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诸多线索,悉知她身世之人,且还意识到了沈家与西虞之中联系的,统共就那么几个。
人都已经送上门了,她若再察觉不出什么来,便是蠢出生天。
萧见梧答非所问,“你,想嫁给萧见璘吗?”
入京那日的表现,以及从岐渊之处得知的抵触,还有今日宴上的果断。
他紧紧抿着唇,第一次懊恼自己是否或许不该将此事也作为算计。
“是你,是吗?”宁姝慕却已从他的反问中品出了意味。
她不禁嗤笑一声,“萧世子,你不觉得你有些可笑吗?既此事本就是你一手操刀而促成的,何以如今又来问我愿不愿意。”
“事到如今,我愿不愿意还重要吗?”
和亲人选是当着群臣之面,乃至北奉使团圣口亲定。
一改再改,丢的不仅仅是大顺颜面,三次退婚,就是再如她一般不忌名声之人,都禁不住要去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是个扫把星了。
屋中气氛一时沉凝。
没了在大顺当质子之时的那层伪装,一切都似是回不去了。
“对不住,我会尽力保你周全的。”
宁姝慕忽而有些疲惫,“那蛊师,当真供出了沈家么?”
她决意嫁入沈家,是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从外围找不出沈家同西虞勾连之罪证,那么不若从内里入手。
沈敬以她的身世威胁,要想借卫国公府之力助宣王夺圣位,便注定不可能事事隐瞒着她。
可如今……
萧见梧轻轻点了点头。
“沈家与西虞柔宣王勾结,事实毋庸置疑。”
“是吗?”宁姝慕不知意味地笑了笑,“你可了解怀荒王?能和我讲讲吗?”
萧见梧沉默一息。
“怀荒王,柔宣王的同胞弟弟,因天纵奇才,十几年前极受西虞先帝忌惮。”
如今的西虞皇帝,是皇后幼子,西虞先帝的第二十三子。
因皇后有摄政之野心,遂欲扶持其幼子上位,行垂帘听政之举。
时西虞百官称其为毒后,每日的弹劾之折如雪花般堆满了先帝的御案。
然那却是西虞皇帝微末时的发妻。
于他来说,唯有发妻与其所生之子方为亲人,而其余人等,一为满足需求之物件,一为威胁皇位之孽种。
柔宣王与怀荒王两兄弟便是其极为防备的对象。
“大致二十年前,西虞先帝临终遗嘱,将柔宣王遣去了柔宣封地,无诏不得入京,同样如此的还有怀荒王。”
只是天高水远,他生怕两者往后会生出反心,以致于威胁朝廷。
遗嘱中特嘱不以其母殉葬,在其薨逝后也不得跟往封地,以此投鼠忌器之举,令两者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六七年,两兄弟之母在京中猝然病逝。
消息传出,柔宣王蠢蠢欲动。
奈何阿兰杜上位,联合幼帝遏制其势。
“所以,”宁姝慕听到这里,“柔宣王走投无路,便想出了插手大顺,反谋西虞的计策?”
太耳熟了。
萧见璘和东临帝在殿中所言,几乎与此重合。
“是。”
萧见梧没有隐瞒,将一切道出。
这其中少不了阴差阳错。
沈老太爷的原配,也就是那位江湖女子,本就与沈家有所渊源。
追溯到前乾之时,那时西虞仍是一统之地。
沈家高祖纳妾一人,便是出身当时的旷西,如今的西虞。
两者生有一女,却因前乾灭亡之战乱与其生母一同走失。
后一路逃亡回乡,才得以幸存。
而沈老太爷的原配,正是那庶女与西虞一位不知名者所生,又被柔宣王意外发现加以利用。
“不过这已是柔宣王谋取事败后的暗棋了。”
唯一可称幸运,使得大顺延续了几十年和平的,便是长公主府出了个同样天纵奇才的女子。
其经天纬地之能,男子之中尚且难得。
一朝见到如此女子,赴京监督的怀荒王竟是荒唐动了心。
可惜西虞皇族子弟,体内皆有隐蛊种子,当时并不知此事的怀荒王与薛如苓情到深处,便酿成了大祸。
此事瞒不住柔宣王的其他麾下从属,回报后很快将怀荒王押解回柔宣。
自此其被囚于怀荒,封地也被柔宣王一人所掌。
“竟是如此……”
宁姝慕听着这如同话本桥段一般的故事,都不禁恍惚了许久。
所以阿娘大抵早就知晓此人身份,只是因为年少痴情,这才冒着天大的风险剩下了她。
可为了一个男子,为了一个与大顺为敌之人,毁了自己的一生抱负,只能屈居后院。
于薛如苓,安平县主来说,真的值得吗?
这么想着,她竟是不知觉问了出来。
萧见梧静静地看着她,“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值得,只是心甘情愿之举,又如何能以价值衡量。”
宁姝慕忽而笑了一声。
那一声之中,不知是惋惜居多,还是自嘲居多。
“多谢萧世子告知了。”她的胸口隐隐作痛,似乎带动了体内隐蛊。
那尖锐细密,宛若针刺的感受让她脸色逐渐苍白。
“怎么了?”萧见梧微愣。
宁姝慕大口喘着气,却是下意识避开了那只手。
背脊重重靠在身后的隔断上缓了好一会,才再次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男子的眸光闪着异样的光,竟是透出了丝丝……委屈?
宁姝慕顿了顿,很快撇开视线,“萧世子,夜色已深,你该走了。”
“此前岐渊的话,你……”
宁姝慕回避般迅速打断,“我早已忘了他说过什么了。”
萧见梧彻底沉默下去。
宁姝慕始终没有抬头,这番姿态,显然是不欲多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次传来了窗子开合的声音。
她背手扶住了背后的木罩,指尖隐约泛白,很快之后才抬头朝屋中张望了一圈。
空寂之处再无那道人影。
宁姝慕闭了闭眼,脱力地顺着靠背缓缓滑坐了下去……