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个月,便是春闱。”
“今年的新科状元,必须是你……明白吗?”
齐宽还未曾从那本诗集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就听到了这句振聋发聩的话。
他脊背窜过一道可怕得麻意,倏然抬头看向秦扶欢,声音细如蚊蚁,“大小姐,我没有多少才能……怕是要辜负小姐的期望……”
如果他有能力考上官身,也就不会走上跟人同流合污的道路了。
“你没有,我有,”秦扶欢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眉眼间尽是倨傲与自信,“剩下的两本“棋谱”,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将它们记下来。”
“只要你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地,在殿试上犯下不可挽回得大错,今年的前三甲必有你一席之地。”
齐宽缓慢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桌面上剩下的那两本“棋谱”。
有了那本诗集在先,他丝毫不敢怀疑,那里面的东西,究竟有多珍贵可怕。
过了许久,齐宽忽然弯下腰,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齐宽日后,任凭小姐差遣!”
秦扶欢冷冷地俯视着他。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齐宽这样的品性,秦扶欢是看不上的。
但她目前寸步难行,手边无可用之人,只能先将就着培养。
若是将来还是死性不改,换了就是。
秦扶欢站起来,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茶杯,放在齐宽头顶上,碧绿色的茶水一点点倾泻下来,淋了齐宽一头一脸。
“记住,我能送你上青云,也能让你下地狱。”
“当个勤政爱民的好官,除了你的敌人,不允许有任何作女干犯科,残害无辜的举动,明白吗?”
齐宽冲头的热血,被冰冷的凉茶一浇,瞬间清醒过来。
他没有躲,仰头近乎虔诚地看着秦扶欢,“是,齐宽日后必定谨记大小姐教诲,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绝不再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如违此誓,将来必定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秦扶欢没有对齐宽表忠心的举动做出任何回应,她目光平静地转过身,抬眼看向窗外碧蓝色的天空。
她喜欢自由。
可目前却被困于囚笼。
为了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为了能够回家,她必将不惜一切代价,踏平一切阻碍她的东西!
齐宽看着秦扶欢纤细美丽的背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出声询问,“我听说,柳国公府那位世子,给大小姐送了两样“礼物”,一封纳妾书,一副棺材……可是真的?”
秦扶欢微微偏头,目光幽凉得瞥了他一眼,“怎么?圣京城内已经传遍了吗?”
没有否认。
那便是真的。
让这样胸有丘壑,才华横溢的女子,给他柳沉渊当妾……
齐宽胸腔里莫名燃起了一股愤怒,“柳国公府……欺人太甚!”
秦扶欢的表情却云淡风轻,仿佛齐宽嘴里的主人公,不是她似的。
齐宽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您不生气吗?”
柳沉渊那样羞辱践踏她,害她沦为整个圣京城的笑柄,然而这女子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怒意。
“我从不与我的敌人生气,”秦扶欢将空掉的水杯放回到桌面上,“惹我生气的人,想办法除了就是。”
齐宽一怔。
秦扶欢抬步往门外走,几句冰冷的话语被丢了过来,“不想死,不想被人欺凌,那就用尽手段,抓进你能抓住的一切机会,拼命往上爬。”
“只有站在高处,那些人才不敢随意要你的命。”
“下一次,曲江宴上,我希望是你光明正大地来见我。”
齐宽竭力压抑着胸腔里的激动,对着秦扶欢的背影深深一拜,“是!”
——
秦扶欢走出包间,星吟立刻走上前,将幕篱给她戴上。
星玉问,“大小姐,现在回府吗?”
秦扶欢轻轻“嗯”了一声。
不能急。
反正再过几日,武安候府就困不住她了。
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秦扶欢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走出酒楼那一刻,秦扶欢看到了不远处,那两个被秦荣轩派来监视她的侯府护卫。
她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脚步略微一顿,出声询问,“二小姐身边那支护卫队是怎么回事?”
秦扶欢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秦明珠身边,总是随行跟着几个身手过人,气息冷漠的侍卫。
一旦有人对秦明珠产生威胁,那几人便会立即出手,杀死对方。
手段之狠辣果决,全然不似普通的护卫。
星玉回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二小姐身边那支护卫队,名唤“潜麟卫”,是二小姐十一岁掌家那年,侯爷送给她的生辰礼。”
“全是从东域二十万大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
“整个侯府内,除了侯爷之外,他们只听二小姐的调凭差遣。”
秦扶欢目光冷了冷。
有这样一层强大的保护网留在秦明珠身边,即便被当众拆穿了盗窃圣贤的罪名,恐怕也很难伤到白锦薇跟秦明珠。
秦扶欢费了这么大功夫,目的可不仅仅只是简单地让那对母女挨几句骂。
但依照她现在的处境,想要弄死这批护卫,很难。
既然不能弄死,那就只能想办法,暂时将他们从秦明珠身边调开。
秦扶欢勾起唇角,冷声说,“星吟,星玉,你们记着,以后侯府内所有最好的东西,除了父亲外,都是属于我的。”
“尤其是二妹妹那里,她吃得用得穿得,绝对不允许越过我这个长姐,明白了?”
星吟跟星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片刻后,两人齐齐低头,“奴婢知道了。”
秦扶欢笑了下,抬步上了马车。
——
武安侯府内,听到护卫的禀报,得知秦扶欢送完棋谱,便乖乖地回了府,秦荣轩便彻底放下了心。
与此同时,秦明珠得知麻烦事解决了,便开始盘算起,该怎么抢回柔兰阁。
她的奶娘钱嬷嬷劝道,“侯爷今日早晨,刚入宫见了圣上,现在很多双眼睛都还在盯着侯府,若此时动那小贱人,怕会节外生枝。”
“二小姐且再忍她几日,等风头过去一些,定要让那小贱人知晓厉害!”
秦明珠脸色铁青。
这破烂又潮湿的扶绿轩,她真是受够了。
但钱嬷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虐杀忠良之后的事情才刚过去,秦扶欢若在这个档口出事,难免会落人口实。
秦明珠捏紧手上的帕子,眼神阴冷地道,“我最多再忍她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一定要让秦扶欢不得好死!”
秦明珠原本以为,她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便可除了秦扶欢,重新成为侯府唯一的大小姐。
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当天晚上,秦明珠的婢女明荷去厨房端秦明珠每晚睡前都要吃的血燕,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血燕已经被星玉拿在了手上。
明荷当即就怒气冲冲地上前抢夺,“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二小姐的东西,你也敢碰?!”
星玉抬手就是一个重重得巴掌扇过来,冷笑,“大小姐乃是侯府嫡长女,陛下金口玉言要护着的人!”
“侯爷更是当众下令,不准府内任何人对大小姐不敬!”
“二小姐一个庶出,竟敢跟大小姐抢东西,还有没有规矩?!”
明荷捂着红肿的脸哭着跑回去,对秦明珠告了一通状,秦明珠气得当场砸了扶绿轩内所有的瓷器。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武安侯府内之前所有属于秦明珠的待遇,在星玉跟星吟无孔不入的敲打下,都被光明正大地送进了柔兰阁。
下人们见出了这样的事情,秦明珠除了忍气吞声之外,根本毫无作为,顿时明了,这侯府内院的风向,要变了,也都开始看碟下菜。
有样学样之下,就连府外的人都逐渐受了影响。
那些常年与侯府打交道得富商们,更是精明又默契地,统一将最好的头面首饰,真丝绸缎,古玩玉器,率先送去柔兰阁,供秦扶欢挑选。
秦扶欢挑剩下的,才会送到秦明珠这里。
秦明珠自幼被秦荣轩捧着,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尤其抢走这一切的,还是她从前不屑一顾的秦扶欢,几乎被气得吐血。
终于,在秦扶欢再次仗着嫡长女的身份,强硬地抢走了几盆秦明珠看上的珍贵兰花之后,秦明珠再也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她浑身发抖地撑着桌子,狠声道,“钱嬷嬷,准备一下,两日后,我要我那位好长姐,卧病在床,“意外”病逝!”
钱嬷嬷犹豫,“二小姐,事情才过去十余日,此时出手,府内人多口杂,万一出了意外……”
“不会有意外!”
秦明珠眼神阴狠地盯着柔兰阁的方向,唇角挂着恶意森森的笑容,“若真的有意外,就对父亲说,是秦扶欢意图对我不轨,才会被潜麟卫“错手”,当场诛杀!”
钱嬷嬷略一思索,觉得有潜麟卫在,想让秦扶欢“意外病逝”,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侯爷疼爱二小姐,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舍得责怪二小姐。
届时,她们只需再将柔兰阁中所有的下人,全部解决掉,这件事情就能万无一失。
想到此处,钱嬷嬷便心安理得地转身去准备弄死秦扶欢的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