公子时,告状的话语蓦地戛然而止。
她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起来,“郡……郡王……”
秦扶欢听到秦明珠气若游丝的声音,有丝意外,视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那柄剑。
郡王?
哪个郡王?
来者竟然不是晋王府的下人?
秦扶欢正暗中猜测来人的身份时,忽然听到一道清润如玉的声音。
“赵嬷嬷,你去将秦大小姐扶起来。”
蓝衣公子身后,一名面容慈祥得嬷嬷走上前,对秦扶欢伸出了手,“大小姐,地上凉,先起来吧。”
秦扶欢长长的睫毛颤了下,仰起脸,似是害怕极了,小声问道,“……你是谁?”
赵嬷嬷看着她精致苍白的小脸,心下怜惜,微微一笑,“大小姐不要怕,老奴是晋王府的人。”
“那位救了你的公子,是我家小王爷。”
秦扶欢眼底暗光隐隐一闪。
晋王府的小王爷,亲自跑来给她一个孤女送请柬……这中间,哪里出了问题?
秦扶欢心下生疑,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将雪白的小手放进赵嬷嬷的掌心里。
赵嬷嬷扶着她站起来。
秦扶欢抬眼看向对面的蓝衣郡王,优雅地欠身行了一礼,“多谢郡王救命之恩。”
蓝衣郡王温文尔雅地回礼,“在下宴重润,大小姐不必客气。”
秦扶欢缓缓站直身体,双眼含怒地看向秦荣轩,“父亲,扶欢究竟做错了什么?您为何就这般容不下扶欢?!”
“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二妹妹送扶欢去死?!”
秦荣轩听到秦扶欢愤怒的质问,面色更加难看。
他怎么也没料到,秦明珠竟然连一点儿时间都不肯等,事情才过去还不到十天,她就敢光明正大地对秦扶欢下毒手。
还被晋王府的人,撞见个正着!
先前的风波还没有过去,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
此事传出去,他秦荣轩虐杀亲女的罪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想到此处,秦荣轩心底也生出了汹涌蓬勃得怒意,声色俱厉地瞪向秦明珠,“秦明珠,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明珠脸色煞白,方才有多嚣张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狈慌乱。
“父亲,我……”
她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该用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时,就听到秦扶欢语调冰冷地责问道,
“父亲,敢问一个庶出之女,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侍卫公然毒杀嫡姐,按照尧国律法,该当何罪?!”
秦明珠脊背蹿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秦荣轩脸色一变。
毒杀嫡姐的罪名传出去,秦明珠必死无疑!
秦扶欢盛怒地盯着秦明珠惨白的脸,继续厉声质问,“父亲,敢问阳奉阴违,忤逆圣旨,对陛下不敬的人,该当何罪?!”
自然是……株连九族!
秦明珠整个人都快被吓瘫了,哭着看向秦荣轩,“爹爹……”
秦荣轩握了握拳,面沉如水,“不过是女儿家闹些小矛盾,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秦扶欢似是被气笑了,冷冷地看着秦荣轩,眼底透着深不见底的寒光,“二妹妹方才亲口所言,是父亲允许她来毒杀扶欢的!”
“而且父亲已经不止一次亲眼见到,二妹妹对扶欢下毒手了。”
“二妹妹陷害扶欢,父亲视而不见。”
“二妹妹公然毒杀扶欢,父亲也纵容偏袒。”
“所以,事实真如二妹妹所说的那般,要扶欢死的人,不是二妹妹,而是父亲。”
“违抗陛下圣旨的人,也不是二妹妹,而是父亲……”
秦荣轩眼皮猛然一跳,语气凛然,“你是本候的亲骨肉,本候怎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秦扶欢冷笑,雪白的面容寸寸生寒,“若非有父亲暗中应允,二妹妹身后那支帮着她守门杀人的护卫队,从何而来?!”
“若非都知晓,即便是扶欢被二妹妹杀死,父亲也不会舍得责怪二妹妹,整个侯府,为何无一人敢站出来阻止二妹妹的恶行?!”
“若非父亲一味地偏袒维护,二妹妹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毒杀陛下护着的人?!”
秦荣轩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似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秦扶欢绝对不可能轻易善了,秦荣轩的视线,倏然射向正捂着手腕跪在地上的钱嬷嬷,“你这贱奴,究竟给大小姐喂的什么药?!”
钱嬷嬷对上秦荣轩的目光,先是一怔,紧接着心底骤然升起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
秦明珠被秦荣轩一提醒,终于从惊惧中缓过了神,慌忙出声,“父亲,女儿没有想害大姐姐。”
“那不是毒药,只是治疗风寒的药……”
“女儿是听闻大姐姐病了,所以才来给她送药的……”
秦明珠说着,用一种充满威胁的冷酷眼神,盯着钱嬷嬷,“钱嬷嬷,这药是你为大姐姐开的,你快喝了这碗药,向郡王证明,我绝无残害大姐姐的意思!”
钱嬷嬷霎时间被骇得心肝欲裂,“二小姐,你……”
秦明珠疾声道,“钱嬷嬷,你是我的奶娘,自幼看着我长大。”
“甚至于,就连你的丈夫儿子孙儿都是我院中的人,与我情分不同。”
“你喝下这碗药,便是证明我清白的,最好的证据。”
钱嬷嬷抖若筛糠地看着秦明珠,脑海中想起了秦扶欢那句话。
[你就不怕,下一个被她下令处死的人,就是你吗?]
原来,秦扶欢没有危言耸听。
秦明珠这个人,是真的狠毒凉薄到没有丝毫人性。
钱嬷嬷又恨又悔,但为了她全家老小的性命,她只能咬牙颤抖地说,
“老奴可以证明,这药的确不是毒药……”
秦明珠怕出意外,直接命人备了两碗药。
先前那碗被晏重润砸了,当即就有侍卫端起托盘上的另一碗,递到钱嬷嬷面前。
钱嬷嬷双手捧着,闭上眼睛,恐惧又绝望地将那碗药灌了下去。
这药喝下去,的确不会立刻死去。
因为秦明珠对秦扶欢怀恨在心,不想让秦扶欢痛快的断气,也为了不落人口实,所以她用的,是一种极其阴损恶毒的毒药。
喝下去后,人不会立刻死去,但会随着时间推移,全身上下的皮肤开始发痒,流脓,溃烂,最后面无全非地,被活活折磨至死。
秦扶欢冷眼看着,先前强迫她喝毒药的刽子手,最终自己吞下了那碗毒药,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任何想害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谁也不能例外!
钱嬷嬷服下药之后,便安静地跪在一旁,不说话了。
秦明珠哭着说,“爹爹,您看,钱嬷嬷好好的,没有任何事,女儿真的没有要害大姐姐,更没有忤逆圣旨的意思……”
秦荣轩见秦明珠还算有些分寸,松了口气,目光严厉地看着秦扶欢,“你可看到了?不过是明珠与你开的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秦扶欢冷笑一声,未曾言语。
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晏重润,深深地看了秦明珠一眼,“秦二小姐年龄不大,心肠倒是出人意料的狠毒。”
秦明珠面色猛地一白,身体颤抖着,强撑着没有失态,“郡王……说笑了……”
眼看着这件事情就要揭过去了,秦扶欢突然再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